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淡香飘过,押镖的人继续赶路,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柳州城,衙门。

王太守背手踱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皱眉问道:“你们说什么?那镖箱里装的全是石头?”这怎么可能?大白明明就说威虎押运的是黄金,怎么一眨眼这箱子里装的东西就成了一文不值的石头?

这事有蹊跷。

如果真是运石头,他们犯得着这样押运吗?

难道敌人是在暗渡陈仓?

他抬目看向站在书架前的符致恒,轻声问道:“大人,这威虎会不会是在故意戏耍我们?或者是,他们根本就是在掩人耳目,暗渡陈仓?”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今看来,我们也唯有让尹立平查查看,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符致恒转过身来,眉头轻蹙。

闻言,王太守的眉头皱得更紧,低头沉吟片刻,他又抬头看向符致恒,意味深长的道:“大人,这次的消息就是尹立平传来的,如今出了这事,属下觉得并非偶然。我们是不是对他的话也该有所保留?”

他本就不相信尹立平,只是,见符致恒和乔春等人都相信他,迫不得已这才收起了自己的疑心

如今看来,这个尹立平根本就不可信。

符致恒摇摇头,看着王太守的眼神中含着不可动摇的坚信,“我相信他!这事我自会有安排,你让兄弟继续跟着威虎,看看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他相信尹立平,因为他相信豆豆和唐子诺夫妇。

只要是她们相信的东西,他一定不会持有任何的怀疑。

“是,大人。”王太守欲言又止的看着符致恒,摇摇头,垂首离开。

符致恒唤来李文贵暂借给他的人,细细的交待一番后,他也离开了衙门,回到贺府。

唐家的【春满园茶馆】离贺府并不是太远,穿过几条街就到了。

乔春一早就带着豆豆一起去自家的铺子查看,毕竟是自己的产业,人都到了,她总不可能连个脸都不露。再说了,她手下的掌柜全是忠心侍主的人,她来了,多少也要亲自去慰问一下。

母女二人去茶馆坐了一个上午,又结伴一起出街,小别重逢后,母女俩粘得更紧。

“你这丫头,以前上街,你哪回不是我三催四逼才愿回家的,这次是怎么了?变性了不成?这才走了两条街,你就嚷嚷着累了?”马车上,乔春嗔瞪了一眼趴在窗口上看着外面的豆豆。

瞧她这模样,哪像是累了?又哪像是不想逛了?

依她看来,这丫头明明就是心里挂记着符致恒,这才嚷着回贺府的。

真是女大不由娘啊。

豆豆回过头来,扁扁嘴,道:“亲亲,我是真的累了。若是亲亲还想再逛的话,豆豆这就陪亲亲再逛?”

乔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少来啦!陪我?我看你啊,心里是想着那个臭小子吧?”

“人家哪有?”豆豆羞红着脸,垂头玩把着腰带上的丝带。

“没有?”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乔春朝马窗外看去,抿唇一笑,唤道:“小恒,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哪里?唉哟…”豆豆站了起来,头撞上车顶,顿时就痛得呲牙咧齿,小脸皱成了一团。

乔春连忙拉她下来,查看一番,见并无大碍,又笑着挪揄她,“瞧瞧,还嘴硬说没有呢?这下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你这丫头,你是娘的女儿,你的心事,做娘的还能不明白?”

“亲亲,你轻点,痛啊。”本只是痛一下就过了,可这个时候,豆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只好喊痛掩饰自己的羞涩。

突然,车帘被人从外撂开,一阵风刮了进来。眨眼间,豆豆的额头就被一只带有薄茧的手给覆住,焦急的声音也从她的头顶传了下来。

“豆豆,你怎么了?”符致恒着急的查看豆豆的脑袋,忘记了对乔春行礼。

他刚刚经过,突然听到豆豆的惨叫声,本以为是幻觉,扭头一看认出了贺府的马车,连忙跳上来察看情况。

“呃?”豆豆抬头愣愣的看着他,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以为亲亲是在逗自己的呢?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乔春笑着靠坐下来,愉快的闭目养神。

自己只是胡说逗一下豆豆的,还真没想到自己的话这么神准。

看来,她还有当半仙的潜质。

“我刚从衙门回来,突然听到你的声音,所以就上来看看。”

豆豆闪了下身子,符致恒的手从头上滑了下来,她看向闭目养神的乔春,脸色绯红的道:“娘,你怎么又戏弄我?”

乔春轻笑了一声,眼睛仍旧闭着,只是从她弯弯的嘴角可以看出,此刻,她的心情很不错,“我哪有戏弄你?这不,小恒不是出现了吗?你自己着急想到人家,把头给撞了,可别赖在你娘身上。”

这丫头,呵呵。

闻言,符致恒双眼骤亮的看向豆豆,豆豆连忙垂下了脑袋,脸上火烧火燎起来,声若蚊吟:“人家哪有?亲亲,这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哪有亲娘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这般笑话自己的女儿的?

“你啊!如假包换。”乔春笑着睁开眼睛,看向一旁已经含笑坐了下来的符致恒,问道:“小恒,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符致恒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神色微凝的应道:“伯母,派去跟踪威虎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威虎押送的并不是黄金,那镖箱里全是石头。”说完,他将目光放在了豆豆身上。

豆豆猛的抬头,惊讶的看向符致恒,“怎么会这样?大白明明就说是黄金的?”

为了这事,她还特意给那些人配了一些特殊的药粉,为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威虎押送的黄金。可怎么黄金就会变成石头了呢?尹立平和大白是不可能送假消息出来的。

乔春也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中。

豆豆抬头看向符致恒,见他嘴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担忧的出声询问:“小恒,你难道怀疑大白和尹大哥?”

“没有!”符致恒摇摇头,“我只是想不通这其中的原因,大白是你的人,我对她也是了解的,她不可能传假消息出来。尹兄的身份虽然尴尬,但是,我相信他!”

正当豆豆和符致恒疑惑沉思时,乔春忽然开口:“以假乱真的戏码看多了,却没有看过以真乱假的。”

“伯母(亲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人异口同声问道,四目紧紧的看着乔春。

乔春坐直的身子,目光在他俩的脸上扫过,“意思就是你们所理解的那样。那些东西不是石头,还是真的黄金。这个尹立宏真是个狡猾的,他这招用得真好。对了,小恒,派着跟踪的人都回来了?”

“没有!”符致恒摇摇头,我让王太守通知他们,继续跟着。

“很好!你让他们验证一下石头的真伪,不管是真是假,继续跟着,不要打草惊蛇。尹立宏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吗?我们先让他高兴高兴。”乔春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冷的笑容。

她要让尹立宏尝尝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要他们的人跟着,那些像石头的黄金就一定不会落入七王爷的手中。

符致恒一脸佩服的道:“伯母,小恒佩服。”说着,他看了一眼豆豆,又道:“伯母,你和豆豆先回去,我这就再回衙门一趟。”

乔春笑了笑,点头,“好!你先去忙!”

豆豆目送符致恒出了马车,她扭头看向乔春,问道:“亲亲,你怎么会觉得那些石头是黄金呢?”

“因为我相信尹立平。”乔春弯唇笑道。

尹立平没有再送来消息,那就说明,尹立宏是真的派威虎去押送黄金,也并没有发现有第二支人马。而他们的人一路紧跟,并没有给对方调包的机会,那只能说明,黄金是真不假。

七王爷马上就到丽都了,尹立宏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延时去耽误七王爷的大事。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尹立宏恐怕并不是真的要帮七王爷,他的目的怕是如同当年的恒王爷。

如果真是这样,那依这个尹立宏的能力,怕是七王爷也只有被他戏耍的份。不知道大哥那边的情况如何?二哥的消息有没有传达到大哥那里?

第216章 又恨又悔

月上中天,树影轻晃,大白站到尹立平身边,一脸严肃的低声了几句。

眸光骤变,尹立平轻拨开树叶,目光紧紧的盯着那扇房门。尹立宏已经三天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过了,每天除了送三餐的下人外,并未见其他人进出。

只是,每天夜里他们在外面依稀可见尹立宏的身影在房里来回晃动。

心里骤然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尹立平放下树枝,沉吟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大白,朝她做了个手势,然后,轻身一纵就消失在夜色中。

吱…尹立平绕到了院子后面,推开窗户,身手敏捷的跳进了尹立宏的房间里。

漆黑的房里暗香萦绕,眉头一皱,尹立平暗叫一声不好,正想从窗户上跳出去,身子却不爱控制的向后趔趄几步,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把他丢进密室。”房间里,冷森森的声音乍然响起。

“是,主子。”

只听见房间里响起了微弱的声音,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

绿裳看着被绑在石柱上的尹立平,目光阴戾,浓浓的恨意从眼底迸射出来,一挥手,朝身边的下人冷声吩咐,“把他泼醒。”

这个尹立平她早就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他,立宏又怎么会三番两次的忤逆她,又怎么会那样对她?

今天,他落在她的手里,只能怪他自己,谁让他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

他如果没有不良居心,他也不会来这里,更不会让自己守株待兔而抓。

她相信,恒王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怪她。

“是,主子。”下人们壮着胆打水泼向晕迷中的尹立平,他们知道尹立平的身份,但却也看出了绿裳对他的恨意,所以不敢不从。

冷水兜头浇下,尹立平幽幽的醒了过来,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只觉浑身无力,头涨脑晕。模糊的目光触及一脸得意的绿裳,他突然清醒了过来,晕迷前的记忆袭入脑海里。

他怒目瞪向绿裳,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绿裳反问了他一句,咬牙切齿的笑了几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为何不先向我解释一下,你半夜三更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我是来找立宏的。”

“找立宏?你白天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还有,你没事躲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日夜不休,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保护立宏,你是对他兄弟深情。”

绿裳上前,伸手抽了尹立平几大耳光,继续骂道:“你骗得了立宏,可骗不了我。你自己没志气,甘愿做一坨烂泥,我不怪你,也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但是,你试图把我儿子拉到你的阵线上去,这就跟我有关系了。你有这样的心思,我不会放过你!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你想怎样?”尹立平问道。

“我想怎样?哈哈!”绿裳仰头笑了起来,拿过一旁的鞭子,瞪着尹立平,一字一句的道:“你曾说过,也曾喊我一声二娘,既是如此,那作为长辈的我,眼看着晚辈不成器,教育一番也是合情合理。”说完,她扬起鞭子,狠狠的朝尹立平身上抽去。

密室里响起了呼呼的挥鞭声,下人们听着鞭子一鞭一鞭落在皮肉上的声音,纷纷移开了视线,不忍直视。不一会儿,尹立平的身上就布满了血痕,但他却连哼都不哼一声,咬牙忍受。

见他如此,绿裳更是怒不可抑,手中的皮鞭抽得一次比一次用力。似乎想要把她这些年来,一点一滴的委屈全都发泄在尹立平的身上。

“你知错了没有?”

“我有何错?”

“你还嘴硬,那就休怪我手下鞭子无情。”面对尹立平不服软的态度,绿裳一边骂一边鞭打。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牙齿咬破了嘴唇,尹立平终于受不住的晕了过去。

绿裳恨恨的丢下了皮鞭,行至一旁坐了下来,伸手端过茶杯细细品茗。一旁的下人们,用力的眨了眨眼,又移目看了满身是血的尹立平一眼,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刚刚那个儿狠心毒辣的女人,真的是眼前这个优雅品茗的人吗?

良久,绿裳休息够了,便放下茶杯,抬目看向狼狈的尹立平,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她重新站了起来,瞥向一旁的下人们,吩咐:“去兑几桶盐水进来。”

“这个?”下人们一听,纷纷垂下了头。

一身是鞭伤,现在还要用盐水泼身,这样会不会太狠毒了一点?

毕竟这人也算是他们的主子之一,他们这么做将来会不会变成殃池中鱼?他们是下人,命不值钱,主子们之间的过节,他们如果能避,自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这样最好。

见自己的下人居然不听自己的吩咐,绿裳盛怒之下,拾起扔弃在地上的鞭子,不由分说就动手往那几个下人的身上抽去。一时之间,密室里哀嚎声四起。

想起尹立平的硬气,再看着这些满地打滚乱窜的人,绿裳怒吼:“一群没用的废物,快去提盐水进来。”

“是,是,是!主子息怒,小的们这就去挑盐水。”下人们连滚带爬的下去了,不一会儿,他们便提来了几桶盐水,不知是不是怕绿裳将怒气撒在自己的身上,几个下人垂着脑袋颤巍巍的站在桶边。

绿裳将他们的神色收入眼中,嘴角轻轻勾起,溢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给我泼醒他。”

“是!”下人们心中冒起一股冷气,身子颤了颤,提起水桶闭上眼睛用力朝尹立平身上泼去。

“啊…”盐水洒在伤口的锥心痛感,让晕迷中的尹立平立刻痛醒,再也忍不住的吼叫起来。他的声音让绿裳的脸上的绽开了笑容,让下人们的双脚打颤,纷纷垂首闭目,不敢观看。

这该是如何的疼痛?

大白在大树上左等右等,眼看着天都朦朦亮了,可就是没有看到尹立平回来。她不禁着急起来,目光紧紧的锁在尹立宏的房门上。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这么久了都还不出来?

“你就喊吧,你就是炸了这个密室,外面也听到声响。”尹立平叫得越凄厉,绿裳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一分,她将手中的鞭子丢进装满盐水的桶中,嘴角轻勾的看向尹立平,问道:“你知错了吗?你还要试图挡我们母子俩的路吗?”

“我没错!”尹立平头一偏,不再看向绿裳。

此刻的绿裳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心里只有权势和仇恨。

自己多说无益,现在看来,她就是成心要找着理由对付自己。

“你还敢嘴硬?”绿裳拿起被盐水泡浸过的鞭子,用力的鞭向尹立平,“你还不认错?你究竟是真的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还是根本就不将我放在眼里,根本就是在与我叫板?”

“…”尹立平咬紧了牙关,任由绿裳对他鞭打。

“你现在不说话,是不是表示对我的抗议?”绿裳下手又重了几分,“你以为你在立宏的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是我的儿子,他身上流着王爷的血,他不可能像你这般窝囊。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哈哈!你一定想不到的,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对我们母子俩称臣。”

称臣?

尹立平皱起了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二娘,立宏做什么去了?你们千万不要做傻事,这里是大齐,就算这里是晋国,你们也不会是皇伯父的对手。”

他们知不知道,如果真的对起手来,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你住口!”绿裳听着他口口声声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气不可挡扬起鞭子一下一下的抽了过去,“闭上你的乌鸦嘴,我和立宏计划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一定会赢的。我们不仅要赢,还要把王爷当年想要一切都收入手心,牢牢的抓住。我们再不要隐姓埋名,我们再不要流浪在外,我们要高高在上,我们要让所有曾伤害过我们母子俩的人,统统得到该有的惩罚。”

说着,她怒指着尹立平,一字一句的道:“你就等着瞧吧!”

“你们不会赢的。”

“来人啊!”绿裳怒喊,指着尹立平,道:“给我狠狠的打。”

“是,主子。”

绿裳将鞭子交到了下人的手中,“记住别把他打死了,我要让他看着我们母子俩意气风发,高高在上。”

“是,主子。”

绿裳怒瞪了一眼尹立平,转身,愤愤离开。

突然轰隆一声,绿裳停下了脚步,她看向一旁的下人们,朝他们示了个眼色,那几人立刻警惕的朝密室门口走去。

尹立平扭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