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亲王也曾写信问过宗族一位值得信任的堂弟,结果和刘彩琴所言一致。

仁亲王心灰意冷,直到刘家卡住粮草被服,他在西疆吃了败仗,钱隽听说太子亲征,自告奋勇甘做先驱,只带了五千从梁中省招来的人马,到了西疆前线,他才知道自己知道的有多么错误。儿子博闻强记聪明过人,不仅武艺高强,还聪明机智,运筹帷幄,有子若此,夫复何求?虽然身处西疆,环境恶劣,仁亲王整天都若春风照拂,心情舒爽得无以复加。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分歧

仁亲王承认,西疆大劫,首先有了儿子的智计百出,然后又有太子亲自给皇上写密信请求保证粮草,才有了后来接二连三的胜利,上天又惠顾他,送来了一个钱先聪,带着巨荣的军队悄悄穿过戈壁滩,一战毁掉鞑子的城池,他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到京城。

刘彩琴到底是怎样的人,仁亲王心里明明白白,但他一肚子怒气,看到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便发不出来了。

知道自己对不起儿子,仁亲王对钱隽的婚事,便特别上心,他一定要给儿子一个实力雄厚的岳家,让儿媳妇进门,便能有能力主持这偌大府邸的中匮。

至于妻子,自己虽然架不住她的眼泪攻势,但事情成了定局,料想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钱文瑾,仁亲王连打听的心思都没有,钱先聪是个好样的,但他根基太浅,根本不能给女儿什么助力,这个亲家,不够分量。

以前吧,仁亲王不过是不看好这门亲事,但他对钱先聪一家人,并没有什么偏见,甚至还有些感激和愧疚,毕竟,钱文翰和儿子相交莫逆,钱先诚夫妇曾经对钱隽关爱有加,让儿子能在那样孤苦的日子里,学成了睥睨天下的文才武艺。

但现在,他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钱先聪,竟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帮着女儿勾引儿子,原来这个人,竟然是个为了攀附权势、卑鄙无耻的败类。

仁亲王不顾钱隽的心意,在朝中几个权臣和实力雄厚的勋贵之间,为儿子物色岳家人选。

刘彩琴刚开始还假意提了好几次钱文瑾很漂亮的话,见丈夫一脸厌恶,心里暗暗得意,但她间接地打听到丈夫接触的几个人家时,心里却焦急起来。

首辅杨坚、礼部尚书郑春山、长公主府,这些人家可都是跺跺脚京城都会动三动的人家,钱隽若是娶了这样人家的女儿,自己哪里还能拿捏得了?她最初请这些人家的女孩,不过是为了羞辱钱文瑾罢了。

刘彩琴知道丈夫对武功十分着迷,曾经很羡慕萧国公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本事,她以为用萧绮云身怀绝技噱头,就能引来丈夫的注意,从而以娶萧绮云儿媳,换取他的孙子能够习练萧家的不传之秘的资格。

没想到仁亲王对萧绮云,根本就没有一丝的那个想法,刘彩琴暗暗提示了两回,还被丈夫教训了几句,差点露了馅,若不是刘彩琴又是掉泪又是撒娇,差点渡不过那个难关了。

同床共枕十多年,刘彩琴还是没能看透仁亲王,他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仁亲王总而言之,还是个磊落的汉子,萧逸已经够倒霉的了,他怎可能落井下石,觊觎人家家传的武功秘笈?

还有,仁亲王不认为萧逸会把最高的武学秘笈,传给女儿。

现在,仁亲王府,三个人三条心,各奔各的方向,幸好有先皇刚刚离世这一条压着,钱隽暂时不能订婚,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梁中会馆的房子,铲掉了上面的泥皮,重新用夹了棉花的白石灰抹墙,已经到处一片雪白,文瑾请了几位画家,直接在墙上画了装饰画,然后又罩了清漆,包间里,则是悬挂装裱好的字画,可惜冬天来临,没有绿植,她只好让人做了绢花,摆放在合适的位置,经过四十多天努力,她的饭店终于焕然一新,可以开门迎客了。

在这个地段,没法主打高消费阶层,但文瑾饭店的菜品,自然也有一个菜十两银子的海参、鱼翅、干贝、驼峰、熊掌、鸭蹼、猴头菇等,但多数却是些中等菜品——蒸条子肉、梅菜扣肉等,同时也有一两银子就能买三个菜的溜肥肠、熏猪蹄、卤鸭脖、腌凤爪、酱排骨,这些菜品虽然价格低,但原材料更便宜,文瑾的利润还是比较可观的,同时,也能让一些并不有钱的人,请客时摆满一桌子,十分有面子。

文瑾的饭店包厢还不收费,只设了最低消费,饭点的时候,最少得三两银子,不是饭点的时间,花二两银子就可以,但再包厢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她此举,主要是想拦住一些几十文钱要壶茶,在包厢消磨几个时辰的人,冬天来临,得防止有人蹭暖气。

饭店本来开在商业发达的地区,那些商户,以前不得不在大堂和人谈生意,现在有了包厢,增加了保密性,还提高了档次,立刻便对太白居趋之如骛,开张了一个月后,便出现天天满座的情况。

生意好自然令人欣喜,随之而来的,则是那些官员,动辄让人把别人赶出来,给他腾地方的情况。

在东城,真是什么人都能抖起来,甚至一个不入流的皇商,也敢打小二的耳光。

幸好文瑾的迎客,都找的是石卫村的年轻人,他们虽然不至于敢还手,但躲避的功夫一流,那些自命不凡的贵客,常常闪腰岔气,也没能打中小二的脸。

去太白居吃饭,来得晚,就得等,不管你是皇亲国舅还是平民百姓,时间长了,这个规矩也慢慢被人接受,动辄打人的少多了。

顾客也是要培养的,客大欺店,店大也能欺客。

文瑾还当自己这边培养顾客的举措比较成功,没想到暗地里,好几方势力都对她十分关注,才让那些横着走的人,发现这里有秘密,不敢惹麻烦了呢。

首先,钱隽就在这里放了一个侍卫,仁亲王放了一个暗桩,郭安安也放了一个暗桩,还有…,暂时保密。

文瑾饭店从跑堂的到厨工,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她竟然茫然无知,孙燕平还指挥若定,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知无畏啊,若是知道被这么多人关注,文瑾估计都关了店门,逃之夭夭了。

按理,孝子要守满二十七个月,才能除服,但皇上宫闱空虚,膝下无子,便有臣子提出用二十七天,代替二十七个月,被永昌帝驳回,又有臣子提出,用三个月代替三年,永昌帝也没答应,最后用一年代替三年,他和百姓一起,一年内不嬉戏游乐,婚娶纳新。

但太后为永昌帝选秀女入宫的事情,却一直暗地里进行着,只等孝期一满,便招这些女子入宫。

这天,太后把名单拟定出来给皇上过目,见没有钱文瑾,皇帝特别失望,甚至有些愤怒:“母后,为何没有钱文瑾?你不是最喜欢她么?”

“皇帝,你不是知道钱文瑾是抱养的么?”

“母后,那不过是防止宵小蒙蔽视听,妄图以此邀宠的手段,钱先聪上任一年,谨慎小心、兢兢业业,其心可昭天地,为何就不能通融一次?”

皇太后一脸严肃:“皇帝,祖宗家法岂可儿戏?虽然我们知道钱先聪是个良臣,但若是后辈以此为借口,再也不肯遵照,故而祸乱朝纲坏我巨荣基业,皇帝,你可就是对不起祖宗的罪魁祸首。”

永昌帝心中苦涩,蔫蔫离去,想他堂堂一国之尊,竟然得不到一个喜欢的女人,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郭安安按例来给皇上汇报最近朝中大臣的事态,见主子闷闷不乐,便没敢提钱文瑾的话题。永昌帝等了半天,最后忍不住了,抬脚在郭安安的腿上踢了一下:“还有呢?”

“皇上,那钱文瑾的饭店,可挣钱了。”

要是以往,永昌帝早就笑了,但今天,依然一脸你跟我有仇的表情。

“皇帝,听说钱文瑾被钱先聪前妻捡回来时,身上穿戴十分奢华,她肯定也是个高门贵女的。”

“给我查清楚!”

“是!”郭安安答应了,却没有退出,低着头,一副有话说的样子。

“有屁快放!”永昌帝心情略好了些,说话又荤素不忌了,和郭安安在一起,是他最放松的时候,趁机说说粗话骂骂人,永昌帝才能纾解心头的憋闷。

“皇上,奴才的发现,沈明熙沈大人在查钱文瑾的身世呢。”

“这是怎么说?”

“皇上,你让我查清钱文瑾的事儿,奴才便立刻动手,钱先聪的前妻,竟然被收留在沈家的庄园里,让我瞒天过海偷了出来,她交代把钱文瑾的项圈送到山阳县当铺了,我去当铺追查,那掌柜交代,还有人去查过,奴才顺藤摸瓜,见有人处处走在奴才前面。这个人,不是仁亲王世子,就是沈大人。”

“嗯!”

“奴才根据当铺朝奉和掌柜的交代,推测钱文瑾很可能是***的人,说不定是梁朝的贵族子女。”

“你是说,有梁朝余孽漏网,逃进了巨荣,然后丢了女儿?”

“有可能。”

永昌帝心里更是苦闷,若是这样,钱文瑾更没资格进宫了。

郭安安看着主子的脸色,心里也很难过,他从皇帝六岁时开始伺候,到了现在,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永昌帝在他心里,既是主子,又是儿子,他实在不忍心见到这样一张愁闷的脸。

“皇帝,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切不要着急,听那贺氏讲述,钱文瑾当时穿的衣服,有些像苗疆那边的打扮,还有,她手里还有很小一块布片,的确不是咱们汉人的所织的丝绸。”

听到事情竟然如此扑朔迷离,永昌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皇上,奴才决定派人去***看看。”

“你怀疑沈明熙,就是因为他半年了,还在***不肯回来吗?”

“是的。”

“你错了,沈大人不肯回家,不过是不想面对东方倩兰。柳英眉为他出家,青灯古佛,他岂肯辜负了美人的心意,独享幸福?”

“唉,沈大人也太痴情了。”郭安安叹了一句,补充道,“皇上,沈大人很有可能在查钱文瑾的身世,他不是只为自己活着的人。仁亲王妃,哦,先王妃临死,把世子托付于他,而——,也对钱文瑾情有独钟,沈大人很有可能在***,想寻出解决的办法。”

“哼!怎么可能?”永昌帝说着,心里一动,这钱文瑾,太有可能是梁朝余孽了,沈明熙,说不定在为她抹去残留的踪迹呢。

他的心里更难受。若真是这样,莫说太后不答应,他也不敢弄个梁朝余孽的后代进宫,万一被策反,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

想到那样一个绝代佳人,说不定会因出身问题被官卖甚至鸩杀,永昌帝心里就有一丝不忍,且等郭安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就暂时让这个女子,再过几天幸福日子,他摆摆手,郭安安低着头悄悄退出,除了梁中省,他又安排人去***,皇上有那个意思,他务必要把钱文瑾的身世,弄个明明白白。

文瑾饭店挣钱的传言,也让仁亲王吃惊,心想,难怪儿子会对这个女孩动心,人家还是有本事的。但他觉得,自己这堂堂亲王府,或许缺别的,但绝不却钱花,他的儿媳妇,要宽容大度聪慧贤淑,要的是品德第一,而不是个会搂钱的耙子。

钱隽对父亲如此固执,气恼异常,他很直白地给父亲说:“你挑的媳妇,不合我心意,我是不会娶的,我哪怕不要这个世子的名头,大不了,我改姓沈。”

仁亲王气得暴跳如雷,他就不明白了,儿子为何不理解他的苦心。

“你不明白钱文瑾有多能干,有多好!父王,一个女人能不能镇得住家人,不是她的背景和家事如何,而是她的丈夫对她如何,她个人的智慧和能力如何。”钱隽不高兴地看了爹爹一眼,似乎说:“你也看见了,刘家现在树倒猢狲散,可是咱家那位,不是照样屹立不倒吗?这都归结于你的包庇和纵容,不然,咱们家能这么乱吗?”仁亲王恼羞成怒,哪个儿子,敢这么赤luo裸地指责老子的不是?但看到儿子悲愤伤心的眼神,想到因为自己偏私,儿子差点都没法好好长大,他的心里,又涌出惭愧,硬生生把一肚子怒意忍住了。

钱隽对父亲太失望了:“诚然,父王说得对,做大妇一定要品行好,你凭什么说文瑾的德行就不好了?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父王看上的那几个高门女子,没有一个能胜得了她的,可以这么说,给她提鞋都不配。

还有,父王,要想让咱们王府兴旺发达,你不觉得,我应该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郑尚书府的姑娘就很漂亮,人品也好。”仁亲王自己也很不确定。

“爹爹,她若是优秀,为何太后看不上?”

太后最后筛选了六个女孩,现在入宫次数最多的,要数钱文瑾,连萧绮云都比郑丽媛多。这些,自然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以前,上郑家求亲的大户人家很多,现在,已经门前冷落车马稀,郑丽媛估计别说攀个高门,连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都有困难。

而钱文瑾,虽然有传言是太后内定的贵妃人选,但随即传出她是钱先聪抱养的消息,现在,去钱家提亲的踏破门槛。

仁亲王有些不服气地咽下一口唾沫:“小隽,去钱家提亲的人多,无非看上钱文瑾就是个活的摇钱树,那些清贵人家,还不个个都手头紧张,若是内眷可以赚钱养家,他们对这样的媳妇梦寐以求,钱文瑾自然水涨船高。”

“父王,难道咱家找个败家的媳妇,你就高兴了?”

“那也不需要钱文瑾锦上添花!”

钱隽无语,只能重申自己的立场:“那,你就给我定别的女子为妻吧,别怪我到时候不迎娶,这辈子娶不到文瑾为妻,儿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我还不如出家,图个下辈子万事如意的好!”

“你敢!”仁亲王这句话一点底气也没有,儿子连出家的心思都有了,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父子俩不欢而散,仁亲王悄悄传来自己派去盯梢钱文瑾的人,他皱着眉头,郑重地问:“你觉得钱家大小姐如何?”

“小的——”

“不要管我怎么想的,你看到什么说什么,我要的是钱文瑾最真实的情况。”

“王爷,依小的看来,这钱文瑾很会做人,她本是抱养的,听说还是钱侍郎的前妻,怕男人不在家,她把儿子养死了,捡来个孩子冒充的,但现在钱家上下,都对钱姑娘非常喜爱,莫说钱大人的哥哥嫂子,和钱文瑾相处数年,有感情,就是才嫁过去的玉洁郡主,都对这个继女十分疼爱,常常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她如何打理大宅门的家务事。”

“这钱文瑾是不是很会谗言献媚?”

“不是的,王爷,钱家下人都很喜欢钱姑娘,说她对人诚心诚意,若是无心之失,她也多从提醒教育的角度,小有薄惩就放过了,玉洁郡主说她心太软,但下人们却对钱姑娘非常恭谨,几乎没有一丝的违拗,常见的阳奉阴违都不多见。”

“这是为何?”

“这钱姑娘很会理家,她身边的下人分工明确,出了错,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领什么责罚,也是黑纸白字,明明白白的,那些下人偶尔被打了,也心服口服,没有怨言。”“怎么可能?她的奴才都这么讲道理?”

...

第一百六十章 痴心

“王爷,这也是那钱姑娘会安排,听说她有个丫鬟很能狡辩,现在就安排在饭店迎客,一但狡辩,顾客的大耳刮子还不上去了?早就改得好好的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王爷,我该打听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您什么时候让我回府的,钱家,现在开始查奸细了。”

仁亲王见自己派的探子全说的是好话,怀疑这个被儿子收买了,便不耐烦地摆手,让他继续盯着文瑾,暗地里却悄悄招来以前送给钱府的一个下人,向其打听消息。

“王爷,当时你送小的去钱府,叮咛我们要忠诚于新主人,现在,新主人下了严令,不许我们出去议论府里的人和事,说是一旦发觉,便立刻卖去晒盐场做苦力,王爷还是饶了小的吧。”

“谁下的严令?”

“郡主娘娘。我们府里的事情,没有一件外面的人不知道,郡主娘娘生气了,年前,便下了严令,还说,知道有些人是别的府里派去的,她让这些人,一个月之内,自动离开,不要等她翻脸,大家都不好看。”

仁亲王有些不高兴,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的人,转眼替别人保守起了秘密,却忘了当初的心意,纯粹是为了帮钱先聪。他摆手让那人离开,心情郁卒。

不过,仁亲王是磊落的人,过了两天,便想通了,还把自己派去的人招了回来。

哼,京城那些大户,听说文瑾是抱养的,立刻一个人也不来,玉洁郡主愁死了,现在,听说文瑾善于庶务,又纷纷派遣媒人前来,钱府都快挤破头了,文瑾不怕人把她当摇钱树,但她最怕人把她当了摇钱树,还要端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在她面前摆谱,大讲特讲“孝道”和“德行”,花她的钱还要欺压着她,因此,所谓的清流才子家庭,越是外面名声显赫,没人敢说一句闲话的,文瑾越是不肯答应,而名声不好的,玉洁郡主和韦氏,也不敢答应,事情便僵持住了。

虽然钱隽一直和文翰保持联络,还通过文翰送给她很贵重的礼物,但文瑾对这门亲事,已经不抱希望了,有个心怀叵测的后妈,还有个对自己十分不喜的父亲,文瑾可不想找虐。

至于感情,这这个社会讲感情,实在是奢侈,再加上男人的劣根性,到了四十岁,哪个不肖想三妻四妾,文瑾是个理智大于理性的人,没有感情,只要肯尊重她、爱护她,就像堂哥文翰那样的丈夫,她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她很喜欢钱隽,可这个社会,硬生生把两人分开,连说句话、写封信都不可能,再浓烈的感情,也淡薄了。

文瑾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心里别提有多痛苦了。

钱隽这阵子也很痛苦,确定了皇帝对文瑾的心意,他第一反应是坚决抗争,他是个越处于逆境,越不服输的人,压力大,证明选择正确。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变了,不是他愿意放弃,而是,他不知道文瑾的心意是什么,毕竟,当皇帝的女人,尤其是以她的容貌和能力,还有皇帝对她的心意,得宠是肯定的了,说不定还能取代现在的周皇后,成为最尊贵的母仪天下的女人。

他自认了解文瑾,内心里认为文瑾不会那样喜欢权势的人,可是,人是会变的呀,文瑾进京之后,他俩没有多少接触,会不会被京城纸迷金醉的繁华改变了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钱隽就再也坐不住了,他越想,心里的越是不淡定,这个想法,就越是跟尖利的锥子一样,扎着他的心。

郑再新看主子的眉头天天皱着,神情也越来越忧郁,可又不知道原因,心里很着急,一有机会,便想法设法套钱隽的话,这天,他有故技重施,被钱隽一个爆栗,敲得眼泪都冒了出来,这小子一着急,想起一招来:“世子,你好长时间都没见钱文翰钱公子了。”

钱隽心里烦,没好气地道:“他忙着准备考试,没空见我。”

“世子啊,钱公子读起书来不要命,你也不怕他累着?再说,今年的主考官杨大学士的喜好,还不知道钱公子知道不知道呢,你不去提点几句?”

钱隽拍了自己脑门一把:“这是我疏忽了,文翰那书呆子,肯定不知道打听这个的,看来,我还必须得走这一趟了。”

郑再新很高兴地叮咛伺候钱隽的两个小厮一定要精心,自己亲自跑去给文翰下帖子。

文翰也很挂念钱隽,见到郑再新,满脸都是笑容:“世子最近可好?”

“嗯!”

见郑再新回答不那么干脆,文翰心中一沉:“他不是有事的吧?”

见郑再新点头,文翰略有些紧张:“有什么事情了吗?”

“不知道,世子最近,心情很不好。”

文翰皱起眉头:“他最近又没有差事,应该不是公务上的麻烦,那就是私事了。和仁亲王爷闹意见了?”

“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他两人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世子就是这十来天,忽然愁闷起来的。”

“那,能有什么事呢?”文翰伸手撑了一下额头:“你回去看看世子有没时间,我和他见个面,在我在家里的饭店吧。”

“好的,我这就告诉世子去。”

郑再新的两只铁脚,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因此,他多数的时候,坐一辆青油小车出门,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地催促,车夫老夏着急了,十分委屈地抱怨道:“世子也说,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儿,不许我在街上跑马的,走快了都不行,你这不是让我吃板子的吗?”

郑再新这才气恼地闭上嘴巴。其实,从钱府到仁亲王府并不多远,只是路上人多,马车走得慢,才需要将近半个时辰的。

听到好友马上就想见到自己,钱隽有些欢喜,但转过脸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郑再新看到了,恨不能变身一只小虫子,钻到主子的心里瞧一瞧,他到底在烦恼什么。

见到钱隽,文翰被他的黯然神色下了一跳,心里特别惭愧,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疏忽了朋友。

其实,文翰早就被钱隽折服,他哪里能想到,自己无所不能的好友,也有烦恼的事情。

“你怎么了?”

钱隽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便岔开话题:“我不知道你有没出去会一会那些举子,知道主考官员的性格爱好吗?”

“嗯,打听了一些。”文翰点头。

钱隽扬了扬眉:“咦,你,呵呵,知道变通了。”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朋友。

文翰却很认真地点点头:“当年我跟路大人做师爷,他教我不少,文瑾也提点过我,要我注意一下主考官副主考的喜好,若是对方特别不喜欢我这类型的,这一次就别考了。”

“文瑾怎么这个也想得到?”钱隽夸奖的话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

文翰一脸自豪:“文瑾多聪明,哪里想不到这个呀。”

钱隽忍不住笑起来,文翰夸的若不是文瑾,而是另外的亲戚,他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太臭屁了。

“你说,我是不是配不上文瑾呀?”沉默了一会儿,钱隽鼓起勇气问道。

文翰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想?那谁能配上文瑾?你说。”

钱隽心中不由得一暖,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文翰眼里,自己永远都是优秀的,这让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心事:“你说,文瑾会不会想进宫?她那么聪明漂亮,过了大行皇帝的孝期,皇上肯定要选美的。”

文翰摇头:“你怎么糊涂了?文瑾不是我三叔亲生女儿呀,你不是说,进宫的女人,必须是亲生,不许领养吗?”

“若是文瑾身份贵重呢?”

文翰差点跳起来:“你听说了什么?找到文瑾的亲人了?”

“还没有,但有这个迹象。文翰,不管有什么规矩,皇上想要谁进宫,有人能挡住吗?规矩也看人呀。”

文翰理解地点点头,永昌帝的确很强势,改改先祖的规矩也不是不可以。随即,他便紧张起来:“那,要是那样,文瑾进宫岂不很受委屈?太后牙,太妃呀,还不都和她过不去了。”

“这个你别担心,皇上费那么大劲儿让人进宫,肯定有保全的法子。”说完,钱隽恼火地瞪了文翰一眼,随即垂下眼帘。他以为文翰倾向于让文瑾进宫了,心里又是恼火,又是伤心。看来,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男人个个想做皇帝,女人则都想当皇后,这天下第一的吸引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文翰:“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屋里一时沉默下来,气氛顿时令人沉闷难耐。

钱隽有些恼火地给自己碗里倒上酒,一仰头,便全喝了进去。

“哎,你这是做什么?”文翰有些生气,“皇帝那么忙,他能护着文瑾周全吗?你也不帮着想想办法,把自己灌醉,有什么用啊。”

“嗯?”钱隽抬起头,这文翰说的,和自己想的怎么不一样呀,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不想让文瑾进宫?”

文翰摇头:“不想,文瑾这个养女身份,太委屈了。”

钱隽的心,犹如做了一次过山车,刚飘起来,又落入了谷底:“若是文瑾真的出身显贵呢?”

文翰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要是喜欢,那就进呗。”

“你觉得文瑾会不会喜欢呀?”钱隽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满怀希望地问了一句。

文翰眨眨眼:“我觉得文瑾不喜欢进宫,她太能干了,喜欢按自己心意过日子,进了宫,要看那么多人的眼色,不得不和那么多人虚以委蛇,嗯,太受委屈了。”

钱隽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闻听,忍不住又露出一丝微笑。

文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抬头:“你今天问这些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把文瑾送进宫吧?”

“想什么呢!”钱隽气得,对着文翰就是一拳,文翰侧身躲过,不客气地回敬过来。

两人害怕打碎了盘子碗盏,默契地站起来,走到墙角,你一拳我一脚的,发泄了一通,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重新回到饭桌前。

“我想阻拦文瑾进宫,又怕拂逆了她的心意。”钱隽低头,十分苦恼地道。

“文瑾想进宫,你就能放开手吗?”文翰很气恼地问,他觉得好朋友怎么糊涂了,竟然会打算放弃。

“文瑾若是觉得跟了我委屈,一辈子不开心,我不放手不是害了她?”钱隽小声说道。

文翰没话可说,提起酒坛,给两人斟酒。

郑再新和孙燕平两人在大厅等了足有两个时辰,见主子也没叫他们上去,实在忍不住,跑到楼上查看,文翰和钱隽都醉了,文翰还吐了一地,衣服也脏了。钱隽能好一些,身上干净,也还能走路,只是对着墙上的仿制的韩熙载夜宴图,喃喃地说话:“文瑾,你——”看到郑再新,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快给钱小姐见礼!”

这醉得,比文翰还厉害啊。

文翰出来,只带了孙燕平一个,还好钱隽带的人多,在郑再新的指挥下,连带饭店小二的帮助,这才好容易把两人弄上了马车。

孙燕平还跟文翰练过几下呢,完事之后,叹着气拍了郑再新一下:“郑哥,你今后可千万别再让世子喝醉了,他太沉了,看着还挺瘦的,难不成别人是血肉之躯,他是钢打铁铸?”

郑再新正心疼主子,闻言气恼地一巴掌拍过来,孙燕平急忙躲过,嘟囔道:“世子爷到底什么心事呀,竟然把我们公子也带得成了这个样子。”

郑再新叹气,两人各自护着主子回家。

钱家从来没见过文翰这么醉过,文瑾很快就知道消息。第二天,文翰清醒之后,文瑾便找上门去:“哥哥怎么那么不节制呀?昨天可把嫂子累坏了。”

“唉!”文翰长长叹口气,“你说,是不是姑娘都想进宫当娘娘呀?”

文瑾一愣:“哥哥怎么这么说?进宫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只能在那么大点地方活动,还不憋屈死?”

文翰心中一喜,嘴硬道:“可,进宫有尊贵的身份,还有最好的衣服、饭食、首饰…”

文瑾一挥手:“也就某些俗女人才看重这个,换做我,宁可吃粗茶淡饭,也不要被关在笼子里。”

“文瑾,仁亲王世子担心,你不愿嫁给他了。”

文瑾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平淡下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重要吗?钱隽,他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不?”就算是想开了,文瑾说完这话,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两辈子做人,她还真没碰上钱隽这么好的对象,不仅是个高帅富,最主要的,对她情深意重。再说,文瑾也喜欢他,这失去的痛苦,还真令人撕心裂肺地难受。

文翰把文瑾的意思,写了一封信,派孙燕平亲自交给了钱隽。

孙燕平回来,给文翰带了一句话:“世子也说,他宁可付出自己的命,也不会负了这颗心,定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