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夏离满十五岁。这天不仅是她的生辰,也是她及笄之日。当然,还是一个特殊的纪念日,她来异世三年了。

早前就定好了,叶老太君当正宾,叶妹当赞礼,叶岚当有司,叶真当赞者。

今天叶家只请了两位姑奶奶回家,叶风专门请了一天假在家,夏山也请了假过来。

其他男人都去上衙或是上学了,家里只剩几个女人,再加上叶风、夏山、夏聚。

赞礼叶姝唱道,“笄礼始,全场静。天地造万物,万物兴恒,以家以国,祖光荣耀。父母传我,人生家国,贵至荣和……”又道,“请及及笄者之舅父。”

穿着隆重的夏山走了过来。今天夏离的父母不在,夏山代替他们。

随着赞礼的唱诵,观礼的人入席,夏离从东侧屋走出,跪坐在厅屋中间的锦势上。

夏离黑发如墨,灿若春华,安然沉静,穿着绯色锦缎提花小袄,同色绣折枝牡丹长裙。

有司叶真端着托盘跪坐在一旁,赞者叶岚拿梳子给夏离梳了几下头。头发都是梳好的,小姑娘就做做样子。

叶老太君唱颂了祝辞,给夏离插上一支赤金嵌玉凤头钗。叶岚和叶真又陪夏离进东侧屋穿上大红色提花宫缎褙子,这是之前夏氏专门为这一天给她做的。

出来敬酒答谢,及笄礼结束。

为了这半天,夏离和叶家姐妹练习了好几天。特别是叶岚和叶真,两个小姑娘第一次做这么重要的事,练习得极认真。

叶风今天只是做为一名观众,在一旁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夏离美丽沉静的脸庞依然带着些许稚嫩,夏山紧张开心,老太君慈眉善目,叶姝落落大方,叶岚和叶静极其认真……

他似乎又看到前世那那个漂亮又一脸稚气的小姑娘,穿着灰色毛衣,牛仔长裤,笑着喊他“叶哥”。

那是他第一次到师傅家看见她。

一年年过去,在他的盼望和等待中,小姑娘慢慢长成大姑娘,可那一世最终没能得到她。

前世的等待和不甘带进了这一世的梦里,意外地遇到了有着上一世记忆的她,她是个更小的小姑娘。她不断帮助自己找寻曾经的记忆,又在盼望和等待中,记忆慢慢清晰了,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终于如愿成为自己的妻子。虽然依旧稚嫩,这一世却能为人妻为人母了。

看着小姑娘长大,由一个花骨朵慢慢盛开,虽然焦急,又何偿不是一种幸福……

他心情澎湃,极力压制着情绪。看到夏离向投来的目光,两人又相视一笑。

一旁的夏聚说道,“姐夫,你笑得跟我姐一样甜。”

叶风有些不好意思,闭上了嘴。小声说道,“今天我会检查你的课业。跟先生学习这么久了,还不会用词。男人的笑,怎么能说成‘甜’。”

夏聚的小嘴嘟起来。

及笄礼结束,也到了晌午,今天都在随院吃饭。

叶风和夏山在东厢喝酒,其他人在上房厅屋吃饭,老太太和两位夫人也喝了酒。

饭后离开,和安还小声敲打了赵嬷嬷,让她看好主子,白天不能干那事。

赵嬷嬷红了老脸,只得屈膝允诺。

客人走后,赵嬷嬷小声劝了夏离两句。

夏离羞得脸通红,还是有些生气。赵嬷嬷是个奴才,绝对不敢擅自说这些话,八成又是和安让她说的。

在外人看来,和安极聪慧,为人八面玲珑,心里再不喜欢的人她都能够和平共处。可跟家人这种相处方式却让人无语,什么都要管,像管孩子一样。或许,还因为和安跟叶风的关系不亲近,也就更不愿意叶风跟儿媳妇亲近。

难怪最亲近的丈夫偷偷置了外室,“神童”儿子也越推越远。其他几个儿女或许脾气温和,又有这个时代的观念,目前还没有跟她产生隔阂。

叶风进来看到夏离沉着脸,纳闷道,“怎么不高兴了?”

夏离道,“你去外院书房看书睡觉什么都成,反正别在我这里。让你娘想多了,又觉得我不知廉耻。”便把赵嬷嬷的话说了。

叶风也极其无语。和安不说,他今天白天也不可能做那事,所有人都盯着这里呢,而且他还想给小媳妇一个惊喜……

叶风堵气坐在床上不走,“我发现我娘还有一个本事,就是专在别人高兴的时候,让人扫兴。我不走,她越不让我做,我就越要做。”

夏离的嘴翘老高,不客气地撵着他,“你跟你娘堵气,却不能把我夹在中间,出去,出去……”

两人正争执的时候,一个婆子来说,前院叶力求见,说有急事。

叶风听了,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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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补

晚上,几个男人都说有要事商议,在外院吃饭。老太太领着儿媳孙辈吃了饭,众人告辞。

一回到随院,华嬷嬷就牵着夏聚回西跨院。夏聚不愿意,“我跟姐姐说会儿话再回去。”

华嬷嬷悄声道,“大爷和大奶奶有事,哥儿不要去打扰他们。”华嬷嬷表情郑重,夏聚便听话地回了东跨院。

二狗一熊也被玉铃用玩具和吃食直接领去了西厢。

夏离一走进上房,就觉得不一样。

屋里挂着彩绫,各处布置得喜气洋洋。进了卧房,就像进入了一片红色海洋,红色帏幔,红色罗帐,红色被褥枕头,连灯上家具上都拉着红绫……

高几上,还燃着两支粗粗的喜烛。

她知道了,这是叶风给她补新婚之夜呢。

赵嬷嬷手里拿着一摞红绫中衣裤,眼睛都笑弯了。说道,“大爷让大奶奶等等,他议完事就回来。”

片刻后,福寿堂的马嬷嬷来了,手里还拿了两个匣子。指着其中一个小匣子笑道,“这是老太君赏大奶奶的,希望大奶奶早日给她生个大胖重孙子。她着急。”

另一个稍大的匣子里装的是一块白绫,用来垫在床上的。

赵嬷嬷笑眯眯地接过,金铃又奉上一个荷包。

夏离红了脸,向福寿堂方向屈膝谢过老太太。

不大的功夫,和安也遣丫头水灵送来一个锦盒,一个里面装着一套赤金嵌宝头面。

夏离也起身向和安院子的方向屈膝道了谢,心里却一点不领情。

夏离泡完花瓣浴,穿着红绫中衣裤,外面又套了一件大红绣宝相花纹长衣,头发松松地在头顶盘了个卷儿,坐在床上发呆。

叶风回到卧房,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除了头顶的墨发,白白的小脸,修长的玉颈,放在腿上的青葱十指,其它所有的所有都是红色。

叶风笑弯了眼。那件事,明天早上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拥着小媳妇洞房花烛了。

看见叶风回来,夏离灿然一笑,又扭了扭身子,说道,“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着急了,腿也坐酸了。”

叶风笑道,“过一会儿我帮你捏捏。”然后匆匆去净房沐浴。

屋里的几个下人都红了脸,这哪里是新娘子和新郎官的对话。

赵嬷嬷悄声跟夏离说道,“大奶奶,以后说话要想着说。”

夏离知道赵嬷嬷觉得自己不矜持了,她提醒自己也是为了自己好,“哦”了一声,表示同意。

叶风出来,也是穿的红绫中衣中裤。

他坐上床,丫头把红罗帐放下,退了出去。

帐外的喜烛依然亮着,透过红帐,把帐子里照得朦朦胧胧一片红。两人的脸上都泛着红光,连眼睛都成了红色。

夏离笑道,“你还记得红外线吗?”

叶风伸手在她的红唇上抹了抹,说道,“我只要记得有关你的一切,就够了。”声音暗哑下来,“两世相随,今日如愿了……”

夏离倚进他的怀里,喃喃细语,“嗯,今生相随,之前再多的等待和狐寂都值了……”

红帐一阵抖动过后,传来夏离的声音,“怎么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呢?是我太皮实,还是你太有经验?老实交待,你之前跟别的女人有过没有?”

叶风轻笑出声,得意道,“人聪明,做什么事都一点即通,没经验也会做得好。”

他的话逗得夏离咯咯直笑,说道,“脸皮厚,一点都不谦虚。”

叶风道,“告诉你,男人别的什么都可以谦虚,唯独这种能力不会谦虚。”

又说得夏离大乐。

两人的生物钟已经固定了,早晨醒得很早。今天叶风第一次偷了个懒,没有早起练功,亲了夏离几下后,就拥着她说了邱继礼回来的事。其实,他还想要一次的,怕夏离年纪小,又是刚成亲,受不住。

夏离先还懒洋洋倚在叶风怀里,一听那话,一骨碌翻过身,看着他说道,“邱继礼回来了?”

“嗯,前天晚上回来的……”

两人说了一阵话才起身。丫头们走进来服侍,今天连赵嬷嬷都侯在这里。

两人洗漱完,早饭已经摆在炕几上了。

叶风快速吃完饭,夏离就把他和当当、黑子送去院门外。

夏离发现,当当看她的眼光不一样,似乎有讥讽,也有鄙视,还有点顾影自怜……夏离无奈,历经两世的狗狗成了精,被迫变性更是打击了它的小心肝,到现在都没有平复。

回屋后,赵嬷嬷趁屋里没人时,提醒夏离道,“大奶奶,你今天走路要慢一些……”

夏离红了脸。她本人不娇气,穿进这个身体后几乎天天锻炼,这个身子也不娇气,可古代贵女娇气啊。她是得装装……

辰时初,福寿堂的马嬷嬷来了这里。她屈膝对夏离笑道,“恭喜大奶奶了。”

她来到床边,赵嬷嬷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白绫帕给她。她打开看看,还满意地笑着点点头。

夏离的余光看了,非常不可思意。

古代哪里封建了?哪里封建了?明明比现代人更爱把这种事放在台面上来说。

马嬷嬷走后,夏聚也起床了,两人吃完饭,一个去外院上课,一个去正院请安。

望着那个小小背影,夏离的不舍之情更浓了。

今天和安对夏离很满意,又笑着说了两句“早日开枝散叶”之类的话。

到了福寿堂,老太太也拉着夏离的手嘱咐了几句。

三月十六有早朝。夏离和叶风半夜就起来了,叶风都走出院门了,回过身捏了捏夏离的手,低声道,“注意安全。”

夏离点点头,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溶溶月色中。

深蓝色的夜空悠远深邃,一轮圆月高悬着,没有一颗星星,显得傲然而孤寂。夜风微凉湿润,还夹杂着花香。

夏离没有一点睡意,静静站在那里。

许久,金铃才提醒道,“大奶奶,回了,再歇歇吧。”

夏离摇摇头,问道,“你怕吗?”

金铃笑道,“金贵的大奶奶都不怕,奴婢怕甚?”

饭后,把夏聚送走,熊样和黑子也被叶全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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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告状

夏离换了一套丁香色比甲配白色中衣中裤,绿色绣花鞋,衣裤半旧。头上只戴了一支玉簪两只银簪,怕头发散乱,抹了不少头油,只化了个淡妆。

要跟去的丫头金铃、银铃、玉铃也收拾得简单利索。穿着胸背带的当当也在这里,它会陪着一起去,应付突然发状况。

夏离拿出那摞状纸,又看了一遍,揣进怀里。

他们一起去了正院。

和安的表情有些紧张。

夏离请完安就请假,说想上街买些东西。和安罕见地拉着夏离的手,手心里都有一层薄汗。小声说了一句,“莫怕,附近有我们的人。”

和安虽然有时候做事让人不喜,但人不坏,在家族大事上也拎得清。

夏离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和安恢复了常态,又说道,“你就不必去给老太太请安了,早去早回。”

夏离带着三个丫头和当当去了外院,又坐马车出府。夏兴赶的车,还有五个护卫跟着。

走了近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京兆府衙。京兆府前面的场地很大,青石板铺路。数丈外有一棵老榕树,马车停在了树下。

夏离他们走的早,此时也才辰时过。

一个护卫催促夏兴道,“夏管事,这里是京兆府重地,不能在这里停车,快赶去前面。”

夏兴说道,“大奶奶让停在这里的。”

当当先跳下马车,接着银铃下来,拿出马凳,把夏离扶下来。

几个护卫下马,说道,“大奶奶请留步,这里是京兆府,断案的,不卖东西。”

夏离说道,“我来的就是京兆府。”

说着,就往前走去。三个丫头和当当紧跟其后,几个护卫见了,也只得把马僵绳交给夏兴,跟着夏离往前走去。

站在最边上的衙役看到那辆马车上的牌子写着“叶”字,又见有这么多护卫跟着,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这里是京兆府重地,不得靠前。”

夏离说道,“我有冤情要诉。”

她快步走到“堂鼓”前,拿起鼓槌开始敲起来。高声喊道,“我有冤情要诉!我有冤情要诉!”

几个护卫真的吓着了,他们不敢拉扯大奶奶,只得留下四个护卫保护,一个护卫赶紧骑马跑回府报信。

稍后,只听里面传来惊堂木“啪”的一声,接着又听见高喝“升堂”,声音颇有气势。再接着,又听到衙役一阵长棍敲地和“威武”的喊声。

夏离暗道,跟前世电视剧里的一样,就带着丫头护卫和当当走进了大堂。

……

今天的朝事极多,已经到晌午了,似乎该禀奏的已禀奏完。皇上刚想说“退朝”,邱继礼出列,他开始汇报西部边陲的要务,主要是西元国内乱,他想做点什么添把火。

虽然邱继礼这次回来是休假,但公私兼顾,还是来上早朝,汇报那边的情况。

快禀奏完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侍卫高声禀报,“京兆尹苏户,有要事启奏”。

皇上道,“宣。”

苏户急急跑进来。他没想到早朝还没结束,既然没结束,就在早朝上禀奏吧。他来到大殿中央,看到站在那里的邱继礼还愣了愣。

他跪下给皇上磕了一个头说道,“启奏皇上,今天微臣接到一个特殊案子,臣拿着棘手,特来禀奏圣上。”用袖子擦擦汗,又道,“这个,告状人是晋国公府叶风叶大人的妻子叶夏氏。”

“哦?”皇上一愣,眼前又浮现出那张酷似平平的美丽容颜。

殿上的群臣都吃惊不已,叶国公和叶风也都是一脸惊愕。

叶风赶紧出列,抱拳奏道,“皇上,应该不是微臣的妻子,八成是有人为了哗众取宠假冒身份。”

苏户道,“是叶大人的妻子没错,她还带去了虎卫将军,几个护卫也是晋国公府的。”

皇上看了几眼叶风,又问苏户道,“叶夏氏状告何人?”

苏户说道,“叶夏氏状告东进侯府。”

众人更吃惊了。

邱继礼一脸呆瓜相,不解道,“叶少夫人,她为何要告我们邱府?”

邱泽也在朝上,不高兴地对叶风说道,“叶大人,我哪里得罪你了,有种直接跟我说出来,何苦让个妇人跑去京兆府告状?”

叶风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皇上瞪了邱泽一眼,又道,“苏爱卿平身,怎么回事,快快禀来。”

苏户手里拿着一个匣子,他把匣子打开取出状纸,说道,“叶夏氏自诉其乃东进侯世子邱继礼大人与原配妻子杨氏安安之女。十五年前,杨氏自觉生命受到威胁,恐不久于人世,不忍刚出生的女儿也惨遭不幸,便让下人杨贵夫妇偷龙转凤,用一具死婴把刚出生月余的女儿换出去,此女被忠仆夏菊抱去千里之外的湘江省,得以顺利长大。叶夏氏觉得生母杨氏死得蹊跷,想查明死因。”

这一记炸雷,让金殿里热闹起来,唏嘘声此起彼伏。

皇上惊道,“叶夏氏是邱爱卿和杨氏之女?”他虽然是这么发问,心中却已经大半相信。怪不得叶夏氏长得那么像平平,原来是她嫡嫡亲的外甥女。那种相似度,说是亲生母女也有人相信吧。

邱泽忙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杨氏的孩子刚生下来一个多月就死了。”

邱继礼也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户,说道,“苏大人,口说无凭。”

苏户没理他们,继续向皇上禀奏道,“臣也不敢相信,这太不可思议了。可叶夏氏拿出了一样物证,还说了邱家的一个秘密。说这个秘密只有邱老太君、邱侯爷、邱大人、邱老夫人知情,还是邱大人告诉杨氏,杨氏死前告诉叶夏氏的养母夏菊。”说着,又从匣子里拿出一块玉牌。

一个太监过来,把状纸和玉牌都拿了上去。

此时邱继礼和邱泽更蒙了,两人对视一眼,又看向皇上。

皇上看着状纸,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看完后,又拿起玉牌看了看,问邱继礼道,“这块玉牌是邱爱卿给原配杨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