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嬷嬷等都知道她是个不拿架子的,若不是惧怕陆忠和小雪几分,这家里没准早就乱了套了。又加上大过年的,便都笑嘻嘻的道了谢恭维几句,各自寻了小杌子、小凳子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平嬷嬷等便将听来的那些京城里的掌故、大户人家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说给苗翠兰听。苗翠兰就爱听这些家长里短,一时更加热闹。

陆小暑来的时候,这边便正说得热闹。

苗翠兰见到她,更是欢喜,拉着她的手笑道:“娘就想着要是今日你也能过来陪陪娘就好了,谁知道你真的来了!我的小暑就是有孝心!”

陆小暑笑道:“我怕娘和姐姐闷着,所以想过来看看,谁知道这么热闹!”

“你来了就更热闹了!”小雪笑道:“有你这个话唠一个顶三个,还能不热闹!”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苗翠兰笑着拉着她坐下,便有伶俐的丫鬟斟上了热茶。

陆小暑忙问爹在哪儿?苗翠兰笑道:“他说是去看看管家他们,你不用去见他了,这么大冷的天还出去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一处呢!横竖明早你要过来拜年的!”

说着拿了她爱吃的松子和桂花糖过来,又笑着问路上有没有冻着、穆晴在家里做什么等。

陆小暑一一的回答了,便笑问道:“刚才你们那么热闹说什么呢?我隐约听见是平嬷嬷在讲故事?快说快说,我也听听!”

“不过是些京城里的老故事,二姑娘不嫌是老古董就好!”平嬷嬷笑着,越发卖力的说了起来。

京城里的关系网不但错综复杂,而且也有层级。主子们之间有主子们的关系网,奴才们同样也有。

平嬷嬷也不知哪里听来的这么多高门大户的私密事儿,倒听得陆小暑大感诧异。

苗翠兰不敢让她待得太久,生怕那边穆晴在找她,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便催她回去,笑道:“这马上就到子时了,快些回去吧,万一你爹娘找不到人可就不妙了!”说着又给了她一个大红包,笑道:“来,快拿着,大吉大利!”

陆小暑看着的确不早了,便笑着点点头,拉着苗翠兰的手撒娇道:“那我先回去了娘,明天早上再过来给您和爹拜年!”

“好、好!”苗翠兰笑着拍拍她的手,亲自为她系上出风毛的大红织锦遍地金凤穿牡丹一口钟披风、戴上镶着一圈兔毛的同色缎面暖帽,整了整领角,与小雪两个亲自送她出去。

陆小暑原本不要她送,苗翠兰执意不肯。看她上了车,又叮咛了一回“路上小心!”看着那马车去了,这才和小雪两个回去。

今日大年夜,所过街道各家各户门廊下都挂着红灯笼,条条街道灯火明亮,在寒夜中看来格外的温馨。

街上却几乎没有行人和车马,即便偶尔有也是匆匆而过。这个时候,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

这样宁静的夜晚,陆小暑心里却忽然有点儿感触,思绪一时有些乱。前世的,今生的,无数的影像片段在脑海中交织而过。

想着想着,那平日里深深埋藏心底,再也从未触碰过的一角忽然裂开了一条缝,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此真切又如此朦胧。

究竟什么才是真的?她自己似乎也不太说得清了!

而自己在这个异世又将是何结果?前世没有了自己,现今又是怎样一副情形?

她不觉有点儿痴了,眼眶也微微的发起热来。

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也踏碎了她恍然的神思。

她微微蹙眉,似乎有些讨厌这不合时宜的响声,却听得伴随着马蹄声而起的,还有周释之的呼唤:“小暑!小暑!前边马车上是你吗!”

陆小暑心中一喜,仿佛漂泊茫然的心突然间有了着落,忙命停车。

她打起帘子时,周释之已经策马赶了上来,隔着车窗笑道:“果然是你!”

“你这是要去哪里?”陆小暑笑问。

周释之温柔一笑,柔声说道:“我那里实在太冷清,我想去找你。”

陆小暑这才想起别人过年无论人多人少好歹都有个家人陪伴,唯独他,孑然一身。

他的人是如此,她的心是如此,他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

因着这点儿不能言说的孤寂和同病相怜,陆小暑的神情不由比平日温柔了几分,微笑道:“早知道叫你上我们家过年去就好了!我刚从我养父母那里来呢!你倒是出来的巧,不然可就扑了个空了!”

周释之不由笑道:“看来咱们俩还真是有缘!怎么都不能错过!”

“你倒是什么都能扯得上,牵强附会!”陆小暑也不由笑了,嗔了他一眼。

她说着打起车帘跳下了马车,仰头笑道:“今儿这外头可真清净,陪我走走好不好!”

周释之哪儿有不答应的?便翻身下马,笑道:“我也正这么想呢,又想着你平素爱热闹未必愿意就没开口,谁知你却这么说了!”

两人相视,陆小暑微微一笑,说道:“偶尔我也喜欢清净一下的。”

周释之一怔,不觉大笑起来,牵着她的手,轻轻道:“走吧。”

陆小暑便命马车先回去,在陆府偏门外等着,与周释之两人慢慢的沿着街道向前走去。周释之的坐骑乖顺的跟在一旁,踏踏的马蹄声低沉而缓和。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低缓的马蹄声仿佛在数着节拍。手心传递的温暖,如涓涓细流流淌过心间,脉脉的温情萦绕心头。

这一刻,世界无声,岁月静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陆小暑抬眸望向周释之展颜启唇欲言,恰恰周释之也偏头朝她含笑开来,薄唇微张。

两人一怔,轻笑着各自闭嘴,同时道:“你先说。”

这话一出又是一怔,周释之朝她含笑挑了挑眉。

陆小暑便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在麒麟山庄,也是大年夜,咱们两个好惨的,在那悬崖山洞里挨了一夜,差点儿没冻死。如今想来,却觉得当时挺有趣的。”

周释之笑道:“我也正想说这个呢!不过我从来没觉得咱们当时多惨!因为我相信,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那里,而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你看,我终于了了我爹的遗愿,终于站在了这个地方!以后,我所有的心愿,就只为你。小暑,”

周释之的声音略显低沉,眸光一黯,柔声说道:“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雪了冤仇之后我还能做什么。这么多年我就只为这一件事而活着,杜大叔、薛二叔每天在我耳边念叨的也只有这一件事!我习文练武也是为了这一件事!遇上你之后,我才知道除了洗刷满门冤屈还能做什么!所以,你一定得是我的人!无论是谁、无论何事都不能分开我们!”

“嗯……”陆小暑心里头暖暖的,比那悬挂的红灯笼透出的光还要温暖,她仰头望着他,不觉笑道:“只要你不负我,我自然说话算话。我要说的话,那年除夕在那山洞中都已经说过了。”

“我——”陆小暑面上微微的有些发热,含笑道:“周大哥,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我竟会碰上一个你。这是我——何其之幸呢!”

“小暑……”周释之心中一热,猛的拉住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眸光灼灼的盯着她。

在他那火辣辣的目光下,陆小暑脸上也渐渐的发起热来,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微微的别过头去,低低道:“你、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

“我想吻你!”周释之直截了当的说,微微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额上,令她更觉得热起来。

陆小暑心中一荡,下意识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仿若跌入深潭,再也移挪不开。

他的眸光深邃而深情,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令她既不舍挪开又心慌意乱得想要逃。

她的身体瞬间仿佛失去了力气,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他。

周释之轻轻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仿佛捧着稀世的珍宝。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痒痒的,麻麻的,心也跟着酥软起来,心跳加速。

395.第395章 回乡祭祖

他慢慢的低头,独有的气息慢慢的靠近,迎面而来,窜入鼻中,将她包围。

陆小暑不是第一次同他接吻,却是第一次感到那种欲罢不能。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唇上一凉一热,柔软的触觉席卷而来,嘤咛一声,身不由己倒在他的怀中,柔顺的承接着……

“小暑、小暑……”他呢喃着她的名字,只觉唇齿也变得温柔起来,辗转过她的唇舌,难舍难分。

陆小暑被他吻得晕乎乎的,若非冷风呜咽呼啸着猛然袭来,两人几乎都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

陆小暑慌忙推开他,下意识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虽然是没人的街道,那也是街道啊!

“呵呵!”周释之愉悦的低笑起来,偏要抚着她的脸笑道:“我的小暑如此害羞倒像个女人了!”

“啊?”陆小暑满心的旖旎顿时去了一大半,睁大眼睛瞪他道:“像?难道不是?我是不是女人你还不清楚吗!”

周释之眸子里满含着笑意,目光别有意味的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笑道:“现在还不是太清楚,等到洞房花烛——”

“不许再说!”陆小暑跺脚,洞房花烛?真是引人遐思的四个字,尤其是现在这时候,一想起来便有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周释之放声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飘出去很远、很远。

他突然一矮身,猛的打横抱起陆小暑,就地打了两个转,笑道:“好媳妇,我向你赔不是,就罚我这么抱着你送到你家门口,如何?”

“这是罚吗?我怎么听起来是赚了啊!”

“嗯,你赚了!”

“我看是你赚了才对!不怀好意!哎呀,你别捏我腰,痒,哈哈,哈哈哈……”陆小暑忍不住挣扎着大笑起来,夹着周释之的说笑声,渐行渐远,两人渐渐远去,只有那长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拖得老长老长……

转角处,林放慢慢的走了出来,怔怔的望着远去的两人,苦涩一笑。他终于明白,她不属于他,以后都不会再属于他。

他从不知,她也会害羞,也会笑得那么娇嗔,也会向男人撒娇……

这一刻,他知道他输了,更知道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她的心从来就没在他这儿过!

第二天一早,周释之便离开京城,带着杜仲、薛恒等离京返回家乡祭奠冤死的父母兄嫂等一众亲人。

碧清在十一月的时候查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白先生带着她回了麒麟山庄,一边养胎待产,白先生顺便在那边主持大局。

京城里的靠山王府便一下子空了下来。

周释之一心只想着早早回家,一行二十来人便都骑着马,没有乘车。

“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人了!”一名随从搓着双手哈气,忍不住低声抱怨。

薛恒闻言猛的扭头狠狠瞪他,不悦训斥道:“怎么?主子都没二话,你倒娇贵起来了!”

那随从脸一白,忙道:“薛二爷恕罪、薛二爷恕罪,小人,小人只是随口说说、随口说说!”

“掌嘴!”薛恒喝斥。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那随从立刻左右开弓扇着自己的嘴巴。

“停下,住手吧!”周释之勒住缰绳止住,拢了拢披在身上的黑貂大裘,向薛恒微笑道:“薛二叔就别生气了,阿莱说得也没错,这鬼天气的确是冻死人了!”

他说着又向众人抱拳高声道:“弟兄们都辛苦了!大家坚持坚持,克服一下,等到了家,本王重重有赏,好酒好肉管够!”

众随从欢呼道谢,说笑起来,气氛一时松快了不少。

“这些懒骨头,王爷您就别惯着他们了……”薛恒小声嘀咕着,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了!咱们快些赶路吧!越往南去,天气也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周释之又笑了笑,扬鞭策马,一马当先。

若不是祥庆帝非要他留下来参加腊月二十九的宫宴,他早就在年前赶回去了。

君命难为,况且在祥庆帝眼中那是恩宠,他就更不能拒绝了。

众人一口气赶了七八里路,冷不丁却见前方的官道上有数人挡道。

渐渐近去,便有两名随从上前呵斥清道。

谁知对方根本不搭理他们,一人反而上前大声道:“我们是太子妃娘家王家府上的家丁,请靠山王上前有话说!”

那两名随从正要发怒,听此连忙忍住,相视一眼,回去禀报周释之。

周释之一听说太子妃王家便不觉皱眉,轻轻一哼,抬手止住众人:“你们在这儿稍候片刻!”说着策马上前。

“什么事?请说吧!”周释之身姿挺拔仍旧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睥睨着王府的家奴冷冷问道。

“靠山王,是我们家二小姐找您有话要说,您请随奴才来!”其中一名家丁施礼陪笑道。

那神情既谄媚又讨好,就好像周释之也是他的半个主子一样。

周释之偏偏最见不得的,就是他们的这副神情。

“不用了!”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贵府小姐乃千金之躯、名门闺秀,在这荒郊野岭跟我一个男人见面,传了出去可不好听!若损了小姐闺誉,国丈大人岂能饶得了我?替在下转告你们小姐,请她回去吧!周释之不敢冒犯!你们还不闪开!”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一下子怔在那里。

他们原本还以为靠山王听了这话一定会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然后还会重重的厚赏自己,谁知道他竟是这般反应。

“王爷您可不能啊!”说话那家丁站在周释之马前拦住,求道:“我们二小姐的脾气王爷您是有所不知,若奴才们请不到您去,她不会饶了奴才们的!奴才们不敢放王爷走!王爷好歹随奴才们去见见二小姐吧!二小姐的马车就在左边的那片树林子里。”

周释之哪里会任由几个奴才摆布?手中长长的马鞭一挥,在空气中劈啪作响,他冷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打定主意不让的了?”

“王爷,您别难为奴才们……”那几个人警惕起来,往路中间站了站,摆明一副绝不相让的阵势。

“不自量力!”周释之冷冷一笑,手中鞭子突然一扬,手中缰绳一拉,那马儿双蹄腾空仰天嘶鸣,那几个家丁只觉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周释之已经越过他们,稳稳的去到了他们的前头。

几个人俱是一呆。

周释之勒住马,回头冷冷哼了一声,向不远不近处众人一招手。

众人便策马跟上。

“这……还拦不拦?”拦路的家丁一人小声问道。

“还拦个屁啊!正主儿都走了,拦他们有什么用?赶紧去通知二小姐!”领头的那人没好气说道,反而还生怕这些马儿冲过来伤了自己,忙往路边避开去。

众人见他避开,也纷纷都避开去。一人早已爬上马背飞奔去报信。

“王爷,您这样会不会得罪太子……”杜仲靠近周释之,微微皱眉道:“如今您才刚刚复爵,恕属下直言,脚跟还没站稳呢!您这样做——”

“可不是!”薛恒也哼了一句,说道:“要我说,王爷您不就是顾及着陆姑娘吗?可要真触怒了太子、把自己陷于不利,也太不明智了!”

“薛二叔,”周释之不由蹙眉,不快道:“小暑她可是救过你的命!”

“我又没说不承认!”薛恒说道:“我知道,陆姑娘是个不错的姑娘,她救过我的命,我也承她的情,如果她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我薛老二二话不说必定相帮!可一码事归一码事!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您是王爷,这个身份有这个身份的身不由己,您娶了那王家的二小姐又如何?陆姑娘若真的喜欢您——”

“好了薛二叔!”周释之眸光一沉,冷声道:“你们都死了心吧!这辈子我的妻子只会是小暑,我只会娶她一个人!你们最好不要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否则,多年的情分别怪我不顾了!”

“你!”薛恒气道:“你当我们愿意管?这不是没办法吗!太子亲口提了这门亲事,谁又能回绝得了!”

“可是皇上的意思不是也很清楚了吗?”周释之毫不相让:“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一提起这事周释之便不由烦恼。

宫宴那日祥庆帝在宴会开始之前召见了他,刚好太子也在。

当时气氛极好,太子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便笑着说要给自己做媒,将妻妹王家二小姐说给自己。

听了这话自己当时便是一惊,好在还不需自己出言婉拒,祥庆帝先是瞅了太子一眼,半真半假的说了一句“朕提拔的人,朕都还没开始用呢,太子就惦记上了……”说得太子有些讪讪。

这事儿这就算是糊弄过去了,之后太子也没敢再提,周释之当然也乐得装糊涂当做从没有发生过。

可是不知怎么的——多半就是太子令太子妃说出去的,而且,还不知道她是如何说的,总之,这位王家的二小姐王宜慧竟然大年三十怒气冲冲的找上他的王府去。

可他没有给她开门——傻了才会开!这可是大过年!

若是传了出去大过年的王家小姐在他府上出现过,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396.第396章 拦路的王家姑娘

可周释之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王宜慧居然一大早的又等在了这儿……

周释之抬头看看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才刚刚升起。冬日的太阳,呈橘红色,又圆又大,映得周围云霞绚烂美丽。可是这样的太阳是没有什么温度的。

自己已经够早的了,她比自己还要早!这王宜慧就是个疯子!

薛恒冷笑:“可是皇上也没有明确反对不是吗?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太子奶皇后所出,这些年帮着皇上可干了不少事,皇上对他还是十分看重疼爱的!这事太子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有收回去的余地。以后的事也不用他再出面,不是还有太子妃吗?”

薛恒回头瞟了一眼,继续道:“如今只怕王家已经得到了消息,看这架势,连太子妃都不必出面了!”

周释之没好气道:“还说什么大家闺秀呢!我看就是个没有家教的丫头罢了!有这么追着男人的吗!哼,在皇上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太子为了所谓的面子还一意孤行,本王只能说他实在蠢得很!”

他眸光一敛,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你们以为经过了武功侯谋逆一事后,皇上的想法会仍旧如同从前吗?他还没死呢,皇位怎容他人觊觎、怎容太子做大?也许从前他没往这上头想过,可是现在,未必!不然那天也不会当着太子说出这话了!只要我合了皇上的心意,太子又能拿我如何?”

薛恒仍是不服气,说道:“王爷您向来是个高瞻远瞩之人,怎么如今目光变得这么短浅了?太子是储君,将来皇上百年之后,这天下可是太子的天下!您就不怕哪天太子算起旧账来,岂不是——”

“我不是说了吗?”周释之有些不耐烦:“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这定论下得也太快了些!”

薛恒愤愤道:“您就别敷衍属下了,您可以敷衍得了属下也敷衍不了自己!就算事情到了那一步,您也不会改变主意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陆姑娘!”

“薛二叔,你知道就好!”周释之冷声道。

“你!”薛恒气结。

“好了好了!”杜仲见他们越说越僵连忙打圆场道:“这事儿也不是这会儿就能说得清楚明白的!二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就算要说也得等到了府上再说吧!况且王爷说得也没有错,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呢!咱们都是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的,王爷有令自当听从,若真到了那一步,王爷说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事情总会有解决的一天的!”

杜仲说着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笑道:“王爷,亲事应不应那是两说,眼下这人王爷只怕得先打发了!”

周释之一回头,就发现王府的马车正追了上来,不由十分懊恼,狠狠瞪了薛恒一眼道:“薛二叔,都是你多事!”

说着便扬鞭疾驰。

谁知他这边领着众人一加速,后边的马车也跟着加速,王宜慧大喊大叫的声音隐隐传来。

周释之原本不想搭理,可那该死的王宜慧先是叫“停下!”变成了“周释之,你给我停下!”他没奈何只好停了下来。

这路上除了他们还有些零零星星的过客,若再不停下,被她那么一嚷嚷,恐怕今天全京城都知道他周释之的大名、知道今天早上在这官道上演了什么好戏了!

“周释之!你跑什么!”马车追赶了上来,王宜慧命侍女打起车帘,恼火的瞪着周释之。一袭大红遍地金百蝶穿花如意锦出风毛裙袄、几支亮丽的嵌珠点翠金钗将她本就凌厉的五官衬得更加不可逼视。

此刻她柳眉上挑,凤眸含怒,狠狠的瞪着周释之。

周释之面无表情漠然道:“你是谁呀?你我素不相识,似乎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吧?”

众随从们听到这话无不憋着笑,有几个笑点低的不是假装咳嗽就是抬手挡着嘴掩饰。

连他们都知道这人是谁,王爷却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把人气死就怪了!

果然王宜慧气得柳眉倒竖,精致的妆容和端庄的姿态也要挂不住了。她咬牙瞪着周释之:“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我是谁?”

周释之仰天打了个哈哈,连瞧也懒得瞧王宜慧一眼,淡淡说道:“这天底下这么多人,难道本王每一个都要认识吗?本王可没有闲工夫认识那些无聊的人!在下还急着赶路,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告辞了!”

“慢着!”王宜慧好不容易拦住他,哪儿那么轻易就让他走?

她咬咬牙,冲其余众人喝道:“你们都退下!本小姐有话要跟周释之说!”

王府的家丁们应声而退,周释之这边的随从却是纹丝不动。

王宜慧怒喝:“退下!”

众随从仍旧纹丝不动,就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

王宜慧气得七窍生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咬咬牙,只得冲周释之道:“叫你的人退下!”

周释之冷笑,片刻才淡淡道:“你们到前边等我。”

众随从这才答应一声,策马而去。

“你也退下!”王宜慧冲车夫道。

车夫想想,只得也答应退下。

王宜慧瞪着周释之瞧了半响,恨恨道:“本小姐是什么家世、什么身份,又不是嫁不出去,周释之,你凭什么糟践人!你,你不愿意娶,本小姐还不愿意嫁呢!你那是什么意思?”

周释之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你少装蒜!”王宜慧冷笑:“敢做不敢当算得了什么!做亲事是你情我愿的事,你不愿意直说不愿就好,为何把本小姐贬的一文不值!本小姐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我什么时候贬低你了?谁跟你说的?”周释之这才听出两分味道来,眸光一沉。

王宜慧冷笑道:“谁说的你管不着!怎么?想找人算账?还是杀人灭口?”

周释之目光沉沉盯着她,半响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又何来贬低你一说?肯定是有人挑拨。”

王宜慧气极反笑,“周释之,你少在这里装蒜了!你会不知道我是谁!挑拨?呵呵,人家跟你无冤无仇,谁会挑拨?你这话也太可笑了吧!”

周释之冷冷道:“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吧?告辞!”

“你给我站住!”王宜慧气得叫道:“你还没有给我说清楚,不许走!”

周释之调转马头,根本懒得搭理她,心中更是厌恶无比。除了他的小暑,别的女人蛮不讲理刁蛮起来都特别的令人讨厌,他可没什么心情和功夫来搭理。

“周释之!你听见没有!”王宜慧见他压根拿自己当回事,大小姐差点儿气炸了肺。

从小到大除了她的太子妃姐姐处处要强从来没让过谁,她还真就没在谁那里受过气!这姓周的简直就是,就是——

她恨不得叫人扇他十七八个嘴巴。

王宜慧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周释之策马而去,由愤怒而委屈,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姓周的,本小姐跟你没完!有本事你别回京城!”王宜慧咬牙切齿。

昌平侯府中,陆小暑昨日与周释之诉衷情之后回家,一颗心还是飘飘浮浮的落不下来,胡乱睡了半宿,天刚亮不久便被外头的鞭炮声吵醒。

猛然想起这是大年初一,便连忙起身。

衣裳是前两日穆晴便准备好亲自交代过今日要穿的,大红的流云百福妆花缎褙子,领口袖口镶着近两寸的襕边,用金丝银线串米珠勾勒出祥云灵芝的图案,下边是粉紫绣芍药芙蓉妆花缎百褶裙,罩着薄薄的银红霞影纱,加上佩戴的一套红宝石攒珠梅花发簪,行动间正个是熠熠生辉。

“二姑娘您可真美!”穿戴完毕,杜鹃不由赞叹。

“可不是!”红萼也看直了眼,笑赞道:“咱们二姑娘平日里就是不爱打扮,总是素素淡淡的!还是夫人有眼光、会打扮,瞧这衣裳首饰挑的,多配姑娘啊!这么华丽高贵,嘻嘻,可惜王爷见不着!”

红萼说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你们两个就少打趣我了!”陆小暑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抬手低头打量转了转圈,笑道:“你们两个眼神够可以的啊!我这穿成这样你们还能看得到我的脸?我还当只看得见衣裳了呢!”

杜鹃和红萼都笑了起来,笑道:“姑娘您胡说什么呢!您生得好,天生就该穿这样的才配得上您这个人!别说这样的,就是再好、再华丽的衣裳到了您身上也只会锦上添花,绝不会喧宾夺主!”

陆小暑叫她们说得哈哈的笑起来,指着笑道:“你们两个拍马的功夫见长啊!嗯,且不论真假,这话听起来还真是受用!哦,我忘了,今儿大年初一,我该给你们红包才是!行了,就冲刚才那一番话,每人多得一个大大的红包!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吧?能堵住嘴了吧?”

杜鹃、红萼叫她说的也笑了起来,笑道:“我们姐妹说的都是实话,偏姑娘您不信!等到了老爷夫人跟前您就知道我们说的没错啦!”又笑道:“姑娘啊,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赶紧过去吧!”

397.第397章 陆怡清拜年

“真的要这样去吗……”陆小暑忍不住有点不自在。

“那是当然!图个吉利,也让夫人喜欢喜欢!”杜鹃、红萼不由分说拥着她出门。

来到上房,穆晴、陆文轩等见了果然眼睛一亮,花嬷嬷先就笑赞了起来:“咱们二姑娘可真是好看!高贵华丽,这身衣裳也只配二姑娘穿!”

穆晴也携着她的手满意笑道:“可不是,这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又向陆文轩笑道:“侯爷你说是不是?咱们的女儿根基好,这一打扮就出来来!”

“嗯,还是夫人会调理人!”陆文轩含笑点头,目光温润。

只有陆靖安半眯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嘀咕道:“姐姐穿这一身还方便陪我打雪仗、放炮仗么?”

众人听了不禁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