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陆小暑“扑哧”一笑,伸手去推他。周释之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偏身避开,一抬手便将她的手握在掌中。

两人真嬉闹着,门突然被推开,慌得两人连忙放手各自向后推开。周释之心中苦笑,陆小暑则暗窘埋怨:不用问就知道是娘派人来了,好歹敲个门行不行啊。

“二小姐,”花嬷嬷仿佛没有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淡定无比的说道:“夫人让老奴来请二小姐过去,客人这会儿来的正多,二小姐理应出去还礼。周公子,老奴送您出去吧!”

“这位嬷嬷,能否门外暂避一避,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们二小姐说。”周释之向花嬷嬷微笑请求道。

“嬷嬷你先出去吧,我等会儿就过去!”陆小暑看向花嬷嬷。

花嬷嬷心中虽然不太乐意,良好的尊卑主仆有别的教养却令她面对陆小暑的要求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勉强点头道:“那么老奴就在门口候着,还请二小姐快些,侯爷和夫人还在等着小姐呢!”

看着花嬷嬷掩上门退了出去,陆小暑轻轻舒了口气,脸上也不那么热了,不觉嗔向周释之:都是这个家伙害的。

“小暑!”周释之却是一脸正色,拉住她的手来到一旁,低声向她说了什么。

陆小暑听得变了脸色,咬着牙瞪向周释之:“你说的是真的?”

“我想我的鼻子应该挺正常,没出什么问题。”周释之回答。

“哼!”陆小暑冷笑:“我就说呢,这一阵子过得真是太平静了,什么波澜也没有,这可不像秦氏和陆怡清的作风呐!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周释之柔声道:“这几日我派了人就在你们府外附近,我有事得出京一趟,如果需要帮忙,你让杜鹃、红萼出去叫人。小暑,这可不是小事,若非当场抓获,我想她们是不会承认的。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东西应该就在灵位案桌之下……”

陆小暑咬了咬唇,心中满满的都是恼火,片刻偏着头问道:“这事儿真的很厉害吗?她们这么做,真的能有用?”

周释之用一种甚是奇怪的目光看向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当然!你不会连这事都看成是小事吧?”

陆小暑一怔,想到那华丽丽的上千年的代沟,胡乱吱唔了几句蒙混过去,便推他道:“我知道了,我会设法将事情摸清楚,定会教她们众目睽睽之下藏都没法儿藏!哼,秦氏这恶毒女人,这一次非要撕下她的假面目不可!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离开吧!”

周释之笑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进京,也许就不必再离开了!到时候,咱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陆小暑的心一紧,忍不住道:“你小心些!”

“知道,”周释之呵呵一笑,挑眉道:“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陆小暑“扑哧”一笑,瞪他一眼转过了身去。

周释之笑笑,深深的凝了一眼她窈窕纤细的背影,忍住奔过去再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转身离开。

第五天,来祭拜的是族里的长辈们和平辈、晚辈们,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族人们的到来代表的是对先陆老夫人的尊敬和认同、对陆文轩一房的认同。

这一天,其余的宾客们都提前得到了消息识趣不会上门,好让陆府专心的接待本族人。

族长大叔公率着众人快要到达陆府时,接到仆人飞报,陆文轩忙命大开中门,率着阖府所有人等迎接。

陆老太太心中十分不爽,大祭第二天便嚷嚷着受了风寒头疼鼻塞起不来床,在明清苑中躲了个眼不见为净。这日也不例外。

她心知族里来了人必定会有嫂子弟妹、侄媳妇、姑娘等会去探望“病中”的她,为了装得更逼真一些,一早便叫人在屋子里熬出了苦涩难闻的药味,微微凌乱着发髻,额上勒着厚实的抹额,中衣外头只随意披搭了一件宽大的米黄色绣花外袍,以便族里人来的时候好迅速上床躺下。

陆老太太心浮气躁,越是不想听什么,那声音仿佛可这劲儿的往耳朵里钻。

隐隐传来的哀乐声、高僧们敲击木鱼念经声、众人的哭声安慰声,混成一片断断续续的不断传来,听得她心里别扭得要拧起来,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唬得伺候的小丫头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那厢,陆文轩与妻儿悲戚含泪拜见了族里的长辈,被人搀扶起来之后,正恭恭敬敬的与大叔公等说着话,请大叔公等往祠堂方向走去。

大叔公和另外两位叔公、两位叔婆是陆文轩的长辈,与先陆老夫人是平辈,但排行都比她大,因此到了供奉着先陆老夫人牌位的正堂之外的天井中,便住脚不走了。

随后,便有人将灵香恭敬奉上,大叔公等将香点燃,几人郑重的向着里边微微鞠躬,陆文轩率着妻儿以及二房、三房人等则下跪俯首还礼。

仆人上前,双手恭敬接过大叔公等人手中的灵香进去插上,大叔公等便将陆文轩兄弟等扶了起来,说了些劝解安慰的言语。

陆文轩泪水涟涟,不住点头称是受教,陆文珲和陆文轼心中岂有不别扭的?他们俩的亲娘可没死、还好好的在明清苑待着呐!

饶是忍耐性极好,见到陆文轩这样也忍不住暴露一二内心想法,索性兄弟俩都垂着头,不叫旁人看到面上的表情。

“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几位长辈请一旁稍作休息。路途遥远,几位长辈有心了!等会儿侄儿亲自领几位下去休息。”陆文轩拭了拭泪,恭恭敬敬的将几人请往旁边偏厅小坐。

偏厅中茶水糕点样样供应齐全皆是上乘,训练有素的仆婢们穿戴整齐利索,无不恭恭敬敬,大叔公、三叔公等格外满意。

要知道这十几年来,陆老太太和陆文珲兄弟俩一心一意为复爵而努力,加上陆老太太总觉得族里在她和先陆老夫人之间偏心先陆老夫人,虽族里不过按照礼数勉强尽心意而已。

他们这一支算是陆氏中过得比较体面的,也是唯一的在京城里做官的陆家人,但这么多年来却从来没有请过族里人来京中做过客。大叔公等此次得到陆文轩恭敬周全的招待,心中如何不喜?

陆文珲和陆文轼冷眼旁观,心中俱冷笑不已。

接下来,便是一与先陆老夫人平辈、晚辈的族人们挨个上香、祭拜,男人们由陆文轩兄弟三人领着儿辈们还礼,女眷则由穆晴三妯娌领着陆小暑等还礼。

一时间,祠堂中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味,众人一对一答,神情肃穆而井然有序。

突然,趁人不备,陆靖安养的狼狗阿莱不知从那里无声无息的奔进了祠堂,众人见状大惊,慌忙叫唤着仆从下人们将它赶出去。胆小又猝不及防的女眷们唬得惊叫连连。

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岂能出事?陆文轩和穆晴脸色大变,陆文珲、秦氏等则洋洋得意,暗自称快。

(PK第一日,求支持!持续到4号哦!能不能进入第二轮就看大家的支持了!)

309.第309章 族里来人

大叔公等在偏厅也听到了动静,不由得过来询问怎么回事?急得陆文轩尴尬不已。

仆婢们虽多,但祠堂中人太多反而行动互相干扰,阿莱又十分机灵敏捷,“汪汪”的叫唤几声,左躲右闪避开了众人的围堵,趁人不备一头扎进了铺盖着垂地宝相花纹深蓝色桌布的供案之下,引得众人更是一阵慌乱。

“哎呀我说靖安啊,这不是你养的狗吗?你快把它叫出来呀,小孩子家真是胡闹,这种场合怎能乱来!冲撞了嫡婆婆,和各方神灵,这可怎么好呀!”秦氏尖着桑子担忧道,故意将声音扯得老高。

“安儿,你太胡闹了!”穆晴气得面上一片通红,眼泪都差点儿掉下来了。

“我没有嘛,不知道它从哪里钻出来的!”陆靖安撇撇嘴,说道:“阿莱一向来野得很,我也不太管得动啊!”

“你养的狗,怎么会不听你的话!你这孩子,平日就爱胡闹!”秦氏还觉得不够添乱。

“狗就是狗,要能事事都听人的,那就不是狗了!”陆靖安不服气。

一名仆从顾不得其他,身子一矮钻进了供桌底下去赶阿莱,却是“啊”惊叫了起来,仿佛在底下遭遇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秦氏趁机又大叫:“哎哟不好了,别不是闹出人命来啦!快来人,快来人呀!”

正乱着,那随从将桌布一掀,从下边抖抖索索的爬了上来,而阿莱也被他赶着钻了出来。

众人赫然所见,阿莱的嘴里叼着一个心口上、背心上、脑袋上扎满尖针,面目狰狞的布偶!而那桌案下的地面上,明显泥土松松,分明这东西就是从下边被阿莱扒出来的!

众人一下子惊呼起来,睁大眼睛直瞪瞪的瞪着若无其事将那布偶放在地上咬着玩的阿莱。陆文轩和穆晴更是脸色煞白,傻在了那里!

毫无转折的,祠堂中从刚才的喧哗吵闹变成此刻的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滞,所有人都定住了。

前天晚上,陆小暑就在这桌案底下找到了这恶心狰狞的玩意儿,但此刻见了,她仍然感到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难怪古人都很相信压胜之说,灵不灵暂且不说,可是看到被人如此“做法”诅咒,心里的感觉的确非常、非常的不爽。

除了阿莱嘴里叼着的这一个,那下边还有三个,正好将他们大房一家四口全部囊括了。

若非周释之那天闻到香炉中插的香当中混有特别的味道,而那种特别的味道正是与压胜之术相配、据说可加强效果的香味,谁能想得到竟然有人敢在供桌之下动这种手脚!

周释之说,从前他们王府中也发生过这种事,因此而牵连死了许多人,包括他无辜的奶娘,所以,对这种香味,他印象深刻……

秦氏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雪白,眸中骤然生出无限的惊惧之感,死死的攥着手心,双脚一软差点儿要摔倒下去,亏得喜嬷嬷和冯婆子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其实三个人,同样脸色煞白。

陆文珲先是一愣,目光下意识悄悄一挪,瞥见秦氏的神情顿时心头一沉,眸光似剑几乎要将她刺穿。秦氏大惊,这才勉强回过神来,缓神站稳。

“这、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三叔公等人大惊。

陆文轩阴沉着脸色两步上前将阿莱赶走,捡起那布偶,穆晴看到那上边赫然写着丈夫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看到那锋利的钢针狠狠的扎在心胸背心上,顿时痛苦的叫了一声,双脚一软几乎晕去,慌得花嬷嬷等连忙叫着扶住她。

陆文轩颤抖着,手背上青筋直冒,命人往桌案下去寻。很快,便将其余三个布偶也找了出来。

大叔公等众人看到那上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个个脸色大变,面有怒色。

“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好歹毒的心思!好狠毒的手段!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呐!”三叔婆颤声说道。

陆文轩“扑通”一声跪在先陆老夫人灵位前,痛苦恨声叫道:“娘,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呐!”

“侯爷!”穆晴亦挣扎着跪在他身边,泪水凄然而下。

陆靖安见了那凶神恶煞的鬼脸,“哇”的一声扑在奶娘身上大哭起来。

陆小暑也忙过去陪着爹娘跪下,摇着穆晴的胳膊:“娘,娘,您不要哭,不要哭啊!”

“大叔公、三叔公、四叔公,各位长辈,今日,就请各位长辈做个见证,为文轩一家做主!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文轩誓不为人!”

陆文轩猛的起身走到大叔公等人面前,一揖到地,整个人周身爆发出一种无以言喻的愤怒。那愤怒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海面,乌云压顶,风势预备,下一秒就可能铺天盖地的发作起来。

“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此事也要一查到底,咱们陆家什么时候出了这种阴毒之人!你快起来,不必多礼!”大叔公绷着的脸色也极不好看。

“多谢大叔公!”陆文轩谢过,转而低喝:“将祠堂的大门关了,一个人不许进出!大叔公、各位长辈,请偏厅说话。”

众人来到偏厅,落座,晚辈们垂手站在旁边,窃窃私语,仆婢们则侯在廊上廊下,也人人忐忑。

“大叔公、大哥,这事儿一时半会哪里能够查得出来呢?在这儿到底不太方便,还是先出去再从长计议吧!”秦氏心里有鬼,忍不住说道。

她不由暗暗的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埋得更深一些好了。她心里头忍不住暗骂冯婆子偷懒!

陆文轩冷笑,双眸似电盯向秦氏,一字字道:“二弟妹急什么?事情就在这儿处理,相信我娘在天之灵保佑,事情定会水落石出!”

秦氏心虚的避开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

“文轩说的不错,就在这儿处置!”大叔公咳了一声,偏头看了三叔婆一眼,说道:“老弟妹,这种发生在内宅之事,还是老弟妹你来说。”

三叔婆便点点头,说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这布偶看起来很新,也不潮,上边的钢针也很新,字迹也十分清晰,可见就是这几日功夫才得来的。那下手之人正是打算趁着侄媳妇大祭作法以图谋害文轩一家。这种压胜之法我也曾听人说过,这种时候作法最是灵验不过,你们去个妥当人,看看侄媳妇灵位前的香炉中,有没有与众不同的灵香。”

“老奴这就去!”花嬷嬷将穆晴交给七巧等人扶着,施礼主动请缨。

陆小暑冷眼旁观,看到秦氏的脸色又是一紧,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不一会儿,花嬷嬷回转了来,果然找到了那与众不同的灵香,手捧托盘将两种香呈上。

三叔婆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又传递与众人,变色道:“看来,果然是这样了!”

她目光扫过穆晴、秦氏等,问道:“这次侄媳妇大祭,是谁安排布置做准备的?”

秦氏听毕下意识便想往后退,被丈夫一记冰冷打过来的目光提醒,忙主动出列陪笑道:“是、是我。”

穆晴便拭泪轻叹道:“我们刚刚回来,不熟悉府中情况,府中一直是二弟妹管理中馈,这次的事儿,大部分的事儿都是二弟妹安排准备的。”

尤其是采办这种最容易做猫腻抠私房钱的好事儿,秦氏更会巴得死紧。

三叔婆当家也是一把好手,对于其中的门门道道哪有不清楚的?当下了然,点了点头。

陆文珲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说道:“为了给嫡母做大祭,我们家这口子不知操了多少心,各种大事琐事样样俱到,经常忙得顾不上用饭,前阵子差点晕倒,还请了大夫前来开药调理……”

这是在从旁帮着秦氏开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不等秦氏开口搭腔做戏,陆小暑听毕忍不住诧异道:“竟有这种事,二婶,真是太辛苦你了!我只知道我和三妹妹找了大夫,没想到原来二婶也找了大夫啊!先前我娘还说若是不行让三婶也帮帮忙,二婶还直言不必,原来是硬撑着呢!唉,二婶您真是用心!”

陆小暑一双漂亮的眸子柔柔的向秦氏看过去,语气神情说不出的真挚诚恳,这一番话简直跟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一样,气得秦氏和陆文珲心中暗恨,面上却只有吱唔陪笑的份。

大叔公低哼一声,瞟了陆文珲和秦氏一眼,不紧不慢说道:“侄媳妇是你们的嫡母,你们做儿子、做媳妇的为她尽心操劳,这是理所应当的,倒用不着特地拿出来表白!儿女尽孝也要特特拿出来说,那成了什么人了?不过,小暑和怡清请了大夫,这又是怎么回事?怡清呢?怎么没来?”

大叔公这番话令秦氏和陆文珲都不由变了脸色,两人下意识交换眼神,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请大夫?还不是陆怡清假山那档子事儿,陆小暑这死丫头,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告黑状的机会!

310.第310章 压胜之术

“怡清她前两天还在呢,”陆文珲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陪笑着道:“昨天母亲的病情加重了些,今日怡清便留在明清苑那边侍奉母亲了……”

陆文珲哪里知道?陆怡清之所以今日没有来,完全是昨日被她给刺激的、气的。陆怡清心思重,脑子灵活,可比秦氏难对付多了。有她在,肯定会帮着秦氏开脱,所以她才会设法将她弄一边去。

“大叔公、三叔婆,其他的事情还是先搁置放一边吧,此事完结之后再说也不迟。小侄心里,心里——”陆文轩既悲愤又难过,说不出话来。

“也好!”大叔公点点头,朝三叔婆示意。

陆文珲和秦氏见了暗恨,这混蛋,他是什么意思?暂时搁置,这是要秋后算账吗?尤其秦氏更觉恼怒,女儿的名声已经坏成那样了,他们居然还不放过,还要将之闹到族里吗?这叫什么亲人呐……

三叔婆便问秦氏:“采买香烛钱纸的是谁?又是谁送到祠堂这儿来的?祠堂这边,这一阵子都是谁看管打理的?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

三叔婆一连串的询问,每一句都像重重一锤捶在秦氏的心上,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的白下去,好一会才将混乱不堪的思绪理清楚。

“这些东西都是采办上的姜嫂子负责,东西回来便入库,分了好几拨人送过来的……祠堂这边,先前安排了府中手脚稳重的丫鬟婆子们五个一班一共三班轮流看守。不过这次大祭,祠堂总要里里外外重新修整刷新一番,因此,因此陆陆续续的来过不少人。细想起来,内宅、外宅、外头的工匠们,我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来过这儿……”

秦氏小声的说完,强按着心跳微微喘息。

“糊涂!”三叔婆皱起了眉头。

秦氏自作聪明,自以为将事情说得含糊、将尽可能多的人牵扯进来便能够混淆视听。自以为过关,分明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

她也不想想,她越是有意说得含糊,岂不是越有问题吗?

“这种事情,岂可不小心用心,该派了专门的人负责才是!”三叔婆训斥道。

“是,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疏忽了!”秦氏垂着头连连认错,“晚辈也是赶鸭子上架,从未经历过这等大事儿,府中人手也不多,又各有各的差事,因此,因此只得看谁手头空闲的时候安排过来——”

穆晴忍无可忍,抬眸冷冷盯向秦氏。

用不着她出声,三叔婆也对秦氏这话反感得不得了,不快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儿媳妇,嫡母做大祭这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应该后退一步以此为重!你倒好,反着来!”

三叔婆也是老人,听着秦氏所言甚是寒心。

秦氏不敢反驳,恭恭敬敬的连连赔不是,陆文珲也在一旁帮着赔不是,说的都是“年轻”、“没经历过”、“抱歉”等等。

“好了好了!”三叔婆不耐烦抬抬手打断他二人的话,便道:“这种事情跟外头人没有关系,外人好端端的不会做这种事情,十之七八就是内贼!你叫人去把这一阵子但凡安排过来做过活计、值过班、送过东西的名单取来,谁来过,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逗留多久,我要仔细看看!”

陆小暑听得在心里暗暗叫好,默默点三十二个赞,这一层层的理下来,总能发现蛛丝马迹。

秦氏心中也颤了颤,刚才那番话她根本就是随口扯来敷衍的,哪儿拿得出什么册子?再说了,册子上可不像她说的这样,一拿来,岂不是就曝了光?

秦氏便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些事情,这些事情并非常规事例,并不曾专门记载在册……都是晚辈不好,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疏忽了!”

饶是三叔婆自持长辈的身份,听了秦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推脱、含含糊糊也不由得恼火,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冷着脸喝道:“秦氏,你什么意思?推三阻四莫非你心里有鬼不成!你也不是头一天当家,会如此糊涂?若果真如此,你这个当家人也太无能窝囊了点!”

“三叔婆!”当着众人被族里长辈如此奚落,秦氏脸上烧得通红臊热,眼泪也汪了起来。

“三叔婆这是什么意思——”陆文珲见妻子委屈顿时板起脸语气强硬。其实三叔婆如此一问、秦氏这么一回答,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其中的猫腻了。

趁着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陆文珲还有什么客气的?最好将三叔婆、大叔公他们气得立刻起身拂袖离开陆府最好!只要他们离开了,那么事情就有了转机。

反正,这些族里的老东西们一个个趋炎附势,看着爵位落在了陆文轩的头上都上赶着巴结他,得罪他们又如何?等将来打垮了陆文轩,自己承了爵,有了权势在手,再恩威并施,还愁见风使舵的老东西们不把风向转向他?

这一天,已经并不远了……

因此陆文珲胸有成竹,丝毫不在乎此刻得罪大叔公、三叔婆等而开罪族里。

“老二!”谁知陆文轩突然厉喝一声,面目阴沉的盯着他,厉声喝斥道:“当着长辈的面你吵吵嚷嚷想干什么!给我退下,闭嘴!”

陆文轩是侯府主人,又是兄长,他喝斥陆文珲天经地义。

陆文珲大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指着三叔婆道:“你没看见吗?她们咄咄逼人逼迫我的媳妇,难道我这个做丈夫的就白白咽下这口气不成!”

“放肆!”陆文轩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喝命仆从:“将这个目无尊长、不分尊卑的不孝东西给我拿下,堵住他的嘴!”

陆华等早就巴不得这一声,齐齐答应,不由分说上前,将陆文珲控制住,不知从旁哪儿拿过来一块抹布团成团就往他嘴里塞去。

“当家的!当家的!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秦氏尖叫起来。

“闭嘴!你要是再闹,信不信我立刻禀了族里,将你们这不敬尊长的两口子逐出家门!”陆文轩冷喝。

大叔公、三叔婆等也气得不得了,冷着脸不做声,等于默认了陆文轩的话。

秦氏心中一惧,吓得噤了声。

陆文珲双眸圆睁,嘴里呜呜的急得干瞪眼却发不出声音。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秦氏笨蛋,秦氏只要撒泼打滚的闹起来,陆文轩还能叫人将弟媳妇拿下不成?大叔公也不方便怎么样!

这个死女人,平日里倒是一副精明算计的厉害样,关键时刻,笨呀!

陆文轩与穆晴代替陆文珲向大叔公、三叔婆等不停道歉,表示定会好好管教这个“二弟”,请三叔婆继续做主。

大叔公和三叔婆等找回了面子,神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点点头表示同意。

“既然没有册子,那也不要紧,”三叔婆淡淡说道:“这东西不是平白无故进来的,总得有人从府外拿进来。出入门禁总有册子吗?将这阵子出入门记录拿来,再将来过祠堂沾手过这边事务的名单命各管事细想想呈上来!我就不信发现不了什么!”

这种东西没有人会随意经手他人来做,那样风险就大了。只要两处都榜上有名,便可锁定嫌疑人的范围。再按照时间、差使、身份一一查问,至少又能排除掉一大半的人!

嫌疑的圈子越来越小,谁有动机谁没动机、谁的动机更加强烈,只要细加审讯,定可查得出来!

“再说了,”三叔婆冷笑,说道:“这种香十分特殊,正儿八经的寺庙、尼庵里是不会有的,文轩你也可派人各处去暗暗查访查访,总会查得到蛛丝马迹!”

三叔婆这句话一出来,如同致命的一锤,重重捶在秦氏及冯婆子等几个人身上。

“大侄子、侄媳妇,你们这就派人查去吧!二侄媳妇,既然这事儿有你的首尾,你也不好在一旁干站着。你一个人记忆有限,记不清楚了也情有可原,可总有下头的管家婆子吧,究竟哪些人这些天沾手过这边的事务,总不会不记得了吧?”

三叔婆微微冷笑:“不记得了也不要紧,你也说了嘛,内宅的仆婢也不算多,挨个的查问,虽然耗些时间,却也总瞒不过去的!”

“三叔婆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出城打听寺庙、尼庵,夫人,府中事务,你便听三叔婆的安排吧!”陆文轩说道。

穆晴点点头,随即命花嬷嬷去将出入门禁的册子拿来,又命手下得用的人,去将府中所有管事娘子们传来。

谁知,花嬷嬷这边人还没出去,冯婆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软跪倒在地,她膝行向前,向穆晴不停的磕头,颤声道:“夫人饶命、侯爷饶命!老奴有话说,老奴有话要说,还请侯爷和夫人饶了老奴一条狗命罢!”

冯婆子关键时刻倒行一耙,众人都愣住了。

“冯婆子!你疯了吗!”秦氏脸色大变,尖叫着扑上去欲踢打冯婆子,花嬷嬷眼明手快使了眼色,穆晴这边两名粗壮婆子连忙上前,将她死死的拉住了。

311.第311章 冯婆子背叛

“放开我!你这老狗东西,老贱人……”秦氏挣扎着叫骂不已。

冯婆子见她恨不得吃了自己肉的狰狞模样心头颤了颤,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缩了缩,可这一步既然已经踏了出来,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她想及此,缩回去的肩膀又微微放松了两分。

“放肆!”三叔婆拍桌大喝,绷着脸瞪向秦氏,厉声道:“长辈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再叫堵上你的嘴!”

一名仆妇机灵,听得这话便顺手掏出怀中揣着的帕子欲往秦氏嘴里塞去,秦氏扭头朝她“呸”了一声,瞪着她大叫道:“下贱的贱妇,给我滚开!信不信我弄死你!”

秦氏额上青筋直冒,面目狰狞恨恨的瞪着那仆妇,像一头暴怒中嗜血凶残的狮子。

许是她的模样太过吓人,许是天长日久积威之下,那仆妇一怔,被她气势震住,下意识收回了手,往后退了退。

“没错!是我,就是我干的,怎么样!”秦氏猛的扭头,怨毒的目光挨个的扫视着陆文轩、穆晴、陆小暑、陆靖安,最后瞪着大叔公等,一字字说道:“是我干的,你们不用上蹿下跳了,没的叫我看了恶心!我恨他们,我恨死他们了!他们没有回来之前,我们府上和和睦睦,日子过得不知多好!可他们一来,所有的都变了,我们做什么都不顺,还有我那可怜的女儿,被他们不知弄了什么邪术连定下的亲事也毁了,如今更是被被他们害的声名败坏得不成样!他们一家子是不祥之人,根本就不应该再回来!若不除掉他们,这府上将永无宁日,我们一个个迟早都跟我那可怜的女儿一样死在他们的手里!换做你们是我,你们难道就甘心坐以待毙吗!”

秦氏嘶声厉吼,因为激动、害怕与愤怒,嗓子都哑了。

陆文珲眼睛睁得老大,两个眼珠子双双突起如同死金鱼眼,直直的瞪着秦氏,心里头大骂“饭桶”、“笨蛋”,这个蠢笨女人,别人还没开始查,她就自己先跳出来了!

大叔公、三叔婆和陆文轩他们故弄玄虚,将事情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听起来似乎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事情可以算计得很准,人却是最大的变动因素。有了这个因素在里头,一切的确定都有可能变成不确定。这种事情岂是说查今日就能够差的清楚的?

别看大叔公等摆出一副不查个水落石出今天就不出祠堂门的架势,可若真想将事情查出来,没有几天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

只要先设法离开了此地,几天的功夫,哪怕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也足够有时间寻找机会暗中动一些手脚、做一些安排了!

只可恨这个蠢妇、愚妇,还有那该死的冯婆子,被他们几句话就给吓住了。别人还没做什么,她们自己反倒露出了马脚将自己给暴露了出来!这么蠢的女人,他从前居然还觉得她不错,真是瞎了眼了!

秦氏近乎癫狂说出的一番话令大叔公、三叔婆及族里众人都愣住了,不由皆向陆文轩夫妇望去。

陆文轩一声轻叹,无不怜悯的看了秦氏一眼,说道:“二弟妹,人贵自知,没想到你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污蔑我们!这爵位落在我的头上,那是圣意,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你们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可我没想到,竟连我死去多年的娘也不肯放过!二弟妹,那也是你的婆婆,你好歹毒的心肠!至于三侄女的事,”

陆文轩冷笑:“原本我不想说,眼下看来也是不得不说了!”

陆文轩当即简单的将陆怡清所作所为说了一遍,盯着秦氏冷冷道:“若说中邪,我看你们才是中邪;若论算账,也是该我找你们算吧!二弟妹你当着家,还有什么不满足?”

“秦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大叔公冰冷着脸色,又惊又心寒道:“没想到咱们陆家竟然出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妇人,真是我们整个陆家的耻辱!我们陆家虽不是豪门世族,却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绝不能叫你这种毒妇给坏了名声!”

大叔公目光骤然一寒,摆明了今日要清理门户了。

秦氏早已失去了理智,哪里还会害怕什么?闻言非但不怯,反而仰天咯咯的大笑了起来,在这香火味弥漫飘摇的祠堂之中,她那突兀的笑声听起来格外的瘆人,众人心里发寒,个别胆小的只觉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秦氏怨恨的瞪了大叔公一眼,张嘴正要一次性发泄个痛快,一道楚楚哀哀的声音从天井中传来,“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了啊?”

正是陆怡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发生什么事了?”陆老太太听上去气息弱弱充满病态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穿着素色衣裳、发髻装饰简单素净、显得娇弱不胜楚楚可怜的陆怡清,与赵嬷嬷等婆子丫鬟搀扶着面色蜡黄、精神不济的陆老太太正过来。

陆小暑一眼瞟了过去,正好与陆怡清的视线碰上,刹那火花四射,两人各自不动声色挪开视线。

在这府中,他们二房果然是神通广大呢,饶是如此,那边竟也得到了消息!陆小暑心中暗道。

“弟妹来了!”到底是在别人家里,大叔公等便站了起来,“弟妹来的正好,想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弟妹也清楚了吧?如今已是水落石出了,弟妹看看该怎么处置最好!”

秦氏在看到陆老太太和女儿的时候,那股完全被冲垮的理智才重新回笼,回想着刚才自己的疯狂举动,不由大悔。脸色发白,惊恐祈求的看向陆老太太。

陆怡清见了娘这副模样,心中暗暗咬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确是故意那么言说好让母亲对大房的怒火越烧越旺,将来斗得无休无止。

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娘居然这么猛,压胜之术这种事是可以随便做的吗?更蠢的是她居然这么快就让人把老底给起了来,这下子,证据确凿,是真的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陆老太太听着大叔公那话,脸上不由一阵微窘,只做没听见,颤巍巍的由人扶着坐下,咳了几声,瞪了秦氏一眼,有气无力恨声道:“我也没有想到,秦氏竟然做出这种事来!我也没脸帮她说什么了,大伯你们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大叔公等见陆老太太眼巴巴的过来,原本还以为她肯定会帮着秦氏说话的,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如此决绝,反倒令大叔公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心中那股子不屑、冷笑、气恼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竟有淡淡的愧疚。

就好像他冤枉了陆老太太一样。

“娘!”秦氏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瞪向陆老太太。

是,原本乱了阵脚,她几乎崩溃,已经完全放弃破罐子破摔了,所以才会由着自己的心不顾一切的嚷嚷。可是陆老太太的出现又给了她希望,绝望的人一旦生出希望,其强烈迅猛得压过一切!

可没想到,转瞬间,希望又变成了深深的失望。

短短片刻,她的心从天空到谷底来了两个轮回,换了是谁谁也受不住啊!

秦氏瞬间浑身冰凉,魂灵出窍。

“祖母!您别生气,您息怒,息怒啊!您的身子要紧!”陆怡清轻轻的为陆老太太捶着肩膀,泫然欲泣满是不忍的看了秦氏一眼,双眸泪汪汪的安慰着陆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