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的路上会不会留下脚印啊!”陆小暑忍不住说道。

周释之“扑哧”一笑,说道:“你放心,外头有那两匹马在捣乱呢,林间脚印不易找,况且风一吹雪粉就填平痕迹了,这个天气也没人会来这儿。”

陆小暑下意识回头去看,果然,就在身后的脚印,已经被风吹来的雪粉遮盖得差不多了。她不由暗道,幸亏这是在北方,若是南方,雪花湿重,倒不能如此了。

周释之带着她进了秘洞,点亮了火折子,在踏踏回声中两人一直往腹地走去。

洞壁凿痕浅浅,昏黄的光线下,洞中显得高大而干净。

弯弯曲曲走了一段,转过一道弯,前方宽大的石室中,赫然摆放着那十六口曾经相识的大木箱。

故旧相见,虽然当时的情形谈不上愉快,陆小暑还是忍不住“呀”的欢呼了一声,上前拍了拍一口大木箱,感到了几分亲切。

周释之微微一笑,拿了一旁的油壶往壁上的数盏灯盏中倒了些油、点燃了,室中一时亮堂起来。

他将火折子吹灭收入怀中,指了指远处的两口箱子笑道:“那两口里边都是黄金,没什么稀罕的。剩下这十几个箱子中,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就挑几件吧!你不用顾忌的,若不是你误打误撞,我们也不可能找到这些箱子。”

陆小暑一想也对,纠结片刻到底抗拒不了如斯诱惑,便笑着点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啦!嘻嘻,万一我挑了扎眼的东西,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啊!”

万一拿了个标志性的御赐东西出去,从此叫朝廷给盯上,哭都没地儿哭去!

“这个自然!”周释之笑了笑,那一部分东西除非将来随着他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光,否则是注定见不得光的,连变卖都不能,他又怎么会让她挑了去招惹灾祸?

164.第164章 假装恋人

面对十几口大箱子,陆小暑忍不住又犹豫起来,宝贝太多了也不好啊,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搓着手看看这边,再望望那边,不知该先揭开哪一个才好。

周释之忍着笑,一把拉着她的手臂笑道:“来看看这个!”说着领着她来到一口箱子前,小心打开,只见里头有无数个小木匣子。

周释之随手拿起一只尺余长的,轻轻揭开,顿时一片珠光璀璨,这里头是各种珍珠宝石盘结成的璎珞。

他随手拿起一串,只见整个由五福捧寿的图案连续相接盘结而成,铜钱大小的团形图案,约有尺余长,金丝银线为经纬,盘结串联着大大小小的珍珠和红蓝宝石、祖母绿、蜜蜡、琥珀等,末端系着两颗水滴状的翡翠压脚,造型别致,栩栩如生。

还有整个点翠缠枝花纹的,点翠鲜艳,花蕊则为各种层次不同红色的宝石,红蓝相映成趣;还有米珠盘结而成的梅花璎珞,雪白的米珠盘成花朵缀在黄金丝线上,时显时露,花朵之间隔着寸余长的金色链子,黄白相映,珠光璀璨。

周释之瞧着这些东西,想着昔日王府中母亲姨娘和姐妹们珠光宝气的光鲜装扮,那时的日子是何等的养尊处优、何等的高高在上,而如今早已血溅刑场,天人相隔。

他还在这世间挣扎浮沉,而她们早已红颜化作泥土。周释之心中不禁有些苦涩。

“真漂亮!”陆小暑瞧得眼睛都花了,忍不住说道:“这样的一件东西,至少值得万把两银子吧!这一口大箱子里只怕比这值钱的还有许多,这下你可发达了!珠宝首饰处置起来最方便不过了,大不了拆了重新回炉重做,也不怕谁能够认出来!”

“你说的不错,”周释之一笑收起心中苦涩,笑道:“有喜欢的吗?这个送给你吧!”说着将那一串梅花璎珞递给她,又道:“这些珠子虽然不大,但难得的是颗颗一般大小,品相全是最上等,串成的璎珞做工也是一流,所用的金丝便不下三两,这一串至少能值三万银子。”

“这么多啊!”陆小暑吐了吐舌头,摇头笑道:“你还是留着换钱吧,我不要这个!这个玩意好看是好看,太扎眼了,我就算拿了也没地儿炫耀去!我要是系在我那身普普通通的衣裳上走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太不衬了!若只能白受着还不如叫你拿去卖了换钱呢!”

周释之忍不住“扑哧”一笑,只得又收了起来。

两人在山洞中待了将近两个时辰,陆小暑口内赞着,临到头来却是一件都没挑,周释之明了她这是为自己着想,心中不由得一片温暖,心道不枉是我周某人看中的女人,不是个贪财的,还懂得同我同舟共济。

两人随后将东西大致清理了三四箱子,周释之将那些御赐碍眼之物全部放在一处,将方便变卖的大致归拢了,见陆小暑额上露出了薄薄的汗便笑道:“咱们回去吧!这些东西想要出手也得分批,这三箱子足够花费好些时日了!等过阵子闲了再来清理。”

陆小暑闻言也点头赞同,笑道:“是啊,到底这些是你们家的东西,如果银钱筹够了不用再卖当然最好!”

她的目光忍不住轻轻扫过一套八只琉璃盏,呈荷叶形,翠色琉璃薄如蝉翼,晶莹剔透,光线从各个方向照映过来又从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去,波光流转,绿意盈人,一眼看过去便令人觉得挪不开眼睛。

“这样的稀罕宝贝,若非情非得已,换谁谁也舍不得变卖啊!”陆小暑在心中暗暗说道。

两人出了山洞,陆小暑脑子仍有点回不到现实来,只觉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尽是那些奇珍异宝在晃悠,晃得她脑袋有些发晕。凌冽的山风吹了好几个回合,她才觉得自己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陆小暑长长舒了口气,暗暗擦汗,心道原来看宝贝不仅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考验啊,尤其是宝物的所有人还慷慨大方的说任你挑的时候,心里的拉锯战简直太残忍了……

她忍不住又有些恨自己没用,明明垂涎欲滴得要命,为什么偏偏要口是心非呢?

“你累吗?咱们回去吧!”周释之早将她的纠结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暗笑。她看似贪财,其实做事从来都有她自己的底线。面对如斯财宝,可任意拿取,这世上未必有几个人能够有她这般的定力。

“嗯,我们回去吧!”陆小暑朝他嫣然一笑,说道:“不知道咱们的马儿有没有跑远呢!”

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到这个地方来了,看得见、摸得着、得不到,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放心,马儿都是经过训练的,不会乱跑!”周释之笑了笑,柔声道:“下山路不好走,你小心点。”

其实他很想说我扶着你,只是不敢说。

“我可没那么没用!”陆小暑照例不服气的笑着同他顶嘴。周释之一笑也就罢了。

两人下了山,走了一段,只见茫茫雪原一片洁白,先前的脚印早已经被完全覆盖。陆小暑抬手在额前搭了搭,半眯着眼睛四下张望,说道:“马呢?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周释之浑不在意,微笑道:“离这儿不远往北边去有一处温泉,温泉旁边一带草木丰盛,它们一定在那边,咱们也过去吧!”

“还有温泉啊!你这山庄里还真是宝贝多多!”陆小暑不由眼睛一亮。

周释之微笑道:“你要是喜欢,等将来送给你了,可以建一个大大的温泉池子。当年我们家在别庄里也有温泉池子的。从前每到深秋冬季,父王都会带着我们全家前往小住几日。”

陆小暑听他又提起从前,语气却是平平淡淡听不出来什么波动情绪,也不知怎么搭他这话,不由抬头朝他看了过去,附和着微微笑了笑。

却见周释之一双眸子正朝她幽幽的凝过来,黑翟石般的眸子深邃如潭望不见底,潭中波光泛着浅浅淡淡的涟漪,晃得她有些晕,一时竟忘了反应,怔怔的就这么看着他。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热,忍不住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凝着她灼灼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小暑,别离开我,陪着我,好吗?”

陆小暑觉得更晕了,脑子里搅乱得一塌糊涂。

“小暑……”周释之瞧着眼前人比花娇的少女,腮染胭脂,眸如晶石,嫣红的菱形小嘴微微张启,俏脸上有些怔忪迷茫,浓而长的眼睫毛不时轻轻一眨,可怜可爱,比之平日的欢快跳脱别有一种风情。

此刻,她离自己这么近,就在自己的面前,这么俏生生的,如一枝艳丽绽放、亭亭玉立的红梅。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小暑,我——”

“你、你干什么呀!”微凉的指尖和温热的掌心羽毛般轻轻抚过自己冰凉的脸庞,陆小暑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仍是那么怔怔的望着他。

乌龙了!陆小暑顿时有点惊慌失措,这个人是什么意思?是喜欢自己的意思吗?

下意识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以及一路上的种种,陆小暑脑子里一下子又乱了,好像她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一个……

“我,我想让你帮我个忙,可以吗?”周释之一时情难自禁,原本是想向她表白的,可是看到她如此惊慌失措的反应,他立刻就慌了神,怕了,怕吓着了她一下子又将她推得离开自己远远的。

“啊?”陆小暑原本就乱的脑子变得更乱,诧异的睁大眼睛:他说什么?他说想请她帮个忙?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松口气的同时她竟下意识的感到有些失望。至于失望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周释之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朝她抱歉的笑了笑,又柔声说道:“也许,会让你有些为难……”

陆小暑“呵呵”笑了笑,忙摇头道:“不会为难的,我既然决定留下来帮你了,无论你说什么当然都会配合你了!所以你不用客气,真的!”

周释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嗯,自然是我说的!”陆小暑点头。

周释之便正色道:“我想让你与我假装恋人,你也答应?”

“什么!”陆小暑吓了一跳,脱口说道:“为什么?”

周释之仍旧正色道:“你只要配合我,很快就能知道了。我相信这是搅乱这一湖水最好的法子。”

他见陆小暑还处于懵懂之中,便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少了,难道你信不过我的为人吗?”

陆小暑见他说的一本正经,心里一下子搞不懂他究竟在卖什么葫芦,忍不住道:“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呀!”

周释之挑了挑眉,说道:“用不着说,我相信很快你自己就会明白了。小暑,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来做这件事,不过如果你为难的话——”

165.第165章 各有反应

听到他想过要找别的人陆小暑顿时想也不想便点头道:“好啊,不就是假装恋人嘛,这有什么了不起!我答应你就是了!”

就当演戏,而且她敢肯定以古人的开放程度来说,这戏定是没有吻戏的,拉拉小手不知道会不会有,反正,接受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周释之终于勾唇笑了,眼底波光潋滟,灿烂得令陆小暑几乎不敢直视。

“嗯,那我先多谢你了!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周释之又笑道。有意搭上金钱关系,他不过是想让陆小暑更加放心罢了。

果然陆小暑听了这话心中仅存的疑虑也消失了,遂坦然一笑,说道:“好啊,你可不能让我吃亏!还有啊,我很刁蛮的,就算是假装,我也是我自己,你别想让我扮演贤良淑德!”

周释之不禁哈哈大笑,笑道:“我可从来没想过叫你扮演贤良淑德,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好了!我会给你撑腰的……”

这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含情脉脉,陆小暑忍不住心跳漏了两拍,脸上微热转过目光。

“咱们出来时间也不少了,回去吧!”周释之笑道。

“好!”陆小暑点头。

“等等,我有样东西送给你,”周释之说着,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支翡翠金钗,钗身为雕镂着缠枝花纹的黄金,钗头的金色托头上镶嵌着拇指大小的上等翡翠,下缀着近两寸长的米珠流苏,末端以雕琢成合翅蝴蝶的绛红石榴石压脚,造型简单大方,却透着精致高雅,色泽对比鲜明,却配合得恰如其分刚刚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钗戴出来为发髻增色不少但又并不显得过于华丽而突兀,反而彰显出一种低调的雅致。

见陆小暑有要拒绝的意思,周释之微微一笑说道:“拿着吧,咱们既然要假装,总要在人前做出个样子才行,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说着小心替她簪在发髻中,端详端详笑道:“这钗你戴上真的很好看!以后别取下来,戴着它。”

陆小暑听见他这么说,觉着也有几分道理,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笑着道好。听他夸赞好看,心中微微一荡,嘴角情不自禁勾出浅浅的笑容,竟有点儿迫不及待想要回去照照镜子了。

要知道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还没有过一个英俊少年当着她的面夸过她好看的。

周释之见她竟难得的显出几分娇羞,忍不住低笑起来,生怕她恼羞成怒反为不美,忙道:“走吧,咱们去温泉找马儿!”

正欲恼羞成怒的陆小暑这才作罢。

两匹枣红马果然在温泉附近的草地上甩着尾巴悠闲的吃着草,冰天雪地之中,冒着热气的清澈流水和周围偏偏翠绿格外令人心旷神怡。两人又在水边说笑玩了好一会,这才上马回去。

周释之不由分说拉着陆小暑上了自己的马,一翻身便跃起落坐在她的身后,见她莫名望来无辜一笑,说道:“现在开始了,你说呢?”

陆小暑明白他说的是假装恋人一事,便也没再说什么,横竖大氅和身上衣裳都很厚,她倒乐得背后有个靠垫。

两人出庄大半日才回来,又是这么一副亲密的情形,庄子上下很快就知道了少主心仪这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陆姑娘,看陆小暑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探究和深意。

少主子面上的温柔笑容丝毫看不出作假,而陆姑娘却显得有些温柔腼腆,明显一副娇羞答答的模样,这说明什么还用得着明说?

下人们知道的不多想法也单纯,既是主子的心上人,那自然应该好好的伺候,而在庄子上有些地位的人则无不想起那日薛恒看到陆小暑时对她的态度,纷纷抱着或好奇或看戏的心态,等着看薛恒的反应。

薛恒果然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当他从旁人那里得知此消息,不顾天色已晚,怒气冲冲的冲进了碧玉轩。

恰好这天晚上陆小暑还没有回去,周释之正在教她下棋。薛恒走到外边听到里头的笑声,心中怒火更甚。

“公子!”薛恒忍着气向周释之稍稍拱了拱手,那目光下意识便朝陆小暑望过去,四目相对,目光转而恨恨。

陆小暑微微一笑,手中摩挲着圆润微凉的棋子不语。

说句打心底的话,她此时还忍不住有几分暗暗的雀跃和期盼,她倒要看看,周释之怎么浇灭薛恒的怒火……

“薛二叔来了!快坐!来人,奉茶!”周释之笑得欢畅,将棋子往盒子中一撂,拍拍手便坐好。

薛恒低哼一声坐下,那目光便定在陆小暑身上,不客气的说道:“我有话要和公子谈,陆姑娘请回避!”

陆小暑摆明了要过过“恃宠而骄”的瘾,轻轻一笑,笑吟吟温言道:“薛二叔,这儿好像是碧玉轩吧?碧玉轩是周大哥的地盘,周大哥才是主子。主子还没发话,薛二叔就越俎代庖起来,这要是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说什么话呢!知道的呢,说薛二叔与周大哥之间是患难与共的交情,规矩上边无需什么讲究,不知道的,还当薛二叔不敬主子呢!”

“你!”薛恒听了她这番话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却不由得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他和杜仲对周释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也许是从前相处惯了,又兼顾着教导他的责任,因此许多礼节规矩方面的东西都疏忽了,而周释之也从来没有对此表示过不满,他就更没在意了。

可此时陆小暑这番毫不客气的话却一下子将他点醒了,他和杜仲两个追随少主多年的人尚且对少主如此,山庄其他人等见了还能对他尊敬得起来吗?显然不能!

而身为一个得不到属下尊敬的少主,他想要号令众人,想要发号施令做什么大事,就更不可能了。

心念闪电之间,薛恒已经想到了许多。虽然他厌恶陆小暑这番话说得不中听,却知晓这番话一点也没有错!

“公子,”薛恒立即站了起来,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向周释之拱手弯腰道:“请公子恕罪,属下一时心急方会如此,是属下僭越了!属下知罪,等会儿自会下去领罪。属下有话要同公子说,请公子屏退左右!”

薛恒又瞪了陆小暑一眼,这个“左右”不用说指的就是她了。

陆小暑没有想到刚才那番话居然这么好用,意外兼且得意,仗着周释之“喜欢”更不把薛恒的脸色放眼里,见他瞪来朝他调皮的龇了龇牙拌了个鬼脸。

薛恒气得要命,却不好再当着周释之的面教训她了。

“薛二叔无需如此,您可不仅仅是属下,更是我的恩人和师父一般的长辈,您要那样就见外了!只要大规矩上不错就行,不必拘泥于小节的!”周释之忙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

而显然,他的话中用上了“规矩”两个字,分明很清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暑她不是外人,薛二叔有话但说无妨!”周释之待薛恒坐下,却是又笑了笑说道。

“公子——”薛恒听了这话大为反感,差点又要同周释之争论起来,好在他想起了“规矩”二字又生生的忍住了,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属下要说的事情同陆姑娘有关,如果陆姑娘不怕面子上过不去,觉得愿意留下来听,属下也无所谓的。”

周释之便向陆小暑征询望去。

其实薛恒用不着开口,三人均心知肚明他要说的是什么!陆小暑会在乎就怪了!便笑吟吟的说道:“跟我有关的?那我更要听听薛二叔说的合理不合理了!要是不合理呢,我还能分辨几句,省得叫人冤枉了去,我才不要回避呢!”

周释之听毕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小暑不介意,薛二叔您请说吧!”

薛恒忍着气,说道:“公子,请恕属下冒犯,公子与陆姑娘如今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释之与陆小暑下意识相视一眼,不知为何,两人都有一种心跳骤然快了两拍的感觉,这种感觉,很——

“咳,”周释之咳了一下,面上神情不自觉的便温和了两分,笑着道:“其实薛二叔您应该早就有所察觉的,我一直喜欢小暑……我没有想到小暑她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呵呵!”

陆小暑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烧,下意识垂下头去,心中微乱。

她不禁暗暗抱怨周释之:做戏而已,要不要做得这么以假乱真啊,差点儿她都以为是真的了……这家伙真是天生的影帝级别!

薛恒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索性说道:“这么说公子是打算将陆姑娘留在身边伺候了?”

留在身边伺候?还不知谁伺候谁呢!

这个话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回答,周释之瞟了陆小暑一眼,迟疑着道:“我和小暑两情相悦,当然不会分开的。”

薛恒气极反笑,若非今日被陆小暑抢白了一通心中有所顾忌,早就脸红脖子粗的同周释之争论、破口大骂陆小暑起来了。

166.第166章 她有那么好心吗

“公子,您可是做大事的人,属下觉得应该提醒您一句,别叫儿女情长给羁绊住了!”薛恒说道:“凡是有个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陆姑娘既不够温柔娴淑,也算不上体贴细致懂伺候人,反倒整天不安分这样那样的闹腾不休,既没有规矩也没有姑娘家该有的矜持,这种人怎么配留在公子身边?只要公子喜欢,回头便请易大掌柜挑选两个好的给公子,保管伺候得公子仔仔细细,衣食起居什么都不用操心,那岂不好?陆姑娘,她会做什么!”

“喂,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陆小暑简直要恼羞成怒了。话说薛恒描述的这个人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我怎么污蔑你了?我说的难道有错?你懂伺候人吗?不要人迁就着你、伺候你就好了!我们家公子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哼,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听的你能怨谁!”陆小暑抱怨还没完呢,薛恒逮着她一腔发泄。

“你——”

“薛二叔,”周释之看到陆小暑抓狂的样子不由也有些恼了,正色道:“薛二叔,这件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们家的仇我从没忘记,我自己该做什么我也从不敢忘!至于伺候?庄子上多的是奴才,用不着小暑亲力亲为,我喜欢她那是她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薛二叔,你就别再多想了!还有,小暑在我心里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以后您不要再这么说她了!”

“公子——”

“薛二叔,”周释之直视着薛恒,一字字说道:“我很珍惜咱们之间的情分,也一直记着您和杜大叔对我的恩情和教导,所以,给我个面子,别再难为小暑了行吗?小暑她其实为人很好,既聪明又爽朗,心肠也好,其实您是对她有成见,相信等将来相处的时间长了、您了解她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薛恒对周释之后几句话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不屑“嗤”了一声,可周释之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身为下属的他还真不便往前施展了。

“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么属下也无话可说!”薛恒悻悻道:“那么就请陆姑娘好自为之吧!如果叫我发现陆姑娘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为,呵呵,那么陆姑娘可别怪薛某人不客气!一个不规不矩的人,哪怕公子怪罪,我也不会让她留在公子身边!”

“这就不消你操心了!”陆小暑忍不住也有气,俏脸一沉低哼道:“周大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难不成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我喜欢他,又怎会叫他为难?薛二叔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薛恒叫她抢白得干瞪眼,片刻冷笑:“伶牙俐齿!”

“那也没有你霸道!”陆小暑毫不示弱。

“好了好了,”周释之见状忙笑着打断道:“薛二叔是为我好,我心里当然知道。可是小暑她说的也没错,我们两情相悦,她不会叫我为难的。薛二叔,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吧!”

薛恒一肚子怒气而来,结果憋了一肚子憋屈气而去,可周释之摆明了是护着陆小暑的,而陆小暑根本就是个厚脸皮、根本不在乎他这个二叔满脸的嫌弃和厌恶,他还能怎样?还能当着周释之的面将陆小暑痛揍一顿不成?

若是从前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开,薛恒将陆小暑赶走或者教训威胁一番那也没什么。

如今周释之已经明明白白说与她“两情相悦”,明明白白表示要将她留在身边,那么她就有了另外一个身份,薛恒就算再不喜她,碍于周释之的脸面也不能对她做什么。

薛恒脸色很难看的从碧玉轩离开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麒麟山庄。

对于此事,众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觉得薛恒小题大做的:少主子都这么大的人了,收个喜欢的姑娘放在身边这有何不可?这姑娘即便性子活泼好动些,也无伤大雅,算不上什么大事!倒是薛恒自己,就因为他不喜欢这姑娘,所以也不许少主子喜欢?连这种事情他都要管?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

也有觉得周释之不靠谱的:薛恒好歹是跟着少主多年的老人了,没想到少主却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不惜驳他的面子!可见在少主心里,女色才是第一位,至于与兄弟下属的情义,那算的了什么?在女色面前还不是要往后靠?跟着这样的主子,真的有前途吗?这样的主子,真的能有本事做得成大事吗……

也有的持中立态度,一方面觉得薛恒不顾身份管的太宽——当然,他出发点肯定是为少主好;另一方面又觉得少主为了个小小女子这么做不值得,难道就不怕寒了下属的心吗——不过,也不能一下子把话说死,毕竟少主在女色面前会不会把持得住、会不会因此沉迷而乱了心神,还有待观望……

山庄表面上并无什么异样,只是陆小暑的名字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左右前后几个庄子,人人都知道有了她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然而在背地里,这是有心人一个很好的试探旁人的出发口。很多人借着饭桌酒席、借着谈天闲聊的时候,有意无意便说起这事,借以探出对方对此事的态度,从这份态度,自然可以推敲出更深一层的本意。

随着陆小暑越来越得少主欢心宠爱的消息一个一个传出来,更有不少人亲眼看见少主是如何温柔体贴的对待陆姑娘,那些试探、挑拨人心的话暗地里更是波浪翻涌。

薛恒也听了不少的风声,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刚好杜仲也回来了,他连忙去找杜仲,请他与自己一同劝一劝少主子,若再这样人心浮动下去,谁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变故!

杜仲心更细致,此事他回来之后便听说了,仔细想了一番之后早已隐隐猜到了周释之的用意,见薛恒着急生怕他一时冲动反倒坏了周释之的计划,便委婉的点拨了他几句。

薛恒听毕半响回不过神来,不敢置信。

杜仲便笑道:“少主子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觉得他是个傻的吗?什么时候你对他这么没信心了?”

薛恒叹了口气,心道我怎么跟你说呢?他喜欢那野丫头,那是真真的!他正是年少冲动、血气方刚的时候,真要不管不顾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少主子这一着我看高明,”杜仲轻叹一声,悠悠说道:“麒麟山庄本来就是由王爷、老王爷远远遥控,不可能枝枝蔓蔓的事情都了若指掌。而王府出事之后,这么多年期间山庄都没有受任何外界势力的干扰,如今少主回来,咱们都很清楚,其中有忠心耿耿的,也有装成李逵的李鬼。少主子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那些不安分的因素都逼出来。其实这样也好,否则那些人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反倒添了许多麻烦。你等着看吧,很快就会有人有所动作了!”

薛恒也不是真傻,否则也不可能与杜仲一起带着周释之逃过这么多年的朝廷搜捕与追杀,尤其是在最艰难、最危险的头两年。他心里不自在的,说白了还是陆小暑。

“那这么说,”薛恒试探着道:“少主子跟那野丫头是假装的?也就是做戏?”

“这个——”杜仲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恐怕只有少主子和陆姑娘两个人知道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薛恒便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那野丫头不安好心,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少主子!以少主子如今的身份,她巴结上来舍不得放下也很正常。哼,恐怕她心里头还盼着假戏真做呢,否则的话何至于那么嚣张狂妄,闹得如今满庄风雨!”

杜仲笑道:“也许你是真的对陆姑娘成见太深了!我看陆姑娘不像那样的人。再说了,不闹得满庄风雨,怎么能让人有话说呢?”

薛恒顿时没了言语,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道:“可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们是做戏,那野丫头会那么好心肯牺牲名节帮少主子?”顿了顿又说道:“唉,那还是做戏的好吧,我可没法接受这种人做咱们的主母。少主子将来要娶的夫人怎么样也不能是她那样的!”

“你啊,”杜仲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却也知道他一向来是个固执的性子,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再跟他争执,他相信哪怕争上三天三夜自己也扭不过他的想法来的!不过,该说的话他也不能够含糊——

“少主子娶亲的事情目前还顾不上,事情得有个轻重缓急,到哪座山头唱哪首歌吧!你也别太较真了,何苦同自己过不去呢?”杜仲劝道。

“顾全大局我还是懂的,”薛恒点点头,说道:“我姑且认为他们是在做戏吧,大哥你放心,我没那么傻从中破坏!哼,那丫头想要假戏真做,还得看我许不许!”

实在不行,那就用最干脆利落的法子: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到时候木已成舟,难道少主子还真能杀了自己为她报仇不成?

167.第167章 试探

“不,”杜仲却是长眉一挑,正色向他说道:“你用不着刻意改变,就依着你的性子正常着来!像闹成这样的,如果你一句话不说,落在旁人眼中反倒不正常,你明白吗?”

薛恒猛然醒悟,忙点头道:“大哥你说得对!明天我就找少主子说说去!”

“嗯。”杜仲道:“你有意见、不服气尽可以找少主子表达不满去,只要不私底下做什么搞破坏就行了!咱们兄弟收拢的那些心腹人,也到了用一用的时候了!”

这是要让那些人在庄子中各处暗中打探消息。薛恒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第二天,薛恒果然又忍不住去劝了周释之,言语之间忍不住对陆小暑十分不客气,陆小暑同他拌起嘴来,周释之明面上劝架讲和,实际上却是维护着陆小暑,对薛恒的苦口婆心只是随口应付而已。薛恒气得又一次怒气冲冲离开碧玉轩。

事情传开,那股暗地里的浪涌更变得更加激烈了。

当天晚上,罗赫便前往易大掌柜家中拜访,说完三两件不大不小的公事,罗赫便渐渐将话题往这上头引,忍不住同易大掌柜叹道:“少主子这是怎么了,薛兄好歹是跟了他那么多年的老人,他怎么能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唉,真叫人——”

易大掌柜最近也为这件事情在暗暗烦恼,闻言却忍不住为周释之开脱,便道:“其实少主子也没做错什么,那是他的私事,况且又没有因私废公,也许是老薛太过敏感了!你也还记得那天陆姑娘刚来的时候老薛的反应吧?可能他们从前就有点过节,所以老薛才会反应过激!少主子收个女人,这不是极小的一件事吗?”

“易大哥说的也有道理,”罗赫点点头,又苦笑道:“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啊!”

易大掌柜不由微微蹙眉,说道:“那些风言风语的话我也听闻了不少,看来这庄子上该立一立规矩了!少主子到底是主子,容不得人这么说!”

“话虽如此,”罗赫又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少主子如此行为落人话柄,即便谁想要说什么也没法说啊!听到有人叹息说‘寒心’,我听了心里也觉得真有点!唉,少主子将一个女子看得如此之重,可想而知放在其他方面的心思还有多少?再说了,万一哪天为了这个女子做出别的什么疯狂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想想还真是挺寒心的……”

“这些人简直胡言乱语!”易大掌柜顿时板起脸正色道:“罗老弟是亲耳听见有人这么说吗?如果亲耳听见,就该把人押下去庄规处置好好教训!反了天了!少主子如果有做的过分不对的地方,咱们做属下的应该好言相劝,怎么能反而说出这种话来?总之,老主子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别说少主子如今也是这个心思,就算哪天少主子万一淡了这份心思,咱们也不应该忘记!这麒麟山庄是因为谁才存在,也许隔的年份太久,好多人都忘了!”

罗赫被他一番义正容辞的话噎得顿时有点发窘,怔了怔忙点头笑道:“易大哥您说的是!是该这样!少主子年少气盛,就算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也不是不能改,等过的几年他阅历深厚了,自然就明白孰轻孰重了!这庄子上是真的要立立规矩了,我回去这就叫人盯着各处,谁要是敢胡言乱语,别怪不客气!”

“的确如此!”易大掌柜点点头。

罗赫再也没有留下来继续谈话的心思,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走到院子里,听见旁边不远处走廊上有人轻轻的叫了声“罗二叔”,罗赫转头看去,正是易晓兰。

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丫鬟。

“兰丫头!”罗赫不觉点点头笑道:“好多天没有见你了,听说你好日子就要近了,呵呵,恭喜恭喜啊!”

易晓兰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如刀割,苦笑了笑,扭头瞟了两名丫鬟一眼冷冷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要跟罗二叔说几句话!”

见那两个丫鬟面上显出犹豫之色,易晓兰不由俏脸一沉冷笑道:“怎么?罗二叔又不是外人,难不成他还会帮着我逃跑?”

“小姐息怒,奴婢们就在这儿等着便是!”一人脸色微变忙陪笑道。

易晓兰哼了一声,朝罗赫走了过去。

易晓兰施礼问好,罗赫忙抬手笑道“免礼”,不由觑着两只眼睛打量她,见她脸色憔悴,眼眶也有点凹了下去,整个人精神气不是太好,穿着一袭柳黄色的半新不旧袄子袄裙,更显出几分冷清和萧瑟。

“才多少日子没见,怎么瘦成这样了!”罗赫吃了一惊,关切道:“瞧瞧你这小脸,颧骨都起来了,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做女工赶嫁妆呢?唉,差不多就得了,何苦那么拼命?熬坏了身子骨你爹和你娘岂不心疼!到时候缺什么叫人买去也是一样啊!”

“罗二叔,您就别打趣人家了!”易晓兰苦笑,眸光一转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问道:“公子他——现在还好吗?”

罗赫顿时一滞,勉强笑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回头问问你爹就知道好不好了。”

易晓兰眼眶都红了,委屈道:“我爹?他才不肯告诉我呢!说外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可是,可是我好歹伺候了公子一场,我只想知道公子还好不好,为什么不能知道呢!罗二叔,你就告诉我吧!”

见罗赫为难,易晓兰忙道:“罗二叔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给别人听是你告诉我的,连我爹娘我也不会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求求您了!”

“你别急!”看到易晓兰是真的着急了,罗赫便叹道:“你倒是个念旧情有心的好姑娘!公子要是知道你这么惦记着他,想必心里也会感激的!公子现在很好,与陆姑娘两情相悦,陪着陆姑娘整日游玩好不快活,在庄子里早就公开了!”

易晓兰脸色猛然变得雪白,只觉得脑门一阵眩晕连忙扶住一旁的廊柱。

她的手紧紧的扶着廊柱,颤声道:“他和陆姑娘——两情相悦、整日游玩!”

“是啊!”罗赫叹着点点头,见她这样关切道:“你——没事吧?身子不舒服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唉,你的心思二叔也知道,可是如今看来,恐怕悬了!我真是不明白,那陆姑娘有什么好,公子偏偏就吃她那一套!如今合庄上下为了这事——唉!”

罗赫说着连连叹气。

易晓兰混混沌沌的脑子敏锐的抓住了罗赫话中的欲言又止,下意识的精神一振,忙问道:“罗二叔,如果公子一切都好,您好好的叹什么气?是不是公子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