“那好吧,”兮敏往前走几步,站在他面前,含笑看着他,“再见,叶辰远。我说的这个‘再见’,是会再次见面的意思,知道吗?”

叶辰远看了她几秒,旋即温柔地笑了,点点头说:“知道了。”

兮敏坚持把叶辰远送回了家,她回到自己家时,程钧逸已经走了,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到厨房拉开冰箱一看,被包着保鲜膜的几盘菜原封不动地待在里面。

兮敏想起下午出门前她说的那些话,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似乎说得有点过了,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拨打他的电话,却被告知已关机。她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拿了衣服去洗澡。

接下来的几天程钧逸都没有现身,连电话也没有。兮敏心想,这人还真是小气,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他却摆出一副被她深深伤害了的姿态,还赌气断绝联系,跟小孩子似的,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周五下午,兮敏外出见客户,谈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约见的地点正好在“尚程”附近,她经过那栋高耸气派的大楼时,不由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许久,最终转身走了进去。

兮敏向前台小姐询问了一下,对方说见总经理要提前预约,兮敏只好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有很重要的事。前台小姐迟疑一会儿,还是往楼上打了个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电梯门开了,走出来的是一身白色职业套装的关琳,她走到兮敏面前,十分客气地说:“乐小姐,程总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暂时不方便见您。不如您先跟我上去等一会儿吧。”

“会还要开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兮敏看看手表,说:“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请等一下。”关琳说,走到前台跟同事轻声交代了几句,又走回到兮敏身边,“这个会议没我什么事,但是我要等到会议结束才能下班。不知道乐小姐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吃晚餐?”

兮敏没想到关琳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邀请,不禁愣了一下。其实两人算不上多么有交情,但是好歹认识了几年,对方看起来又很有诚意,她不好拒绝,只得点头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更新了,不要打脸>_<

我发誓这么久没更新绝对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

还有就是……两个小时后我将踏上开往远方的火车,是的,俺要出远门一趟……于是……又有好几天无法更新了……好吧我知道我发誓不是故意的也没用了,亲爱的们尽情吐槽尽情殴打我吧,但还是那句,不要打脸啊喂!

我对不起大家,顶锅盖遁走~~o(>_<)o ~~

第四十八章

两人在“尚程”附近一家安静舒适的咖啡馆里坐下。

点了餐后关琳一直沉默,到服务生过来送上咖啡时,她也依然不说话。过了许久,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终于开了口:“我想乐小姐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会邀请你一起吃饭。总不可能是叙旧,毕竟我们的关系没有熟络到那种程度。”

果然不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兮敏心想。“你的意思是有话想跟我说?我还是很奇怪,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可以说吗?”

关琳停顿数秒,看着兮敏问:“两年前的春节,也就是你和程总分开没多久以后,你发了一条短信给他,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发那条短信之前,我还打了三个电话给他。”联系起之前程钧逸说过的话,兮敏总算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他说没有看到任何记录,看来应该跟你有关吧。”

关琳点点头,说:“是我删掉了。”

“其实那三个电话和那条短信都无足轻重,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当时觉得有必要那样做。”关琳说得很肯定,目光也丝毫不闪躲,看了兮敏一会儿后突然微微笑了,“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让我们把时间再往前倒一点吧,两年前的国庆长假,有一天我去你们当时的家里找程总,还记得吗?”

兮敏点头,关琳又说:“对于我的突然造访,他是怎么说的?谈公事对吗?其实不是,公司的运作一直很正常,没有出过任何需要在休假期间上门打扰老板的大事。而且在那之前公司完成了几个较大的项目,盈利不少,程总和公司其余的高层都很开心,给全体员工安排了一次体检,程总自己也参与了。那次我去找他,是因为他的体检报告有问题。”

兮敏理所当然被惊到,心间抖了抖,平复下来后只觉得不可思议,简直比偶像剧还偶像剧,“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绝症吧?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现在好好的,不代表以前也好好的。”关琳神情严肃地说,“当时他被检查出心脏上长了肿瘤,我拿到报告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后来我联系了最好的心脏科医生,给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结果还是一样。如果你没有绝情到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应该还记得那时候你刚刚怀孕没多久,他却被告知需要尽快做成功几率并不大的手术,否则随时有心脏骤停猝死的危险。你能想象他当时的心情吗?”

“不可能的,他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而且他们家族里也没有这种病史。心脏上长肿瘤,太奇怪了不是吗……”兮敏握紧了拳,双手都在轻轻颤抖,这个消息太突如其来太震撼了,她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消化。

“是很奇怪,但这的确是事实。这世界上有多少疑难杂症,再匪夷所思都好,撞上了就是撞上了,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当时的我也和你现在一样,不敢相信,无法接受。可我不是医生,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只能劝他尽早接受手术,他却一直没有答应。你想也知道,心脏病不是什么无关痛痒的小病小痛,每拖一点就多一分危险。”关琳语气沉重而略显激动,顿了顿,继续说,“我跟在程总身边三年,他做事向来勇敢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在商场上那么无所畏惧的一个人,却在生死关头犹豫不决。你一定觉得他是怕死所以才犹豫吧?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当时你正怀孕,几个月后就会有一个属于你们的小生命诞生,他如何能不怕死?这类手术虽然有不少成功的案例,可是医学上从来没有绝对,谁能保证万无一失?那个时候,他心里的矛盾与挣扎,我想外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听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兮敏已经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周围有轻柔平和的音乐缓缓流淌,她却只觉得纷乱无比,过往的种种在脑子里拧成了一团乱麻,缠绕纠结,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关琳也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自顾喝着她的黑咖啡,过了十来分钟才再度开口:“他生病的事,瞒住了所有人,包括家人也不知道。你们分开以后,我陪他去北京做手术,在那边休养了近半年。好在他年轻,身体好,手术非常成功。可刀子毕竟是落在心上,怎么都比一般的手术影响大。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就开始发高烧,伤口也有了感染现象,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个星期才恢复正常,医生说几乎是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出来。初期的康复治疗也并不顺利,他的身体对药物出现过敏,吃下去的药不是全部吐出来就是引起低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候也很少说话。那个样子的他,绝对是你无法想象的。

“那半年里,虽然他从来不曾提起,但是我知道,他在想念你。他睡着的时候经常模模糊糊地叫你的名字,天气好的时候我推他出去散步,只要看见爸爸妈妈带着小孩子,他就会停下来看很久,然后沉默一整天。有一次回病房的时候,他远远看见一个女人的背影,立刻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大步去追。我跑到他面前拦住他,说他认错人了,那不是你。如果你看见他当时的表情,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哭出来。

“后来我自作主张,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并且拍了一些你在上海的照片给他看。嗬,真是讽刺啊,他在受病痛的折磨,你却和你的学长出双入对,也难怪他看了以后会第一次那么严厉地指责我。可也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恢复速度明显变快,也非常积极地配合治疗。我知道他是希望自己尽快康复,因为他还没有放下你,还想把你找回来。”

关琳缓缓说完这一大段话,看着兮敏,神色平静而认真,顿了顿,又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帮老板说什么好话,而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都好,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如果你依然心存怀疑,不妨去你们以前的家里看看。”

关琳走后,兮敏依然坐在沙发上发呆。桌上的钥匙被串在银色的钥匙环里,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却刺得她的眼睛生疼。刚才关琳说得每一个字都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跟桌上闪着光的钥匙配合,一点一点刺激着她大脑的记忆系统,令她想起了很多很多。

两年前的国庆假期,他消失两天回来后明显凝重了几分的脸色;那个半夜他在书房里抽烟,轻声叫她的名字却欲言又止;他跟温妮一同出现在医院,她质问时他只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却怎么都不肯解释;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突然抱住了她,那股沉重的力量压得她直往后退,还有他当时异于平常的呼吸……这么多的细节,居然一直被她忽视了,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事实,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兮敏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是他故意隐瞒了这些,是他不想让你知道,你什么都不了解,不关你的事。可是只要想起关琳的话,她就觉得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住了一样,一阵阵的痛,只得拼命咬住嘴唇克制着才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

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兮敏才好不容易回到了住的小区,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楼下时,看见前方的路灯下有个人靠在车边站着,转头见到她便朝她走了过来,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下午去公司找过我?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兮敏抬头凝视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他的视线往下,落到她的嘴唇上,皱起眉头说:“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咬嘴唇的这个习惯?看看,都咬出血了,没感觉吗?”

程钧逸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似乎想拿纸巾,兮敏心间顿时涌上一股浓重的酸涩感,她由不得自己多加考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就吻了上去。

这个突然而热烈的吻明显令他愣了一下,迟疑了几秒才搂住她的腰回吻。两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深深拥吻了许久才分开,他看着她已经湿润了的双眼,轻声问:“你今天有点奇怪,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兮敏吸了吸鼻子,把他身上的衬衣解开两粒扣子,在他胸前那个淡淡的痕迹上来回轻抚,“这个真的是胎记吗?”

他捉住她的手指,笑了笑,“这里可不是个适合脱衣服的地方。”

“我再问你一遍,这个真的是胎记吗?”她挣开他的手,固执地看着他。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露疑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纳闷,为什么什么事都得别人来告诉我?你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比我了解你,就连秘书,也知道得比我多很多。”她又伸手,抚上他胸前那个“胎记”,“如果你还是不愿坦白,我不介意去问你妈,她应该比我记得更清楚,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程钧逸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关琳都告诉你了。”

“是,她都告诉我了,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

“都过去了这么久,没必要再提。我现在很好,不用担心。”

“我担心?笑话!我会担心一个完全不信任我、这么大的事宁愿告诉一个外人也不想让我知道的人吗?”兮敏一下子甩开他搂着她的手,也无暇顾及其他,愤怒地大声说,“程钧逸,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吗?你觉得现在事过境迁了我才知道真相我会好受吗?我真是傻得无药可救,居然为一个根本不相信我的人伤心难过!”

“冷静一点,兮敏,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钧逸眉头微蹙,声音却依然柔和,“当初我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那时候你正怀孕,我怎么能让你跟我一起承受这些?我不是没想过让你知道,可是我自己都难以接受的事实,我怎么能肯定你能受得了?后来我还是决定告诉你,可是已经太晚了。孩子没了,你说要离婚,我知道你对我死心了,我除了答应你,别无他法。”

“不要说得好像全世界就你最委屈一样,这样的结果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其实是你不相信我,根本不认为我会愿意陪你一起渡过难关才对吧。是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我们还是一对没有多少感情的夫妻。看来两年前离婚真是离得太对了。”

“别说这些赌气话,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正因为我知道你会陪我,所以我才不忍心让你知道。后来事情变成那样,我也很后悔,可那大概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你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即使我真的有什么万一,你也不会被连累甚至可能不知道,这样多好。”

“好什么好!”兮敏的眼泪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她整个人都乱了,无法继续说话,心里有万般的痛,却只能用哭来发泄。泪眼模糊中,看到他带着丝丝苦笑的脸,只觉得更加难受。他伸手帮她擦泪,像个没事人似的,还笑她:“这么大个人哭成这样,真丢脸。”

他越是若无其事,兮敏就越是生气,简直出离了愤怒,恨恨地打开他的手,“既然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么没必要再继续纠缠了,就这样算了吧。别再来找我,离得越远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一鼓作气地说完就转身冲进了楼道。

作者有话要说:在电脑前待了一下午,腰酸背痛,我出去活动活动,晚上回来回复大家的留言哈。

PS:看来我的伏笔埋得太深了,写了这么多只有几位朋友曾经猜测过小程子身体有问题。有兴趣的同学不妨回头看一看,其实很多处地方答案都呼之欲出了。

再PS:那什么,看在我又撒狗血了的份上,潜水的朋友冒个泡嘛,爱你们,嗷——

第四十九章

兮敏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上班自然有点恍恍惚惚的,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提不起精神来,只想着晚上回家一定要好好补一觉。顾云起给她冲了一杯咖啡,问:“昨晚没睡好吗?”

兮敏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何止没睡好,根本就没睡着。”

“趁午休还没结束,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吧。”

“真要睡,估计又睡不着了。没事,喝完这杯咖啡就好了。”

兮敏的话音刚落,女同事小爱就抱着一大束黄玫瑰进了茶水间,有些兴奋地说:“兮敏姐,前台有送给你的花,我帮你拿进来了。好漂亮的玫瑰啊!”

兮敏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接过花束,还带着水珠的新鲜玫瑰,嫩黄一片,煞是娇艳。花朵里放着一张精致的小卡片,她拿起来,还没翻开,一旁的小爱就好奇地凑了过来,“谁送的呀?黄玫瑰好像代表道歉,是哪位不识趣的男士得罪了你吗?”

兮敏笑笑,翻开卡片,只见上面有一行刚劲有力的字迹:别生气了,是我不该瞒你,对不起。右下角的落款只有一个“程”字。

兮敏一手抱着花,一手拿着卡片,想象他进花店的场景,忍不住好笑。小爱笑得暧昧地说:“男朋友吧?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地向你道歉,你就原谅他好啦。”

“这样就叫有诚意?每天送一束花还差不多。”

小爱长叹了一口气,“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别扭!”说完就拿了水杯,笑着小跑出去了。

兮敏轻轻拨弄着手里的花束,听到顾云起问了一句:“他送的?”

兮敏点了点头,想起些什么,便问:“云起,你讨厌被欺骗吗?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不会很介意?”

“大概没人不讨厌被欺骗吧,毕竟生活在谎言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有时候撒谎也是逼不得已,如果是善意的谎言,没必要太介意。”

兮敏想了想,说:“不对,其实严格来说不是欺骗,而是隐瞒。不过这两者之间似乎没多大区别。”

顾云起停顿一下,淡淡笑了,“不管是欺骗还是隐瞒,都是看人来的。如果你在乎那个人,自然会介意他对你的欺骗或是隐瞒,如果你不在乎那个人,即使他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不是吗?”

真是一针见血,兮敏苦笑,“是啊,你说得很对。”

下班以后,兮敏和顾云起一同离开公司,刚刚走出写字楼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斯巴鲁缓缓开过来,在正对着公司大门的大路边停住了。兮敏认得那辆车,用胳膊顶了顶旁边的顾云起,笑着说:“看,你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又来接你了,每次都这么准时,真难得。”

顾云起无奈似的一笑,那笑容却显得比平常多了一分生动,“你怎么也被小爱同化了。”

“那是因为她有时候非常言之有理。好了,快过去吧,人家在等你呢。”

顾云起跟兮敏道别后,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车里的男人下了车,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似乎还跟她说了些什么。

兮敏站在原地看着,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太美好的画面,美好得令人动容。她从上海回来以后再度跟顾云起共事,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大概是经历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之前在上海的时候,顾云起说过自己的男朋友是搞建筑的,可现在几乎每天来接她的是个大律师,姓路,斯文清俊、文质彬彬的一个年轻男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顾云起虽然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但是小爱坚定地认为她的晶晶火眼绝对不可能看错,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暧昧气场。

兮敏虽然跟顾云起很投缘,但是别人的私事她到底不好多问,而且她自己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解决,理所当然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帮别人排忧解难。

兮敏抱着一大束花在街上走,惹得周围的路人纷纷多看几眼,她也顾不上他们或羡慕或不屑一顾的眼神,径自往前走。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她走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打到了车。本城的出租车司机向来热情,见她抱着这么大束艳丽的玫瑰,笑着调侃:“这花可真漂亮,男朋友还是爱慕者送的?小姐好福气啊。”

兮敏笑笑,不予作答。司机又问:“请问小姐去哪儿?”

兮敏想了想,还是报了以前那个家的地址。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兮敏从包里拿出昨天关琳给她的钥匙,迟疑一会儿,然后开了门进屋。家里没有人,扑鼻而来的是和以前一样清淡的香味;一眼望去,整个屋子干净整洁,收拾得井井有条;玄关处放着一双纯白的拖鞋,鞋柜上有一个草编的小篮子,她还记得,那是她以前无聊时照着书做的,之后被用来放钥匙。

兮敏拉开鞋柜的第一层,里面居然还留有她那双淡粉色碎花的棉布拖鞋,她拿出来换上,走到客厅,把花和自己的包都放在茶几上。她进厨房逛了一圈,所有厨具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明显一副很久都没有用过的迹象,柜子里放着的咖啡和茶叶还是那两个牌子,冰箱里依然有几十瓶价钱贵得不像水的矿泉水。而在那一堆矿泉水的下面一格里,只有一大瓶金黄的东西,兮敏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便伸手拿出来,这才发现竟然是蜂蜜柚子酱,而且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牌子。她以前每到冬天就会去超市里买一大罐回来,有事没事都舀上两小勺泡水喝,她也好心好意泡给程钧逸喝过,只是他总嫌太甜,喝一口就不再碰。

明明不喜欢还买这么一大瓶,真是大少爷个性,习惯了浪费。兮敏一边腹诽一边把玻璃瓶放回冰箱里,关上冰箱门往卧室走。

卧室里也和以前一模一样,窗帘、被子、床单、枕头等等,全部都是以前她亲手挑选的那些,就连飘窗台上的羊毛毯子和靠垫都没变。正对着大床的梳妆台上,是她当初忘记带走的梳子、小镜子、发卡、发圈,还有一对耳环。那对耳环是他们结婚之前他送给她的,其实她非常喜欢,两年前却固执地还给了他。

兮敏忍不住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摸了一遍,最后视线定格在被放在最内侧的一个红色丝绒盒子上,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拿起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那枚精致闪亮的钻戒。

她捏着戒指许久,不禁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小游戏,玩法很简单:先将两手的中指向下弯曲,对靠在一起,然后将其余4对手指指尖对碰。游戏的结果是,在5对手指只允许一对分开的情况下,无名指无论如何都分不开。有人说大拇指、食指、小指分别代表父母、兄弟姐妹、子女,他们都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而无名指代表夫妻,一辈子不分离,一生一世在一起。这也是结婚戒指要戴在无名指上的原因。

兮敏做这个游戏时,觉得十分新奇,因为她的无名指跟很多人的一样,像死死地黏在了一块儿,怎么都分不开。刚开始她也相信了这个美好的结论,后来便觉得,也许这只是人体奇特构造里的小小一环,因为分不开的恰恰是无名指,便被人冠上了一个浪漫的解释。

其实夫妻才是最容易分开的吧,不像父母、兄弟姐妹那样血浓于水,可能只因一时间觉得不合适,就导致一辈子陌路。就像她和程钧逸,他在神父和众多亲友的见证下给她戴上这枚戒指时,他郑重地宣读誓言时,她真的被感动了,第一次萌生和他过一辈子的想法。可结果呢?还是分道扬镳。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大概不可能一辈子陌路,可是她自问没有勇气再一次走进婚姻,毕竟那一纸婚书,太单薄易碎。

兮敏轻叹一口气,把戒指放回盒子里。她拉开第一格的抽屉,看到里面的东西,霎时愣住了。那是一张B超图,黑乎乎的背景上有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像,图纸白色的边缘上写着日期和一些数据,还标注了头、手、脚的位置。

兮敏缓缓把那张图拿出来,不禁想起拿到这张图时的惊喜和期待,甚至还清晰地记得那股“砰砰砰”的心跳声。然而紧接着,她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难以忘记的痛,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令她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那样的难过和绝望,鲜活得恍如昨日。

往事历历在目,她紧紧地捏着图纸,酸楚不断涌上心头,强烈浓重得让她想放声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兮敏隐约听到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回过神来,站起身往外走,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程钧逸已经换好了鞋朝她走过来,脸上没多少惊讶,反而带着笑,“欢迎回家,程太太。”

兮敏暗自调适了一下才说:“程太太在哪?你又结婚了吗?恭喜恭喜。”

程钧逸也不介意她的装傻充愣,却整个人站在卧室门口,有意无意拉住她的去路,问:“检查得还满意吗?有没有翻衣柜看看是否有女人的衣服?”

“我没那么无聊。而且你的家里是否有女人衣服,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以为程太太会介意。”

“程太太当然会介意,可我不是程太太。”兮敏懒得再跟他谈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只想回家补眠,可瞥见梳妆台上的东西,她又犹豫了,考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拉开抽屉,把那张B超图拿出来跟桌上的东西放在一起,问他,“为什么还留着这些?”

“因为不想丢。”

“为什么不想丢?这都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东西了,不是吗?”

程钧逸半倚在门上,没有看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舍不得。没有意义也罢,至少看见这些我会觉得踏实。”

“踏实?对着这一堆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你的踏实从何而来?别说什么舍不得,如果你真的舍不得,当初为什么不懂得珍惜?之前在上海,你问我要生日礼物,我说其实我送过,你听懂了我的意思吗?”兮敏拿起那张B超图给他看,咬了咬唇,继续说,“这就是我原本可以送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是你自己不要的。老实说,那时候我对生孩子很恐惧,可是我察觉到你喜欢,还有你那一大家子人。你知道我克服了多大的心理障碍才下定决心吗?可到头来怎么样?在我开始慢慢接受、开始期待的时候,你却让我的期望全都变成了绝望……一束花就想让我原谅你,我答应才怪,我不要原谅你,永远都不要……”

一番话说完,兮敏的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滑落了两行泪水,她咬紧嘴唇拼命忍住,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没出息地哭出来。

程钧逸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抱住了她,安抚似的轻轻摸着她的后背,沉声说:“那就别原谅我,让我一辈子愧疚,一辈子待在你身边弥补你。”

兮敏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顿时崩溃,她把脸埋在他胸前,说不出话,哭成了个泪人。他也没再说话,只加重双臂的力道,用力抱紧了她。

后来兮敏哭累了,疲惫不堪,连站着都昏昏欲睡,索性爬上大床,和衣躺下。程钧逸去浴室拿了条毛巾给她擦脸,见她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半开玩笑似的说:“这张床只允许程太太睡的,你说你不是程太太,那爬上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