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上下关心的也正是这个,闻言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那小公公,既有紧张更有期盼。

“陆老太太别着急,”小公公笑得仍旧高深莫测,笑眯眯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对不对?”

软硬不吃!拿了人的、吃了人的也不觉手软嘴软!

陆家人心中暗暗气闷,却也知道是绝对没有办法从这死阉人口中探到什么消息的了。

“那是,那是!”陆老太太只得勉强笑了笑,心里头大骂不已。

终于清净了啊!那小公公微微一笑,似模似样的继续做大爷品茶,心中乐得那叫一个爽,恨不得有个同行在旁边,好好的将自己夸一夸:今日说话,很有水平、很有急智嘛!

是不是很有做大公公的潜质?

传旨大太监终于来了,带着十来位穿着光鲜靓丽的宫女太监,整副仪仗摆开,簇拥着中间穿着宝蓝亮缎长袍捧着圣旨的大太监从中门而入,好不威风凛凛。令陆府中没见过世面的奴才们看花了眼。

这位传旨的李公公径直来到中庭香案前,紫铜兽首香炉中已经燃起了袅袅的轻烟,他往那儿一站,左右侍从紧紧相随,垂手侍奉,陆老太太便带着众人乌压压跪了下去,三呼万岁等着接旨。

谁知,李公公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就是不宣旨,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似的。

陆老太太等等得有点扛不住了——谁的心一直那么高高的揪着不难受呢?

陆老太太便小心翼翼抬起了头,陪笑问道:“这位公公,这是……”

“陆老太太,”李公公收回了目光,笑眯眯问道:“这府上的人,都到齐了?”

“是,都到齐了!”陆老太太和陆文珲等连连点头。笑话,接圣旨这种事情,谁敢怠慢?

“哦?”李公公细长的眉毛挑了挑,似笑非笑的问道:“陆家大老爷陆文轩是哪一位?”

“轰”的一下,陆老太太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只觉得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一片空白,傻愣愣的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说什么?陆家大老爷陆文轩?

“公公明鉴,”,陆老太太的声音显得有些干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们府上只有二老爷、三老爷,没有大老爷,我那长子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这件事情官府和族里——”

“哦?”李公公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问道:“陆老太太确定陆文轩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你们陆家是亲自将他的尸首下葬的?”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话里话外都向着陆文轩那下贱种?

陆家几个主子心里头忍不住都“咯噔”一下,顿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那倒没有,”陆文珲只得硬着头皮陪笑道:“不过当年大哥大嫂失踪,我们找了大半年也没有找到——”

“你们差点吓死咱家了!”李公公听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仿佛大大松了口气似的说道:“失踪是失踪,去世是去世,这分明两码事,怎么能混为一谈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陆文珲能说什么?只得点头,连忙又道:“可是,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大哥,这十几年大哥大嫂也从来没有回来过!如果没有死的话,怎么可能不回来呢?所以——”

“哎,这世上的事儿啊还真就那么巧,他如今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呵呵,说起来咱家还没有恭喜你们呢!他人呢?快叫他出来一道接旨吧!”

李公公显然不愿意搭理他们家的一本烂帐,只想赶紧的将自己的差事做完,说话都有些不客气起来了。

陆老太太和两个儿子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真是——飞来横祸!天大的横祸啊!

“公公,”陆文珲差点儿要哭出来了,苦笑着道:“也许是公公误会了,我家大哥并没有回来呀……”

“是啊,我们陆家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公公您啊!大哥的确没有回来!”陆文轼也连忙说道。

到了此刻,母子三人心里头都很清楚了,前几日上门来闹事挑衅、如今住在翔云客栈的那家伙,肯定是货真价实的陆文轩了。只不知道他究竟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居然跟宫里头搭上了线,居然——

李公公见这家人如此的不上道,也彻底的失去了耐心了,当即沉下脸冷冷一笑,说道:“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前几天那陆文轩明明就表明了身份回陆府过啊?要不要咱家把当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证人都找来?”

陆老太太母子三人听了这话心惊胆颤,陆老太太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日,的确是有人上门来闹了一阵子,只不过,跟底下奴才们拌了几句嘴就气冲冲的走了,老身都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见到真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毕竟,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认亲这样的大事总得谨慎不是?万一出了差错,就成了笑话了!后来,我们府上的管家和老身两个儿子先后去过翔云客栈找那人,就是想要确定这事儿的真假,可是管家请他他不肯来,两个儿子去的时候他又避而不见,所以……”

李公公一挥手,打断道:“这些是你们的家务事,咱家不感兴趣!况且这时候陆文轩又不在,怎么说还不得由着你们?那陆文轩回来认亲受了羞辱被几个下人赶出去,这确是有目共睹的!实话跟你们说了吧,这圣旨跟他有关,没有他在,咱家可没法儿宣旨!若是耽搁了,咱家回宫复命也只有实话实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霎时只觉得浑身冰凉,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245.第245章 兄弟交锋

陆文珲不觉想起陆文轩的话,这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看来,还真得备着车马亲自去将他请回来了,否则——

母子三人悄悄交换了个眼色,陆文珲便陪笑道:“此事,是在下等失误了,还请公公前堂小坐稍候,在下这就去将大哥请回来,这就去!”

“是,是,还请公公稍候!”陆老太太也连忙说道。

李公公倒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闻言点点头说道:“也罢!那么咱家就再等等,不过,你们要快!咱家还得赶着回宫里头宣旨呢!皇上的耐心只怕没有这么好!总不能让皇上反来将就着你们,是不是?”

陆家众人连连称是,于是便由陆老太太和陆文轼陪着李公公在正厅中饮茶,陆文珲命即刻备车,带着戚管家急忙往翔云客栈去了。

这一回,陆文珲毫不费劲就见到了陆文轩,看到陆文轩一袭青衫,云淡风轻的坐在矮榻上品茶,心里头忍不住便生出怒气来。

可这时候他是来求人的,哪儿敢发作?硬着头皮上前叫了一声“大哥”。

陆文轩抬起头,似笑非笑道:“陆二老爷这是在叫我吗?”

宫里头都认定了他的身份,岂能有假?陆文珲原本是认命了的,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所激,忍不住绷着脸又道:“是不是还说不准,毕竟事隔多年无凭无据,可你好大的本事,说动了宫里的人,这一声大哥叫不叫还由得了我吗?”

陆文轩哈哈大笑起来,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反而笑道:“你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没什么本事嘴里头倒是硬得很!”

他不管这话将陆文珲气得够呛,随口便将数件陆府旧事说了出来,又从身上摸出一块菱花形的青玉佩,淡淡道:“这玉佩是爹给的,咱们三人每人都有一块,你总不会认错吧?”

陆文轩说着无不讥讽的道:“想必当年为了找这块玉佩,你们费了不少的心思吧?可惜啊,还是没有找到!”

陆文珲的心下意识抖了两抖,在看见那块玉佩的时候彻底的没了疑虑。

的确,当年他们费尽方法的寻找这块玉佩,只要玉佩找到了,就能更有力的证明陆文轩已经死亡,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原来根本就是他一直贴身藏着!

陆文珲忍气吞声只当没有听见这些话,脸色却不得不放了下来,毕竟,府中还有一尊要紧的大佛爷在等着打发呢!

“是我错了,”陆文珲咬牙提气了好几回,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说道:“请大哥别跟我一般见识!马车已经在外等候,请大哥随我回去吧!”

“回去?”陆文轩笑道:“是去陆府做客吗?”说着,还有意无意瞅了戚管家一眼。

戚管家老脸一红,别开脸去,心中郁闷得紧,这话,分明就是主子们说的,这倒好,都成了他的错了!

陆文珲脸上也火辣辣的不好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令自己的声音显得从容,“当然不是……是、回家、回家!陆府当然是大哥的家。”

“我没有听错吧?”陆文轩冷笑,说道:“怎么突然之间转变这么大,不会是骗我回去再对我不利吧?”

陆文珲见他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气得脑门一阵阵发晕,却不得不强行按压下心头的火气,忍气吞声的说道:“大哥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对大哥不利呢!想必大哥也知道了吧?今日宫里头来了人,正在府上等着传旨,那传旨的公公点明了要大哥在场才肯宣旨,还请大哥这就随我回去吧……”

“原来如此!”陆文轩恍然大悟,面色突然一沉,盯着陆文珲冷笑道:“你用不着拿这种话来要挟我,别忘了,先前可是你们叫了几个奴才把我堵在门口赶了出去!突然之间你态度大变跑来请我回府,还一口一个‘大哥’,呵呵,这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我就不该有那么点疑心吗?”

陆文珲灵机一动,想到了府中等候的李公公,说了这话本来就是暗含威胁:他已经来请了,如果陆文轩不回去,那么责任就都是陆文轩的,与他没有关系!

把陆文轩推出去顶缸,那自然再好不过!

谁知如今的陆文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沉默不语的陆文轩,不但窥见了他的心思,还会反驳,而且,还反驳得这么犀利不留情面!

陆文珲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尽管着屋子里只有寥寥三四个人,他仍然有种下不来台的感觉,便道:“大哥也太看得起我了,这宫里头的事、圣旨的事儿我能拿开开玩笑吗?”

“人心难测,谁说的准呢?”陆文轩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出心头一口恶气,岂能这么轻易就跟他回去,轻飘飘的说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就算说了再大逆不道的话,只要将我骗了回去控制住,又有谁会知道呢?你应该很清楚,我在你们手上吃过亏,若再不谨慎些,怎么对得起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条命!”

往事潮水般一股脑儿从记忆深处涌了上来,陆文轩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几乎无法控制的恨意,眸光徒然一凛,面沉如霜,冷冰冰的盯了陆文珲一眼。

陆文珲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周身发冷。

面对陆文轩的辩驳,纵有强词夺理诡辩的嫌疑,但却不能不说有他的道理!

陆文珲犹如又挨了一记闷棍,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罢了!今日既然送上门来,就不该心怀侥幸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如今的陆文轩早已不是当初的陆文轩,他又不是此刻才知道!

“那么大哥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的诚意?”陆文珲索性直截了当的问。

“这话要我怎么说,”陆文轩笑了笑,又道:“你若拿出了诚意来,我自然会信的。”

这算什么回答?陆文珲死死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只得老老实实又说道:“我不知道究竟要我怎么做大哥才会感到有诚意,还请大哥指点!”

在隔断后偷听的陆小暑都忍不住了,低低骂了声“笨蛋”,从隔断中闪身出来,叫了声“爹!”站到陆文轩身边,向陆文珲毫不客气说道:“二叔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连这个都不懂吗?我怎么听着,二叔不像是来求着我爹,反倒像是胁迫来了!”

陆小暑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绉纱直裾,镶着姜黄色的边,头发也用玉簪高高的束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看起来虽然是男子打扮,但那娇脆脆的声音和精巧俏丽的五官一看就是女儿身。

若是在平日,陆文珲听见她胆敢如此对自己说话,早就板起脸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训了,可是今日,情况特殊!

陆文珲低低哼了一声,没搭理陆小暑的话,仍旧向陆文轩说道:“还请大哥指教!”

陆小暑轻轻的嗤笑出声,笑道:“二叔你可真够执着的,一口一个指教,既然是请教,怎么连下跪也不跪、连个头可不磕呢?”

陆文珲顿时一僵,戚管家也愣住了。

陆文轩却是一言不发,显然陆小暑的话就是他的意思。

陆文珲气得内伤差点要吐血。

陆文轩虽然没有直白着说,到底是官场中混迹了半辈子的人,什么言外之意不能领会得到的?

但是他不想,不想那么识趣:凭什么要低三下四的去巴结陆文轩?来求他,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

“二叔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诚意诚意吗?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诚意?”陆小暑冷冷嗤笑。

陆文珲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骨节发白,青筋直冒,心中那口恼羞之极的怒气差点儿就要忍不住喷薄而出。

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终于弯下了僵硬的膝盖,“咚咚”两声跪在了陆文轩的面前,低着头咬牙道:“请大哥随我回府吧!”

陆文轩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淡淡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记住你今天做了什么!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再羞辱我长房一门!”

说毕,越过陆文珲身边,拂袖大步走了出去。

陆文珲全身仿佛被抽尽了力气,跪在那里还有些呆呆的。

什么时候,轮到他在他面前低声下气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二老爷!”戚管家在一旁看傻了眼,回过神来忙上前吃力的将陆文珲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道:“二老爷,快回去吧……”

陆文珲猛的扭头,目光冷冰冰的盯着他,如同两把利剑直直刺入戚管家的心里。

戚管家只觉得那一刹那心跳骤停,吓得脱口就说道:“老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没有看见有什么用啊,这屋子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陆小暑毫不给面子的“嗤”的一声掩口轻笑。

陆文珲仿佛被针扎了似的差点跳起来,恨恨瞪了戚管家一眼,推开他大步出去。

陆小暑耸耸肩,无不鄙视的撇撇嘴。若非父亲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回到京城恐怕早就被他们啃得连渣都不剩了,还能有今日?

他有什么不服气的?昔年欺负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风水轮流转的可能!

246.第246章 请他回府接旨

陆文珲将陆文轩请了回府,从他二人进府的时候,府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陆文轩的身上。

等见到了陆老太太、陆文轼、秦氏等人,空气中更是一下子有了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令人没来由的感到紧张。

陆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一紧,神情看上去十分激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文轩。不明就里的外人见了,还当是老太太终于见到了久别多年的儿子欢喜得情难自禁呢!

陆文轩也看向了她,神情同样十分激动。

不等陆老太太说话,陆文轩鼻音浓重的唤了声“母亲!”疾步上前,扶住了陆老太太顺势跪在了她的面前,扯着陆老太太的衣襟伏在她身上痛哭不已。

所有人都惊呆了,惊呆而且气愤得想要骂人的是陆家二房、三房包括陆老太太自己!

无耻,太无耻了!

陆老太太先前有意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就是想要先声夺人,在李公公面前充当好人。谁知道,陆文轩比她还能装、演技比她还要好,声泪俱下一下子就把她那一点子表情给淹没了个透彻!

陆文珲更是憋屈之极,同样是下跪,自己跪得那么窝囊,人家这——好处都叫人家给占尽了!

陆老太太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抖哆嗦起来,气息都不稳了,乍一看,像是激动得不行。

事实上,她的确是心潮起伏激动得不行,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极而泣的激动罢了。

“好、好、好,”气愤憋屈到了极点的陆老太太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这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咬着牙颤抖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边说,一边抬起僵硬的手,轻轻拍了拍陆文轩的背后。

“大哥别伤心了,母亲年事已高,您再引得她这样她老人家可受不了!快起来吧!”陆文珲忍着要吐血的内伤,也勉强上前,说了几句高大上的场面话,伸手去扶陆文轩。

“是啊大哥,快起来吧!”陆文轼见状也连忙上前。

兄弟两个一左一右的将满面泪痕的陆文轩扶了起来。

“陆大老爷真是重感情,真是母子情深、兄弟情深啊,咱家看得也要感动了!”李公公站在一旁由衷轻叹,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感动。

“实在是,离家太久了!重归家中一时情难自禁,倒叫公公您见笑了!”陆文轩不好意思笑了笑,向李公公拱了拱手。

“呵呵,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李公公冲着他十分客气的笑了笑,便咳了一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宣旨吧!”

这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众人面色一肃点头称是,连忙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李公公往香案前一站,慢慢的展开那明黄色祥云龙纹的圣旨,清了清嗓子清清楚楚的宣起旨来。

李公公的声音尖细而高,吐字清楚,每一个字如同一锤,重重的落在各人的心中。尤其是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两个,听完这圣旨,整个人都僵呆住了。

直到陆文轩叩首谢恩领旨,三呼万岁,他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跟着照做。

李公公将圣旨亲自交到了陆文轩的手中,持在臂弯的拂尘潇洒一扬,笑眯眯说道:“好了,恭喜陆大老爷,哦不,应该说恭喜侯爷!呵呵,咱家也该回去复旨了!”

“公公走好!”陆文轩含笑点头相送,少不得又悄悄递了红包。

“呵呵,你们忙,你们忙!”李公公笑眯眯的,看也不看,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自如将红包顺入了袖中。

李公公心中不由暗赞陆文轩会做人:真亏他想的周到,匆匆忙忙从外头回来,居然还没忘记给他准备大红包!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且不说先前已经拿过他的好处了,但就这一次,方才正厅里等候的时候,陆家也已经给过了……

这位大老爷,如此会做人,难怪叫人愿意亲近啊!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回过神来,也连忙打起笑脸陪笑客套着,将李公公一行送出了府。

之后,三人包括兄弟俩的媳妇、儿女,脸色一下子都垮了下来。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好就被当做出气的对象。

陆文轩手握圣旨,就那么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眸光温润而清凉,俊朗如昔的容颜褪去了几分不谙世事的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因着这几分沉稳,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持重。

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家之主的风范便展露无遗。

陆老太太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眼神有些迷蒙,时光荏苒,过去的陆文轩是什么模样好像一下子她竟忘记了干干净净,她若记得的,就是如今站在她面前,敢于挑衅她的权威、当面叫她吃了暗亏的陆文轩!

“没想到,你倒是命大的紧!”陆老太太眸光一沉,哂笑开口看向陆文轩。

那又如何?就算他再变,他也是她的“儿子”,她也是他的“母亲”!难不成他还敢忤逆不孝?

不欲让孙子孙女们见到往昔的恩怨,此时,二房的陆仲武、陆怡清,三房的陆怡慧、陆仲环已经回了各自的院子,只剩下陆老太太和两房儿子媳妇以及陆文轩。

陆文轩闻言爽朗的“呵呵”笑了起来,云淡风轻的微笑道:“托母亲的福,多亏列祖列宗和父亲在天之灵保佑!让文轩在有生之年得以回府,好好的孝顺母亲。”

说到“孝顺”两个字,陆文轩心中一痛,脸颊上的肌肉轻轻的抽了抽,恨不得将陆老太太碎尸万段。

这个老太婆,原本是他亲生母亲的嫡亲表妹、他的姨母,不想却贪恋侯府的富贵荣华,在一次来府中做客的时候设计了父亲,趁着父亲酒醉的时候将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伤心欲绝、寻死觅活。母亲没有办法,只得答应让她以平妻的身份嫁入府中。

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待父亲一心一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便有些心灰意冷,随后,在这个老太婆一步一步的算计下,终于郁郁而终,而他,也差点死在她的手里!

“呵呵!”陆老太太听毕古怪一笑,说道:“说得好,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孝顺了!”

“那是自然!”陆文轩又笑道:“如今我继承了昌平侯的爵位,就是陆家当仁不让的当家人,将来,不但会好好的孝顺母亲,就连二弟和三弟,我也有责任多加照顾呢!母亲和二弟、三弟,就等着吧!”

陆文轩这话如同一柄钝刀子在陆老太太母子三个的心上划拉而过,三人只觉刺耳之极,脸色忍不住也变了变。

他们辛辛苦苦等着、盼着、熬着,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得到被夺的爵位,重新享受那份耀眼的荣华富贵,没有想到,竟然叫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陆文轩拔了头筹!

如果不是他手里握着的明黄圣旨太过耀眼,陆氏母子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这爵位居然就落到了他的手里!这简直要叫人怄得想吐血!

“呵呵,母亲,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陆文珲见不少的仆人——尤其是一些老仆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的倾听,便提醒道。

就算要问什么,也不能当着这么多奴才不是?

“是啊是啊,”秦氏也忙陪笑道:“大哥复了爵位这也是咱们侯府的一件大喜事,我看今晚很该叫厨房好好的准备准备,咱们应该好好的庆贺一番!”

秦氏这话音刚落,陆老太太和陆文珲便不约而同扭过头来狠狠的瞪向她:好一个吃里扒外的贱人!

“妇道人家,多什么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陆文珲没好气训斥道。

二房的媳妇毛氏见状勾唇微微冷笑,心中暗暗快意: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

秦氏张了张嘴,又委屈的闭上了。心中不服气的想道,不管怎么说,大哥复了爵位这总是好事一件吧?出去做客也能够硬气些!再说了,不趁着这时候好好巴一巴大哥,万一不让我管家了,那得少多少好处……

“二弟妹一番好心,那就有劳二弟妹准备了!”陆文轩仿若没有看见陆老太太和陆文珲的目光,笑吟吟的向秦氏说道。

秦氏刚刚挨了骂,这下子却不敢就答应了,不由得朝陆文珲望去。

“大哥都这么说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陆文珲简直气得要命。心道这个女人平日里也不是个笨的,怎么一下子变得蠢笨如猪了!

“哦,这就去,这就去!”秦氏连忙陪笑,想了想,又看向毛氏笑道:“三弟妹,还请三弟妹一块儿帮帮忙。”

她不能跟着丈夫婆婆一块儿往厅里去说事儿,凭什么让毛氏跟着去?

“二嫂别这么客气!应该的!”毛氏脸上笑着,跟着秦氏一道去了,心里头也忍不住暗暗气恼。

大哥突然回府,突然复爵,婆婆不知有多少话要问他呢,说不好奇那是假的,谁知关键时刻却让秦氏这坏心眼儿的给拉扯着走了!

秦氏那点子小心思,不用问她也知道。

这边母子四个进了花厅,丫鬟们奉上了茶便都退了下去,只留了戚管家站在一旁。门口守着的,是陆老太太的心腹赵嬷嬷和翠儿、碧儿。

247.第247章 不算愉快的交谈

厅中一时寂静无声,陆老太太微微垂眸,不知在想着什么;陆文轩神态自若的端着白瓷山水人物的茶碗品茶;陆文珲眸光沉沉,脸色也沉沉,看似对什么都不经意,实则在暗暗打量着陆文轩的神色;陆文轼不时动动身体,望望这个,看看那个,颇不自在。

谁也不肯开口说话,这么下去要坐到什么时候?几位主子受得了,戚管家却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心跳得越来越慢,好像有种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的感觉。

戚管家咳了一声,陪笑着小心向陆文轩问道:“恭喜大老爷回府,不知大夫人——”

戚管家话音刚落,陆老太太母子三人的目光也微微闪了闪,陆老太太抬头看向陆文轩,也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是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媳妇呢?我若记得没错,你应该还有个女儿吧?怎么她们都没有回来?”

陆老太太说着目光斜斜睨向陆文轩,心中没来由的便感到一阵畅快,穆晴那娇弱不堪的身子骨,当时离府的时候才刚出月子,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吧?还有那个才出生的小丫头片子?就更不好养活了!

哼,你复了爵位又如何?丧妻丧女,也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孤家寡人罢了!

“戚管家有心了,母亲的记性真是好啊!”陆文轩笑道:“母亲放心吧,阿晴好好的,等府上收拾妥当,我再接她进来!那丫头今年十六了,长得很像她母亲,十分乖巧懂事,母亲见了定会喜欢她的!对了,阿晴还给我生了个儿子,也有八岁了,身体健康,也很聪明伶俐!”

“是吗?那就好!”陆老太太胸口一阵气闷,险险晕过去。

“对了大哥,不知大哥是什么时候回的京城?还有,这圣旨——呵呵,我们实在是糊涂得紧,大哥你是不知道,李公公今天突然带着圣旨上门,点名要大哥一道接旨,将我们可吓得不轻呐!”

这是最应该关心的问题,陆文珲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陆文轩哪儿会跟他实话实说,便淡淡笑道:“我进京也没有几日,其实这事儿说穿了毫不稀奇!这些年我在外四处游览,无意中寻得了几味上等的珍稀药材,皇后娘娘不是患旧疾多年吗?我进京之后进献了宫里,治好了皇后娘娘的旧疾,立下大功,皇上龙颜大悦,便赐还了爵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今日李公公会来,哪怕被赶再多次,我也该坚持身份回府才对!”

陆文轩说着,无不讥讽的瞟了戚管家一眼。

戚管家早已识趣的垂下了头当做没看见,心中暗暗郁闷:怎么每次被拖出来顶缸的都是我……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脸色也不太好看,不过,对于陆文轩回府被赶之事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兴趣了,他们感兴趣的是,陆文轩进献给皇后的药材。

“大哥运气真是好!”陆文轼忍不住轻叹,羡慕道:“皇后娘娘的旧疾这么多年不知看过多少名医、用过多少珍贵药材,连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没想到竟然叫大哥进献的药材给治好了!”

帝后情深,皇帝最宠爱的虽然是孙贵妃,但对于贤良的皇后是十分敬重的,陆文轩居然治好了皇后的旧疾,这就是为皇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难怪皇帝会复了他的爵位。

原来就这么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些年只教导两个儿子要对皇帝、对朝廷尽忠,尽职尽责的办好差事,满心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让皇帝看到陆家的用心和忠心,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把爵位给赐还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还有捷径可走。

如果早想到这个,十多年来倾心搜寻,就不信陆家会找不到几味珍稀的药材!白白便宜这白眼狼了!

陆老太太心里头立刻就不自在起来了,而且不自在中还带着一种仿佛被人占了大便宜的挖心滴血的心痛!

便微微蹙眉,甚是不悦的教训陆文轩道:“你也太鲁莽了些!皇后娘娘万金之躯岂同儿戏?这一回是你运气好,误打误撞的立了功!若是万一出了半点儿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到时候,别说你自己,你的妻儿、包括咱们府上,只怕都脱不了干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就自作主张了呢?最起码,也该同我们商量商量不是!”

“是啊大哥,”陆文珲说道:“伴君如伴虎,不是做兄弟的多嘴,大哥这一回的确是有点顾前不顾后了!”

陆文轩心中暗暗冷笑,心底只有两个字:恶心!

“母亲和二弟说的都挺有道理的,”陆文轩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关心我,倒叫我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陆老太太和陆文珲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母子俩都有点儿噎得下不来台。

陆老太太越说越气愤,又道:“你也几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这么没个成算!你就一点不担心你的妻子儿女会受牵连?俗话说妻贤夫少祸,如此看来这么些年过去了,穆晴也没有什么长进,竟是什么都没有学会!也不懂得劝一劝你!”

陆文轩心中大怒:合着埋怨他还不算,连他的妻子也编排上了!

这么些年?他们也好意思说这么些年!如果不是他们母子心狠手辣,他陆文轩至于有家不能回、至于带着妻子在外边浪迹天涯几度遇险、至于生生与亲生女儿分开这么多年吗?

“母亲这话就说差了!”陆文轩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清,“女人家懂得什么?安安分分待在后宅中相夫教子就行了,别的事情还是别胡乱插手的好!特别是那种心肠歹毒、小肚鸡肠、满肚子算计的,否则哪一天惹来灭门灾祸尚不可知呢!俗话也说,走夜路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这丧尽天良算计得多了,迟早也会遭到报应的,母亲你说对不对?”

“你、你什么意思!”陆文轩一番话夹枪带棒,虽未明言,可陆老太太心中有鬼,听了这些岂能不被刺痛?陆老太太当即大怒,控制不住的变色呵斥。

“我难道说错了吗?”陆文轩笑道:“我记得母亲似乎是信佛的人,佛家最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像是这样吧?”

陆老太太自悔失态,脸色铁青,咬着牙不再说话。她怕自己一开口又忍不住失了分寸,平白叫这白眼狼笑话!

陆文珲和陆文轼也听出了陆文轩话里话外的讥讽和凌厉,两人的心中也十分别扭。

这谈话显然是没有办法愉快的继续下去了,陆文珲干笑了笑,便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好在无惊无险而且还有意外之喜,这事儿也就别说了!只是以后大哥多注意些就是!咱们陆府好不容易复了爵位,总不能叫人挑出什么毛病来!对了,这两日我就叫人赶着收拾出院子来,大哥看什么时候把大嫂和侄儿侄女们接回来?哦,我看今日大哥也别出去了,就在府中住着吧!”

“不了,如今景明堂想必也没有收拾好,还是等收拾好了,我再搬回来吧!正好,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办。总不能在自己家里住客房吧?”陆文轩似笑非笑的说道。

他如今是新一任的昌平侯,就等于是这个府上的主子,如果住了客房,在下人们眼中无疑身份就矮了一截,定要叫那些眼高手低的下人们看轻了去,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留下来?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

陆文珲的脸色格外的难看,勉强笑笑,点了点僵硬的头:“那是,那说的也是。”

景明堂是陆府的正院,位置最好,占地也最广,是前后三进的大院子,还有倒座和后罩房,还有十分阔大的东、西跨院,连带着精巧的小花园。

这些年来,陆文珲便是一家之主,他们一家子理所当然的住在了景明堂!这些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将整个院子布置修整得十分气派,小花园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十分雅致,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应俱全。

不想到头来,却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