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是村尾,还是上了马车就驶离了村子,还是那个小山坡,卢娇月发现韩进的脸色有些奇怪。

“你还好吧?”韩进有些犹豫的问道。

卢娇月没有听懂,露出疑惑的眼神。

韩进顿了顿,道:“我听你二弟说你家那日发生的事了。”

卢娇月一愣,哦了一声。

“你那大姑实在有些过分,我看你脸还有些红,怎么没去县里看看大夫?”韩进佯装随意地问。

卢娇月摸了自己脸一下,道:“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进子叔。”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韩进有些心疼的看着那白皙柔腻的脸上,依旧还有些红的印子。都过去几天了,还有红印子,不用说当日她定是吃了大亏。

那日卢广智虽是当着姐姐面说自己不会乱来,但心中还是不忿,就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大姑。只可惜以他如今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不免就想到找进子叔想主意。韩进听后,表面不显,实则心里快炸了。承诺这件事他来办的同时,心里十分担忧她,以她的性格恐怕是被吓到了吧。

这两天他脑海里全部都是她被人打了的事,心里火烧火燎的,实在按捺不住了,才会让卢广智传话约她出来。

韩进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递给卢娇月。

“这是我在药馆里卖的伤药,祛瘀消肿的,据说效果很不错,你擦着试试看。”

卢娇月有些犹豫:“进子叔,我的脸已经好了,用不着擦药了。”

韩进不由分说就将小瓶子塞进她手里,“反正东西已经买了,你不用就浪费了。”

动作之间,两人的手触碰在了一起,韩进感觉那只小手顿时往后一缩。指腹间隐隐留有一丝温润,他不禁地搓了搓手指。

卢娇月低垂着头道:“进子叔,那谢谢你了。”

韩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卢娇月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慌,赶忙打岔道:“对了,进子叔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韩进一愣。

其实他这次约卢娇月出来,根本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而是听卢广智说了那日发生的事,心里十分担忧她,就想见见她。不过韩进也不是没有章程,正想怎么与她说,就见卢娇月迟疑的看着自己:“进子叔,你该不会根本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望着她水灵灵的大眼,韩进突然有些哑口无言,想好的托词竟然说不出口。

“我听说你被你大姑为难,呃……”

韩进真想打自己一拳,怎么就将真话说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是个喜欢调戏大姑娘的地

作者有话要说:痞流氓?

“啊?”

卢娇月呆愣愣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他为什么会如此关心自己,一会儿又想进子叔肯定是因为受小舅舅之托,才会对她如此上心,脑子里乱得厉害。

“进子叔,我没事,谢谢、谢谢你的关心。”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小瓷瓶,小声道:“进子叔,若是没有事,我就想先回去了。”

最后这句话,声音里隐隐带着颤抖之意,韩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若是能行,她并不想让对方送的,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然认不得回家的路。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到了地方,卢娇月就赶忙跳下马车,连再见都未说一句。

韩进看着远处那消失的靓影,笑叹一声:“被发现了吗?”

被发现了也好,因为他也厌倦了总是这么遮遮掩掩。

————————

ps:韩进露馅了。明天见哟。

☆、第36章 36.1

第三十六章

回到家中,来不及和她娘说一声自己回来了,卢娇月便钻进自己屋里。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怦怦跳得厉害。

她不想去多想,可实在忍不住,她活了两辈子,她上辈子还嫁过人,所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韩进的心思。

进子叔竟然对她有那种意思!

回想之前的种种,卢娇月才发现自己太迟钝了,之前便有端倪,而她竟然迟钝得没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是小舅舅的朋友,自己要叫他叔的,可他竟然……

“月儿,你在干什么呢?”

梅氏坐在屋里就见女儿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话都没说一句,人便钻进屋了。想着女儿刚是从外面回来的,不免便有些担心。

她推门走了进来,狐疑地望着满脸潮红的女儿:“月儿,你没事吧?”

卢娇月没敢去看她娘,“没、没事。”

“怎么脸这么红?”

卢娇月一愣,才反应过来,佯装擦了擦汗:“外面天太热了。”

“回来也不说句话,娘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口渴,急着回屋喝水呢娘。”说着,卢娇月便去摸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这几天日头毒,没事少往外面跑,你若是没人说话,叫桂丫上咱家来也行,怎么最近总见你往她家跑。”

卢娇月忙找借口道:“娘,桂丫要在家干活儿呢,哪能随便就出门。”

梅氏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也是。

陈家的情况比卢家还混乱,桂丫奶又是个拎不清的,桂丫不大点就要带下面的弟弟妹妹,长大后又要帮家里干活儿,怎么可能有空跑出来玩。就算有空也不敢出来,被桂丫奶奶看见,又要挨骂。

“你自己上心点,别给人桂丫添麻烦。”女儿总是去找桂丫,肯定是要耽误她干活儿的,桂丫奶奶当着人面不好说,女儿走了以后,肯定要连累对方吃挂落。

她点点头:“女儿知道。”

之后梅氏出去了,卢娇月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去了妆台前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看了看,打开妆奁匣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去炕上打开炕柜,将瓶子塞进去,用衣裳压着。

她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又去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照,果然见脸颊上还有些微红。

想起他说的浪费的话,又去炕柜将那小瓶子拿了出来。

放在手里磨蹭了会儿,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

一大早,崔氏便起来了。

吃罢早饭,她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将卢老汉赶去也捯饬捯饬,之后老两口便坐在屋里等着。

期间她出门看了三次,又问胡氏菜食是否准备好两次,因为实在闲得慌,心中又焦急,还挑剔地说了卢老汉几句,说他衣裳埋汰,让他再去换一身。卢老汉看她今天高兴,也懒得和她计较,便又去换了一身衣裳。

新嫁娘有三朝回门的规矩,今天正是卢桂丽回门的日子。

昨天崔氏便命孙媳妇小胡氏去通知三房的人了,让他们今天一定要过来,二房的人倒是没有通知,想都知道他们是不会过来的。

快到巳时的时候,卢桂丽和杜廉的身影才出现在卢家大门口。

卢桂丽一身桃粉色的衣衫,表情含羞带怯,杜廉手中提着几样东西,两人相携走了进来。

见此,崔氏才终于放下心。

自打女儿嫁出去后,她就一直担心着,如今看来,杜家那边似乎并没有亏待她。这样崔氏就放心了,她有些感激地看了大儿媳妇胡氏一眼,若不是因为老大媳妇,这门婚事也不能成。

此时卢家的男人们也都过来了,卢明山也来了,几个人和杜廉说着话。卢明川问了问杜廉学业上的事,虽外甥变成了妹夫,到底卢明川还是挺关心杜廉的。

崔氏则拉着女儿进了里屋。

“杜廉对你可好?”

卢桂丽顿了一下,害羞的点了点头。

“对你好就行,娘就放心了。”

堂屋里,卢老汉满意的看着谈吐不俗的女婿。

虽这门亲事中有太多的不顺遂,到底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只要杜廉能和二丫头好好过就好,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

卢老汉看屋里缺了一房人,不免神色黯淡了下来。

杜廉回答完卢明川的问话,似有些随意问道:“怎么不见二哥一家人?”这二哥自然指的是卢明海,杜廉和卢桂丽已经成亲,本来是叫卢明海二叔的,如今改了称呼。

屋里静了一瞬,卢老汉道:“他们有事没过来,不提他们。”

胡氏赶忙识趣的岔开话题,杜廉倒也没再不识趣的追问。

*

卢娇月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晚儿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外面天麻麻亮才睡下,早上自然起迟了。

梅氏倒也没说她,女儿这阵子听话懂事许多,也知道帮家里干活儿了。梅氏也是实在磨不过女儿,才让她帮着家里干活儿,见女儿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她一起里里外外的忙,梅氏看着也心疼得厉害。今天见卢娇月多睡了一会儿,她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一再交代五郎,让他不要去打扰他姐。

卢娇月起来后,依旧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用手拍了两下脸,去镜子前照照,果然眼眶下面有些青黑。

“你该不会是昨晚儿偷偷做绣活儿了吧?”梅氏狐疑道。

“没有啊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在炕上一直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睡。”卢娇月下意识地触了触眼眶下面,现在她也不记得昨晚儿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那么晚才睡。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梅氏脸色一僵,下意识去看女儿的脸色。

“锅里给你热了饭,你去吃点吧。”她并没有将心中的顾虑讲出来。

卢娇月点点头,便去了灶房。

只有自己吃饭,她也懒得折腾,就在灶房里吃了。

吃完后,将盘碗拿出来洗。

卢家是没有水井的,平日里吃水要在村子中央的那口井里挑,不过卢明海和卢广义向来勤快,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将家里的水缸挑得满满的,所以家里从来不缺水吃。

卢娇月用水瓢舀了些水,放进盆子里,然后洗碗。早饭吃得清淡,没什么油,很好洗。

她洗干净盘碗,擦干手站起来,刚抬头,就看见身前站了个人。

是杜廉。

*

杜廉从没有仔细瞧过长大后的卢娇月。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尤其她长大他也长大后,他忙着念书忙着学业,偶尔来一次卢家,也只是能远远的瞧上一眼。所以杜廉一直知道卢娇月长得漂亮,但到底如何个漂亮法,一直没有具体概念。

这还是第一次杜廉如此近距离直视卢娇月。

他有些震撼。

白皙娇嫩的皮肤,乌鸦鸦的黑发,花瓣似的唇和水灵灵的大眼。纤细而又娇美,似弱柳迎风,又似海棠盛开。

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的姑娘。

早先杜廉便有这种感觉,这也是他为何会不抵触娶一个乡下女子的原因,而此时这种感觉更甚。杜廉也曾和同窗们去喝过几次花酒,但那些姑娘没有一个比卢家娇月更美的。

杜廉不禁感觉一阵心疼,这个人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若说之前杜廉对他娘敷衍的言语,心明但不点破,他不忍伤她娘的心,也许他心里也有一丝寄望,但那种感觉并不浓重。可此时他却真真正正的希望,那一切可以成真,只要他能考上秀才,就一定能娶到她。

他的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阵冲动,他本身便是因冲动而来,他很想知道她婚事被人抢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这两日在家里,他想起她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尤其在看到那个病怏怏的新婚妻子时,他总是忍不住的会想她恐怕是极为伤心的吧,毕竟这附近村里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儿郎。

望着对方复杂、震惊,隐隐又带着一种忧伤的眼神,杜廉误解了。

他即是激动又是爱怜地道:“娇月,都怪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的。”他想,她定是想嫁他的吧,若不然何至于如此。

本来心情有些复杂的卢娇月呆住了,这人在说什么?

“你放心,等我考上秀才了,我就来娶你。”

娶她?

若说上辈子卢娇月对杜廉的印象是,这是个聪明人,那么现在她十分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娶她?怎么娶?他是不是做梦还没睡醒?

果然杜廉就如同他隐藏在骨子的本性那样,自私且愚蠢、狂妄而又自大,只是因为被他谦谦君子所掩藏,所以许多人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罢了。

她正想说什么,就见对方面露激动之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卢娇月当即就想甩掉,只可惜对方抓得太紧,一时竟甩不脱。

“你放开我!”

“娇月,你听我说,我是不得已才娶你小姑的……”

“你娶不娶我小姑,关我什么事!”

“娇月,我以为我娶的人是你,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炸雷似的在杜廉身后响起。

“你放开我妹妹!”

紧接着杜廉就被人狠狠地拉开,一拳打倒在地。

是卢广义。

卢广义刚从地里回来,就见有人在纠缠自己妹妹,他来不及去反应,人便冲了上来。

“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欺负我妹妹的?!”

杜廉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卢广义常年下地干活儿在外做工,很是有一把子力气。挨了对方一拳,竟将他打懵了。他使劲摇了好几下脑袋,才稍微有些清明。

“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你娘的蛋!”

卢广义素来是个憨厚的性子,这还是他第一次骂人。他一把将妹妹拉去了身后,手里操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就抡了过去。

杜廉被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了,连滚带爬地就往一旁躲去。

“我是杜廉,我没有轻薄她……”

“杜廉?”卢广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去看妹妹。

卢娇月被杜廉摸了一把手,简直就像吃了苍蝇那么恶心,她一面使劲擦着手,一面指控道:“哥,他莫名其妙的跑来说要娶我,还强拉我的手。”

“我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卢广义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又向杜廉打去。

本来在东间收拾屋子的梅氏,听到动静,跑出来。

“老大,咋了,咋了?”

“娘,这登徒子欺负妹妹!”

梅氏一听,顿时柳眉竖起,捞起一旁的簸箕就去追着杜廉打。

“哪来的小兔崽子,竟然跑到我家里来欺负我女儿……”

等上房那边的人听到动静跑过来,杜廉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幸好卢娇月怕出了人命,一直拽着她哥,没让他上锄头,若不然杜廉性命堪忧。

看杜廉那抱头痛呼的惨样,卢桂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到他身边,去看他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