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拱手行礼,清秀的脸上倒是平静得很:“秦姑娘,公子吩咐小的过来服侍您,驾车、跟轿、守夜这些事以后都交给小的吧!”

素梨不由笑了起来:“太好了,我家都快成女儿国了,你来了正好!”

她家里只有一个王四儿,的确有些不安全,阿喜来了,真是一个好消息。

当晚素梨就做了安排,让阿喜住在前院的西厢房里。

做了无数次实验之后,素梨终于制出了最佳比例的不易脱色香膏。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解颐和玉秀忙了好几日,终于制出了一批不易脱色的红梅香膏。

王四儿看着这些香膏,眼睛发亮:“素梨姐姐,这些香膏总不能还按老价钱给兰亭集吧?”

素梨心算一番,道:“咱们试一试,看能不能把价格提到一两五钱。”

现如今她卖给兰亭集的香膏是一两一钱五分一盒,比先前给海棠红的价格要贵了些。

如今试制出不易脱色的香膏,素梨打算试着把价钱再提一提。

王四儿想了想,道:“明日我就去兰亭集。”

素梨却笑了:“咱们一起去,说服兰亭集涨价,我更适合一些。”

第二天早上,得知素梨要进城,阿喜出去雇车,很快就赶

着一辆大马车回来了。

素梨留下玉秀和琼花看家。

阿喜赶车,王四儿坐在他身旁,素梨带着解颐坐在车里,车厢后是两大箱红梅香膏。

四人在冬日刺骨寒风中进了西城门。

当着兰亭集的朱掌柜的面,素梨拿出了两盒香膏,一盒是普通的红梅香膏,一盒是她新制出的红梅香膏。

素梨当着朱掌柜的面,在唇上涂了些普通的红梅香膏,端起兰亭集的女伙计递过来的素瓷茶盏,饮了一口茶,然后把沾了唇印的杯沿递过去让众人观看。

朱掌柜有些疑惑:“香膏不都这样么?哪里有不沾杯盏不脱色的香膏。”

素梨微微一笑,大眼睛亮晶晶,先用洁净帕子拭去唇上的香膏,然后拧开新制成的红梅香膏送到朱掌柜面前:“您先看看我新制成的红梅香膏。”

朱掌柜认真地看了看,见膏体细腻,色泽鲜艳润泽,香气芬芳清雅,便道:“这不就是红梅香膏么?”

素梨用尾指挑了些新制成的红梅香膏。

王四儿反应很快,举着靶镜让素梨照着。

素梨对着靶镜把香膏均匀地涂在了唇上,然后让众人看:“大家看看好看么?”

朱掌柜和兰亭集的几个得力女伙计齐齐看去。

素梨的肌肤原本就细嫩白皙,如今涂了香膏,更显得嫣红莹润,娇艳欲滴。

王四儿笑吟吟递上了兰亭集的素瓷茶盏。

素梨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嘴唇触着了盏沿,又把茶盏转了转,接着又饮了一口,然后举起茶盏让众人看。

雪白的盏沿上,只有极淡的唇印,不凑上去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楚。

朱掌柜没想到素梨居然制出这样的香膏,看向素梨的眼神满是钦佩:“秦姑娘可真是好本事!”

素梨笑容灿烂:“朱掌柜,您来试用一下吧!”

半个时辰后,素梨带着王四儿、阿喜和解颐三人出了兰亭集,登上了空荡荡的马车——她带来的两箱货已经被兰亭集全都收购了,马车空了,素梨的荷包里却多了六百两银子。

坐进马车后,素梨依旧兴致很高,敲了敲板壁问阿喜:“阿喜,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马市么?我想买匹马,再买辆马车!”

阿喜正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马鞭,闻言道:“姑娘,这两匹马和这辆马车,正是我们公子为报答您的恩情送您的礼物。”

素梨:“......”

阿喜驱赶着马车缓缓驶出,口中不紧不慢道:“我们公子说了,明年中秋还得拜托您。您若是推辞,只能让他不安心。”

素梨听了,默然片刻,道:“那我就先收下吧!”

她的确救过赵舒的命,而她也真不是救了人却不求回报的高尚之人,既然赵舒有心谢恩,那她就收下得了。

反正她和赵舒之间心意相通,不须在意这些。

马车辘辘而行,行驶在京城特有的青石铺就的街道上。

素梨倚着车壁坐着。

她原本一坐车一乘船就渴睡,今日不知为何,罕见的没有睡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素梨身子靠回椅背,不由自主想起了赵舒:好几日没见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在不在皇庄......

她才不肯让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试着转移注意力,开始计算回巩县过年前能卖出多少货,能赚多少银子。

赵舒这几日还真不在皇庄。

进入腊月之后,距离过年越来越近,政务也越发繁忙起来,泰和帝自己忙得无暇陪赵舒去嵩山温泉行宫,便命蔡旭传了赵舒进宫,当日就把他留下了——紫宸殿后殿内有一处小小的温泉泉眼,冬日也散发着水汽,虽然远远不如嵩山温泉行宫,却也聊胜于无,适合赵舒呆着并泡药浴。

赵舒无奈,只得留了下来,一边服药泡药浴,一边帮泰和帝处理政务,沉下心来在紫宸殿住下。

端王赵序一直妒忌赵舒能得到金明池行宫,这次得了赵舒允许,光明正大住了进来,自是得意得很。

可是住进来没多久,赵序就发现了不方便之处——金明池行宫内居然只有太监、小厮和婆子,连一个年轻些的女子都见不着,更不用提想象中美貌如花的宫女了。

他并不是色/狼,却是怜香惜玉之人,愿意偎红倚翠红袖添香,不愿意对着一殿的太监、小厮和老婆子。

在冷清的金明池住了几日后,赵序到底熬不住,带着张峰回了端王府。

得知赵舒在紫宸殿住下的消息,赵序默然半日,终于鼓起勇气,和金先生谈起了这件事,希望金先生去和好友吏部尚书薛琛谈一谈,探听一下消息。

金凌云还是坚持先前的观点,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事态发展。

赵序和金凌云话不投机半句多,又不愿和其他幕僚谈这样深入的问题,索性起身去了内院。

端王府内院正房内,端王妃李雪芷正在见自己的庶出二姐李雪玲。

李雪玲刚从巩县过来,见到自己这位做了王妃的嫡妹,倒也不说废话,直接谈起了交易。

她把一叠银票放在了紫檀木小几上,伸出细嫩的手指,笑盈盈推了过去:“妹妹,这是这笔银子,总共三个职位,一共一万五千两银子。”

李雪芷端着御瓷茶盏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她房里的大丫鬟春琴会意,拿起这叠银票点了点,收了起来。

李雪玲知道事情办成了,当下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折子,放在了紫檀木小几上:“这是巩县提刑所副提刑胡三泉的履历,他想升任巩县提刑所掌刑正提刑。”

李雪芷抬眼瞅了李雪玲一眼,冷冷道:“胡三泉?不就是父亲房里十七姨娘胡氏的爹?他不是才做副提刑没多久,这么快就想往上走了?”

李雪玲给情夫买官,自然竭尽全力,当即笑了:“王妃,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有不想往上走的?”

看着眼前这位越发雍容华贵的嫡妹,李雪玲压抑住内心的忿恨,笑容越发灿烂:“王妃,他倒是说了,愿意拿出八千两银子......”

巩县提刑所现管着巩县及郑州数县的诉讼,可是一个大肥差,每年的进项不少于六千两银子,三年一任下来,最少也有一万八千两白花花的纹银了。

李雪芷沉吟片刻,道:“让他再拿两千两,凑够一万两,明年二月任命就能下来。”

李雪玲算计了一番,做作了一番,最后答应了下来,直接又拿出两千两银票给了春琴。

李雪芷转眼就赚了两万五千两银子,心里松快了些,开口问李雪玲:“二姐,你那个举人相公呢?明年二月该会试了,你有何打算?”

李雪玲闻言叹了口气,道:“王妃还不知呢,我家那人已经失踪有两个月了。那日他和我怄气跑了出去,然后就不见了,我着人找遍了巩县,也没找到他。我就说他短命,说不得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他那老娘和妹子还和我闹,说人是被我给害了,被我吩咐人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李雪芷抬眼打量了李雪玲一番,很怀疑那个姓秦的姐夫是被李雪玲给弄死了,说不定就在秦宅后花园埋着。

反正李雪玲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

不过她们李家女生来高贵,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只不过李雪玲喜爱弄死看不顺眼的旧丈夫再嫁新丈夫,她是爱弄死那些招蜂引蝶的丫鬟媳妇。

京城李太尉府的后花园内,一到春天就花团锦簇,估计正是因为花木下尸骨埋葬甚多,花土甚是肥沃。

姐妹俩正难得说些闲话,外面却传来大丫鬟秋书的声音:“启禀王妃,王爷来了!”

李雪玲知道李雪芷的性子,对这位王爷妹夫看都不敢看一眼,忙起身道:“我正要回巩县了,就不再来向王妃辞行,扰了王妃清静。王妃切莫忘记了今日的事。”

说罢,她急忙随着大丫鬟冬画从侧门退了下去。

李雪芷已经好几日没见赵序了,得知赵序来了,喜出望外,当即理了理妆容和衣裙,起身去迎。

待见了赵序,李雪芷吃了一惊——赵序的眼角怎么发青,鼻梁也发青,嘴角也破了?

她顾不得正在屈膝行礼,一把起身,伸手去摸赵序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是谁做的?”

第一句满是焦急,第二句就带了些狠意。

赵序也很是烦恼。

他的体质与众不同,略微受了点外伤就很难痊愈,其实早不疼了,可是痕迹却要存留一阵子。

赵序拨开李雪芷的手,不耐烦道:“我不小心跌倒摔的,早不疼了......对了,你也有一阵子没见岳父大人了吧?我今日有空,陪你回去归省吧!”

他想去见一见李太尉,问问赵舒住进紫宸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太尉身为内阁一员,时常在紫宸殿偏殿,知道的应该比一般人多一些。

李雪芷见赵序这样体贴,心中很是欢喜,忙道:“王爷先坐下饮茶,妾身这就吩咐人准备车马!”

年关将近,李太尉照例繁忙得很,不过闻知王爷女婿来了,他还是拨冗亲自接待赵序。

赵序在岳父这里自然没什么顾虑,直接就问了出来。

李太尉拈须思索片刻,这才道:“王爷,老臣这几日在紫宸殿偏殿参与内阁议事,从未见过福王出现。”

赵序听了,纳闷道:“父皇总不能真的只是让赵舒在紫宸殿后殿泡温泉?”

李太尉想起曾经见太监处理药浴的药渣,忙道:“福王应该真是在紫宸殿后殿泡温泉,老臣曾经见过小太监处理药浴的药渣。”

赵序有些不信,又与李太尉唧唧喳喳密谈良久,心中有了计策,这才往内宅拜访岳母李夫人去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

泰和帝要主持祭天仪式,赵舒去清漪殿陪伴连贵妃一日,到了傍晚,寻了个机会出了宫,回了城外临河皇庄。

他甚是想念素梨,一进清波楼就吩咐阿保:“收拾一下,带上礼物,我要去看她。”

阿保自然知道王爷是要去看秦姑娘,当即出去安排。

这会儿素梨正指挥着众人在收拾行李。

眼看着要过年了,她和王四儿在京城也挣了不少银子,就买了一批礼物,预备回巩县过年。

见玉秀、琼花和解颐把行李都收拾好打好了包,素梨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她拿了赵舒送的那件貂鼠皮袄穿在身上,起身去园子里散步去了。

这会儿正是暮色苍茫时候,光线甚是黯淡,园中的红梅也有些黯淡。

素梨慢慢走在花枝间,不由自主想起了赵舒:该过年了,赵舒过年怎么过呢?

她记得前世过年宫中举办盛大宴会,赵舒极少参加,似乎都是一个人在金明池行宫过年。

难道赵舒今年也是一个人在金明池行宫过年吗?

一想到赵舒孤单单一个人过年,素梨心里就有些难受,心道:还不如我把他带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合为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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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同车

阿保还在库房选礼物, 阿喜却回来了。

得知素梨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发回巩县, 赵舒陷入了沉默,片刻后, 他命阿全叫来阿寿:“阿寿,这个月李太尉签押了几道空名告身札付?”

阿寿略一思索,道:“王爷, 自从您接管了兵部,李太尉已经收敛了许多, 这个月他只签押了三道空名告身札付,这三道札付今日已经被人填了名字,送到吏部和兵部挂号讨勘合了, 估计过完年就要走马上任。”

赵舒神情凝重:“这三个人的名字籍贯履历都记下了么?”

阿寿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折子,展开后送上前,好方便赵舒浏览:“王爷, 都记下来了。”

赵舒扫了一眼, 道:“这三人的籍贯都是巩县......”

他看向阿寿:“他们走的是谁的路子?”

阿寿忙道:“启禀王爷,这三个人走的都是端王妃的路子, 却不知是如何搭上端王妃的。”

赵舒思忖片刻,道:“你收拾一下, 明日寅时随我出一趟远门。”

他又吩咐阿喜:“你也回去吧!”

阿寿阿喜刚退下, 阿保就过来复命:“王爷, 给秦姑娘的礼物准备好了!”

赵舒看向他:“明日寅时出发去巩县,你去安排吧,这些礼物也都带上, 再准备一些给陈老爹他们的礼物。”

该过年了,他要随着素梨回娘家,自然得准备礼物了。

天色越来越暗,园子里渐渐起了风。

素梨依旧在园子里散步。

把赵舒给带走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念而已,素梨很快就把自己这种想法抛开了,因为太不现实了。

她沿着小径向北走着,一边走一边做着明年的计划。

玉梨记要想越做越大,只靠她和四儿,以及现在也能帮上忙的解颐和玉秀是不行的。

从外面雇人的话,素梨又担心制作流程泄露出去,因此须得好好计较。

最好的法子是从外面买人,然后把制作流程分成不同步骤,教给不同的人,不过最核心的流程还是只能由她和四儿管着......

素梨一边想一边走,不由自主走到了北墙下。

北墙外就是新任吏部尚书薛琛的庄子了。

素梨转过身,继续往回走。

王四儿进城买礼物回来,得知素梨在后园散步,便过来寻素梨:“姐姐,我见松江布店有特别软的那种松江布,就买了两匹,回去给二白做里面穿的衣服。”

素梨听了,很感兴趣,便道:“是吗?那我也看看去!”

她也想买一些柔软的松江布做中衣。

王四儿低下头,略一沉吟,抬头看向素梨:“姐姐,那日我听到端王叫赵小哥‘阿舒’,还听到端王那个小厮叫赵小哥‘王爷’,赵小哥到底是谁?”

素梨在寒冬暮色中抬眼看向王四儿,见四儿神情严肃,薄唇紧紧抿着,当下也认真起来,低声道:“四儿,你应该猜到了,何必再问我。赵小哥身份尊贵,你知道归知道,且不可说出去,免得惹来天大祸端。”

王四儿已经猜到赵小哥就是福王了,此时又从素梨这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时沉默了下来。

素梨见他低头思索,便抬眼看了看四周景致,轻轻道:“赵小哥身份贵重,和你我天悬地隔,不必想太多,和以前一样就行。”

四儿如今一日大似一日了,也越发稳重了,许多事情素梨都可以与他商议了。

王四儿“嗯”了一声,笑了起来,道:“姐姐,咱们回去吧!”

到了晚上,薛春冰打着个灯笼过来了。

素梨要回巩县,家里需要人看家,薛春冰主动承担了这个重任。

明日天不亮就要出发了,这日晚上玉秀和琼花下厨烧了几个小菜,用罢晚饭,众人聚在堂屋里喝茶谈笑,倒也惬意。

薛春冰和四儿年龄相仿,又都开始学着做生意,两人坐在一起谈着生意经,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素梨悠悠闲闲坐在一边,一边喝玉秀煮的红枣茶,一边听薛春冰和四儿说话,偶尔插一两句话。

玉秀则和琼花在灯下做针线。

阿喜和解颐兄妹俩则坐在靠门处,一左一右坐在那里发呆。

眼看着快到亥时了,素梨有些犯困,正要起身带回后院小楼,却见阿喜忽然起身出去了。

素梨因阿喜是赵舒的人,素来不甚管束的,便和大家说了一声,自顾自起身带着解颐出了堂屋,回后院洗漱罢睡下了。

第二天天不亮,素梨一行人就出发往巩县而去。

阿喜和王四儿在前面轮流驾车,素梨带着解颐、琼花和玉秀坐在车厢里。

素梨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到底有些舍不得,撩开车窗往外看,却见外面光线有些暗,路边的枯树一株株闪过,远处山脉连绵,灰蓝色的天空还缀着寥寥几颗晨星......

这样的清晨,前世她也曾见到过......

素梨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松开车帘,身子靠回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