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老爷苦笑连连:“据那位爷所说,他当时在县令家的宴请上醉倒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了,还以为是县令家圈养的姬妾……”

“那如今呢?”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刘母急急的打断道。

“说是娇娇像极了他家中妹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就是,那位爷在这十几日里,已经遣人去过桑平县了。”见刘母仍一脸的不敢置信,刘三老爷只能继续劝道,“老太太,您要往好了看,娇娇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刘家的骨血,就算荷娘已经没了,她身上也依旧流着荷娘的血。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攀上这门贵亲,不亏。”

何止不亏,简直赚翻了。

刘母根本就不是不舍,而是悬了多日的心突然放下了,恍惚间竟有种飘在云端上的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同时也好似美梦成真。

对方是什么身份?莫说如今了,就算是十六年前,他还仅仅是一介白丁,光凭布政使大人嫡孙这个身份,已经够刘家欣喜的了。甚至说,要是当初他肯上门提亲,便是只给予妾室的身份,刘家也会将女儿拱手送上。

双方身份差距犹如沟壑,叫人根本就兴不起半分不情愿来。

可还是老问题,这事儿并不是刘母能够做得了主的。

“老太太,您看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桑平县,将妹夫请过来?”刘三老爷停顿了一下,又问,“您认为,妹夫他知情吗?”

“他将娇娇视若珍宝,必是不知情的。”刘母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亲自去了,使个人快马加鞭往桑平县去,就说有紧急事情相商,叫他务必立刻赶来。”

刘三老爷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前头吩咐了。

原本,他想亲自前往,一来是因为事关重大,二来也是对冯源的愧疚。可刘母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但凡真相曝光,甭管他先前做了多少努力,他们刘家跟冯家也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种事情,尤其冯源丧妻十年始终未曾续弦,更是将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在这个大前提下,告诉他,妻子对他并非真心,女儿更不是他亲生的,还指望两家能和平共处?做什么白日梦呢!

很快,刘三老爷就遣了人去桑平县送信了,还好已经是正月底了,即便天气依旧寒冷,但起码行走是方便了许多。算算时间,乘坐马车来往要将近两天时间,可若是快马加鞭,兴许有可能今晚就能见到冯源了。

刘三老爷料想得不错,当然也多亏了巧合,因为冯源就在桑平县的商行里,无形中缩短了时间。

因此,到了这天傍晚时分,冯源便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刘家。

去送口信的刘家下人并不知晓内情,只说是有极为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因此冯源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是娇娇又出了什么问题。

及至赶到了刘家后,冯源在前院一看到等候多时的刘家三位老爷,就急急的问:“娇娇无事吧?不是前段时间还说她的风寒已经好转了吗?”

“娇娇无事。”刘大老爷面露尴尬,不过冯源显然并未关注他的表情,闻言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随几人入了后宅。

娇娇当然无事,因为刘母今个儿自称头疼乏力,她的晚饭是同刘四娘和刘五娘一起用的。饭菜依旧丰富,且多半都是娇娇爱吃的菜,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心里想的全是上辈子的夫家。

年前,她才知道一贯被自己划为知己好友的邱十一娘,竟然一心想要当她的后娘。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完全不敢相信。

也因为这个事情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闲来无事,就开始琢磨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紧接着,就发现了更多的内幕。

像刘梅也是想当她后娘,还有三舅母一心撮合她和表弟,再就是她的外祖母其实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疼爱她,等等……

可说白了,即便是上辈子,堂姨刘梅同她的关系也一般,因此并不像邱十一娘的目的曝光那么震惊;三舅母希望她进门也不算什么的,中表亲在他们村里也是很流行的,多的是表兄妹或者表姐弟成夫妻的;至于她外祖母,这孙子们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又是自家人,所以她的那些表兄弟比她更受宠,真心不算意外,起码在刘母眼中,她这个外孙女比亲孙女还稀罕,这就够了。

结果,她才自我安慰完毕,就被那日刘母一席“人不会胖死”这番话给彻底震晕了。

表姨也好,堂姨也罢,舅母、外祖母一样都是无所谓的,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上辈子的夫家,她爱了半辈子的相公竟有可能是故意害死她的……

这才是真正的打击!

连番打击之下,娇娇很是有些蔫蔫了,常在睡梦中被回忆笼罩不说,白日里都是心神恍惚的。吃饭也不香了,甚至经常吃着吃着就停下来叹气,全然是一副身心俱疲的可怜样儿。

刘四娘是奉命来盯着娇娇吃饭的,不过见她吃得跟自己也差不多,便不管她了。待用过饭后,就领着妹妹准备回去了。

娇娇起身送她们出门。

几乎同一时间,冯源随着刘家三位老爷赶到了正院。

原本蔫了吧唧的娇娇,在看到冯源的那一瞬间,顿时两眼放光,几乎忍不住原地跳起来:“爹!爹你来了!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你等等哦,我这就去给外祖母打个招呼,咱们就走!”

走在最前头的刘大老爷听到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忙开口命两位侄女:“四娘五娘,你俩先领着娇娇去你们屋里坐坐。”随即又放缓了语气,对娇娇道,“你外祖母找你爹有事儿,娇娇你先随她们去玩一会儿。再说了,你瞧瞧如今都什么时辰了,就算要出门,也得等明早了。”

冯源不知出了何事,可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肯定是极为高兴的:“娇娇乖,爹今晚就住在前头院子里,有的是时间陪你说话。”

娇娇乖乖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四娘房里待会儿。”

这娇娇都同意了,刘四娘和刘五娘自然不会有异议,忙鱼贯出了正院,将地方让予他们谈正事。

……

对于娇娇来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傍晚时分看到了久违碰面的爹爹。

同样的,冯源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尤其在确定娇娇平安康健后,他便猜测,兴许是刘家想跟他谈一谈娇娇的婚姻大事。这事儿他是认可的,也知晓刘家大房的三位少爷,不是已娶就是年岁不对,合适的只能是二房或者三房的少爷。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同意的。

在这一点上,他跟刘三太太的意见几乎一模一样,冯家终究只是乡下地头的农户,就算他有钱,也还不到改换门庭的地步。再说了,低头娶媳抬头嫁女,作为女方,即便门第不如男方,问题也不大。

万万没想到,前方正有一桩叫他心神俱裂的事情等待着他。

“你说什么?娇娇不是我女儿?那她还能是谁的女儿?”

“我知道我配不上荷娘,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拼搏,想赚下更多的钱,想叫妻女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算荷娘没了,我也没有停止过上进,我还有娇娇,娇娇是我跟荷娘的女儿!!”

“好好,我知道荷娘名声有损,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当年也不可能下嫁于我。可人哪儿有不犯错的?自从我同她拜堂成亲后,她一直恪守妇道,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还笨拙的学着洗衣做饭。我不在家时,也本本分分的照顾老人,忙活屋前屋后的事情,更是给我添了个闺女……”

冯源其实已经信了。

在内心深处,他明白刘家是决计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这事不光是跌了他的脸面,还会让刘家彻底蒙羞,甚至有可能牵累到刘家未嫁的姑娘。

所以,这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

可他不想承认,仿佛只要一口咬定娇娇是他的女儿,那就能证明他俩的血缘关系一般。

否认,一再否认,再三否认。

刘母和刘家三位老爷皆不曾言语,前者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的,后三者则立在堂中沉默的望着几欲发狂的冯源。

仿佛过了许久,冯源才渐渐平静下来,可平静的外表下,却饱含着惊涛骇浪。

“时间太晚了,我明个儿再登门造访。”冯源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他不可能再住在刘家前头的客院里的,因此他是径直离开了刘家。

刘大老爷不放心的追了上去,看着他进了离刘家不远的一个客栈后,这才返身回家。之后,他想了想又不大放心,又唤了管家派人去客栈那头守着,这才重新回后宅,禀了刘母。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已无用。

唯独刘三老爷,想起自家太太昨个儿夜里吹的枕边风,忍不住一阵阵的扼腕叹息。

“早知如此,倒不如在年前就将娇娇的亲事定下来,早些叫她成了刘家媳。真要这样的话,事情反倒是好办多了。横竖已嫁人便没了回娘家的道理,她是谁的闺女也不重要了,冯源那头也好交代,另一边要是想给什么补偿,大可以由咱们帮着收下来。”

刘三老爷一脸的可惜,刘二老爷也是如此。

先前,刘二老爷也想叫儿子娶了娇娇的,即便舍不得长子,那不是还有次子吗?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成亲,只要定礼已下,娇娇便是刘家媳,她有个这么能耐的亲爹,何愁生意不好?保不准多年以后,二房还能盖过大房呢。

可惜啊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唯一不觉可惜的大概就是刘大老爷了,他只冲着刘母提议道:“老太太,咱们还得想个合适的由头,安排好娇娇。那头的意思,是必然要将娇娇接回家去的。那咱们这边呢?好歹也得寻个勉强说得过去理由。”

“我就说还不如当初就把亲事定下来……”刘三老爷还在可惜,忽的他心头一动,“不然现在再定?我明个儿就去找官媒,就将娇娇嫁了。这样一来,事情不就能一床被子掩了去?”

刘母重重的敲了一下拐柱:“老太爷在世时,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切莫将旁人当傻子!官宦人家的女儿,就算是个庶女,那也不是咱们这等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那怎么办?还是由着冯源……万一他忍不住将事情捅破了呢?老太太,我可还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刘三老爷忧心忡忡,在高攀无望后,他开始担心家中女儿,哪怕在他心目中儿子更为重要,那闺女也是亲生的。况且,一旦事情闹大了,不光待字闺中的四娘五娘会受到极大影响,就连已出阁的女儿们也难免不受连累。

“那头咱们是万万开罪不起的,剩下的也就只有尽可能补偿冯源了。不管他是要钱还是要田产、铺子,亦或是想叫咱们欠他人情,都先应承下来吧。说到底,荷娘造的孽,咱们不担着点儿,还有谁能担着?”

几人商议了半天,依旧没个结果,便只能暂时同意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谁知,第二天一早,冯源本人没出现,倒是写了封信送到了门房。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只有寥寥几行字,可字里行间里,却满满都是痛楚。

——他心爱的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宠着舍不得她吃半分苦头受丁点儿委屈的女儿,没了。

收到信的刘母一脸的懵圈,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后,又将信给了三个儿子分别过目。

于是,大清早的,母子四人皆是一模一样的目瞪口呆。

可转念一想,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没等他们缓过来,管家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明明是正月里大冷的天,他愣是跑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水:“老太太,姑老爷他他他……”

“说,他怎么了?”

“他去城北棺材铺买棺材去了!”

**

城北。

冯源面无表情的掏出一沓银票,指明要别人定做好尚未取走的楠木棺材。

掌柜的再三解释,棺材真的不是谁出钱多就给谁的,可眼见那厚厚一沓银票,一个没忍住,他闭上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行!归你了!”

有了棺材还不够,还得要抬棺之人。

别人家办丧事,抬棺的都是孝子贤孙,就比如说,冯源之父过世时,抬棺的便是冯源本人,以及他的几个堂兄弟。可这回却是例外,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重金之下,自有人上前帮忙抬棺。

棺材还不能立刻上路,做戏也要做全套,得先去刘家绕一圈,得一套娇娇的衣裳,也好做成个衣冠冢。

至于这大正月里的,刘家会不会嫌弃晦气,却完全不在冯源的考量之中。事实上,从得知疼爱多年的娇娇并非他的亲骨肉后,他的世界就此崩塌。

什么原谅曾经犯错的爱妻,什么女儿是爱妻生命的延续,什么宁愿终生不娶、断绝子嗣,也要守着爱妻之墓始终不渝……

这些统统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望着那奢华无比的楠木棺材,冯源已心如死灰。

——他的娇娇啊!

——娇娇死了!!

第20章 第020章

第020章

年前, 娇娇是满怀着期待来到刘府的, 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告诉她, 事实也许根本就不像她上辈子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因此,在昨个儿傍晚见过冯源后, 她满心期盼着早日回家。

即便明着告诉她, 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刘家众人, 那她也乐意。

于是, 昨晚她就让婢女帮着收拾好了她的行李, 本想一大清早就来给刘母请安告辞的,结果被告知刘母还未起身,她也不觉奇怪, 便径自用了早饭。

再然后……

被刘母使人唤到了正堂里, 娇娇两眼发直的望着她的外祖母和三位舅舅,脑海里一片空白。

“娇娇?娇娇!”刘母已从管家处得知冯源已离开了焦邺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便将娇娇唤到自己跟前,尽可能委婉的将事情挑重点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结果,等刘母话音落下后,娇娇整个人犹如灵魂出窍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地, 僵成了一尊石人。

刘母心下大急,忙一叠声的安抚娇娇, 心肝宝儿的乱叫一通。可惜, 这番安慰非但没能让娇娇缓过来, 只愈发触动了娇娇的心,让她愈发的呆滞。

要说在此之前,娇娇最难受的应该是,无意之中得知了上辈子的夫君可能对她并非真心。可这会儿,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她满脑子就一句话。

她不是她爹的亲闺女,她爹走了,走了……

眼瞧着她真如同失了魂一般,不光刘母倍感焦急,三位老爷也赶紧派人去请大夫来家。大夫倒是来了,可看诊以后却只落下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刘母只急得不住的抹眼泪,三位老爷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番商议后,刘大老爷提了建议:“不如咱们派人追上冯源,叫他回来同娇娇仔细分说一番?”

“就是这个理,哪儿有说走就走的?娇娇就算不是他亲生的,养了这许多年,竟是没有半分感情?万一娇娇因此出了什么事儿,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后悔!他怎么那么狠心啊!”刘母一脸的悲切,可神情之中却有了很明显的惊惶,让那些所谓的悲伤显得不是那么单纯。

刘大老爷扭头看了看他那两位弟弟,沉吟片刻后,道:“这种事情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要留在府中主持大局,你二人……谁去?”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皆不愿揽下这档子事儿,可大老爷说的不错,这种事情只能由他们家的人去,多一个人知晓,就会有几分泄密的危险。

最终,刘三老爷被委以重任,骑上快马追出县城去。

……

冰天雪地里,冯源走得极慢极慢。他本可以雇车返乡,可他却仿佛自虐一般的,一步一个脚印,身子沉重,步履蹒跚,光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那满腔的悲痛与心碎。

刘三老爷骑着快马,不过半个时辰就赶了上来,他也不曾下马,只径直冲到队伍的前头,硬生生的将人拦下后,态度格外生硬的道:“妹夫,请借一步说话。”

冯源停住脚步,仰着头看向骏马之上的刘三老爷,面上一片空白,乍看之下似乎无悲无喜,实则眼里俱是空洞,竟好像在一夜之间完全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妹夫……”刘三老爷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去,又见周遭的人不少,只得无奈的下了马,将冯源拽到路边,寻了个背风处,压低声音说了来意。

他说了很多,说刘母是如何的焦急,说府中乱成了一锅粥,说娇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说到其他事情时,冯源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及至提到了娇娇的名讳,他才抬了抬眼皮,不过仍不曾开口。

“冯掌柜!”刘三老爷吃了半天冷风才赶到这里,早已不耐烦了,如今更是说了一大车的话,对方连个反应都无,他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此事对你打击也不小,但凡我刘家有的选择,也不希望闹成这个地步。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还能改变什么呢?那人是布政使司的,他只消说一句话,我刘家,你冯家,统统都要玩完!”

冯源目光空洞的望着远方,那是他来时的路。

那会儿,他虽说心下焦急万分,生怕女儿又出了什么事儿,不过心头还是火热的,想着女儿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就算刘家是她的外祖家,那终究也是外人。因此,他只拼命想尽快赶到女儿身边,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一切都有爹帮她扛着。

可此时,明明只相隔不到一日,他的心境却有着天壤之别。他疼了十多年的娇娇,竟然不是他的女儿了,他也不想接受,可对方权势滔天,就像刘三老爷说的那般,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你们想怎样?”

刘三老爷终于等到了冯源开口,可没想到的是,冯源一开口那声音嘶哑得仿佛七八十岁的老翁,再细细看去,他愕然发现,原先以为是雪花落在了冯源头上,其实却是冯源的两鬓已掺了几缕斑白。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你都得跟娇娇一个交代吧?你就这样匆匆离开了,叫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万一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

“呵呵。”冯源干笑几声,“你们刘家未免欺人太甚!”

“这与我们有何关系?你早该料到的,荷娘是刘家嫡女,若无原因怎会下嫁给你这个乡下的穷小子?你那些家产,我们可没放在眼里。”刘三老爷一脸的不悦。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任由你们刘家作践?我对荷娘一片真心,她没了,我便将满腔的疼爱都给了娇娇。结果你们告诉我,娇娇不是我的女儿?你叫我如何接受这个事情?叫我怎么去面对那个不是我女儿的女儿?”

“我放手了!我想了整整一夜,娇娇她是无辜的,我不想害她,我也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所以我只能选择放手!我放她去找她的亲爹,去她真正的家里过好日子。结果呢?”

“你们刘家的意思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是想叫我去劝娇娇,叫她高高兴兴的接受这个变故,最好还劝她,让她尽管去找她的亲爹,告诉她我还是疼爱她的,她只是多了一个爹,以后大可以再来看我……对吧?你们刘家是这个意思吧?”

“欺人太甚!!!”

人被逼到了绝境时,只需要一个点,就能徒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火。

刘三老爷被骇得连连倒退好几步,可他更担心的却是叫人听到了这席话,因此忙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奔丧队伍,见没人往他们这边瞧,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警告道:“冯源你听着,这事一旦捅破,不光对娇娇、对我刘家有碍,你以为你的名声不会受损吗?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你赶紧乖乖同我一起回到府中,先将娇娇安抚下来,等过阵子,自然而然的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不会去的。”冯源再一次望向远处,那里是家的方向,“我的女儿没了,我要带她回家。”

“你疯了吗?!”刘三老爷怒火中烧,“一旦娇娇有个什么闪失,你觉得你逃得掉?不过就是一个女儿,犯得着吗?你难道打算拉上所有人陪葬吗?冯源,你醒醒吧!回头你大可以续弦,想生儿子就生儿子,想要女儿就要女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女儿没了。”

冯源面上毫无血色,甚至因为天寒地冻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再配上鬓发间若隐若现的几丝白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气。

没有呼天抢地,没有撕心裂肺。

可他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试问,一个人连死都不在乎了,他还会在乎什么呢?

刘三老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这种情绪,不过他也确实跟冯源一直都不是同路人。就拿十年前刘荷过世一事来说,他也就听到消息时,愣了一会儿,之后就该干啥就干啥了。这是他亲妹子,假如说当时死的是他妻子,那更无所谓了。

妻子嘛,死了就再娶一个,横竖他刘家又不差这点儿聘礼钱。娶不到门当户对的,那就换一个略差点儿的,大丈夫何患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