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琨此人一向自高自大,一见自从进了屋之后,那个名叫木香的丫头,竟对她不闻不问,当他不存在似的,他岂能容忍。

“老夫离京半年,想不到再次回京,风云变化莫测,物事人非,这位想必就是襄王妃吧?”他这是明知故问,谁心里没数呢?

赫连守信古怪一笑,“木老哥刚刚回京,不知情是必然的,肯定不知这位襄王妃,来京城短短几日,就搅的皇城不宁,瞧瞧这外面喧闹的人,这哪还像京城,分明就是菜市场嘛!”

咚咚!

不等木香说话,范老太把拐棍往地上一跺,愤声道:“你闭嘴,嫌吵,嫌闹,你可以不来,没人逼着你来,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你们两兄弟能干出来,不想待着,立马滚蛋!”

木香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老太太脾气够坏,说话够直,嘴巴也够毒!她发现,她越来越喜欢这位老人家了。

来京城这么久,除了红叶,范老太是她第二个看顺眼的人。

木香冲范老头竖起大母指,对她的维护表示一点点感谢。

赫连守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了,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赫连守诚忙出来打圆场,圆滑的道:“大家都是来谈事的,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范老太重重一哼,丝毫不买他的账,“就你们俩个也像谈事的吗?我看来找茬还差不多!”

赫连守诚脸色灰白如土色,脸上冷笑中掺杂着狠辣,“老大姐,我敬重你是女中豪杰,我们两家同为赫连一族的长老,我们兄弟二人又不比你矮在哪,何必处处讽刺,我们二人是来谈生意,可那也不代表,就认同她的做法!”

赫连守信撩了撩白袍子,尖细的眼睛,全面散发着狡诈的目光,“说到底,襄王妃这么做,对我们没什么影响,要说影响最大的,当属木琨老弟,同行相争,本无可厚非,但如果做的太绝,等同于赶尽杀绝,这…怕是不好!”

木琨刚才说的话,摆明了是主动跟木香打招呼。

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无礼的丫头,竟把他的话,当作过堂风,视而不见。

他心里有气,锐利的眼睛眯了眯,“不好又如何,我们这等平民,怎可与襄王府抗衡,老夫只想问襄王妃一句,我们木家与你有何仇怨?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夫人难道没听过一句老话,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夫人若执意要跟我们作对,那老夫也只有拼上身家性命,与你一搏!”

他这话有试探的意思,也有威胁的意思。毕竟是他们第一次交锋,他需要亲自验证这个丫头,是虚有其表,还是深藏不露,善于阴谋论者。

木香放下茶本,不急不缓的抬头看了木琨一眼。

说老实话,她现在忽然想起从前的那个木香,若是此时坐在这里的是她,面对木琨这种气场强大的威逼者,另外,还有一个说话就像放爆竹的范老头,赫连守信跟赫连守诚也不是吃素的。

以前那个胆小怕事,说话比小猫仔声音还小的女娃,根本无法安然的坐在这儿。

所以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什么样的命,适应什么样的环境。

范老太拨弄着手里的佛珠,看了眼木香的神情,便知道这丫头可以应对,无需她担心。于是老太太,半闭着眼睛,养神去了。

木香拿着杯盖,一遍一遍的拨着杯中的茶叶,忽然笑了,“木二爷是吧?”

木琨浑身一震,眼神立刻变的幽深不见底。有多久,没人叫过他木二爷,因为他是木家独一无二的大少爷。

“夫人叫错了,老夫在家中排行老大,没有二爷一说,”木琨声音冷的能冻死人。这个语气,连坐的离他最近的赫连守诚,都微微诧异,扭过头看他。

范老太拨弄佛珠的手一顿,很短,但很快又继续拨弄起来。

木香像是看不见他神色的变化,依然微笑,“本夫人有没有叫错,二爷心中有数,有些事,有些人,就算死了,也不可能抹掉她的存在,听说木二爷上面还有个姐姐…”

“砰!”木琨手中握着的茶杯,竟被他硬生生的捏碎了,“老夫家中之事,不劳你费心!”

“的确是家事,但是谁让本夫人喜欢操心呢,木二爷何须如此紧张,都是亲人,木 二爷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夫人还是不要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商场上的事,你故意岔开话题也没用,”木琨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拍掉手中的瓷器碎屑,紧盯着木香,“我木家世代以粮草为主,夫人一上来就要抢木氏的生意,于情合吗?于理合吗?”

木香正了神色,既然他要谈正事,那便谈好了,“有何不可?您没听说过,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前人,难道整个南晋只有你一家可以经营粮草吗?我倒是很想知道,木家垄断粮草,连襄王要购买粮草,运往边关,都要推三阻四,你们觉着合理吗?”

木琨面色微露诧异,转头看了眼木清扬。这件事他并不清楚,当然了,木清扬有他的考虑,只不过他将他要考虑担忧的因素,摆在了边关将士之前。

对于商人来说,无可厚非,但对于一个南晋人来说,他这样做,很不地道。

往小了说,他是自私,置边关将士不顾,只贪图自己的利益。往大了说,还有通敌,故意阻挠战事,拖后腿的架势。

木琨捋了下思路,很快就理清了形势,“请夫人说话注意用词,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确实,没有供应边关,是我们的不对,但请夫人以及各位想想看,若是木家把仓库掏空,支援边关,到了天暖春耕的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草,我们要如何向百姓交待?”

木清扬再坐不住了,隐下暴起的青筋,拼尽全力平复下心绪,才能迫使自己不发火,“襄王妃,你也太强人所难了,难道击垮我们木家,对边关将士就有好处吗?在下倒想问问,你又有何居心?”

“呵,我有什么居心,你可管不着,我所有的生意都是正大光明做出来的,有本事你找我的茬,没本事就受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呢,还属于道不同,路不同,你们何苦来纠缠我,有那么时间,那个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解决问题才是,我说的对吧?”

木清扬被她说的无言以对,你能说人家讲的不对吗?

本来就是各人做各人的生意,你没权利不让别人涉足,只让你一家霸占。

范老太终于坐不下去了,“行了,都闭嘴吧,丫头,拿契约来,老身给你签了,回府还有许多事呢,总在这儿听你们废话,浪费老身的时间!”

“不可,”木清扬站起来就要拦她,“范婆婆,你们家封地上的粮食,往年都是要卖给我们的,别人贪那点小便宜,您不能跟着也他们学,眼光短浅,到时他们银两周转不急,你们卖了粮食却收不到银子,岂不是要亏死了?”

虽然大户人家都有储备粮草的仓库,但像范老太家,每年要收几万斤的稻子,不可能都放在自家的仓库,再说也放不下啊!

万一再遇上霉雨天气,储存不当的粮食,肯定要受潮发芽的。

所以在粮食收货初期,他们就得将粮食卖出去。

而木家有专门储备粮食的地方,可以防止粮食受潮。

说到粮食储备,这一点木香也正在做,在城郊各处设立粮仓。

襄王妃的粮仓,都是按她的设计来的,粮食的底部有石柱子樘起。

这一设计,比起用木桩,可是强多了。

因为木头时间一久,本身就会受潮变腐烂。如果处理不当,还有可能召来白蚁。

但是石头就完全没有那个担心的必要了,不存在腐烂变质的问题。

木香听见木清扬说的话,只觉得可笑至极,“我有没有银子,好像也不用你操心,你肯定没看到这一份契约,我这上面有注明,如果不能立时付钱,那么襄王府将承担货物一成的陪偿!”

木香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观察木家父子,越渐铁青的脸色,好不难看。

木清扬急忙拿起那一纸契约,从头至尾的看了一遍。

起初,他因为太过愤怒,所以也没细看。现在看了一遍,他忽然发现自己对木香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样的契约,连他都不可能跟卖主签下,因为对自己太不利了。

万一遭遇不可预知的情况,她岂不是就要亏本了?

木香今日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衣衫,下身是一件深蓝色,绣着绿竹的百褶裙。

有她自己的设计,跟大街上女子穿的有所不同。

很修身,也很好看,立领的设计,使得整个人看不去亭亭玉立,越来越有几分味道。

这是木清扬一进门时,就看到的图画,纵然他再讨厌这个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属于越看越有味道的。与那些乍一看很美,但时间一久,却完全失了味的女子大不相同。

木清扬盯着她,本是有话要说的,可是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要不是木琨踢了他一脚,他还站那发呆呢!

“你…你这是不正当的竞争手段,让我们木家的粮仓无米可收,此事我们绝不作罢,”甩下这句不算狠的狠话,木清扬拂袖而去,背影有些狼狈。

他走了,木琨却没有离开,稳稳当当的坐在那。

范老太又不耐烦了,“你们说够了没有,老身还有重要的事呢,你们若是说够了,先把老身的事办了!”

木香忙对她歉意的笑笑,“您别动怒,我这就让人进来。”

她唤来何安,照例把契约上的内容读了一遍,让范老太心中有数。

这老太婆,虽然脾气暴躁,但也清楚契约一事很重要,敛去脾气,认真听着,等何安读完了。老人家看木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襄王妃真是个会做生意的,这样的契约老身还是第一次见,很公平,对双方都有利,小子,快拿笔来!”

何安赶忙奉上毛笔,范老庆签完了字,又按了手印,这一份契约,就算生效了。

“行了,事情也忙完了,老身这就该回去了,你们慢慢坐!”

外面自有人进来搀扶老太太,可这老太太也是个倔强的人,甩开搀扶的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赫连守信两兄弟今日就是来看形势的,襄王妃跟木氏的争斗,站的远哪看的清,得离近了才看的清楚。

送走了范老太,木香晃着步子,走到他们二人跟前,“两位可有想好,要不要签契约,你们不签,我也没意见,反正要签的人多的很,不信你们看看外面排队的人,唉,供应不上了,农具怕是要断货呢!”

这两人互相看了眼,想了想,正要点头呢,木琨突然道:“太子殿下也在筹备军粮,你们若要预卖粮食,何不卖给太子殿下,老夫听说二位家中有…”

赫连守诚忽然站起来,“老哥说的是,我们俩主要是来问问情况,至于卖与不卖,再等等也无防!”

赫连守信也似乎就在刚刚才转过弯来,“对对,我俩就是来瞧热闹,再说了,新主母继位有些日子了,我们早该登门拜访!”

这两人装起孙子来,恐怕连他们家孙子都要自愧不如。

木香笑道:“哟,你们是来拜访的吗?那礼物呢?总不是空手来的吧?全京城也没有空手拜访的先例,是不是忘记拿了?”

赫连守诚面色很难看,他不过是想找借口溜走而已。

赫连守信也是尴尬的面如土色,他也就是想找个台阶罢了,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他们的想法没错,但他们选的对像错了。

别说他们正在找台阶,就算已有台阶,她也得给他们揣下去不可。

木香的几句话,又把这俩老头推到无比尴尬之地,弄的不上不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题外话------

轻烟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轻烟一定好好改正!

第160章 驱邪避祸

他们就是随便说说,顺口说说,你怎么能当真了呢?

“那个…本来都准备好了,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就给忘了。”

“是啊,是啊,忘了,改日一定补上!”

木香笑容无害,“哦,那就明天着人送来吧,还有方坤,范老,既然要拜见本夫人,你们四个人,肯定都不能少,另外,要不要把你们家美貌的孙女一并带来?让襄王府热闹热闹?”

饶是赫连守诚一向冷静,也要被她这话给气坏了。又旧事重提,敢情她从没放下过。

他们已经不指望的事情,也没这个想法了,她又提?啥意思?是算旧账吗?

木琨一脸惬意的看着他们三人争吵,他需要知己知彼,方能胜她。

最后还是赫连守诚老道一些,知道首先站出来,缓和气氛,“二月二,听闻皇后在凤临台设宫宴,我家夫人到时会带着丫头们去参加,到时再让她们拜见夫人,免得惊扰夫人的时间。”

木琨皮笑肉不笑的道:“襄王妃时间紧张,你们的确不该打扰,既然过几日便是皇后设宴,到时襄王妃可谓在天下人面前亮相了,老夫很期待!”

木香呆了,她什么时候说要参加皇后的狗屁宫宴了吗?还在什么凤临台,那是什么鬼地方?

她这几日忙都要忙死了,还得抽空去服装工厂去瞅一眼,谁有功夫应付那些个闲极无聊,整日只会吟诗作画,扑蝶赏画的一群白痴?

赫连守信一脸看好戏的神态,“每年二月二,皇后都要举办赏花节,宫中宫外的女眷,以及皇子公主们,都要参加,今年多了襄王妃,想必会更热闹!”

木香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三个老家伙,想看她的笑话?哼,只怕你们有那个心,没那个命。

“好啊,不就是宫宴吗?本夫人一定会去,但是请你们二位,把礼物送来,还有木二爷…”

木琨笑意顿时又没了,“夫人记性不好吗?老夫在家中排行老大,下面只有一个妹妹,没有二爷这个称呼,你虽与我同姓木,但老夫跟你,恐怕没有什么渊源,夫人莫要胡乱扣帽子!”

木琨这回是真的怒了,看来这丫头留不得,万万是留不得,她此时的争锋相对,一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找他的麻烦。

木琨看木香的眼神里,隐约带了杀意。

这一点,赫连守诚注意到了,他略微皱眉,不明白木琨为何要动杀念,难道仅仅是为了生意吗?

木香也在冷笑,却笑的娇艳动人,“怎么可能,本夫人听说您的上面还有个姐姐,甚至这个大姐嫁了人,还育有孩子…”

“住口!”木琨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真正的吹胡子瞪眼,“老夫的家事轮不着夫人过问!”

不过很快的,他又笑了,“夫人眼前该操心的事情也很多,还是顾好自己吧!”

他的笑,怎么看怎么渗人。

但木香不惧他,又不是被吓大的,当她是无知的弱质女流呢?还敢玩威胁,好啊!那咱就玩个大的。

“本夫人吃的好睡的好,倒是木二爷你,前半生亏心事做多了,小心后半事在恶梦中渡过,听说枉死的人,喜欢在人阳气渐弱的时候,跑出来索命!”

木琨怎会轻易上她的当,驳斥道:“胡言乱语,人死如灯灭,老夫行得正,坐的直,纵然有冤魂,也找不到老夫!”

倒是赫连守信,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居然难得赞同木香说的话,“这倒不一定,木老哥,鬼魂一说,还是得相信,真的,这东西很邪门的,去年我家小妾就曾被鬼上身,说话的声调跟动作,像极了我故去的老母亲,请了道士来家里看过,说是我那小妾身阳火弱,加之我老母亲怪我们清明时,没去上坟,故而找上阳火弱的人,斥责我们,所以啊,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木香两手一摊,“看见了吧,确有其事,人死了,是肉身死了,灵魂可不会死,说不定就躲在哪个角落盯着她的仇人呢,所以木二爷,您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在屋门口摆上一盆黑狗血,屋里贴两张符咒,遇上怨念不重的鬼魂,挡挡也就安全了。”

那怨念重的呢?

这句话木琨只在心里问了,嘴上没好意思问出来。问了,岂不就表示他示弱了吗?

“哼,你们少来迷惑老夫,老夫还是那句话,行的正,不怕邪祟,”他甩袖转身而去。

木香对着他的背影,喃喃的问道:“江湖上有句话,我在这里送给木二爷,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木二爷准备还债了吗?”

木琨冷冷哼了声,不理她,脚步不停,但在走到门外时,忽然懊恼,他忘了一事,本来今日来,也是为了此事,结果一到襄王府,他这沉稳的性子,也被这个疯丫头刺激的失了方寸。

他停下脚步,忽然又转身,“襄王妃是不是可以放了木月岚,她来王府已有几日,夫人这是要囚禁木家二小姐吗?”

听到这话,何安站在木香身后,眼神很古怪。

木香浅浅的笑了,“自然可以,何安,去把木二小姐请出来吧!”

何安看了木香一眼,似乎在问她,真的可以吗?真的真的可以吗?

木香笑容甜甜的冲他点头。养了她好几日,天天晚上出去扮鬼,也够辛苦她的了,既然任务完成,总留着做什么?赶紧给人还回去啊!

何安看清她眼神里的意思,跑去后面喊人了。

这时院里的人,已经走差不多了。

赫连明德玩的尽兴,回头看见他们走出来,老爷子对木琨不感冒,至于后面那两个,现在看着也觉得烦,所有人里头,他只看木香,还觉着顺眼。

“你们几个若是谈好了事情,就赶紧走吧,丫头,咱们晚上吃啥?”

木香不答反问:“后院还剩几只老鸭?”

“还有十二只,咋了?你决定晚上给老夫炖老鸭汤啦?”赫连明德答的飞快,可见他平时有多关注那些家禽。

木香嘴角可疑的抽了抽,“那您老去逮只公鸭,宰了,炖了喝汤,但是记着,不准逮母的,那是要留着下蛋,马上要孵小鸭仔了,母鸡也不准杀!”

母鸭子即便要宰,也得等到抱了窝,完成它们的使命才可以。

但是她这个要求,让老爷子为难了,“抓鸭子是没问题,可是…”

可是他怎么认得,哪个是公的,哪个是母的?

鸡还好认些,至少头上有鸡冠,鸭子,有冠吗?

木香道:“去问陈妈,让她告诉你,哦对了,您老记得顺手把鸡鸭喂了!”

“这个主意好,老夫把木朗叫上,带他一块去后院,”赫连明德想到鲜香的鸭汤,什么疲惫感都没了,只剩下兴奋跟口水蔓延。

赫连守信俩兄弟,把眼睛都看呆了。

叱咤风云,曾经让三国将领,听之色变,杀人如砍柴,一声怒喝,吓摊上百号人的英雄人物。

越老越没品了,在孙媳妇面前…

不能形容,因为没法形容。

看见赫连明德,木琨忽然想到一事,细长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赫连兄,听说你们赫连家族的有个规矩,主母只要生下男娃,母亲便要隐居,或者出家,不能与亲生子接触,确有此事吧?”

他没指名问的是哪个,但站在木香后面的两个老人家,心里咯噔一下。

因为他们发现,从木琨说完话时起,站在他们面前的襄王妃,周身一股寒意笼罩。

纵然他们吃的盐比她吃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然而此刻,面对这位十几岁的女娃娃时,他们还是感到了被威胁的恐惧。

木琨见他们两个不说话,暗骂无用的东西,随之又对上木香的眼睛,“以夫人的年纪,生下子嗣,应该是很快的事,夫人到时可要节哀!”

木香先是面无表情,但很快的,慢慢的笑了,“骨肉分离的场景,木二爷怕是到死看不到了,自己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本尊够强,谁敢让我做违心的事?他们两个吗?”

她手指向身后的俩老头,“还是另外那两个?哦对了,那两个似乎不可能,因为他们都有把柄在我手上,至于这两位,何足为惧!”

她说的口气极为轻蔑,呲之以鼻。

正在这时,何安领着一个衣着邋遢的女子,走了过来。

待到那女子走近,木琨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不痛心,也不可能,再怎么说,木月岚也算是他的侄女,当然了,除了痛心,更多的愤怒。

“烦请夫人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你当初跟老爷子说的,是让她来学厨艺,可不是让她给你家做婢女的,如今弄成这样,你要如何解释?!”

何安把木月岚领到木琨身边后,赶紧退到一旁。

木月岚走到木琨跟前时,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头垂的很低,缩着肩膀,好像很害怕似的。

木香还真的给他解释了,“没有原因,您老以为学厨艺,还能穿的干干净净吗?这咋可能,你见过哪家的厨子像小姐的?”

木琨没太听进去她的解释,因为他又发现木月岚精神不太对,根本不是以前的样子,如果不是这张脸,还是他熟悉的,他都要以为,木月岚是被人调包了。

他试着跟木月岚说话,“月岚?你是怎么了?你说话句话!”

木月岚还是不讲话,只是拼了命的摇头,仿佛很怕的样子。

何安站出来,语气平静的说道:“二小姐胆子太小,也可能是阳气太弱,净遇上不干净的东西,天天嚷着,说自己见着鬼了,天地可鉴,我们襄王府是最干净不过的地言,哪来的鬼呢,简直胡扯八道,依小人看,二小姐是亏心事做多了,疑心生暗鬼!”

“混账,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夫杀了你!”木琨眼睛通红,对着何安一通痛斥。

何安无辜的怂怂肩,他只是一个陈述者,不是制造者。天天晚上,跟着木月岚,并把她扛回来的,是吴青跟严忠二人,他可什么都没干。

“鬼,有鬼,真的有鬼,二叔,这里真的有鬼,你带岚儿回去可好,岚儿再不要待这里,不要待这里,”木月岚听见鬼字,吓的整个人都在哆嗦,直往木琨身后躲。

“好,二叔这就带你回去,”木琨抬头,目光阴森的看着木香,“襄王妃好手段,连老夫都要自愧不如,配服,配服!”

事情已经这样,木月岚又是在老爷子亲自答应下,进的襄王府。她脸上没有伤痕,除了衣服旧一点之外,只有一双眼睛是空洞的。

没有证据证明,她在襄王府受到虐待。木琨不是个冲动的人,若是换作木清扬在这儿,早拿起剑,要杀人了。

木琨带着木月岚离开襄王府,在跨出襄王府大门时,木月岚不禁回头看,或许她自己也不晓得在看些什么。但最后,目光是落在木香脸上的。

木香嘴巴张了张,无声的对她说了两个字。

除了木香,无人看见,木月岚在看懂她说的两个字是什么之后,眼睛猛的瞪到了最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木月岚就一直保持着嘴巴大张,双目圆瞪,仿佛死不瞑目的表情,一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赫连守信发现情况不对,赫连守诚却一直琢磨着,木香之前的话。

他们赫连一族,确实有留子去母这个习俗。

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母亲溺爱之下,新任族长无法担起振兴家族的使命。纨绔子弟要不得,会毁了一个百年家族。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预防外戚干权。

但是倒也不像宫中那般,下手狠,非要把生母杀掉不可。

她们可以选择隐居,也可以选择长伴青灯古佛,但这一辈子肯定都没法再回赫连家,死了之后,倒是可以埋入祖坟。

赫连晟的母亲,因为犯了大过,只能埋在荒山野岭。

赫连守诚想到此处,瞄了眼木香,觉得这个延续百年的习俗,以后怕是不好再延续了。

让这丫头去隐居,谁敢说?

赫连明德?不可能,他现在讨好这丫头都来不及,更别说得罪她。

四位长老,以前说着好听,如今都是空有虚名。

况且,以赫连晟宠妻的作风,谁敢提出那样的建议,恐怕就得命丧当场,血溅九丈。

两人默契一致,暂时不提,等她以后真的生下男娃再说。现在说也没用,族里的事务,都被他们把持着,还是得等到了那时候再说。

“呃,我们先走了,夫人留步!”

他们俩人神色匆匆的来,又神色匆匆的走。

送走闲杂人等没多久,木香正在书房看账目,喜鹊又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夫人,你快去大门口看看吧!”

“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

“咱们府门前有人开坛作法,说是这附近有不干净的东西,要驱邪避祸,所以请了法师在太子府门前摆下阵仗,可他们是对着咱府门口摆的,”喜鹊语气很愤慨,很生气,很愤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家的矛头是对着襄王府的。

木香正好看账本看的也累了,“去瞧瞧吧,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岂止是不让人省心,对面那家子人,分明就是故意给她找茬,让她不痛快,更甚者,他们想找事,想找襄王府的麻烦,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她。

喜鹊陪着木香赶到襄王府门外时,门口已经站不少人了。

这几日,严忠去了乡下,吴青也去了萝阳村,如今府里,只有大飞这个莽夫,天天待在府里,当起了看家护院的门神。

他看见木香出来,还嬉笑着调侃,道:“瞧瞧吧,人家都以为咱们这儿招了污秽,哎,那位穿墨袍的臭道士,你捉到鬼了没有?”

木香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空旷的巷道中,摆下一张九尺长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