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玉儿听着心中一阵甜蜜,却是温柔无比的向他轻叹着笑道:“其实说实话,当初我看上你,除了才学品貌,何尝没存着有朝一日水涨船高、夫荣妻贵的想法?可这几年过下来,我却觉得那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你啊,也不用想的太多,中了固然好,不中也不要紧,往后即便你不想再考了,那都没有关系的!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在一起,这便足够了!我现在啊,真的已经觉得老天爷给我的太多,我别无所求了!”

“你从来便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我一直都知道。”苗楚河微笑道:“可是我既然念了这么多年的书,总要有个结果、总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行!也许过个十年八载厌倦了,到时候咱们再回来清清静静的同姐姐、姐夫一起过日子,如今么,我是肯定要中个进士不可的!这一科不中,下一科也必须接着考。”

佟玉儿知道他肩膀上的压力,姐姐、姐夫为他付出这么多年,还有苗家村众人的期望,他不可能辜负了!遂点头微笑道:“倒是我妇人家小见识了!你这么想是对的!人生一世,总有不可不承担的责任,扑哧,而你的责任说白了就是乖乖的中一个进士回来!”

苗楚河听她这话说的有趣,忍不住也哈哈大笑了起来,夫妻两个相视而笑。瑾儿见了不明所以,也咧开嘴跟着咯咯的笑起来,引得夫妻俩更是忍俊不禁。

“不管怎么样,我总会支持你的!以你的才学,只要正常发挥,明年必定会有所斩获,我和瑾儿、还有姐姐姐夫他们都在家中等着你!”

苗楚河朝她点头微微一笑。

佟家大院也正一团忙碌着,老爷夫人都在喜气洋洋的等着女儿女婿、外孙回来,佟易因为与苗楚河也算是患难之中相共过来的人了,对苗楚河更有一种与别人不同的亲近依恋感,跟在爹娘身边乱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盼着姐姐、姐夫、小外甥。

门上家人飞报小姐姑爷来了,佟老爷、佟夫人等乐呵呵的迎出去,苗楚河夫妇见状连忙带着儿子上前见礼。

佟老爷两口子见女婿丝毫不见骄矜得色,礼数恭敬周到,心中更加欢喜,佟夫人欢欢喜喜的扶起女儿,揽过瑾儿抱在怀中用力亲了两口,“心肝宝贝”的笑着叫着。佟老爷亦笑吟吟的将苗楚河往里请。

佟易人小身形小,被挤在外边急得团团转,一个劲的叫着“姐夫!姐夫!”

苗楚河偏身见了他,心中也十分欢喜,遂携着他的手笑着问了几句,佟易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苗楚河与佟玉儿在佟家住了两日便要告辞回去,佟老爷和佟夫人都十分不舍,再三挽留。

95.第95章 合作豆腐坊

佟玉儿便笑道:“爹、娘,横竖咱们离得又不远,等什么时候得闲了我们再回来就是!如今大正月里,爹娘这边也有各处亲戚朋友人情往来要走动,苗家那边也是一样,我们也得赶着回去了!只怕这几日,便会有人陆续上门寻楚河说话,我们总不好丢给姐姐、姐夫帮着应付呀!”

佟老爷、佟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佟夫人忙点点头道:“对、对,是该回去了!贤婿是举人老爷,这大新年里少不得有许多人会上门去拜访,也不好失礼于人!人手够不够?要不然叫几个家人跟着回去帮几天忙?”

苗楚河与佟玉儿闻言连忙笑着婉拒,再三推辞,佟夫人才作罢。

其实苗楚河虽然当初所得绝大部分都捐献给了苗家村,但身份摆在那里,日子还能穷了去?买几个下人还是买得起的。只是他们和苗翠兰夫妇一样,习惯了自己动手过日子,觉得这样似乎更加踏实,家里除了一个帮佣的徐娘子,并无他人。

佟老爷一家人便送他们到门口,派了马车相送。临行前佟老爷忍不住又交代苗楚河一声:“贤婿回去别忘了跟你姐夫说一声,我这边就等着他点头了!”

苗楚河笑着答应,双方殷殷告别,上车而去。

佟老爷一眼就相中了陆忠的忠厚沉稳,上次陆忠来家一番交谈之后更喜他之为人谈吐。陆家的豆腐和腐竹、豆皮豆干在古溪镇的名气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便动了与陆忠合作,将生意做大的念头。只是这话一直不变开口,便盘算着等女婿两口子回来交代一声,便都同苗楚河说了。

苗楚河自然没什么意见,两家人走得近一些、关系密切一些他也乐见其成。

回到枫叶村,当天晚上抽了个空苗楚河便与姐姐、姐夫将这事儿说了。因涉及娘家,佟玉儿生怕姐姐、姐夫说起来的时候当着自己的面会有所顾忌,便早早的就抱着瑾儿回房去了。

“佟老爷想要和我们合作,扩大这门生意?”陆忠有些意外,与苗翠兰相视。

苗楚河点点头,微笑道:“是啊,岳父是这么说的!岳父说只要姐夫答应,具体的双方怎么合作的条件都可以慢慢再谈,他不会让姐夫吃亏的。”

苗翠兰听了倒是挺欢喜的,笑道:“我看挺好的!佟家的财力把这事儿做大完全没有问题,这往后啊咱们也不用这么累、也算得上半个东家了!只是,这做生意难免牵扯到利益,你岳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一点也没跟你透露吗?”

苗翠兰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咱们家的豆腐、豆皮、腐竹做得好?这手艺啊只有我们会!我可是不肯吃亏的!”

陆忠听了不禁微微一笑。

姐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过来,仿佛在审视他有没有跟自家岳丈合起伙来骗她似的,苗楚河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便笑道:“姐姐,岳父倒没有同我细说,可我岳父在咱们古溪镇的名声也不坏,他说了不让姐姐姐夫吃亏,想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姐姐姐夫若有这份心思,便同他见个面细细商量便是!反正大家都是亲戚,把话摊开说明白了,即便不成,料想也没什么的!”

苗翠兰想了想说道:“我想也是!好歹你救过他家独苗的命,再说以你如今的身份,他也未必好意思哄骗咱们了!你看——要不咱们跟佟老爷见个面说一说?不过楚河啊,你先帮我们跟他透个气儿,这交情是交情,亲戚是亲戚,生意是生意,我这个人说话直白,若有不公平、不满意,我是不会藏着掖着的,叫他心里头先有个底,别到时候大家闹得不愉快!”

“好的,姐姐、回头我让玉儿去说一声。”苗楚河笑笑。

陆忠不由好笑道:“我看佟老爷不是那样的人,翠兰你太多虑了!”

苗翠兰却不以为然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啊,宁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也好过将来有了矛盾闹得双方下不来台!万一真到了那一天,那才是叫楚河和玉儿为难呢!楚河你说是不是?玉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这话你跟她也说一说!”

苗楚河忙笑道:“姐姐,咱们一块儿生活了这么久,玉儿也都明白的!您就放心吧,她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苗翠兰一笑点头,三人又商量一阵,便才散去了。

佟玉儿得了丈夫的话,很快便跟家里沟通好了。

佟老爷闻言非但没有着恼生气,反而心中大悦,很快便与陆忠、苗翠兰约见了。

双方开诚布公谈起来,发觉都是脾性爽快之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很快,便将事情敲定了。

所有的成本包括作坊、工人、所需要一切器具都由佟老爷提供,陆忠夫妇将来负责管理,双方****分成。佟家占六,陆家占四。

达成协议之后,陆忠和苗翠兰便忙了起来,寻找合适建作坊的地点,列出需要打制订制的各种器具,佟家则开始初步挑选工人。

工人们最终确定下来,少不得还要陆忠和苗翠兰把关,他们更清楚什么样的工人合适。

而建造作坊的合适地点也得仔细的挑选,依山旁水、交通便利那是必然的,对水质也有一定的要求和讲究。

最后在离枫叶村十多里的桃花坳一带寻到了一处好地方,一带清溪环绕而过,溪水从山中清泉发源而来,清澈甘冽,水流量正好适中,且水源浑厚,轻易不会受气候干涝影响。

谷中两面是山峦,中间一带平地十分宽敞,背后连着缓缓而长的斜坡。建造作坊、晾晒棚子都极方便,在山谷旁边,还可以建造几排平房供工人们居住。

佟老爷见了此地,听了陆忠的介绍大为满意,这边便如火如荼的开工建设起来了。

苗楚河自从岳家回来之后也一直忙碌着,不断的有前来拜访的人,包括亲戚朋友、同窗同学、一些乡绅员外等,而他自己也得上门去拜访书院的先生、儒林前辈等。整个正月,就在忙碌中度过。

二月份的时候,苗楚河的一位同窗好友秦川便要启程去豫章参加乡试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殷殷相送。

原本乡试应该在八月份里举行,但因为去年乡试之期因为全国各处各种灾难而延迟了,因此朝廷今年便将乡试提前在三月中旬举行;又将春闱推迟到了九月份。

若是中了举人,当年跟着便可参加春闱,等于将去年耽搁的时间又追了回来。

秦川比苗楚河年长两岁,当年在书院中念书时两人的关系便格外的亲密。只是秦川比不得苗楚河幸运,有个生活较为富裕的姐姐、姐夫不余余力的予以经济上的大支持,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念书。

秦川家境很一般,而且是家中长子,下边还有两个年幼的兄弟,父母身体又不太好,所以他经常不得不告假回家帮忙干农活,一年里有半年倒是在家里的,学业自然也受了影响,如今已是第三回去参加乡试了。

若这一次再不中的话,他便打算回家老老实实的务农算了。家中的境况实在经不起他再折腾。

苗楚河向来佩服他,从前他自己靠着姐姐、姐夫,不便帮衬,如今却是有能力帮好友一把了。但是秦川也是个有骨气之人,拒绝了苗楚河的好意。

苗楚河心中暗叹,对他越发敬重,只盼着他这一科能够考中,他临行前两人好好的聚了两天切磋交流。到了出发之日苗楚河又亲自送他出了古溪镇。

林放莫名其妙的又跑来重新掰在乌先生门下,乌先生纳闷不已,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痛改前非的神情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碍于林家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便仍旧收下了他,只说是“下不为例”。

林放自然是欢欢喜喜的答应的,索性推说路远也懒得天天回家了,里正家恰好还有一处小院子有几间房空着,林放便租了下来,重新修整一番,搬了进去。

林老爷子只当小儿子认真想要念书了,乌先生的学问他从前无意中见识过的,当即惊为天人,曾经一度想要聘请他做家族学里的先生,让乌先生婉拒了。想着儿子跟着他做学问,必定不会差,便欢欢喜喜派了两个忠厚老实的老仆跟着一道伺候着。却哪里知道儿子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亲自坐镇枫叶村,又有蟋蟀随时紧盯着陆家,林放心中松快不少。看到陆小暑果然没有再和周思在一块儿玩,林放心中稍稍安定。

正当蟋蟀觉得任务完成、可功成身退的时候,林放却道:“那怎么行?小暑一天没嫁给我,你就不能松懈!得把那不安好心的小子给小爷我看紧了!半点也疏忽大意不得!”

悲催的蟋蟀想死的心都有了,面对主意无比坚定的少爷,哪儿说得出反对的话?只得怏怏的照办。直到最近每日陆小暑姐妹都跟着母亲在新建作坊那边忙活、帮着料理一些事情,跟周思压根碰不上面,林放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蟋蟀偷懒。

96.第96章 祸从口出啊

这日陆小暑姐妹得了母亲的吩咐回家里取点儿东西,恰好从对面远远走来那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周家二叔。

那周二叔对陆小暑怀着几乎本能的敌意,看见她眉头就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太好看,眼神冷冰冰的朝这边盯了一眼。弄得原本想要打个招呼的小雪也不由怯而止步,下意识放慢了步子。

陆小暑见了不由得心中有气,眼珠子一转,立刻眼睛闪闪发亮,笑眯眯的主动迎上去,叫道:“周二叔好!没想到这这儿碰上周二叔了!”

周二叔微微挑眉,诧异的瞪着她,片刻缓缓问道:“你——有事?”

陆小暑在心里暗呸,点点头笑道:“是啊!周二叔,是不是来找周思的啊?”

周二叔更怔住了,忍着心中渐渐上升的怒意淡淡道:“不错,他刚才,是跟你在一块吗?”如果是的话,他今晚就死定了!周二叔在心里恨恨想道。

“没有!”陆小暑摇摇头,朝西边山峦一指,说道:“我看见他朝那边去了,就跟他打了个招呼问他去做什么。他好像说要去二十多里外的飞鹰嘴崖那边去采什么什么草药。周二叔,那个地方我听人说很危险的呢!我还劝了他几句他不肯听,万一要是——”

陆小暑话没说完,周二叔早已脸色大变朝着那边飞奔而去。

陆小暑瞅着他急匆匆飞奔的背影,掩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小雪老实人,瞧着有些糊涂,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问道:“二妹你什么时候看到周思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我哪里看见他了?”陆小暑笑得咯咯咯咯的忍不住,“我那是骗他的!”

“啊!”小雪不由睁大了眼睛又好气又好笑,跺脚道:“二妹你呀!你真是太胡闹了!怎么能跟人开这种玩笑呢!这可是好二十多里的山路,而且——”

“理他呢!”陆小暑撇撇嘴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他这么拽,见了人就摆出一副臭脸来好不讨厌!再说了,是他自己笨,不知道把话问清楚,怨的了谁呢!”

“可是——”

“好啦姐姐!咱们走吧!”陆小暑不由分说拉着姐姐继续赶路,笑嘻嘻道:“放心了,这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不过多跑几十里路而已……”

以周二叔的功夫,这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过,好好的摆了他一道,陆小暑心中十分开心,唇角盈盈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小雪无奈,只好摇摇头随着她一道赶路,终是忍不住蹙眉道:“你真是太湖闹了!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情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啦!姐姐!”陆小暑没口子的点头答应着,引得小雪直无奈。

结果到了晚上,陆小暑出门倒水的时候,猛的从旁边窜出道黑影来,一把扣住她手腕低喝一声“跟我来!”不等她反应便拉扯着她一溜的往外头跑去了。

拉着她飞跑的人是周思。

陆小暑想要出声又怕惊动家里人,只得由着他拉扯着自己身不由己的一溜跑出去。

眼见四周无人偏僻之处了,陆小暑便一下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不快道:“你干什么呀!好不莫名其妙的!”

“你还好意思说!”周思无奈轻叹道:“你今天做过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我做过什么——”陆小暑顿时想起,声音不由一低,继而又是一高,哼道:“是他自己不问清楚便跑开了,怨得了我呢!”

“二叔才不会跟你讲道理呢!”周思苦笑道:“他那个脾性!你没见他回来的那副神情和那身狼狈的模样,把我和大叔都吓了一跳!要不是我无意中听见他喃喃自语,我还不知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小暑,你真不该惹他!”

陆小暑强辩道:“要你管我呢!不惹也惹着了,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哼,要怪也怪他自己笨,这么不经得骗!骗这种猪一样的人真是一点儿技术含量都不用,好没趣!”

“小暑!”周思顿时有种深深的望天无力感。心中暗叹道若非二叔他紧张我,你这小丫头岂能这么轻易就骗得到他了?他不经骗?你真当他是个好骗的?

而且,他的确对你起了杀心,你又怎么知道……

“你把我莫名其妙的揪出来,就是为了教训我这个?你现在教训完了我可以走了吗?”陆小暑见周思神色不定变幻不停,怔怔的出神便问道。

周思回神,忙温言道:“小暑,你别胡闹了!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找二叔过来,你向他赔罪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捉弄他了,这件事就算罢了,你看好不好?”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陆小暑有些恼火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给他道歉你想都不用想!明明是他自己笨还怨别人?你真是奇怪,这么点儿小事说成天大一件事似的,我懒得理你!”

陆小暑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却赫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山一般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赫然正是周家二叔。

陆小暑便也不动,冷着脸色冷冷的瞅着他。

“小丫头,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周二叔低沉着嗓音开口,声音同样凝重如山。

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狼狈过。大哥有伤在身,一直用药不停,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暂时在这偏僻的枫叶村落脚。所以,这小丫头随口说阿思去飞鹰嘴崖寻找草药了他半点儿也没有怀疑有诈。

当他到了那地势险恶的飞鹰嘴崖,四处探望也不见半个人影、听不到半点儿动静,只有山风猎猎吹过,天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有多紧张、多惶急!就是担心他会出事。

而他,是绝不能出事的!

他遍寻周围不见,一咬牙便从崖顶慢慢往下,一边搜寻一边叫喊,直到下到崖底仍然一无所获,也没有在崖底看到有半点儿人迹到过的痕迹,他这才想到,也许自己是被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给骗了!

这一气非同小可,真恨不能狠狠的教训她一顿。

这倒好,在这儿碰上,倒省了他许多事。

周二叔身旁徒然生出一股杀气,这种气息前世的陆小暑并不陌生,很快便感觉到了,不由得寒浸浸打了个冷颤,却是抬着头,有些茫然加十分的不屑盯着周二叔,黑琉璃似的眸子亮晶晶的。

一个大人,不过被她小小的捉弄了一下而已,居然小气成这样!这是——真的想要她的命?陆小暑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二叔!”周思却是急了,连忙展开双臂挡在陆小暑面前恳求道:“二叔,她不过是无心之失,二叔您别生气!放过她吧!”

周二叔只是连连冷笑。陆小暑也一言未发。

“二叔!”周思急了,一跺脚说道:“您不能伤害她!我说的,您听清楚了,您不能伤害她,一点也不能!”

周二叔一怔,眼底划过一抹受伤,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怔怔的望着周思,仿佛不敢置信。

周思却是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对视,下意识微微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二叔,我答应二叔的事说到做到,二叔答应我的也应该做到。”

片刻,周二叔身上彰显出来的杀气荡然无存,他点点头,冷冷丢下一句:“你说过的话,你自己记得最好。丫头,今日我就放过你。把你今晚看到的、听到的都统统给我忘了,叫我知道你说出去半个字,哼,别怪我不客气!小丫头,我老周是个冷酷无情的粗人,真把我惹急了,别怪你们陆家受你牵连!”

“你——”陆小暑不由一惊,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小暑!小暑!”林放和蟋蟀气喘吁吁的奔了过来,林放一把推开周思,对着陆小暑上看下看,急喘喘道:“你没事吧小暑!”

陆小暑偏头看向林放,忽然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一暖,难得对他有了好脸色,神情柔和下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放笑着松了口气,说道:“大晚上的真不知你们跑到这儿说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当然不会说蟋蟀报了信于是他就跑来了,他是特意跑来看她的。

“嗯!”陆小暑这一回没有犹豫,点点头便跟着林放、蟋蟀一块儿走了。

周思薄唇轻抿,站在一旁并未出言阻拦,而是就这么瞧着她和林放三人离开了。他心中轻轻暗叹,这个叫林放的真的是对她很好啊,她的生活里本来就不应该有他的出现。等再过几个月大叔的伤势养好,他们就会离开这里。

从此之后,再无交集,只怕也再无相见之日了!他真是庸人自扰、平白纠结,何苦呢?

周二叔说得对,他的妻子,绝不可能是她的。

周二叔亦在一旁冷眼瞅着,并不置一言。待得他们都走远了,他才向周思瞥了一眼淡淡道:“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走吧,回去!”

周思心中没来由有些憋屈,脸色难看的低哼一声,垂头走在前边不言语。

97.第97章 晴天霹雳

周二叔淡淡说道:“你用主子的身份下命令,我不能不听。那丫头从今往后安分守己别再惹是生非我也懒得同她计较!你也看见了,人家身边有青梅竹马陪着,你还是赶紧收起那份心思吧!这点心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二叔!”周思本来就觉得心中没来由空落落的,听了周二叔这番话更是烦躁莫名,不由生硬道:“既然二叔也看得这么清楚透彻还多说什么?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清楚自己肩上的责任,二叔不用这么提防着我!我们周家的事,我岂敢掉以轻心?”

他顿了顿,又道:“等大叔养好了伤,咱们就离开这儿!”

到时候,自然一切便理所当然的终结了。

“好。”周二叔不假思索点头:“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

陆小暑一路上不说话,林放起先还陪着她默默的走,终于忍不住心中那点儿发酵的酸醋味冒起泡来,便问她怎么大晚上的跑那儿去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大通滔滔不绝的说教,什么多危险啊、什么人心难测啊、什么一看那小子就不安好心居然还好意思把自家大人也拉去了等等。

听得陆小暑又不耐烦起来,对他心存的那一点儿刚刚发芽的温柔情绪唰的一下又消失得荡然无存。随便拿几句话糊弄他,便回家去了。

冤家就是路窄,第二天陆小暑无意中在路上又碰见了周思,周思眼中蓦地一亮,唇边情不自禁的扬起笑容欲跟她打招呼,陆小暑却是直接假装没看见他,从从容容从他身边径直越过。

周思唇边的笑容僵住,低低一叹,继续做自己的事去。

转眼乡试已经结束了,新晋的举子们还没回来,捷报名单已经发到了地方上。本县共有三人中举,其中一个是古溪镇的,正是秦川。

从衙门里得到确切消息,苗楚河便十分兴奋,由衷替秦川欢喜。

这一下子,他们家的境况总算可以得到彻彻底底的改善了。他半务农半读书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了头。

苗楚河便特地在城里酒楼预订了一间包间,约了好些往日谈得来的同窗,只等着秦川回来了便为他接风道贺。

锦上添花的事儿谁会拒绝?众同窗虽然心中想法感慨各异,却是异口同声笑眯眯的答应了。

谁曾想到,六七天之后,秦川的母亲田氏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秦山、秦岭哭得好不凄惨上门来找苗楚河。

苗楚河一见他们如此状况不由大惊,忙为何故?

田氏一听他问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瘦黄干枯的脸上涨得通红,眼泪流了满面都是,秦山和秦岭也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哭个不住。

佟玉儿知道自家丈夫与秦川的关系,见状连忙同徐娘子一块儿上前扶住了田氏进屋坐下,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她。

“伯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别着急,慢慢同我说。秦川兄是我的好兄弟,只要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帮您!”苗楚河连忙又道。

田氏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连忙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点点头哽咽道:“阿川走之前也是这么叮嘱我,说万一家里有事就来找你,还说你一定会帮的!来,快过来,给楚大哥磕头!”

田氏说着,便示意两个小儿子。

不等苗楚河阻拦,那两兄弟已经听从娘的话朝苗楚河跪了下去,抹着发红的眼眶呜呜的抽泣着乖巧的磕下头去。

“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苗楚河连忙弯腰一手一个将他们扶起来,心中有些突突的剧跳,一种不安的感觉迅速弥漫。

果然,只见田氏眼泪汪汪的望着他,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苗楚河,哆嗦着嘴唇说道:“这是昨晚上衙门里的师爷送来的,我央着师爷给我念了。说是,说是我们家阿川——没了!”

“没了?”苗楚河手中捏着那泥黄色的信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田氏的意思,傻愣愣的反问,脑子里有点发蒙。

“对!没了!”田氏泪水簌簌而下,抽抽噎噎道:“师爷说,他们考中举人后府衙的大官招待他们吃酒席,可谁知回到客栈以后,当天晚上那客栈不知怎的失了火,死伤了好多人,阿川他也,他也——”

田氏一口气转不过来,捂着脸失声痛哭。秦山和秦岭围在她旁边也哀哀的哭着喊娘。

苗楚河“啊”的低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没了?原来没了是这个意思!

佟玉儿和徐娘子也惊呆住了,心头大颤。

秦川刚刚中了举人,这一家子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这么多年的辛苦终于要过去了。谁知道,晴天里却打来了这么一道恨不得将人劈进地狱里的霹雳!

天都要塌下来了……

秦父常年有病,得知此消息立刻又病倒卧床不起,师爷说豫章府衙那边催着家属过去认领死者遗体,还给了二两银子做路费。可是田氏一介妇人,从未出过远门,丈夫已经是那个样子,两个小儿子年纪又还甚小,又没有什么交好的亲戚帮得上忙?她急得差点儿要晕过去!

还是秦岭提醒,她这才想到苗楚河,心中也不敢确定苗楚河究竟会不会帮忙。毕竟秦川已经死了,俗话说人走茶凉,他们秦家如今唯一翻身的希望也没有了,谁还稀罕同他们往来?不躲得远远的就好了!

可是除了苗楚河,她不知道还有谁可以找,只得带着两个儿子一同凄凄惨惨又忐忑不安的哭上门来求助。

她已经打定主意了,无论如何也要求得他答应帮这个忙,帮她将秦川带回来……

“我那可怜的儿子,怎么就遭了这种横祸呐!我们家几口子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坏事,老天爷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啊!”田氏捶着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苗楚河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好不容易才略略缓和,见状连忙劝慰田氏叹息道:“伯母您节哀,事情已经这样多哭无异!这,这——,”

他口中干涩得不像样,舔了舔唇吞咽着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道:“眼下最要紧的,得把秦川兄带回来,入土为安!如今秦川兄虽然去了,但他中了举人却是不争的事实,我想朝廷一定会有所补偿的。伯母您放心,该他得的,我一定会帮他争取!你们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便是。”

田氏听着忍不住又流下泪来,那忐忑不安的心却是放松了下来,泫然感激道:“楚公子,谢谢你,谢谢你!我也是这么想,阿川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外乡外地多可怜,我就是拼了命也得把他带回来!早知道,还考什么举人呐,还不如在家里种地,也就没这一场横祸了!”

说着又凄然一笑,无限哀凉的叹道:“说来也是我们秦家庙小,庇佑不了阿川,他福薄命小,受不得这样的富贵!我不该让他去,不该呀!”

苗楚河听毕更觉伤感,不由叹息。

于是便同田氏商量好,后天一早他亲自陪同着田氏前往豫章,去料理秦川的一切后事。

田氏千恩万谢,又叫两个儿子磕头,苗楚河连忙拦住了。回头便叫佟玉儿去取十两银子来。

田氏连忙拒绝,说道:“师爷已经留了二两银子,足够了。楚公子你肯帮这个忙,我们全家已经感激不尽,哪儿还能要你的钱呢?这真是,真是没脸了!”

“伯母!”苗楚河轻叹道:“秦兄在的时候我一向来敬重他,拿他当兄长一样看待。您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只是秦兄执意不肯要人帮衬,我也只有尊重他。可如今他不在了,你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您就别跟我推辞了,相信秦兄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唐突的!此去豫章一路上伯母您不必担心,都有我呢!这几两银子您拿回去把家里好好的安顿安顿,后天,咱们好安安心心的上路!您千万别推辞了。”

田氏听了他这番话又是感动又是心酸,便接过了银子紧紧握在手中,叹息着道:“还好,话好阿川有你这么个朋友,要不然,我可怎么把他带回来!楚公子,大恩不言谢,我们这辈子只怕也没法子报答你了,只求阿川在天上保佑你全家平平安安、和乐安康……”

“伯母快别这么说!您节哀,请伯父也节哀,别想那么多了!”苗楚河亦叹息。

田氏又低低的呜咽了两声,便带着两个儿子告辞回去安排家中事务,等着后天一早出发。

看着他们母子三个凄凄凉凉、跌跌撞撞的离开而去,苗楚河不由长长一叹,怔怔的望着说不出话来。

秦川,他不觉仰头望了望云淡风轻、空无一物的天空,没有想到他中了举竟然就遭受了这等飞来横祸。

“你真的……要去豫章吗?”佟玉儿轻叹着问道。

“我必须去一趟,”苗楚河转头温言说道:“秦川是我的好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看着他亡灵流落异乡不得归宿。秦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两个兄弟年纪还那么小,伯母又是个妇道人家,伯父卧病在床,若非情非得已,伯母也不会找上我……”

98.第98章 失火的猫腻

佟玉儿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不想让丈夫去这一趟,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去。可她更清楚,她拦不住他的。

“那你路上多加小心!我帮你收拾行李。”佟玉儿只得勉强笑笑。

苗楚河点点头,说道:“收拾简单一点就行,不必太麻烦。我这就去城里一趟,去县衙打听打听具体情况,顺便雇好马车。”

佟玉儿听毕连忙说道:“何必雇马车那么麻烦!再说了那雇的马车未必多好,不如上我娘家去借一辆吧,顺便带两个经验老道的老仆跟着你一块儿去,到了那边处理后事,又要照顾秦家伯母,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苗楚河想了想也觉有理,便点头答应了。

匆匆换了衣裳,苗楚河便往城里去了,直到夜幕降临才回来。不但从师爷口中得知了详情,更带回了一份豫章府就此事发下来的讣告。

陆忠和苗翠兰也回来了,晚饭时一家子说起这件事,忍不住都一阵叹息。

那讣告上说,此次大火系客栈中某位举子喝醉酒不记得熄灭灯火,结果被老鼠碰倒了烛台而引起。一共有八名举子丧生、十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府台大人对此事非常重视,已经在着手处理此事,对遇难的各家各户都会有一定的补偿,等受害者家属到了豫章,一切住宿以及后事处理所需银钱也俱由官府负责等等。

陆忠和苗翠兰听苗楚河说要亲自陪着田氏去一趟也没有反对,跟佟玉儿一样叮嘱他路上小心而已。苗楚河一一的答应了。

晚饭后,乌先生过来串门。少不得大家伙又说起此事,乌先生闻言亦不由动容惊诧,失声道:“八人丧生、十八人受伤!竟会这么严重!”

“可不是,谁能料得到会有这等横祸!这二十来户人家岂不是要哭死!没想到功名利禄转眼成空,连性命也交代在那儿了!”苗楚河叹道。

乌先生亦摇头叹息不已,目光微微闪烁。

佟玉儿抱着瑾儿在旁边,听了这话不觉有些心神不宁,不由脱口说道:“楚河,我看,过几个月那会试你要不也别去参加了!反正你中了举人,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何必再去争那进士之名?咱们一家子跟现在这样,把这日子好好的过下去,多好!”

“对、对,我看玉儿说的不错!”苗翠兰一听她这么说心中也不由担忧起来,便立刻附和道:“楚河啊,说真的有了这事儿,姐姐心里也挺担心不安的!要不然会试咱就不去了!你中了举人,也算是为咱苗家争一口气了!那京城千里迢迢,我们在家怎么会放心呢!”

“姐姐、玉儿!”苗楚河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们想得太多了!这种事情几十年也未必遇到一次,不过是个意外罢了,哪儿会经常发生呢?再说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各地肯定会引起警觉注意提防的。况且京城乃天子脚下,比别的地方更又不同,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在外边会多留个心眼照顾好自己的!”

佟玉儿不便当着人跟丈夫顶撞,闻言便不再多说。苗翠兰一腔心思被佟玉儿勾起,就没那么容易按捺下去了,便固执说道:“楚河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也知道这事儿是个意外。可什么叫做意外?预料不到的事情才叫意外!谁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发生呢?我看呐,最好的就是好好的待在家里,比什么都强!我们也省得为你担惊受怕!”

“翠兰!”苗楚河还没出声,陆忠已经在一旁笑着道:“你们啊,就别杞人忧天了!没有那么严重!要是照你这么说,这天天在家里待着就不可能有意外发生了?那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你们别多想,楚河福大命大,从小吃尽了苦头如今自然是苦尽甘来,放心!”

陆小暑听见爹拿娘的话来回敬娘,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惹得苗翠兰朝她一瞪眼。

苗楚河心中一松,连忙附和。

这下子苗翠兰也没了言语,只好叹了一声作罢。

乌先生就着灯光细细的看那官方的讣告,看后一收折叠好轻轻放下,笑道:“陆兄说的也没错,嫂子担心的也有道理,但楚河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在外头料想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乌先生心中其实也有点微微的纳闷,陆忠这还是头一回态度明确的支持苗楚河科举之路,从前他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这一类的话的。

只是此时乌先生没有去理会心底的那一点点疑惑,旋即又向苗楚河正色说道:“此去豫章,那边还不知乱成什么样!能少待一天是一天,别在那儿逗留。你和秦家那位嫂子速速将秦川的尸身运转回乡,这个天气,别在路上耽搁得太久了!尽快动身!至于官府的补偿,只要秦川的名字在上头,你一个举人替他出头,相信官府定然不会赖他的,若为这一点,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