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与老福在清水沟待了两日,陆续有三十余人登记上名字,许多人胆小,想等这第一批人试水,下次冬青再来招人手时才去。

冬青也挺满足,第一次招到三十多人已经算很不错了,左右她问心无愧,等这三十多人尝到甜头,消息一传开,后面何愁没人愿意?

让这些愿意一同进城的人收拾个人的行李包袱,把她们集合,带着浩浩荡荡的往县城去了。

还有几个壮汉,是不放心自家女眷就这么进城,还顺便受旁的女子家人之托,跟着一起进城,确保冬青不是贩卖人口的人贩子。

冬青没有反对,都是村里熟悉的人。

这么多女子走在路上,着实让人震撼,许多人驻足,心里寻思是不是什么人组织去县城找县太爷的麻烦,或者村里大规模纠纷处理不当,需要到县衙处理。

冬青提前跟大狗翠枝打过招呼,今日傍晚会领着许多人回到城里,让她们蒸多人的饭菜,不需要多精致,管饱就行。

为了今日,冬青买了四五十个土大碗,进城的村民一人分配一个大碗一双筷子,饭菜装在一个碗里。

当二三十人挤在这个小院,平日宽敞的地方显得十分狭窄,村民排队上前各领一碗饭。

吃完后各自在盆里洗刷干净,冬青让她们收起来,领去李言卿布置好的住宿地点。

“这屋里是通铺,你们都是女子,便没那么多避讳,去选自己中意的床铺,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和我大哥嫂子会来教你们如何点制。”

院子里有数个盆,灶屋里有烧水的锅,一行人自发的烧水洗漱,寻了一个床铺把行李放下,躺在床上期待又忐忑。

冬青看向一起跟着来的几个大男人,“你们的话…如果不放心,就住到那边空闲的屋里。”

看几人去歇息,冬青对瑾瑜和大狗道:“你们委屈一下,暂时跟村里跟来的几个大哥住两晚,待他们安心就会回去的。”

瑾瑜叹口气,“行,我不委屈。”

他能怎么办?就算不抱着冬青睡不安稳,他也只能应下,为了挣钱大业,几晚睡不好也无妨。

大狗没什么异议,就跟瑾瑜一起,陪着几个村里人住下。

第二日天刚亮,冬青就已经和翠枝抱了一堆新花色和布料染料过来接手,让瑾瑜安心去学院念书。

李言卿的院子比冬青她们家的大上不少,院子中间摆了两排桌子,以便摆放布料和染料罐。

众人就站在桌子两侧,两人相对,共用一套染料,一起复制一幅已有花色,过程还算顺利。

翠枝与大狗都十分耐心,冬青大致跟众人说了具体流程,给她们示范怎么穿暗线,怎么调染料,怎么数格子点上相同的颜色。

大狗二人则挨个的查看,纠正错误,说一些自己点制屯下来的技巧。

冬青选进城的人都不算愚笨,一天时间大部分人便掌握了套路,跟着翠枝与大狗耐心的点制挑花刺绣。

几个男人看了几天,觉得无碍,就约着回了清水沟。

生意正式起步,制作出来的挑花刺绣,分出一部分给冬青在山河县兜售,剩下的交给李言卿处理。

李言卿只是去县衙请了在各个县城之前通行的路引,找一个商人带路,让自己的人手亲自带上挑花刺绣,去隔壁薄云县试水。

他不打算让中间人赚了自己的钱,也不打算自己亲自上手,就借了李员外的人手,一个县城一个县城的去推销。

六月中,那人带了两百套挑花刺绣上路,六月下旬才回转,他按照冬青交代的,先自己在那个县城出售,再寻一家愿意卖这个东西的商家,以后那家就是薄云县的固定销售点。

虽然利润是少了些,但省去很多事,冬青觉得划算。

招揽来的人手,为了多挣些钱,许多人甚至晚上点着亮子的在复制,六月份,有几人拿到了三两的工钱。

虽然翠枝和大狗要做饭给这三十二人吃,不得空一直跟着复制,但复制数量还是比冬青和瑾瑜的预期高不少。

六月份除去原件花色,一共制作出大件三百五十八套,小件五百一十四套。

留了一百零八套大件和两百套小件给冬青在山河县出售,毛利润六百零九两。

剩下的全用牛车运往其他县城去,因为利润相对薄了些,毛利润九百两。

除去给工人的工钱,运输产生的费用,还有饭食钱,两波利润一千三百八十两整。

山河县冬青卖出去所获利润李言卿不参与分成,李林分走六十七两,陈君然分走三十二两,冬青手里剩下四百三十两。

售往其他地方的,李林分走六十八两,陈君然分走三十六两,剩下七百二十六两,冬青与李言卿对半分成,就是三百六十三两。

所以这个月冬青拿到手里的钱就是七百九十三两,还要分给大狗和翠枝三成二百三十八两,冬青和瑾瑜这个月净收入五百五十五两。

冬青的账面只给合作的三方看,下面复制挑花刺绣的人是没办法看到的,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只觉得自己每月二两出头,到年底都十几两银子了,还不愁吃喝。

冬青负责监督的伙食很足,而且时不时打牙祭,对深山沟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待遇。

不少人陆续错开回家了一次,跟村里人一说这事,让上次没有跟来的人十分眼热,后悔不已。

冬青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李言卿陈君然和瑾瑜却进入备考状态,离八月中已经不远了。

瑾瑜看着自己卧房的箱子里白花花一大堆银子,摸着下巴道:“冬青,你说咱现在是不是也算有钱人了?”

冬青好笑道:“不算,我们连一千两身家都没有,以前在湘王府时,每年光是女眷的例银和各种开支就远远超过一千两。”

“…她们也太奢侈了,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不过不急,我们会成有钱人的,你先专心考试,我们暂时复制以前的花色去卖。”

第59章 乡试

时至兰秋,冬青又回清水沟带了二十七人进城, 手下拢共领了五十九名工人。

七月复制数量将会是六月的双倍, 银钱自然也是双倍。

六月李言卿的人手往隔壁两个县城推销了挑花刺绣, 冬青让他再接再厉,这个月至少要走访三个县城。

瑾瑜李言卿陈君然三人八月要应试,陈君然和瑾瑜点制的新花色成倍减少, 不过还好有李林撑场,暂时算不上困窘。

冬青七月份越发的忙, 她要抓紧时间挣更多的钱,才能跟上瑾瑜的脚步。

瑾瑜每日钻研国情, 据参加过乡试的陈君然说, 乡试每年八月初八开考, 除非有重大变故, 否则考试日期不会变, 便不专门通知考期。

自八月初八进场, 一共考三场,每场三天。

初九为第一场, 试四书文四篇,经义四首, 外加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

八月十二是第二场,试五经文两道,策论一道。

八月十五日第三场, 也是最后一场, 试五道时务策。

时务策便是结合四书五经理论, 对当下实时国情政务发表议论及见解。

瑾瑜对四书五经理解已算是透彻,试帖诗也有一定经验,没想到又出时务策这种东西,实在让人头疼。

为了表示尊重,瑾瑜课后找了杨天寻,将自己有意今年参加乡试的事与杨天寻说了。

杨天寻怎么说也算是他的老师,而且看杨天寻平时与他对话,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是想让他在县学进修数年,下次乡试再试。

杨天寻听了瑾瑜的想法,皱起眉头,“我明白你才学不俗,以县案首之名进学,也理解年少难免一腔豪气,但你接触尚浅,我还是想奉劝一句,不如求稳,潜心修学,不要心浮气躁,待下一次秋闱,你定十拿九稳。”

瑾瑜沉声道:“抱歉,我虽理解老师的良苦用心,可还是想试上一试,不想再等三年,若是能过更好,不过也能添加经验,前后只耽误一月时间,此试不过我再回来潜心修学就是。”

杨天寻叹口气,“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切记摆正心态,莫要急功近利,胜败乃兵家常事。”

瑾瑜抬手对杨天寻行了一礼,“多谢老师费心,教导之恩永记于心。”

“去吧去吧。”杨天寻挥手让瑾瑜离开,捋着胡须不禁又叹气一口。

虽然将瑾瑜收入门下是惯例,且不足一年,但他这个学生很满意。

谦逊有理,懂得做人,上个月他的寿辰,瑾瑜竟亲自携礼上门,礼还不轻。

杨天寻不是张扬的人,很少有学生知道他的私事,在生辰送礼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而此次又不是大寿。

无论瑾瑜是偶然得知他的生辰,或是特意去打听来的,能上门送礼,至少说明对他这个老师是费了心的。

所以他对这个学生也多了分心,不希望上演资质上乘却一试不中导致心态崩塌,人生就止步于此。

瑾瑜不知杨天寻为他如此担心,他给杨天寻送寿礼,是因为他跟冬青提起过杨天寻对他的期望是让他下次再试。

冬青说既然要违背老师的意思,那就先一步找个由头,与老师关系更进一层,到时应试无论过与不过都还有后路。

中了的话老师面上有光,不中的话,回来县学还是杨天寻的学生,杨天寻教他依然会像以前一样尽力。

所以冬青托人打听了杨天寻的底细,看近期有没有什么由头可以送礼,包了一份还算丰厚的礼送过去。

看样子冬青的计策应该是奏效了,那次之后杨天寻对他提点多了不少。

现在已经是傍晚,瑾瑜准备回家,走到大门边,看到几个同为杨天寻的学生站在那边。

瑾瑜不打算搭理,这几人是杨天寻之前的门生,比他先入县学一年有余,看他是县案首省力进学的,明里暗里都透着对他的不待见。

既然话不投机,他也就能避则避,说得多了还烦躁,平白给自己添堵。

但显然那几人不是这般心思,看到瑾瑜从眼前路过,非要跟他打个招呼。

“全兄,这就要回家了吗?”

瑾瑜只得顿住脚步,挂上一脸假笑,“是啊,几位仁兄吃饭了吗?”

原谅他实在找不到什么话说,干脆问一句吃了么。

对面为首一人称章材,没有回答瑾瑜问的吃了吗,只是笑道:“听闻全兄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全兄年纪这般大了,应该更加认真读书才是,每日急着回家,莫不是家里藏着个美娇娘?”

旁的几人哄笑道:“子城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全兄可是县案首,日日温香软玉也不愁中个举人。”

“不错,不过我听说全兄很会挣钱,就算中不得举人,家境都不愁吃喝,我等比不得。”

反讽之声不绝,瑾瑜就差翻个白眼给几人看了,待几人笑声弱下去,才道:“没错,我家里就是有个美娇娘,长得漂亮声音好听,还挺有本事,钱也挣得不少,真是一刻不见都如隔三秋。”

“举人倒是没什么把握,不过方才老师说让我不要心浮气躁,这事十拿就算九不稳八也稳。”

这话让几人愣住,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听不出是讽刺不见生气就算了,竟然夸夸其谈。

关键是这话里,透露出刚刚见过杨天寻,讨论了秋闱这事,杨天寻还给予了肯定。

本想给瑾瑜添堵,没成想倒是给自己招了不痛快。

瑾瑜见几人不搭话,心里暗自唾弃几个战五渣,这种程度就找不到话反击,还敢上前对人冷嘲热讽。

“既然几位仁兄无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我家娘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你们没有美娇娘打扰,可要认真读书。”

说完留给几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章材面色难看,他现在才十七岁,已经进了县学一年有余,又怎么能输给一个二十二三的农夫?

旁的几人也气不过,却不如章材来得有自信,只是道:“逞口舌之利有什么用?要桂榜出来才好一决雌雄,子城你可要把这家伙嚣张的气焰压下去!”

瑾瑜知道自己拉了仇恨,不过他不在意就是,反正那些人都看他不顺眼,就再不顺眼一些,让那些人更膈应。

可惜,他说自家美娇娘在家等他全是假话,冬青这些日子都夜深才从制作挑花刺绣的院子里回来。

白日冬青要去兜售挑花刺绣,早晚忙着复制,夜深回家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洗漱后倒头就睡,看得瑾瑜十分心疼。

他想让冬青别这么拼命,钱慢慢挣也行,但看着冬青疲累却满身斗志的模样,他就开不出这个口。

孤独一人在屋中立了片刻,拿起昨日没有点完的花色。

既然无法劝退,那就与她一起,在上湘廊应试前,至少点出几套供下面工人复制。

天色渐晚,瑾瑜揉了揉眉心,燃起蜡烛继续。

待天色差不多,洗漱躺在床上,他要每日早起有质量的看书,必须在合适的时辰睡觉,保证睡眠充足。

意识有些迷糊,才听房门被推开。

冬青轻手轻脚洗漱,散了头发,爬上床窝在瑾瑜怀里。

瑾瑜下意识揽住,迷迷糊糊道:“你会陪我去湘廊考试吗?”

湘廊应该是冬青的伤心之地,从有记忆开始就在湘廊乞讨挣扎,而后成为一个卑微的婢女,还被自己真心相待的主子发买。

换做是他,他可能不会想回到这么一个地方。

冬青在瑾瑜胸膛蹭了蹭,“会,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为了陪你应试,我这些天才脚不沾地。”

“真的么?你若觉得勉强,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回来。”

冬青知道瑾瑜所指,沉默了片刻,“无妨,不过是一个地方,早已物是人非,我就把它当做一座普通的府城,快睡吧,别操心这么多。”

“好。”瑾瑜臂弯紧了紧,两人抵足而眠。

过了几日,瑾瑜终于知道冬青说的为了陪他应试才忙得脚不沾地是什么意思。

挑花刺绣这几个月在县城流传,冬青每月卖出几百套着实让人眼热,不少人找冬青询问,能不能把挑花刺绣拿给他们铺子去卖。

冬青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只是说她需要考虑考虑,其实是因为拿给那些铺子出售虽然省事,但利润会薄一些。

她舍不得会少的那些利润,所以拖一段时间,把最开始好赚的钱赚它几个月。

待要陪瑾瑜去湘廊考试,她没办法亲自兜售,才跟两家靠谱的布料铺子谈妥。

就算她要离开,也要把事情安排妥当,不耽误赚钱的情况下陪瑾瑜去考试。

暂时委托李林代为记账,每月原创花色多少套,复制多少套,给山河县城的铺子供应多少套,又给别的县城各供应多少套,其中有什么制式,每种制式有多少套,一一要记清楚。

大狗和翠枝负责看管工人,李林负责统计,收到的钱一月一算一抽成,完全不耽误。

而冬青早晚跟着赶工复制,留了一百套,准备带去湘廊出售,把这些卖出去,就能挣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这波考试不亏。

瑾瑜只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完了的,看样子银钱方面他是再也不用担心。

湘廊离山河县不算远,成年男子步行也不过三四天的路程。

李言卿也要去湘廊考试,李员外从城里租了个马车,让李言卿坐马车前往湘廊。

马车还算宽敞,李言卿一个人也坐不了这么大的地儿,索性叫上陈君然和瑾瑜一起,收拾包袱书籍,花一天就能到湘廊。

因为有马车大大的缩短行程时间,几人准备好自己的准考文书,在八月初五这天才坐上马车,哒哒哒往廊州的府城湘廊进发。

几人都很健谈,路上算不上枯燥,冬青一百套挑花刺绣占了马车一大半的位置,李言卿就没要别人赶车,自己坐在前面当起了车夫。

只是陈君然好像十分紧张,手里一直拿着书本,口中念念有词。

他三年前参加过秋闱,只是可惜落了榜,今年再试心里不免忐忑。

村长对他抱了很高的期望,今年要是再落榜,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李言卿扶着额头,无奈道:“君然,你放松一些,你这般姿态,吓得我都快要紧张死了。”

陈君然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想如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虽然后我一年考上秀才,却是以廪生进学,比我强多了。”

瑾瑜道:“君然你这样就不对了,自己不能贬低自己,心态先崩了,对发挥不利。”

“我尽量吧。”陈君然终于把手里的书放下,虽然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但终究好上许多。

马车不疾不徐,一日时间到了湘廊城门前。

湘廊是府城,主城城门竟有侍卫站岗,外地人进城须出示路引,而瑾瑜等人出示的是准考文书。

侍卫没有细看,就挥手让马车进了城。

现在恰逢科举三年一考,各个县城的考生蜂拥而来,他们都习惯了,细看看不了那么多。

进城后,几人找了一家相对便宜的客店住下。

李言卿把马从马车上卸下来,让伙计拉去后院马厩,再来问别的几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瑾瑜自然是想出去,在冬青长大的地方看看。

上次他来湘廊,还是去年正月初二,那时候来取冬青的银子,没有仔细看过湘廊,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出去逛逛吧,有助于调整身心。”

瑾瑜选择说服陈君然,大伙结伴同行才有意思。

陈君然想了想,觉得有理,只是出去半日,回来后便可继续看书。

几人当中,只有冬青对湘廊熟悉,当下便当起了向导。

只可惜她在湘廊十余年,却没有仔细看过湘廊的风景,只能给瑾瑜介绍整个湘廊的布局。

瑾瑜好笑,“那今日,就由我带你细细看一遍湘廊的景色。”

冬青带着路,将湘廊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直走到脚软,几人相顾无言。

“…好像湘廊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大了些,路上行人穿得好了些。”

时不时能看到达官贵人从街上路过,看到大户人家的小轿一颠一颠,不知里面坐的是贵妇人还是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