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 示一贴出去,来登记的就排成了长龙,人人都知道武陵源那些正在盖的房子值多少钱,眼瞅着拉进来的青砖木料,都是最好的,这样的房子盖起来,能传辈儿,没钱 还能用人工顶账,这样的好事儿赶上了不靠前儿就是傻子,错过这村可没这个店儿,一想到以后能住进这么好地点房子,人人脸上都带着笑,闲下来就去帮着盖房 子,自家的房子,累点儿也不怕,故此,这片房子盖得异常迅速,简直跟气吹的似的,忽悠一下就成了,果然是人多力量大。

碧青见到了桃林,叫定财停一下牛车,定财是王大娘家的老三,小五如今忙起来,赶牛车人的就换成了定财,天天一大早就把车赶到王家村接自己姐弟三人,落晚再送回去。定财年纪不大,不怎么爱说话,却是个极稳妥的汉子,让他赶车很是放心。

等牛车停稳了,碧青嘱咐了碧兰跟小海几句,自己跳了下去,钻进林子里看第一拨套袋的桃子如何了,崔九那小子说自己瞎折腾,撇着嘴说:“没听说谁家桃子还套袋儿的,又费钱又搭功夫,图什么啊。”

碧青懒得搭理他,那小子如今就看房子赚钱,就不想想,房子能永远盖吗,说白了,这些钱就是一锤子买卖,大齐不可能有第二个武陵源,倒是普惠寺哪儿或许能长些,但以后也甭想有这么大的利,说到底,这些桃树才是正经生财的长久之计。

现代给水果套袋已经成了果农的必备技能,套了袋的水果,不仅少了农药残留,卖相还格外漂亮,这水果只要一好看,价儿就不是一倍两倍的往上翻了。

碧 青找了一个桃子,把套的袋儿脱下来,粉嫩鲜亮的大蜜桃映着枝头翠绿的叶子,让人恨不能立刻就咬一口,碧青咽了咽口水,把脱袋的桃子揪下来,往外走,想到外 头找水洗了解解馋。刚出了桃林,就见沈定山正在哪儿指挥着兑蒜汁儿,这是碧青告诉他的,套袋之前,要喷一遍蒜汁儿,想来第二波桃子也该套袋了。

见碧青过来忙迎上来,碧青在边儿的水桶里把手里的桃子洗了洗咬一口,桃香满口,汁液清甜,加上这粉嫩十足的卖相,应该不愁卖,至于怎么卖才能卖出最好的价钱,自己还得好好想想。

桃子刚咬了一口就给人抢走了,崔九这小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见碧青手里粉嫩多汁的桃子,馋的不行,怕碧青不给他,索性直接来抢,抢在手里,不等碧青发作,一溜烟跑没了。

碧 青好气又好笑,不是舍不得给他吃,是因为那个桃子让自己咬了一口,算了,估摸他也不会在自己咬的地方接着啃,崔九有洁癖,这也是碧青后来才知道的,知道之 后,对自己当初指使他挑粪掏茅厕的主意,直竖大拇指,简直太英明了,除了调教大郎,没事儿的时候折腾折腾这小子是碧青如今最大的乐趣了。

提 起大郎,碧青忽然有些想念蛮牛了,也不知今年秋收大郎回不回的来,听崔九说骁骑营正在加紧练兵,估摸着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了,或许,自己可以去京城走一 趟,过了大秋,这边儿的事儿也差不多完了,就算没完,有这么多人盯着也不怕,钱再多也不是自己男人,想过一辈子舒坦日子,还得把男人看好了才行。

听 了崔九这小子的光荣事迹,碧青对大郎也开始不放心了,男人有什么自制力可言啊,以前自己看的开,是因为没喜欢上,如今都喜欢了,就容不得蛮牛胡来,尤其, 大郎旁边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何进那几个,估摸没少往窑,子里头钻,男人嫖个妓在这个时代根本就不叫事儿,家里媳妇儿知道了都不能管。

碧青琢磨着,大郎要是也去了,自己怎么办,把他阉了?貌似阉了的话,自己下半辈子也完蛋了,不阉吧,这口气又实在的出不来,所以说,还是尽量杜绝这种事儿才是上策。

就 着凉森森的井水洗了洗手,顿觉凉快多了,碧青跟沈定山道:“第一拨套袋的桃子该脱袋了,脱袋再等两天就摘,装在小筐里,叫人砍一些山桃枝子盖在上头要带着 叶的,我有用,也别着急,这会儿日头上来,林子里太热,等晚些,凉快了再干,大热的天,着了暑气可不好。”现在套袋脱袋的活儿都是妇孺们干,男人们都跑去 工地盖房去了,哪儿的活儿虽说累,可赚得多,挨过饿的灾民,望见了好日子,最不惜的就是力气。

沈定山笑道:“姑娘就放心吧,咱庄稼人哪这么娇气,冀州府可比咱深州凉快多了,要是在咱们深州啊,这时候都能晒死人。”

碧青好奇的道:“定山大哥,想回深州吗?”

沈定山毫不犹豫的摇头:“俺不想回去,不止俺,这里的乡亲们没有一个想回去的,俺爹说,以后每年回深州给祖宗上上坟就成了,跟着姑娘过这样的好日子,还回去干啥啊,刚杜大人说了,房子盖好了就给俺们落户,以后俺们就是冀州间河县的人了。”

杜 大人?碧青愣了楞,看向那边儿,果见不远处停着杜子峰的马车,他家的家仆忠叔正坐在车车辕上摇着大蒲扇扇凉,却不见杜子峰的身影。沈定山一指盖房的工地 儿:“杜大人去哪儿了,说是要问问什么时候能入住。”碧青心说,这位倒是比自己还着急,人家县太爷都来了,自己不过去打个招呼貌似说不过去,遂迈脚走了过 去。

工地旁边有个老大的遮阳棚,这是碧青让搭的,大热天的赶工,又是如此大的工作强度,很容易中暑,就叫小五搭建了遮阳棚,搭在 井台边儿上,旁边盘了烧水的大灶,荷叶撕碎了熬开放两把糖霜,就是最解暑的荷叶茶,舀到大桶提到棚子里,以备干活的工人们解渴。这会儿还不到晌午饭的时 候,棚子里没有工人,只有杜子峰正跟小五说话,小五见碧青过来,就跑出去盯着干活了。

见过礼,碧青道:“杜大人怎么有空来?”看见碧青,杜子峰有刹那恍惚,依稀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比现在瘦小的多,面黄肌瘦像个十来虽没长成的小丫头,现在呢…

青碎花的袄裤,头发今儿没盘起来,梳了一条粗粗的大辫子垂在脑后,没有任何簪环只用一块碎花头巾裹住,很平常的打扮,村子里随处可见,却,即使如此荆钗布裙,也没遮挡住秀美,眼波流转灵气内蕴,就像一块美玉,即便混于乱石之中,依然难掩光华。

杜 子峰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暗暗摇头,手腕上戴着只玉镯,玉色杂乱,做工粗糙,之前她如此打扮无可厚非,毕竟家里并不富裕,今时今日,王家早已不同以往, 不说这一百多亩桃林马上就要丰收,就是扩建普惠寺跟武陵源第一期卖出的房子,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怎会连一只像样的玉镯子都买不起,可她却戴着如此粗劣的 首饰,举手便让人看到,更并没有丝毫难堪。

杜子峰从没见过碧青这样的女子,明明满腹才华,聪明灵慧,却甘心嫁一个庄稼汉子,当一辈子农妇,若之前是无奈,她如今已经拜了武陵先生为师,只要武陵先生一句话,这桩婚事完全可以不作数,更何况,她跟王大郎根本就还没圆房。

碧青见他不说话,咳嗽了一声:“杜大人…”

杜子峰回神低声道:“抱歉,实在是有些热。”

碧青从旁边拿了个粗陶碗,给他舀了半碗荷叶茶递给他:“一年里数着五六月最热,不过对于庄稼人来说,酷暑严寒都是老天爷的恩赐。”

杜子峰挑挑眉:“怎么说?”

碧青笑道:“这会儿虽热,却是庄稼长的最快的时候,热过去才有丰收的大秋,至于严寒就更重要了,冬天冷,来年才不会闹蝗灾闹瘟疫,不闹灾就是咱们庄稼人盼着的好年景了。”

杜子峰点点头:“这倒是,我曾在医书里看到这样的记载。”说着,抿了口荷叶茶,有股子荷叶的香气缭绕开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着碧青身上也有股若有若无的荷香,即使两人离的并不近,也能嗅到,不免有些出神。

两人之间有短暂冷场, 碧青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杜子峰这个人并不好接触,性子冷的有些古怪,话也不多,说不了两句就冷场,碧青有些后悔过来打招呼,还不如装没看见呢,可是这么大个活人,想装看不见像话吗。

想起定山的话,遂道:“听说要给这些灾民落籍。”

杜 子峰点点头:“当初的几十户,现在已经发展到近百户了,比王家村跟临山屯加起来的人口还多,就算不落户,也已经成了一个大村子,更何况,你这安置的房子都 盖了起来,若不落户实在说不过去,故此,我上奏户部把这些灾民的户籍落在间河县,也能安身立命,不再像没根儿浮萍一般四处游荡。”

碧青愣了愣,总觉着杜子峰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凄凉,急忙摇摇头,自己想什么呢,堂堂相府公子,凄凉个屁啊。看了眼远处工地上帮忙的灾民,不禁道:“如果灾民都在别处落户安置,纵然解了深州大旱,灾民不愿回乡又当如何?”

杜子峰却笑了起来,他难得笑,加上颇有男色,这一笑碧青倒不觉愣怔一瞬才回神。

杜 子峰显然心情极好,目光一闪一闪的,显得整个人颇帅气:“深州的灾民有多少,哪里安置的完,更何况,天下间又去哪儿找第二个武陵源。”说着不由收起笑容, 目光在碧青身上一错落在远处,灼艳如霞的桃花盛景仿佛还是昨日,今儿枝头就缀满累累的果实,这一片贫瘠的荒地,在她手里转眼就变成了一片人人向往的世外桃 源。

这里是真正的桃源,这里的每个人都那么快乐,不管是盖房的还是做工的,哪怕在道边儿上捡牛粪的小子,脸上也挂着满足的笑容,杜子峰很喜欢来这里,每次来了都不想走,在这里待上一会儿,会不知不觉忘却名利,忘却烦恼。

想到此,杜子峰不禁道:“若是有朝一日,能在这片桃源里终老,该是何等造化。”

碧青笑了:“杜大人青春鼎盛前程似锦,怎会出此终老之言,再说,何用终老,若没有杜大人支持,也没有这片武陵源了,故此,大人若不嫌弃,山脚下有个院子,碧青打算送与大人,以表谢意。”

正说着,忽听崔九的声音传来:“光天化日,公然行贿,置国法于何处,杜大人,我说你怎么有事没事儿就往这儿跑呢,原来是惦记着受贿呢。”

崔九不知听了多久,这会儿忽然冒了出来,挪了板凳过来放到两人中间,一屁股坐在了上头,翘着二郎腿,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儿大蜜桃,一脸不爽的看着杜子峰。

碧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跟杜大人说正事儿呢,没工夫搭理你。”

崔九气的脸色唰都沉了下来,指着碧青道:“我就说你瞅上这小白脸,打算给大郎戴绿帽子,你还不承认,今儿让我逮着了吧。”碧青没想到这小子当着杜子峰还如此胡说八道,不禁大怒,左右看看,抄起桶里的瓢就打了过去。

崔九可吃过亏,一见碧青抄家伙,扭头就跑,一边儿跑还一边儿嚷嚷:“那个,好男不跟男女斗,我是让着你,你别来劲儿啊。”嘴里这么说,脚下却跑得飞快,转眼就钻桃树林子里去了。

杜子峰愣了半天才回神儿,心里不禁想着九皇子的话,碧青看上自己了吗?如果是真的,自己当如何…

第55章

六月正是冀州最热的时候,天上不见一丝儿云彩,日头没遮没拦的照下来,地里的番薯藤都热的蔫头耷拉脑的不精神,黄土道也被烤的发烫。

王大娘家的大黄狗热的不行,正在树下的阴凉里头趴着乘凉,大舌头伸出来哈哈哈的散着热气,狗眼却一错不错的盯着前头井台边儿上,捧着大桃子吃的两个小子。

小海跟陆超两个一早来的时候就摘了四个大蜜桃放到小筐里,用绳子吊在井里,这会儿上完先生的课,提上来,冰凉冰凉的,咬一口能甜死人。

桃 子大,一手拿不住,就用两手捧着,两个小子一人捧着一个大桃咔嚓咔嚓,不一会儿两个桃就进了肚儿,剩下的桃核,丢了过来,大黄狗立马扑过去,大舌头把桃核 卷进狗嘴里,不一会儿吐出来,桃核上剩下的果肉一点儿都没了,光溜溜的桃核,又被小海捡起来,拿个砖头一砸,砸开里头的桃仁丢到一边儿的笸箩里晒着。

瞄了一眼筐里剩下的两个大桃,两人对看了一眼,小海道:“我大姐说要尊师重道,胖墩儿,你说要是把这两个桃子送给刘先生,先生以后打我手板的时候,会不会轻点儿。”

陆超撇了撇嘴:“算了吧,先生的打你手板,是因为你书没背会,跟桃子有什么干系,再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以先生的性子,没准打的你更狠。”

小海顿时就蔫了,想起什么,瞪着他道:“都是你,你要是笨点儿,先生哪会每次都打我,大姐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兄弟,胖墩儿,你说你是不是我沈碧海的兄弟。”

陆超翻了个白眼:“我还不够兄弟啊,刚你背书的时候,要不是我在下头提醒,能挨先生的打吗,你看看,我的手现在还肿着呢。”说着,摊开手让小海看。

小海见他手心通红一片,不免有些愧疚,把筐里的桃子塞给他一个:“再吃个桃子,一甜就忘了疼了。”陆超也不客气,接过去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把剩下的俩桃解决了,小海就跑到树荫底下乘凉,陆超跑出去,不一会儿抱了张破席子过来,铺在地上,两人直接躺在上头,大黄狗一见有了席子,也不在地上趴着了,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凑到席子上,在两人中间趴着。

陆超有一下每一下的给大黄狗顺着毛,小海忽的侧过身看着他道:“胖墩儿,你想过将来干啥不?”

陆超摇摇头:“没想过,以前娘总说让我好好念书,将来考上状元光宗耀祖,后来娘又说让我跟着爹爹学本事。”

小海点点头:“我大姐说你爹本事大,你要是能学了你爹的本事,将来也不用愁了,总比我强。”说着叹了口气。

陆 超疑惑的看着他,在陆超看来,小海简直就是活在蜜罐里,有什么可发愁的,这一片望不到边的桃林是他家的,不远处正在盖的一栋栋宅子,也是他家的。自从来了 这里,爹爹每天都忙的不见人,可自己瞧得出来,爹爹很高兴,娘跟奶奶也不再偷着抹眼泪了,更不用天天织布绣花,自己也不会再饿肚子,家里的饭一天比一天 好,甚至,比以前爹爹在将作监当官的时候还好。上次跟着奶奶去普惠寺拜佛,自己跪在奶奶旁边儿,亲耳听见奶奶求佛祖保佑小海的大姐。

提起小海的大姐,陆超就更羡慕了,先生说小海若有他姐一分聪慧,也不至于如此,爹爹说,小海的大姐是做大事的人,奶奶跟娘说,小海的大姐是心善的好人,村子里的人私下说,小海的大姐是再世的活菩萨。

自己却觉得,小海的大姐是天下间最好的姐姐,她会做香甜的麦芽糖,会做番薯饼,还会做香香甜甜的糖糕,比自己在京城吃的都好吃,她还会陪着小海去捉树上的知了,去水塘里摸泥鳅…有时候,陆超总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姐姐就好了,可小海却还不满意。

陆超看着他:“你姐这么厉害,将来你想干什么不行。”

小 海眨了眨眼:“就是因为我姐太厉害了,我才不知道自己能干啥,大姐就不说了,就算二姐,我也比不上,还有我二郎哥,你知道吧,现在在京城的太学里头念书 呢,我娘说,将来二郎哥一定会当大官儿,我姐夫虽说念书不行,可武艺高强,听崔九大哥说,我姐夫骑在马上,一箭能把天上飞的大雁射下来,二姐也能帮着大姐 管账,我们这一大家子就我一个笨蛋,书念不好,账算的也不如二姐好,胖墩儿,你说我怎么办啊。”

陆超认真想了想:“咱们昨天学的李白的诗里,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喜欢什么就干什么呗,我爹说,哪一行干好了都能出头。”见小海还是垂头丧气的,陆超又道:“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想干啥?咱们是兄弟,没准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小海眼睛一亮,小声道:“我跟你说,其实我喜欢做买卖。”

陆超挠挠头:“你家不是做着买卖呢吗,这桃林就是你家的买卖啊。”

小海摇摇头:“我不是说这种,是哪种开铺子的买卖,其实,我会打算盘,也会看账,大姐教二姐的时候,我在一边儿学会了,就算没二姐厉害,账本子也能看懂,我觉得,开铺子比念书容易多了。”

陆超忽然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念书,我喜欢做木匠活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头鸟来递给小海:“你看这只鸟就是我做的,别看平常,你拉尾巴上的绳子试试。”

小海一拉,小鸟的头就左右摆动起来,仿佛活了一般,小海爱不释手:“胖墩儿你真聪明,这个鸟是怎么做的?”

陆超道:“简单,这个木头鸟里头是空的,在鸟脖子的部位安一个小小的木轴,用根绳子系住,一拽绳子,鸟头就会左右摆动,可惜绳子不结实,木头也不够软,我也没有趁手的小刀,里头的木轴修的不好,不然还能灵活些。”

碧青真不是有意听两个小子说话的,她来叫两个小子回去吃饭,灾民们已经搬进了武陵源外的安置房里,这边儿的房子就空了下来,等明年武陵源的二期工程动工,才会把这里拆掉。

因为空着没人,倒成了两个小子常待的地方,小海跟陆超两个一下了学,就会钻到这片老房子里来,偷着摘桃子吃。

不 止他们,就是临山屯的人也没少钻林子里偷桃子,一开始定山还叫人看着,后来碧青说:“不用看着,以后看见谁来摘桃子,就给谁家送一筐过去,告诉哪家,咱这 一百亩桃树呢,别的没有,桃子有的是,以后想吃了,直接过来拿就成,不用自己摘,乡亲们没料理桃树,不知该摘那些,有些看着红,却还得几日才熟呢,这会儿 摘下来可惜了。”

碧青这个法子一出来,偷摘桃子的少了很多,虽说仍然不能杜绝,但也不用日防夜防的了,一百多亩桃林呢,哪儿不能进人,就算拉上铁丝网也防不住。

外人摘几个桃子还成呢,更何况自己的亲弟弟,其实,从桃子开始熟,家里每天都会有一筐最大最好的桃子,是沈定山特意挑出来,送到王家村的,爹娘跟婆婆都喜欢吃。

碧兰天天守在桃林,根本不稀罕,小海一开始还成,后来也不吃了,倒是喜欢自己钻桃林里偷着摘,难道这样的更香甜。

饭 都熟了,也不见两个小的,碧青就过来找, 别看小海总说陆超连累他挨手板,可两个小子的感情很是要好,自打跟着刘盛念书,就天天腻在一块儿,小海经常会住在陆家,前些日子陆家搬家的时候,陆超跟着 小海在王家村住了好几天,两个小子到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话,这就是朋友。

碧青以前就鼓励小海跟碧兰交朋友,碧兰跟杏果儿一开始挺好,后来因为桃花娘两家生份了,杏果儿又自卑,跟碧兰也就不大来往了,碧兰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以前二郎在的时候,小海喜欢粘着二郎,可二郎的年纪毕竟比小海大些,而且,二郎早慧,跟小海在一起就是个大哥哥,会照顾小海,让着小海,却当不了朋友,陆超来了正好填上这个空儿,两个小子迅速就好上了.

碧 青家跟王大娘家在沈家村就是邻居,自然比别人亲近的多,故此,只要碧青来,大都在王大娘家吃饭,王大娘的手艺本来就不差,人也聪明,碧青做一遍的菜,王大 娘就能学会,对于碧青的口味,王大娘也异常清楚,做出来的饭菜,颇合碧青的胃口,久而久之,碧青就不怎么做了。

碧青在这儿吃,碧兰小海自然也跟着碧青,陆超也就跟着过来了,他奶奶叫都不回去,后来王大娘说就让他跟着吃吧,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儿,陆超的奶奶才不来叫了,就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不见俩小子的影儿,让王大娘没少着急。

碧青今儿没什么事儿,就过来找俩小的,却不想倒听见了两个小子的心里话,小海跟陆超两个,过了年就十一了,虽说仍有些小,或许从这时候开始培养,会受到不一样的效果,因材施教的成材率会大大提高。

这么想着,就从树后转出来,拍拍大黄狗,大黄狗不情不愿的起来跑到一边儿去趴着,碧青盘腿坐在两个小子中间。

大概没想到碧青会突然出现,陆超还好,小海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脑袋都耷拉了:“大,大姐,您什么时候来的?”

碧青笑了:“大姐刚来,你们俩说话归说话儿,怎么连吃饭都忘了,王大娘哪儿喊了几嗓子都不见人,大姐只能过来找你们。”说着,盯着陆超手里的小鸟道:“这个小鸟做的真真鲜活,能给我瞧瞧吗?”

陆超忙把鸟放到碧青手里,碧青仔细看了看,以工艺来说,很是粗糙,但以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相当不易了,尤其,他还知道给小鸟按机关,用机关控制小鸟的头部摇摆,增加灵活性,这小子也是个天才,或许是他爹的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传承。

普惠寺弥勒殿里的佛造像,是陆明钧带着人做的,碧青前儿去看过,已经基本成型,足有八米高,是净远老和尚的存项,一整块酸枝木,本来当年修大雄宝殿的时候,想用来重塑佛祖像,后来太后捐了一棵二十米高的檀树,就把酸枝省下了,如今正好用在弥勒殿里。

之前碧青问起的时候,老和尚没吱声,估摸是怕碧青找来的工匠,糟蹋了好东西,一见陆明钧才拿出来,老和尚简直比猴儿都灵。

八米的酸枝在陆明钧手下塑造出一尊栩栩如生的佛陀,陆超有他老子的基因,成为天才也是有迹可循。

碧青道:“回头我跟你爹说说,再给你找个师傅,课业之余,学学别的也有好处,例如木匠。”

陆超愣了一会儿,差点儿蹦起来:“大姐说的是真的?”

碧青摸了摸他的脑袋:“真的,死读书有什么意思,天下这么多人,有几个考上状元的,姐一直觉得识字就好,至于将来干什么,看你们自己,你们俩跟姐不一样,姐当初是没得选,你们有的选,何必为难自己,想学什么就学,想做什么就做,姐支持你们。”

陆超兴奋的眼眶都湿了,碧青的话鼓励了小海,小海一咬牙,也不藏着掖着了:“那个,姐帮了胖墩儿,那我呢,我也不想念书,我想开铺子。”

碧青道:“我可没说不让你们念书,是说课业之余学点儿别的本事,不过呢,你想开铺子也不是不行。”

见小海眼睛都亮了,碧青道:“你可知道,开铺子并不简单,要配货,出货,根据铺子的营业状况,不停调整货源,还要雇人,管理,所有的方面配合好了,才能经营好一个铺子,账目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小海有些泄气:“大姐是说我开不成铺子呗。”

碧青笑了:“姐是说你现在开不成,但你可以去铺子里帮忙学习,等你熟悉了铺子里的各项流程,姐就给你开一个,如何?”

小海知道前些日子家里在冀州府一连气开了四家铺子,小五哥正管着呢,听说买卖极红火,自己早就想去看看,可一直苦无机会,如果真能去冀州府的铺子里帮忙,多好啊。

想着,拽着碧青的胳膊摇了摇:“那,姐,我什么时候能去?”

生怕碧青反悔:“姐不用担心 ,我不怕累,去了当伙计扫地都成。”

碧青:“姐可没说让你去当伙计。”略想了想:“这么着,我跟刘先生说说,以后你们的课,隔一天再上,腾出一天的时间来,让小超学木匠,你去咱家的铺子里帮忙,先说好,课业不能落下,如果让我知道,因为这个耽误了功课,那就别怪姐不给你们机会。”

两个小子忙说:“保证不耽误功课。”碧青拍了两人一下:“走吧,今儿晌午吃凉面,再不回去,恐连面汤都没了。”

两人一听,忙站起来往回跑,王大娘做的凉面最好吃,面条擀出来在冰凉的井水里过两遍,利落又劲道,上头放上撕成一条条的鸡丝,细细的黄瓜丝儿,调好的芝麻酱料,加上蒜汁儿,舀一大勺浇在面上,又凉森又好吃。

不止两个小子喜欢,崔九也喜欢的不行,端着一个老大的粗陶碗,里头冒尖的面条,面条上放了一层白白的鸡丝,舀上酱料放上黄瓜丝,拌都拌不开。

王大娘在一边儿看着都想笑,心说,都说皇上的御膳是天下间最好的东西,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难道还不如自己做的鸡丝凉面,不然,这位皇子怎么跟饿死鬼投生的似的,而且,这位怎么不回京,还天天跑到自家蹭饭。

一开始,王大娘还担心这位天天跟着碧青,有了别的心思,后来见他有事没事儿就往碧兰跟前凑,才放下心。虽说碧青不乐意这位跟碧兰凑合,可王大娘却觉得,碧兰要是能嫁给一位皇子,可是大造化。

碧青一开始本来让小五盯着武陵源这边儿,后来见崔九成天在自己眼前晃实在的碍眼,尤其陆明钧把普惠寺的工程接了过去,崔九就更闲的没事儿了,加上小五家那点儿破事儿,便把小五派过去开了铺子。

远远的离开,看他娘还怎么闹,提起小五的极品娘,碧青都无语,不是小五长得跟他娘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碧青都怀疑,小五是外头捡回来的,同样的儿子,怎么就照着一个欺负没完了呢,糊涂也不是这么个糊涂法儿的。

当初分家听着小五几个哥哥的,就分给了小五两口子十亩山没用的山桃林,一个破院子,小五两口子等于什么都没落着,不是寒了心,也不会带着狗娃子搬到自己家来住着。

可这离开了也不消停,眼见着山桃林赚了钱,小五几个哥哥就坐不住了,当初是瞅着山桃林没用才分给小五的,要是早知道这是摇钱树,谁舍的啊。

山桃树上结出了大蜜桃,如今城里的有钱人,一筐一筐的往家买呢,小娃子脑袋一样的大蜜桃,粉嫩鲜亮,跟年画上画的似的,价钱自然也不低。

兄弟几个算着,那十亩山桃林结出的桃子都换成钱,还不发了大财啊,这么想着,就起了别的心思,撺掇着爹娘重新分家产,说以前的不算,那十亩山桃林得兄弟几个平分,不能让小五一个人把好处都占了,套牛车拉着小五娘跑到桃林找小五闹。

小五三口子搬到桃林这边儿,本是为着小五方便,如今小五家里的娘三天两头的跑来,又哭又骂又撒泼的嚷嚷小五两口子不孝顺,自己过着好日子,就不管家里吃糠咽菜的爹娘。

一个村的了解小五家的境况,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外头的人就难说了,舌头底下压死人,一个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就能把小五两口子压死。

秀娘气的,刚见好些的身子又起不来炕了,媳妇儿病着,工地的事儿又多,还要三天两头防着他娘来闹,没几天小五整个人都瘦的不成样儿了。

碧青的婆婆瞧着心疼,私下跟碧青说:“给小五远远儿派个差事吧,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

之前碧青就想开铺子,一开始是想等种番薯的多了,收上来做粉条卖,也算一条财路,后来琢磨着,光粉条撑不起来一个铺子,这才罢了。

如今不一样了,家里有藕,有鸡鸭,有鸡蛋,鸭蛋,更有本钱,碧青就想着开一个类似杂货铺的买卖,什么都卖,都是家里自己种的养的,还有,就是这一百亩桃林产的桃子,也得找个固定的销货渠道。

第一拨鲜桃下来,碧青一颗都没卖,而是叫小五带着人挨家挨户的送了人,那些买了武陵源房子的有钱人家,一个都没落下,当官儿的更要送,大小官都送,这头一回是送,再想吃的话,对不住,就得买了。

碧青让沈定山把桃子分成几档,最好的卖的最贵,便宜的自然要差得多,除了好坏,碧青更拿准了有钱人的一个普遍心理,那就是不买最好的,只买最贵的。

挑出来的大蜜桃,用上好的白宣纸裹着,放到用绸布垫着的竹篮子里,用轻薄透气的棉布盖上,最上头用缎带系一朵大红花,就这么一篮子桃,要价一两。

举凡过来买的就没有还价的,只会问还有更好的没,每逢这时候,沈定山就会按照碧青教给他的说:“有几颗桃树是特别圈起来养的,上头的桃子是预备着给太后娘娘今年过寿的的贡礼,如今是不能摘,等太后娘娘今年的寿诞过去,若是还有剩下的,或许会摘下来卖。”

那些人只一听太后娘娘的贡礼就疯了,争前恐后的让沈定山留着,嚷嚷着:“钱不叫事儿,只要能吃上一口贡桃,多少银子都掏得起。”

崔九这小子在一边儿都看傻了,这一篮子桃就是一两银子,已经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人一点儿不嫌贵不说,还想着掏银子买贡桃,这简直就是伸长了脖子,争抢着让那丫头宰啊,这么下去,一百亩桃林得赚多少银子啊。

等人走了,崔九拉着沈定山问:“你说的圈起来养的桃树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

沈定山一指山坡那边儿最向阳的一块地道:“就是哪儿,姑娘说哪儿的日头足,桃子也最甜,开春的时候刻意闷着花,果坐的比别的桃树晚,等太后娘娘过寿的日子,正好摘桃。”

崔九手搭凉棚望了半天道:“那可是一大片呢,哪是什么几棵?”

沈定山挠挠头道:“姑娘叫这么说的,说有钱人都这个毛病,要说有的是,就不稀罕了,越少越舍得掏钱。”

崔 九一张脸都抽了,这简直就是污蔑啊,可仔细想想,不得不承认,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说别人就是自己,每次出去买东西都是照着最贵的买,一直觉得,贵就代表 好,东西越少越稀罕,自然也就越贵,怎么到碧青这儿就变了样儿呢,是自己的价值观扭曲了,还是给这丫头带沟里去了。

崔九万分想插进桃林的生意里来,可碧青就是不答应,开玩笑,送了杜子峰一个院子,崔九都口口声声嚷嚷着人家受贿,末了,杜子峰掏了一千两银子,才让这小子闭嘴,要是让他知道,桃林的买卖杜子峰占着三分之一的股份,还不翻了天。

不知这小子怎么想的,就是死活看杜子峰不顺眼,话题远了,拉回来接着说铺子,桃林这边儿乱哄哄的,卖桃子不大方便,要是能在冀州府开个铺子,就简单多了。

桃林这边儿是现成的加工点,分门别类的捡出来,包装好,用马车拉到冀州府的铺子里去卖,不止有钱人,冀州的老百姓也能买,买不起贵的,就买便宜的,反正好几档呢。

其实贵的跟便宜的桃子,区别只是大小品相,跟口味没有任何关系,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买回去就为了吃,大点儿小点儿有什么关系,便宜就成了呗。

正好柳泉居的老掌柜跟碧青说有几个合适的铺面,就顶了下来,收拾收拾就让小五三口子过去了。

碧青垫了句话,柳泉居老掌柜的二小子在普惠寺外的商业街里挑了间位置颇好的铺面,老掌柜承了碧青的情,听说碧青要找铺子自然格外上心,找的四个铺面正好在冀州城四角,离着城门不远,进出方便还守着市集,地段甚好,价钱也不算贵。

碧青就全权交给小五去打理,不到半个月就收拾妥当开张了,碧青琢磨着,等以后铺子的经营上了轨道,就给小五两口子在冀州府买个院子,往后就甭回来了,省的跟他爹娘哥嫂生闲气。

如今小海既然对铺子有兴致,让他去冀州府正好,碧青不会刻意要求弟妹成材,就希望他们能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就好,碧青对小海的期望,只要不变成崔九这副德行就成。

崔九发现碧青斜着眼看自己,从碗里抬起头来道:“你看我干什么?我可没得罪你。”嘴里还堵着面条就说话,碧青没好气的说了句:“吃你的吧。”嫌弃的别开头走了。

崔九就不明白,自己跟大郎媳妇儿是不是前世的冤家,怎么就这么彼此看不顺眼呢,还是碧兰好。

这 么想着,崔九不禁看向那边儿,帮着王大娘煮面的碧兰,别看小丫头年纪不大,长得却挺圆润,巴掌大的小脸儿白净可人,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跟自己说上一句话, 崔九都觉通体舒泰,跟她姐长得虽差不多,性子可好太多了,温柔和善,轻言细语,还格外爱笑,一笑起来,左边脸上有个浅浅的梨窝,比她姐好看多了。

碧兰给他看得小脸通红,有些不大自在,面过了水,一头钻屋里去了,碧青看见这意思,不禁皱了皱眉,面都顾不上吃,过来坐到崔九旁边道:“眼看就入秋了,太后娘娘过寿,你难道不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