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亲王府白墙灰瓦,朱红大门,远远看去,都比旁边的房屋更气势恢宏,正门旁边,开了一个宽敞的侧门,方嬷嬷递出请柬,连马车都直接从哪里进去,一直走到二门才停下。

文瑾先下马车,和方嬷嬷扶着玉洁郡主下来,拾阶而上,走进雕刻得美轮美奂的垂花门。有几个婆子,站在这里迎接,玉洁郡主和文瑾上了清油小车,由一种身量很小的马拉着,一直走进了后面的花园里。

仁亲王妃的宴席,就设在花园中间的花厅里。

仁亲王妃听到下人报告,起身迎接,玉洁郡主已经带着文瑾,来到花厅门口了。

“见过王妃娘娘!”玉洁郡主行敛衽礼,文瑾却要蹲下行福礼,若是正式场合,她就得跪拜了。

“洁儿来了,快快请起!”仁亲王妃虚扶一下,显得特别热情。

文瑾跟着郡主,走进花厅,已经有人先到了,一片莺声燕语,给玉洁郡主行礼,文瑾等声音过后,才走了进去,迎面碰上三个漂亮的丽装少女。

看到玉洁郡主给自己打了个手势,文瑾赶紧行礼:“见过郡主!”这三个竟然是仁亲王三个未出阁的女儿。

文瑾想起玉洁郡主的话来:“亲王府的几位小郡主,个个都国色天香,容貌出众,嘻嘻,不过,瑾儿你也不要怕,都比不过你去。”

现在见了面,文瑾明白了玉洁郡主的意思。

仁亲王妃长相特别魅惑,白皙如玉的皮肤,悬胆鼻樱桃嘴,一双丹凤眼,眼尾弯弯上挑,她最喜欢略有些侧视的瞧人,就那么一眼,说不出的风流韵味,尽在其中。

亲王妃生有两个女儿,都和母亲比较像,连那个样子看人,也有几分神似。这样柔媚近乎妖异的女人,在男人跟前很具有杀伤力,但却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观,作为当家的主妇,不够大气,上不了台面。

还有一个女子,虽然长得鸭蛋脸柳叶眉,菱角红唇,神情却有些恹恹的,看人的眼神也有些闪烁,文瑾便猜测这是仁亲王侧妃王侧妃所生的钱银凤。

难怪玉洁郡主说,她们都比不过文瑾。

仁亲王妃见到文瑾时,大大吃了一惊,她虽然听说钱先聪的女儿长得好,却没想到会好到这个程度,真是貌如良玉,质比精金,宝贵如明珠在胎,光彩如华月升岫,把亲王府一众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比了下去。

仁亲王妃自负美貌,连堂姐刘贵妃都不放在眼里,此刻,嫉妒就像一条毒蛇,噬咬得她心里发疼。

早早到来的萧绮云,躲在几个姑娘身后,直往钱文瑾身上射眼刀子了。仁亲王妃眼看到这一幕,心里又高兴起来,这萧绮云年纪小,还不懂掩饰,其他几个女孩,表面微笑,内心岂不更是嫉妒?

钱文瑾,今天能有好日子过吗?仁亲王妃十分期待:“来,来,来,姑娘们,请大家去花厅坐吧。”

仁亲王妃城府很深的,笑眯眯一脸亲热,文瑾愣是没有从她脸上,发现一丝丝的恶意,难怪能把仁亲王哄得团团转了。

文瑾安静坐在玉洁郡主的身边,笑眯眯地看着几个女孩聊天,仁亲王不乐意了:“钱小姐,你们年轻人去那边玩去,让我们老婆子在一起说闲话啦。”

玉洁郡主帮文瑾阻挡:“什么老婆子,王妃娘娘比我看着都年轻呢,你和雅儿站一起,谁不说是两姐妹呀。”

“哎哟,玉洁,你现在也伶牙俐齿了?钱侍郎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不成?”

玉洁郡主脸色一红,强撑着道:“我说的是实话的,谁不说娘娘是京城第一美人,永远年轻呀。”

明知道是奉承话,仁亲王妃还是挺得意的,不过,看到文瑾在一边,还是不依不饶地想把她赶开。

“娘娘,钱小姐能和我们一起玩吗?”一个穿着粉红袄裙,外罩浅紫底色鹅黄凤尾花织锦褙子的女孩走过来,笑盈盈地行礼问话。

“去吧,去吧。”

文瑾没办法,起身和那女子见礼,那女孩自我介绍:“我姓郑,祖父就是礼部尚书——”

“郑小姐好!”文瑾道。

“钱小姐,咱们一起去看菊花去,这里有两株绝世珍品呢。”

“是绿菊吗?”

郑丽媛一愣,忍不住问文瑾:“你说是绿色的菊花?”

“嗯呀!”

郑丽媛很受打击,他听说文瑾来自乡下,以为她是个没见识的山妞,没想人家知道的,自己听都没听过。

不过,郑丽媛是个坚强的孩子,这点打击,根本不算什么。

仁亲王妃邀请的人家,全都是有女待聘的高官显贵,这些女孩都以为是要在她们中间给钱隽挑媳妇的,刚才文瑾还没到,那些女孩已经在一起拼起来了,等文瑾一到,几个女子顿时心灰意冷,这样的样貌,就是进宫选美,也肯定能拔得头筹,几个女子,也是一向自负认为自己有过人之处的,到了此刻,才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原来这世上,竟然真有没有瑕疵的完美无缺既魅惑还端庄的人儿。

几个人沮丧了一会儿,便弄清楚文瑾乃是玉洁郡主的继女,是从山里来的,她们的信心又大起来。

郑丽媛去邀请文瑾,不过是想把她叫过来,摸摸底细,并且,显示一下自己的优势,让这个山里妹子自惭形秽,早早退出竞争。

文瑾知道她们没有善意,心里也是凝神戒备。

几个女孩子在一起见礼,郑丽媛好意地为文瑾介绍:“这是武威侯府的乔姑娘乔兰芳,这是首辅杨府的姑娘香梅…”

文瑾在心里默记:乔兰芳,萧绮云,卢玉莲、杨香梅,果然都是高门贵女。钱先聪的职位虽然不低,但自己是抱养的,和人家亲生的,差别就差太多了,文瑾并不自卑,她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非要靠某个哪个男人才能活下去,有钱先聪庇护,已经是很幸运了,还有钱先诚一家对她视若亲生,也让她不觉得这个世界冰冷难耐。

虽然她希望能和钱隽携手一生,但她知道,越是患得患失,这个时候的脊梁就越是挺不起来,她一旦猥琐卑微,某些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文瑾微笑着,和几个姑娘见礼,神情自然、落落大方,仁亲王夫人在远处看到,心里十分恼火,她不明白一个乡下妹子,为何不一副井底之蛙没见过大天的模样,也为何不胆战心惊缩手缩脚。

“姐妹们,咱们好容易见一次,玩个什么游戏好呢?”郑丽媛提议。

“赛诗好不好?”萧绮云似乎对这个比较有把握。

卢玉莲微微笑了一下:“我怎么都行。”几个女孩,她长相最差,皮肤微黄,又是单眼皮,好在鼻子挺直,嘴巴小巧,配上尖下颌的心形小脸,勉强能归到清秀一族里面去。这个时代宽大的衣服,遮去了卢玉莲有些平板的身材,让她的自信增加了不少。

比诗文,正是她的强项。

郑丽媛的眼睛也闪了一下,显然也是有准备的。

杨香梅十分好心地问文瑾道:“钱小姐,你觉得面对如此美景,是不是也觉得没有了诗词,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文瑾笑了一下:“欣赏不过是感悟于心,有诗没诗的,要紧吗?”她越是这么说,几个女孩越是想要赛诗,她们容貌上比不过文瑾,现在要表现自己的内秀了。

“钱小姐,听说你的家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想必你也是出口成章的吧?咱们又不是考科举,也就是胡诌几句玩玩的。”郑丽媛道。

“就是,就是,这么好的菊花,不写诗咏叹,实在对不起王妃娘娘的美意了呢。”萧绮云撺掇。

文瑾越是不说话,几个女孩越是用话激她,最后文瑾也没点头,但小丫鬟们,已经送上了纸笔。

文瑾的字,虽然前世也有去过书法班,这一世为了记账,也曾经练习过一段时间,但和这些无所事事的贵女们,肯定没法比,她也不想比,打算实在逼急了,就写那首:“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花丛皆不见”,觉得这比较符合自己没读多少书的身份,最后看那几个女子,不停地投过来得意、骄傲的眼神,文瑾又不想这么放过她们了。

几个女孩,早有准备,提笔略略假装思索了一下,便一挥而就,文瑾在记住的几首诗里挑选半天,结果最后一个写出来,为了遮丑,她写了隶书,笔画粗细一致,横平竖直,字体方正,不好,也不算太难看。

郑丽媛的是:“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杨香梅写:“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卢玉莲:“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丝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萧绮云:“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五个女孩互相读诗,装某做样品评了一番,这才来看文瑾写的,第一眼见到字体,先偷偷笑了一下,及至看了两眼诗句,一个个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一点也不比她们的差,几个女子面面相觑,心里万分不甘,也不敢说一句不好的话来。

“不如,咱们把菊花画出来吧,虽然上京爱菊人家多,可毕竟也是一年只能看这一季的。”杨香梅又出馊主意。

文瑾自忖画画,她绝不会输了这些人,便假意推脱:“咱们这是做什么?又是写诗又是画画的,难道是才子们开诗会的么?”

“哎哟钱小姐,那你说咱们在一起,有什么好耍呢?”郑丽媛挑眉,微微地笑着。

萧绮云也帮腔:“也不光是玩耍,真如李小姐说的,这花季短暂,画出来,才能永留倩影的呀。”

卢玉莲最后问文瑾:“钱小姐,我们几个想画一画,你若不愿意,就帮我们当当评判吧?”

“当评判?”该说谁的好呢?到时候,她们肯定非要自己分高下,岂不得罪一大片?这个卢玉莲,还真不敢轻视呢。

文瑾拍拍手:“算了,算了,我还是画画吧。”

这一回费时反而更短,因为尺幅小,几个女孩,在家又练习好久,一个个提起笔一挥而就,根本就和眼前的景物不相符。

只有文瑾对着一株宽瓣白菊慢慢描摹。几个女子等了会儿,有些不耐烦,萧绮云先走过来,见文瑾一笔一笔,慢慢地画着叶子,菊花还没影儿呢,不高兴地低声抱怨:“钱小姐这画菊花呢,还是画叶子呢?”

文瑾也不抬头,只幽幽说道:“红花还得绿叶扶,这一株宽瓣白,可不止好看在花朵上。”旁边伺候的婆子,有个嘴长的,小心翼翼地接嘴道:“钱小姐说的是,这株宽瓣白,娘娘最喜欢,是她亲自剪的枝。”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宴无好宴(二)

几个姑娘一听,脸就变了,合着,自己打听半天,还是比不过这个乡下妞,人家竟然连这个都打听到了。

文瑾心中一动,没想到今天如此好命,随便张嘴,就咬住了一块肥肉。

郑丽媛杨香梅在一边站不住了,纷纷走过来,本想也好好画出一幅画来,可一看到文瑾的实景描摹,一个个心头打鼓。

文瑾理也不理她们。

国粹画技,注重神似,而不重视形似,这几个女子,哪能和文瑾这个现代社会过来,练过西洋素描的比写实?看到文瑾几乎原样照搬,把一盆菊花活灵活现地画出来,她们一个个沮丧不已,灰溜溜地低头离开了。

钱银凤和两个嫡出的姐姐也没什么话说,一个人在菊花丛里转了一圈,见文瑾一个人,凝神画画,便走过来站在背后瞧了一眼,惊讶地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捂嘴掩饰差点呼出的感叹。

那边玉洁郡主一直替文瑾担心,唯恐她被这些贵女们欺负。她就是这样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到银凤的样子,玉洁郡主示意秋桂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秋桂很快就走回主子身边,低声赞了一句:“大小姐神乎其技,画得可好了。”她的声音略大了些,身边也有人听见,不仅玉洁郡主心痒难忍,那两个贵妇也想去看一看。

萧夫人,萧绮云的娘,第一个忍不住站起来:“哎哟,姑娘们又是作诗又是画画的,咱们也该去瞧一瞧,给孩子们鼓鼓劲儿。”

仁亲王妃本来准备好了礼物,只等文瑾落败,便提出赏赐,故意要她难堪,这会儿已经听贴身丫鬟小芬传回消息,钱文瑾不仅没有落败,还略占上风,便不想过去,也不提奖赏的话来。

她这人,确实不打无准备之战,在没有摸清钱文瑾底细之前,她绝不会因为传言,就断定这个女子没能耐,这也是她的过人之处,谨慎、仔细,能做到这一点,便总是站在了胜利的那一边。

“你们去吧,我看看厨房,给大家准备的菊花宴,可准备好了么。”她说着,便借口走开了。

几个贵妇看到文瑾的画,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玉洁郡主高兴坏了,压抑这么多年,她好久都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呵呵,还没见过这跟真的一样的画儿呢,要不是墨色黑黑,我还当看到的,就是一盆活的花儿呢。”

方嬷嬷喜眉笑眼地跟了一句:“郡主娘娘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画儿?老奴这可真走运,今天算是开了眼啦。”

文瑾画的是白描,只是利用纸张洇色,巧妙布出暗影,衬出立体感来,这种画法,在前世,早就有成熟的画技,她在少年宫的老师,就很擅长,也教过她。

在这个时空,文瑾这可算是独树一帜了。

文瑾画完画儿,洗去手上的墨迹,仁亲王妃刚好笑吟吟地进来,下令开席。

一时王府的下人穿梭来往,抬桌子搬椅子,接着便是一队捧着盘子碗盏的仆从队伍,很快花厅中央便布置出两桌席面来。

“来来,各位夫人,各位小姐,请坐吧,这螃蟹可是江南那边,用了冰镇着送来的,早上才从宫里送过来的呢。”

这也只有仁亲王府有这样的殊荣,在座的几位不管怎么装淡定,眼里都闪过一丝艳羡,仁亲王妃很得意。

文瑾自然和几个女孩子坐一起,她们五个,加上亲王府的三个女孩,刚好是一桌。钱玉凤代替母亲招呼客人就座,上了几个铺垫的菜,一大盘螃蟹就端了上来,刚好八个,分菜的侍女给文瑾前面的盘子里放了一个。

其它女孩的丫鬟,都洗净双手,替主子剥螃蟹,只有文瑾身后的桃红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是玉洁郡主身边的二等丫鬟,郡主唯恐石榴没见过世面,办砸了差事,临时把桃红调换过来,没想到桃红从没伺候过主子吃螃蟹。

萧绮云掩不住幸灾乐祸,第一个说话:“钱小姐这丫鬟,可真笨,连螃蟹都不会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么?”

桃红囧得一脸通红,硬着头皮伸出手。

“我自己来,你瞧着,下回就该会了。”文瑾干脆亲自动手,她在前世,也钟爱这个口味,每年都要吃几次的,自然手下十分娴熟,用王府提供的银质小勺、剪刀、拨叉,把螃蟹身上的肉,剔得干干净净。

边上几个女孩的丫鬟,其实也都不怎么会的,只是没有桃红这么老实,她们把螃蟹拆地四分五裂,却并没有弄出多少肉来。

文瑾把蟹黄蟹肉挑完,把蟹壳重新组装在一起,还是一只完好的螃蟹,身后站的丫鬟,一个个都红了脸,那几个想看文瑾笑话的女孩,也都低头不敢说话。

文瑾在碟子里滴了一点姜汁醋,美美得吃一口,微合上眼,慢慢品味。

银凤吃过不少,但从来没有动过手,在一边看着稀奇,禁不住问文瑾:“看你手熟的样子,吃过多少才练出来了啊。”

文瑾一笑:“我的家乡就在河边啊,那里螃蟹到处都是,只是没有这么肥嫩,但比这鲜美。”开玩笑,她前世吃的螃蟹,可是空运的,进锅之前,还会四处爬呢。

仁亲王妃在另一桌坐着,一直留意着文瑾这边的情况,本来等着看笑话,闻听差点气闷过去,人家根本就不稀奇,合着是自己孤陋寡闻,没有见识了。

就在这时,上来一盆八珍汤,银凤笑吟吟让文瑾尝尝:“我最爱喝这个了。”

文瑾觉得银凤姑娘挺可爱的,便拿起勺子,给她和自己各舀了一碗,两人低头喝汤,不再说话。

银凤身边的萧绮云,见钱文瑾虽然是乡下出来的,无论礼仪还是谈吐,没有一丝的“山”气,心里十分恼火,这个时候,她轻轻扯了一下银凤的袖子,银凤手一歪,勺子里的鹌鹑蛋骨碌一下就滚了出去,顺着衣服掉到地上。

“呀,银凤妹妹,我没注意,扣子挂了你衣服,我,我回头就赔你一套襦衣——”

银凤气得瞪了一下眼睛,却摆了摆手:“哪个要你赔衣服?”她站起来跺了一下脚,向众姑娘道了声歉意,带着丫鬟下去更换衣裙去了。

萧绮云尬尴地站着,仁亲王府的大郡主钱玉凤摆摆手:“绮云快坐下吧,银凤还小,你就别介意她心直口快的了。”

“谢谢玉凤姐姐。”萧绮云有些巴结地对钱玉凤笑了一下,她知道钱家这嫡出的两姐妹,看不上钱银凤这个庶出的妹妹,便有些夸张做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拍马屁道,“若是人人都像玉凤姐姐一样,该多好呀。”

一句话打翻了一船的人,她还没发觉,洋洋得意地坐了下来,她装着无意,说话间脚步挪动,现在身子一偏,竟然坐在文瑾身边了。

文瑾正在喝汤,手腕忽然一抖,差点把汤碗碰倒,但萧绮云距离自己还有些距离呢,人家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不像碰了自己。

文瑾知道这是假象,她没想到萧绮云手下还有工夫,竟然动作这么快。

心里有了警觉,文瑾吃饭时,便直直对着萧绮云看,萧绮云一肚子坏水没法撒出来,只得假惺惺笑着道:“钱小姐吃饭,看我做什么?”

“我发现这一桌子的女宾,就妹妹发髻最别致,在琢磨是怎么梳出来的。”

乔兰芳在文瑾另一侧坐着,一直不说话,今天的她,沉默地怪异,这时候情绪似乎正常些,笑着接了一句:“钱小姐你不知道啊,这个发型,前两年在京城,特别时兴,现在绾的人少了。”

“哦——,这样啊,呵呵,是我见识浅薄了呢。”

萧绮云气恼地咬咬唇,但却不敢惹乔兰芳,只得低头装喝汤,文瑾这才安心吃饭,谁知道萧绮云贼心不死,竟然在下面踢了文瑾一脚,文瑾身子一抖,筷子上的菜就掉了下来,刚好掉进汤碗里,文瑾连忙起身躲避,萧绮云却没能幸免于难,她的粉红金丝缎凤尾花褙子上,立刻出现几滴油点。

这个时代染色技术极差,掉色严重,花衣服只要见了水,色线之间互相洇染,便成了乱呼呼的一团,不能再穿了。

萧绮云气得瞪着文瑾,文瑾心头暗爽,脸上却满是歉意:“对不起绮云妹子,你不小心踩到我的脚,我的手才抖了一下的。”

周围几个女孩子听懂了,合着萧绮云弄走了钱银凤,是有目的的,谁想没有算计了别人,却让自己倒霉了。

“哎哟,绮云妹妹这件衣服可就完了,啧啧,看样子还是第一次上身呢。”乔兰芳大表同情,其实却是幸灾乐祸,萧绮云脸色通红,站起来怒视文瑾。

到现在,玉洁郡主要是还看不出蹊跷,那她这些年的苦就白吃了,她在旁边桌上,对文瑾招手:“过来,过来,郑夫人问你怎么做火锅呢。”

萧夫人已经忍不住了,文瑾过去,她立刻便过来查看,女儿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她丈夫虽然贵为国公,但却无权无势,玉洁郡主好歹是皇亲国戚,她还不敢惹。

玉洁郡主留文瑾在那边又坐了会儿,便提出告辞,仁亲王妃假惺惺挽留道:“洁儿好容易来一趟,再坐会儿吧。”

“呵呵,可不敢再留了呢,娘娘的好意只能心领。”她把好意二字咬得有点重,仁亲王妃听出她语气里的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她原以为这后娘和前头生的孩子,没有和得来的,谁想人家这两个,当母女才多久啊,竟然老的就开始护犊子了。

仁亲王妃让身边丫鬟叫来小马车,她满脸堆笑把人送走,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恼恨,却不敢有一丝儿敢表现出来。

文瑾看到这一幕,觉得很奇怪,这仁亲王妃好像对玉洁郡主有所忌惮,为什么会这样?玉洁郡主因为负气,神态有点儿生硬的,仁亲王妃明明看出来了,却只有硬装不知道,她怕什么?玉洁郡主的倚仗又是什么?似乎她自己,还有些不知道呢。

两人为离开仁亲王府感到高兴,没有看到背后的仁亲王妃,在恨恨地瞪着她们的背影,直至消失。

仁亲王下午上朝回来,听说妻子邀请了几个女孩子到家里玩儿,很高兴,钱隽告妻子的状,仁亲王虽然表面坚决不信,还把儿子训斥了一通,但内心,却认为儿子所说,很可能是真的。

因为刘彩琴说钱隽很多坏话,可实际上,钱隽在外面的表现十分出色,根本就没有那些恶习,而钱隽所说的,后母坑害他,刘彩琴是有这样的动机的,毕竟钱隽挡了她儿子的道,这一座美轮美奂的亲王府,将来肯定是钱隽来继承,与自己的幼子钱磊没有关系。

其实,仁亲王这回,若不是被刘林深所累,从西疆回来,拒绝皇上铁帽子王的封赏,为小儿子争取一个爵位,是完全有可能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妻子出了事,才十二岁的小儿子,能有幸福生活吗?仁亲王反复权衡,才做了那个决定。

他才四十多岁,时间还长着呢,就凭西疆的战功,为小儿子谋划个爵位,简直易如反掌,仁亲王曾经这么安抚小妻子,他觉得妻子迫害长子,都怪自己事先没有说清楚,现在,妻子应该能和儿子和平相处了。

吃过晚饭,仁亲王妃服侍丈夫宽衣,躺在床上,自己也换好衣服,小鸟依人一般,靠在丈夫身边,仁亲王伸开双臂,她赶紧就扑在丈夫的怀里。

“今天,咱家有客人?”

“嗯呀,我请了几个高门贵女,世子爷大了,该筹划他的婚姻大事了。”

仁亲王胳膊弯回来,搂住妻子的肩头,在光滑如丝的皮肤上抚摸着:“都是谁家闺女呀?”

仁亲王妃说了一遍。

“这几个女孩,都有什么特点呢?”

刘彩琴想了一下,柔声说道:“钱小姐很漂亮,国色天香,天下少有。萧小姐聪颖可爱,颇有才情,听说尽得萧国公家传,武功卓越,不过,这个我可就没法试出来。郑小姐落落大方,举止得体,颇有大家风度。杨小姐温和柔婉,卢小姐才气逼人,淑雅聪慧。”

仁亲王好一会儿不说话,刘彩琴动了一下,天气虽然凉爽宜人,可这么紧紧靠着,还是很热,她身上出汗了。

又等了会儿,刘彩琴还想问丈夫对这几个女孩的看法,却听见一声深沉的呼吸,仁亲王竟然睡着了。

见丈夫对钱隽的婚事如此不当心,刘彩琴得意地笑了,她轻轻移开一点距离,也安然入睡。

第二天,仁亲王府来了个客人,是乔太淑妃以前身边服侍的宫女蔡鸾,新皇登基后,乔太淑妃说情,把蔡鸾放出宫,嫁给一个五品的老翰林做续弦,刘彩琴一见到蔡鸾,心里欣喜不已。

换了皇帝,乔太淑妃的地位一落千丈,儿子又是个不掌权的闲散王爷,日子过得也很平淡,表妹让人捎信进来,说是仁亲王妃邀请女儿赴宴,让乔太淑妃眼睛一亮,她不是不贪权势,当年先帝宠信刘贵妃,她实在没有能力为儿子筹谋一个王爷的封号,再说,刘贵妃和刘林深野心勃勃,对太子和福王步步紧逼,心狠手辣,她没有一个得力的娘家,实在没有能力与之一搏,只好做小伏低,以求自保,现在,皇上地位稳固,她不求儿子能登上那个至高位置,但权势财富,能多些总是好的。

乔太淑妃在宫里,紧紧抓着皇太后,宫外,还缺乏一个帮儿子说话的人,她本想让娘家侄女嫁给仁亲王世子,被仁亲王断然拒绝,乔太淑妃刚开始很恼火,觉得仁亲王不讲情面,随后便想通了,仁亲王妃是刘家女,皇上和太后正提防得紧,若是此刻与自己家结亲,仁亲王怕风头太劲,招了皇上忌讳。

他都能为此坚辞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和自己结亲算什么,就跟丢了一块大肥肉,却捡起一根小棒骨似的,人家不稀罕哪。

乔太淑妃只好另想办法,却没想到表妹送进这样的消息,表妹家能和仁亲王府联姻,也是好事一桩呀,因而,一见到表妹传讯,乔太淑妃就急急派人来找仁亲王妃了。

这乔太淑妃也是个手腕圆滑的人,她在宫里,落了个保护皇太后的好名声,当年,刘贵妃对她也不排斥,可以说,她两面派手段耍地好,左右逢源,不像有几个投靠刘贵妃的,现在都被皇太后弄到冷宫里住着去了。

仁亲王妃不可能给乔太淑妃的人交底儿,她只是装着很平和的样子,把昨晚给丈夫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别人的内容略微丰富了些,关于萧绮云的话,却一句没说。

“王爷肯定已经有了主意了吧?”蔡鸾继续打探。

仁亲王妃故作高深,没有言语。蔡鸾只好打迂回战:“这钱文瑾如此美貌,是男人没有不动心的,估计世子若是知道,肯定会动心的。”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预选

“或许吧,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的婚事,也得王爷决定呢。”

“那,王爷心意如何?”

仁亲王妃又不说话了。

蔡鸾暗暗记下文瑾的名字,准备让人带进宫,看主子有什么好办法,按下一头,蔡鸾才说下一个:“郑尚书府的姑娘,你也夸她很好来着,我若是王爷,可就看好她了,毕竟,当家主母,就要有气度、有才情才对。”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王爷呢?”蔡鸾第三次说出这句话,就看到仁亲王妃的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怪她打听太过,只好讪讪闭嘴。

为了这次的目的,蔡鸾把主子放在自己跟前的一个玉如意送给了仁亲王妃,但最后,也只打听了一下细枝末节,关键的话,一句也没有,她心里暗骂刘彩琴诡计多端,却拿她没有办法。

乔太淑妃当天下午,就拿到了蔡鸾传进宫的小纸条,她想了又想,一时没个主意,贴身宫女林静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开始给她揉肩。

林静跟着乔太淑妃十多年了,好些机密的事情,都是通过她的手办的,乔太淑妃也为林静的娘家,谋了不少的好事,将她的父亲从一个七品知县,提到五品的知府,还让她的哥哥,以一个监生的身份,当上了七品的知县。

乔太淑妃轻轻叹口气。

“太妃在担心乔妃的身子吗?”

“有没起色?”

“没有,太医说,乔妃宫寒,不易有孕。”

“为什么会这样?我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容易受孕的体质,为何到了她这里,竟然如此艰难?”

“太妃,皇上在潜邸的女人,全都宫寒…”

“是那个女人做手脚了吗?”

“这可就难说了。”

乔太淑妃也顾不得插手钱隽的婚事了,想了想,后牙狠狠咬了一下:“你说,兰芳若是进宫,能有几成胜算?”

林静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