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梦?”韩进下意识地问。

“我梦见小舅舅做这个生意,然后赔得血本无归。”这个说辞是卢娇月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只是她一直犹豫是否能说服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再迟疑了,因为迟疑下去,损失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她必须说服进子叔,让他不要和小舅舅做这门生意,最好他和小舅舅都不去做最好。

韩进拧着眉,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太关心你小舅舅了。”

卢娇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并不是。她努力地想着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同时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异常。

“可即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是同一段时间里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小舅舅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光如此,人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因为他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又赔得那么惨,家里闹得很厉害,我外婆身体本就不好,没几年便撒手去了,我外公也……”

说到这里,卢娇月才呓语似的回过神来。

不自觉中,她竟然说了这么多。她忍不住去看韩进的神色,见他陷入沉思中,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憋久了的缘故。

“那我呢?”韩进突然道:“既然你做梦梦见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那我肯定是与他一起的,他都受了很重的伤,还残废了,那我呢?”

卢娇月下意识回避韩进看过来的眼神。

“我的下场肯定是不好的吧,很可能是死了。这就是你阻止我和你小舅舅做生意的原因?我是不是死了?”韩进若有所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就是你急于想打听你小舅舅生意的缘故,你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折本,而是从始至终就抱着想阻止他做这门生意的心思?”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间终于得到了解答。

“可你既然都做梦梦到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还落了那么个悲惨结局,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生意里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找我来打听?”这是韩进一直想不通的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卢娇月也不能再隐瞒下去,总要找个理由说服对方,遂道:“我的梦很片面,并没有做梦做到你死了,因为在梦里,这整件事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只是听我娘说,小舅舅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为了救他而死,这也是小舅舅之后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所在。”

韩进一怔,陷入良久的沉思中。

半响,他抬起眼看向卢娇月,有些艰难道:“也许你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进苦笑:“我本是不信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些相信了。”

卢娇月心里一松,信了就好,这样她也不用想怎么费尽心思说服他。且有了他的帮助,想必阻止小舅舅做生意,要更容易一些。

“那你知道你小舅舅因为什么原因赔得血本无归,还受了伤瘸了腿?”韩进突然问。

她踌躇了下,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与**有关。你想,既然是做货商,还是想从南方贩货回来,肯定避免不了路途遥远的弊端。这一路上,千山万水,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儿,我猜小舅舅大抵是遇见劫匪了,才会落了那样的下场。”这是卢娇月的猜测。

韩进沉吟一下道:“你这么分析倒是挺有道理的。”

“那进子叔你是不是不和我小舅舅做这门生意了,你能不能帮忙说服他也不去做?”

韩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和你小舅舅合伙了?”

卢娇月大急,想说什么,被韩进打断。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你小舅舅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动摇的人。且只是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梦就放弃大好赚钱的机会,即使是我也不会干。”男人骨子里都有赌的天性,搏一把便换来天翻地覆,是个人他也不会放弃。

“这并不是子虚乌有。”卢娇月忍不住说。

“好吧,就当它不是子虚乌有,那你何不妨换一个思路想想,既然你做梦梦到了祸事,也有可能并不是即将发生的惨剧,而是代表是一种预警,让咱们去避开祸端。毕竟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清你做的那个梦啊,若不然为什么让你做这个梦?”

卢娇月愣住了。

不得不承认,韩进确实是个聪明人,很会举一反三。卢娇月也是现在才发现,进子叔出乎自己想象的聪明,按理说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莽夫,可他却不是,大抵这也是为何别人只能当打手,而他却能当打手头子的原因。

同时,经由韩进的启发,卢娇月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她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太悲观了,既然上天让她重活,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都能知道嫁去杜家会让她境况凄惨,知道去避开这件祸事,那么为什么小舅舅这件事不能化悲为喜呢?知道是**,那么就去避免**,知道可能是路途上不安全,那么就去避免祸端。

毕竟这门生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要是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卢娇月忍不住抬头去看韩进,韩进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喜。倒不是其他,而是她终于不对自己采取回避的态度了。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韩进觉得自己还是将她逼得太急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女,才只有十五岁,胆子又小,他的行事如此猛烈,也难怪她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韩进不免将胡三给怨上了,是谁跟他说烈女怕郎缠的,真是瞎说。

心里这么想着,他缓缓道:“你也不要着急,既然咱们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就一件一件的去做,这事交给我来办吧。左不过你小舅舅还得一个多月才会回来,即使回来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有时间慢慢来。”

卢娇月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

韩进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点了点头。

马车到村外,卢娇月临下车的时候,韩进突然道:“那胭脂还喜欢吗?”

她心中一惊,就见他头也不回赶了马车离去。

*

一眨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大溪村属于偏北地带,气候寒冷,庄稼都是一年一熟,所以秋天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忙碌的时候。

最先收的是小麦,等小麦收完,接着就要收高粱、花生、蜀黍、玉米和糜子了。大溪村这一片儿是不种稻子的,可能是因为土质原因,这里种出来的稻子并不好,收成也少,久而久之,就没人种稻子了。

这里也极少有人吃大米饭,如果想吃也可以,镇上的米铺就有卖,只不过比其他粮食要贵上许多。这里的主食就是高粱米、黍米(小米)、糜子米(类似小米,比小米大一些,俗称黄米)、还有玉米面。

至于小麦倒是各家各户都种,但是白面属于细粮,庄户人家舍不得自己吃,都是种了卖钱,然后换来粗粮吃。或者是粗粮搀着细粮吃,一般家境稍微好些的,都是这么吃的。

今年因为分家,田里的活儿就没有合着一起做,而是个各家收各家的。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两人勤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忙着去地里收麦子了。

整个大溪村都是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卢家的女人是不下地干活儿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免俗,做不了多的,帮忙干些送送饭送送水,晒粮食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或者男人在前面割麦子,自己跟在后面捡一下遗漏下来的麦穗,将麦穗捆绑起来之类的下手活儿。

不过梅氏心疼卢娇月,怕她晒黑了,便不让卢娇月到地里来帮忙。无奈,卢娇月只能揽下在家里做家务,并给家人送饭送水的活儿。

天,越发热了,秋老虎肆意地凌虐着整片大地。

卢娇月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了顶草帽,身后背了一个装饭的背筐,往自家地里走去。

这几天日头好,大家都赶着将地里的粮食收回来,然后晒了好脱粒装进粮仓。要知道天公脸孩儿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脸了。若是下一场大雨,辛苦了一年的收成就要遭殃了。

一家人除了卢娇月和五郎,都在地里忙着,连卢广智最近都不往赌坊里去了,就留在家里帮着干活儿。

到了地里,远远就看见爹娘大哥二弟弯着腰在地里忙着,卢娇月叫了一声,几人才回转过来吃饭。

卢娇月有些心疼的看着脸上晒起干皮的爹和大哥、二弟,将装着凉茶的水罐递了过去。

“爹、娘、大哥、二弟,喝口水吧。”

又看向比三人情况好上一些,但凭空黑了不少的娘:“娘,下午我也来帮忙。”

梅氏脱下包在头脸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道:“才多大点儿活儿,还用得着你来做。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马上就要说人家,晒黑了可不好。”

这还是自打卢娇月和杜廉婚事没成后,梅氏第一次当着女儿提说亲的事。别看梅氏表面不说,其实她心里也急,女儿今年十五,明年十六,乡下的姑娘一般十六七岁就嫁人了,所以女儿的婚事迫是在眉睫。

可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对象人选,只能在心里留意村里一些上进的后生,又打算等忙过这阵子找媒婆问问,争取将女儿明年嫁出去。

这一切,卢娇月自是不知道,所以她听见梅氏的话,只是一哂,嗔道:“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姑娘家家的,不想嫁人想做什么?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个比杜家更好的人家。”

梅氏不小心说漏了嘴,卢明海赶忙递给她一个眼神,将话题岔开。

其实也不怨梅氏会这么想,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许久了,梅氏素来是个刚强性子,又怎么能忍下女儿被人抢了婚事的事。之所以忍着,不外乎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二来也是怕事情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声。

这世道,待女人总要刻薄一些,姑娘家若是在说亲上面出了什么岔子,挑男方刺儿的倒是不多,大多都是女方被人指摘。

显然卢广义也是明白爹娘的顾忌的,怕妹妹想起那件事心里会不好想,也跟着卢明海打岔。几人去了一旁树荫下吃饭,一面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卢家地里的事了。

这卢家自然指的不是二房这边,而是卢老汉那头。

眼见秋收到了,卢老汉和卢明川都不是懒人,自是早早就开始忙了起来。三房的卢明山倒是想偷懒,可乔氏是个拎得起的性子,平时偷懒也就算了,在收粮食上面可耽误不得,眼见上房和二房都忙了起来,便也赶男人下地去。卢明山被折腾得叫苦不堪,自是不必细说。

唯独就是卢老汉当初陪嫁给卢桂丽的那五亩地里,至今还未见动静。

卢家的地好,不光是土地肥沃,还是因为这些地都是连在一片儿,这样方便打理,所以那五亩地里的动静,几房人都知道。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当初陪嫁这五亩地时,发生的一些事了。

因为婚期赶得有些不凑巧,又出了陪嫁地这一档子事。卢老汉当初说得轻松,事后才想起来这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收了,便打算等地里庄稼收起来,再把地给杜家。可这事到了杜家那边却遇上了阻碍,杜寡妇可不是傻子,她之所以会将婚期定得如今急,就是冲那地里的庄稼去的。

五亩地的庄稼那要换多少银子,所以她死乞白赖逼着胡氏从中说合,硬是让卢家人在卢桂丽和杜廉成亲之前将地送了过来。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现在杜寡妇也看清楚了,大姐就是想将这个无底洞的小姑子给弄出卢家。既然想让她家接受,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她自是没少软硬兼施拿话拿捏胡氏,胡氏碍着自己心里的打算,也只能捏着鼻子强忍咽下这口气。

期间,也不知胡氏是怎么说服卢老汉老两口的,总而言之,老两口答应将地给杜家送去,就不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粮食收起来以后再送了。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可杜家那边又出了幺蛾子。卢家的地在大溪村,而杜家在杜家村,中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路程,杜家并不方便打理这地。恰巧又是临快秋收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得小心侍候,每天光浇水都得好几趟,杜寡妇实在无能为力,便又打上卢家的主意了。

她是亲自上门找卢老汉老两口说的,又是摆道理又是诉苦衷,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想让卢家帮着先侍候两天庄稼。且话里话外都是卢桂丽在家一点活儿都做不了,还得靠自己侍候,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辛苦。

老两口看在女儿的份上,就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

其间的多做了多少活儿,自是不必提,这眼见到了要收粮食的时候,应该是杜家人自己来忙了吧,可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看杜家那边是赖上你爷爷他们了,估计这收粮食也是想让他们给帮忙收了。”梅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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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又出幺蛾子了,卢老汉老两口以及胡氏会经历一遍上辈子二房一家人经历的事情。(⊙_⊙),我是不是有点坏?冤冤相报何时了,要不咱们不报复了?哈哈,开玩笑的

☆、第40章 36.1

第四十章

二房其他人心里也明白,若不是这样,杜家那边现在应该有动静才是。

就算家里的人手不够,雇人来收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损失点儿银子的问题。

卢广智擦了一把汗,笑得讥讽:“这婚事可是他们自己抢过去了,既然敢抢,就要敢承担后果。也亏得咱们家没将大姐嫁过去,也不知道小姑在杜家过得怎样了?”就他这口气显然不是关心卢桂丽,明摆着就是幸灾乐祸。

梅氏看了男人一眼,忙喝止道:“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卢广智瞅了卢明海一眼,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头去扒饭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卢广智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到底有卢明海在,有些心思即使明摆着就是那么回事,也是不能说出来。幸好,卢明海的脸色只是暗了一下,倒也没有说什么。

一时间,大家各自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卢娇月心里起了一层忧虑。

因为方才她看她娘似乎并不是玩笑话,而是认真的,可她现在并不想嫁人。家里的情况不好,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怎么能去嫁人呢。再想想自己的年纪,似乎也能明白她娘为何会如此说,一时间心中纠结万分。

不自觉,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我能养得起家,赚的钱不多但绝对够你花,也会对你好。娇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卢娇月不禁一阵脸红,她怎么想起他来了?

正乱着,突然听有人叫自己:“月儿,你在发什么呆呢,将东西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回去在家里好好歇着,下午别来给我们送水了,水罐里还有水。就算不够,我让你弟弟回去拿。”

说话的人是梅氏。

她和卢明海几人没打算中午回去,准备歇上一会儿,便还要下地里干活。秋天的天气,素来多变,早一天将地里的粮食收起来,就能早一天放下心。

卢娇月赶忙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盘碗装好,拎着背筐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卢娇月还是往地里送了一遍水。

送完水,她就拿着空水罐回去了。

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做了会儿绣活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她便开始做晚饭。等晚饭做好,在地里忙了一天的卢明海等人也回来了。

卢娇月已经准备好洗澡水,几人各自洗漱后,又换了身衣裳,才来到饭桌前坐下。

吃罢晚饭,卢娇月正在收拾桌子,乔氏突然来了。

“二嫂二哥,刚吃完啊。”

“他三婶吃了没?”

乔氏笑眯眯的,“吃了吃了,我来找你们是想说点儿事。”乔氏也清楚这几天收粮食,大家都累得慌,所以也懒得去卖关子。

“什么事?”梅氏道:“他三婶,坐。”

乔氏来到炕沿上坐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上房那边的事?”

见二房两口子都露出一副茫然之色,她才笑了下,道:“跟杜家那边有关,这不是那几亩地里一直没有动静嘛,咱爹实在耐不住了,便使了礼小子上门去问杜家什么时候来收粮食。”之所以没叫胡氏去,也是卢老汉怕儿媳妇磨不开面子。

乔氏撇了撇嘴,道:“照我说啊,咱爹就是喜欢操些闲心,反正地已经给了杜家,管他做什么,非要使着人去问。这不,那杜寡妇又上门了,刚才才走。”

梅氏下意识问道:“她来做什么?”

乔氏讥讽地翘了翘嘴角,“来哭可怜呗,哭家里人手不够,让咱爹他们帮着她家把粮食收了。”

“那爹答应了?”

“本来是不答应的,这不,人家又拿着咱那金贵的小姑子说事,说她身体不好,日里得人照顾不说,天天还得吃鸡蛋补身子。我就呸了,她早先不知道啊,人娶进门了,天天拿着说事儿……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事,我就说两句,只是这杜寡妇也忒不要脸了吧,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咱家大嫂这妹妹是这样的。”乔氏说得义愤填膺,口沫横飞,似乎很是为上房那边抱打不平。

“那意思就是说爹答应了?”

乔氏点点头:“娘首先就把不住了,爹拿那杜寡妇没办法,宝贝女儿又捏在人家手里,只能答应喽。”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没说话了,也不知是被杜寡妇不要脸吓的,还是心有余悸。

正在收拾饭桌的卢娇月,手停顿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起伏不定。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不过他家给她陪嫁的那两亩地并不在他们村,而是在附近的一个村子,离杜家村并不远。即是如此,杜寡妇也没少上门卖可怜。爹娘本就是实诚性子,想着都是亲家,能帮一把是一把,开了这个头儿,以至于后来年年那两亩地都是家人帮着收拾的。

为了这事儿,她当时和杜寡妇还起了争执,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红脸,还是自己的婆婆,也实在是气急了。可她不会吵嘴,哪里是杜寡妇的对手,被她塞了几句就气回了娘家。

最后是娘把她劝回来的,说不当什么事儿,家里的劳力有多余的,帮衬帮衬也不当什么。现在杜家的日子难,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咱们也就不用帮衬了。

其实她知道家人是怕她为难,怕她在婆家被人薄待,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再加上杜廉亲自来接她,又当着她家人面说他娘不懂事,千万不要与她计较。她爹娘又一个劲儿在中间劝和,她想着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再给娘家人添麻烦了,才跟杜廉回去。

可事实证明,她闹得这一场,非得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反而让娘家人明白一项事实——

那就是你家闺女不会干活,哪家媳妇是不下地干活的,你们卢家是你们卢家,进了别人家的家门,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这些话杜寡妇并没有明说,但她和杜廉的行为无不是这么表现的。自那以后,几乎不用杜寡妇开口,他爹他哥就帮着把那两亩地收拾了,播种、施肥、除草、浇水,不用杜家人费任何功夫,就有打好的粮食送到手里。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那杜寡妇真是好算盘,得了别人家的地不说,演一场戏又得了几个免费劳工,关键是她还傻的上了她的套。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想给家人少添麻烦,自己去地里做活儿,却身子不中用,反而被累病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杜家后来搬去县里,为了筹钱将那两亩地卖了,才算是打住。明明卖了自己的嫁妆,自己应该是不高兴的,可是当时的卢娇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边,乔氏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知会你们一声,恐怕那边会来找咱们帮忙。你想想啊,上房那边现在能下地干活儿的只有爹、大哥和仁小子,礼小子虽说也能,到底年纪还是太小。本来他们分的那六亩地,这几口人也够做了,这凭空多了五亩出来,若是不找人帮忙,恐怕粮食是收不完。”

以前卢家有十七亩地,三个房加起来能干活儿的有六口人,卢广礼和卢广智并没有算在内,他们毕竟年纪还没到,家里的大人心疼他们,都是让他们干些轻省活儿。六个人十七亩地,也就是平均一个人干三亩地的活儿。不过卢明川、卢明海和卢广义素来是地里的一把好手,一个人能当两个人使,倒也能将地里活儿做完。

可如今分了家,二房三房各分三亩,反倒是大房那边加杜家一共有十一亩地。地的数目增多,但能干活儿的人少了,以上房那边的人手,想靠那几个人做完根本不可能。

“反正咱家是帮不了忙,你知道老三这人手脚慢,咱家也没多余的人,地里的活儿就靠咱两口子干,是万万抽不出来空帮大房那边做事的。”乔氏率先表明态度,跟着意有所指道:“二哥还有义小子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我估计爹那边到时候会叫你们过去帮忙。”

说完,眼睛便盯着二房两口子的表情,大抵是想听听他们的意思。

梅氏瞅了自家男人一眼,对乔氏道:“他三婶,别说你家了,咱家能干活儿的也就两个人,二小子还小,我可不想累坏了自己儿子。自家地里的活儿还没做完,哪有什么空闲去帮人家做事。再说了,不怕你笑话,之前发生的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帮咱爹咱娘干活儿也就算了,可帮杜家是哪门子的道理?咱家还没有那么贱,上杆子去给人帮忙的!”

乔氏笑了,站了起来,“二嫂,你这道理没差,走到哪里都能说过去。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大家也都累得不轻,我先回了。”

梅氏点点头,目送乔氏出去。

待乔氏出了院门,她才转头去看卢明海,“他爹,我这么说,你没有不高兴吧?”

卢明海苦笑:“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的都在理。”

确实如此,虽说现在二房和上房那边闹得有些僵,但孝顺爹娘乃是天理伦常。如果哪天卢老汉两口子真做不动了,二房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可若是加个杜家进来,就有些变味道了。

咱们是孝子孝孙,但不是杜家的孝子孝孙,给你家帮得哪门子忙?!尤其又有之前的事在那里,二房的人除非脑袋都进水了,才会答应去帮忙。

其实乔氏也清楚二房大抵不会有人去,但如今两家人分出来了,又同是看不惯胡氏和老两口的,也算是统一战线,自然要统一口径。也免得二房答应了,三房不答应,显得三房刻薄,让人笑话。

梅氏本想乔氏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家里和那边都闹成那样的,公婆怎么好意思叫自家去给杜家地里帮忙。可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一晚,第二天就被打破了,因为上房那边来人叫卢明海过去一趟。

卢明海打算一个人过去,梅氏怕他吃亏,便跟着一起去了。去了之后,卢老汉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大抵是没料到梅氏会跟过来,可事情迫在眉睫,待三房两口子过来后,他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也是知道家里情况的,所以就想请你们来帮帮忙,左不过那是你们妹妹妹夫,就当是见他们可怜,帮一把手。”

乔氏眉头一扬,道:“我们也想可怜他们,但谁来可怜可怜我们?爹,你看看老三——”她拽着卢明山,让他在卢老汉面前转了个圈儿,“咱们三房就老三一个壮劳力,地里那么多活儿,就我和他两个人干,你看他都被晒脱皮了。”

卢明山如今的情况确实看起来不大好,本来也算是一样貌英俊的汉子,如今整个黑了不少不说,脸上还起了不少皮屑,俱是被太阳暴晒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