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湘王有诸多妾室,但只有柳飘云诞下子嗣,如今一儿一女,女儿已经三岁,儿子堪堪八月。

不出意外,这八月大的儿子就是湘王世子,自古母凭子贵,柳飘云王妃的地位十分稳当,无人能够撼动。

而看冬青的模样,大抵是没有生过孩子,光是这一点,她就赢了冬青一头。

冬青无动于衷,道:“哦,我问过瑾郎,他说我们还年轻,不想早早的有个铃铛挂在我身上,妨碍他也妨碍我。”

为此她还一度怀疑过瑾瑜的用心,不过一想确实如此。

如今二人事业如日中天,又与父母哥嫂相隔甚远,若突然添了一个小豆丁,少不得手忙脚乱疲于应付。

不得不说瑾瑜很有先见之明,而非像别的男人那般,不管什么处境都要先生儿育女再说。

柳飘云对冬青的说辞嗤之以鼻,一个男人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子嗣,什么宠爱便都是假象。

冬青也懒得争辩,这些年受瑾瑜的影响,很多观念已经转变,不再信奉男尊女卑子嗣为上。

瑾瑜给冬青所有平等的待遇,她理应自主且独立,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没有男人和儿子的加持,冬青依然璀璨夺目。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观念不同的两人,争论此事没有益处。

冬青与柳飘云假情假意的叙旧,这边湘王和柳振宁正设法拉拢瑾瑜。

湘王照旧循序渐进,“李翰林,听闻前些日子,皇帝敲打于你,让你把辛苦挣的五万两白银吐出来用于滇州赈灾,不知李翰林对此有何看法?”

瑾瑜沉默片刻,“下官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不敢有什么看法,不过是习以为常罢了。”

湘王心中一喜,看瑾瑜的模样,是对华元帝成见很大,但碍于君臣有别,不敢将怨言放到明面上。

“李翰林,若有机会以牙还牙,你可敢一试?”

瑾瑜心中清明,面上一片愁苦之色,“如今下官被剥削血汗,连一句怨言都不敢有,如何能够以牙还牙?”

湘王面色沉着,透着一股子狠劲儿,“若本王说,给李翰林这个机会呢?让李翰林放开手脚施展抱负与才能,将从华元帝那里受的气一并还回去。”

前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华元帝一味压榨李全的才干,李全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还将李全挣得的银钱尽数抠回去,只会让人寒心。

如此,就让他来做李全的知己者。

瑾瑜在柳振宁和湘王直接来回看了一遍,适当表现出自己的机警。

“王爷所说的机会,不会是…?与下官所想是否相同?”

柳振宁面露赞许,与湘王对视一眼。

湘王抚掌一笑,道:“本王果然没有看错李翰林,李翰林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瑾瑜压低声音,道:“此事可不能儿戏,不成功也不会成仁,若不成功,身首异处,一世脏名。”

“王爷可有把握?若没有保证,下官还是继续混吃等死比较合适。”

湘王轻笑一声,“自然,本王怎会无的放矢?”

说罢,示意柳振宁,柳振宁就将一本册子摊在瑾瑜眼前。

这是一份变相的收支账本,上面记载着湘王已经拉拢的所有人和给过的好处,以及这些年用在军队装备训练和粮草上的巨额开支。

朝中有一个内阁学士是湘王的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刚升迁入内阁的翰林掌院学士。

除了文臣,湘王还拉拢了一些武官,晋安城的皇城禁军副城官,也是湘王的人。

瑾瑜心中惊讶,没想到湘王经营的人手不少,从湘廊一路到晋安城,好些个关卡都有,专挑被人压了一头心中愤懑的副官下手,好一出攻心计。

副指挥虽然不及统领权利大,但也有不少实权,若是到时湘王举兵攻入晋安,这些不大不小的守城官,就能起到大用。

至于地方官,就是廊州境内的大小官员,以柳振宁为首。

而看粮草军饷的数量,湘王军队的规模并不小。

只是黎国君主实施的强干弱枝政策,晋安城的兵力很强悍,湘王一时半会儿还抵不过,所以才拼命攒钱扩充。

照这个速度,至少还要经营两年,方能勉强与晋安华元帝抗衡。

柳振宁只是让瑾瑜大略扫一遍,就将册子收了回去。

瑾瑜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们一定不没想到,他别的才能也许有作弊之嫌,但记性是实打实的好。

从头到尾大致扫过的那一遍,大部分内容已经记在了脑中。

湘王一直注意瑾瑜的神色变化,瑾瑜那一瞬的惊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不禁有些自得。

这些资源,是从他父亲老湘王那里就开始积攒的,只可惜他父亲运气不好,大部分资源都废弃了,到他手里才重振光彩。

这次,他便不会走父亲的老路,将要一举完成大业。

“如何?李翰林,若你尽心助力本王,本王许诺事成之后你直入内阁,且恢复宰相一职,能者居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快哉!”

瑾瑜作思索状,湘王也不打扰,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仔细斟酌才能下决定。

瑾瑜已经看穿湘王的打算,想先以利诱他,再以情动人。

在湘王眼中,他一个从五品,年俸八百里两,被华元帝拿走五万两白银,相当于在心口剜肉。

加之华元帝并没有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当一个工具在使用,他对华元帝的不满将到达顶点。

一个穷酸,只要湘王提供足够的利益,再得上位者的理解与支持,对湘王死心塌地不在话下。

若是他当真如湘王看到的那样,湘王这一番言论下来,他可能真的要被打动。

但很可惜,湘王给他提供的利,还不如冬青赚的多,实在没有什么诱惑力。

再者,不管华元帝在位还是湘王在位,他都只能是一个官员,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面总归都压了一个人,照样得低眉顺眼任人差遣,有何差别?

所以他为何要行冒险之事,死心塌地去扶持没有定数的湘王上位?真当他是大傻子不成?

不过瑾瑜没有表现出异色,既然湘王胸有成竹跟他摊牌,那就顺势而为,与他最开始的预测无二。

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拒绝湘王,因为他还在湘王的地盘上,为防止他泄密,拒绝后湘王会送他去见阎王,当下撕破脸不是明智之举。

“既然王爷赏识,下官自然追随,尽绵薄之力,助王爷君临天下!”

“哈哈哈!”湘王大笑不已,显然对瑾瑜拍的马屁极为享受。

柳振宁笑容越发明显,找了个有能耐的女婿,又拉拢一个可造的人才,他离国丈的位置不远了。

几人看似相谈甚欢,实则各怀鬼胎。

瑾瑜叫上冬青离开湘王府,回去后就将脑中记下的东西迅速复写一份,以防日后忘记,导致有所遗漏。

冬青对此没有太大意外感,之前瑾瑜所有的猜测都与她说过,湘王准备谋反不过是意料之中。

瑾瑜写完所有记忆中的东西,已是深夜,冬青一直在旁陪伴,二人这才洗漱歇息。

“你与湘王妃都说了些什么?”

冬青道:“她差人查了我,查出我们贿赂王县令入籍的事,还查到当年与抚养我的老乞丐一同逃荒的人。”

第85章 检举

说起柳飘云差人查了冬青幼时经历,瑾瑜来了些兴趣。

“然后呢?湘王妃可有说查到什么有用的事?”

冬青摊手, 道:“她约摸是想抓我的小辫子, 可惜,只查到当年捡到我的寻叔, 是从廊州的边陲小镇逃荒来到湘廊的, 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

柳飘云的讲述中,当年与老乞丐一起逃荒来湘廊的人,还活着。

那人与老乞丐, 从廊州与幽州的交界处一路南行,在路边草丛里看到一个婴孩,顺手就捡了起来。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 老乞丐馊食剩饭的讨生活, 好歹把冬青养到四岁, 身上披了件不合身的破烂衣裳。

再后来,老乞丐感染疾病, 又无钱送医,就此一命归西。

瑾瑜觉得可惜, 还以为柳飘云大费周章查冬青的底, 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这样,冬青也能知道自己的亲人到底是何方人氏。

“睡吧,若是没有波折, 我们也该着手, 跟大哥大嫂和爹娘交接一下, 收拾回晋安了。”

冬青点头, 方一躺下,瑾瑜就翻身覆于上方,居高临下看着她。

“近日多有操劳,好不容易空下来,只觉得浑身躁动无处安放,娘子觉得该如何是好?”

冬青嗔了瑾瑜一眼,素手轻解衣衫,纤纤玉指顺着瑾瑜领口探了进去,沿着结实流畅的肌理一路下滑。

瑾瑜求欢得逞,笑得一脸鸡贼,当即反客为主,大快朵颐直到酣畅。

前后历时三月有余,廊州赈灾的事算是完了。

因蝗虫能够换钱,廊州境内的绿云已经消散,甚至快要绝迹。

一开始满山都是蝗虫,到如今寥寥无几,众多灾民搜山刮地,想再多抓些蝗虫,换多点银钱。

湘廊的长宁酒楼日日宾客满座,瑾瑜和冬青将大部分蝗虫做菜卖出去,剩下的腊干蝗虫和咸菜准备带去晋安的长宁酒楼出售。

长宁酒楼生意好,自然不可能因为冬青和瑾瑜要回晋安就歇业,怎么说都花了钱和精力经营,没有物尽其用划不来。

冬青与瑾瑜商量过后,准备将长宁酒楼交给翠枝和大狗。

左右翠枝手艺不差,长宁酒楼里还有两个快要出师的大厨,加上一堆打杂的伙计,足够了。

翠枝大狗和李老汉夫妇听说瑾瑜夫妻二人近期可能就要回程,心中满是不舍。

翠枝道:“就不能多待个把两个月吗?至少一起过了年再走吧,现在冬月,离过年也没多少时日,皇帝应该不会怪罪的。”

王氏握着冬青的手,“冬青啊…我们托你和瑾瑜的福过上了好日子,可你们夫妻回来才这么些日子,立刻又要离开,娘舍不得你们走。”

大狗接话道:“是啊,我们在山河县还有个点心铺子要找个归置,得慢慢来,你们多待一个月,先看着酒楼。”

蚂蚱再小也是肉,虽然这段时间一家人聚在湘廊,但每个月翠枝和大狗都回山河县一次,查查账看看铺子。

湘廊距山河县有一段距离,想要两处都顾及,确实需要些日子来协调。

瑾瑜挠了一把三狼的头毛,无奈道:“我和冬青也想与你们长久的在一起,但是我随时给皇帝上报进程,钦差不是我的正职,我还得回翰林院,不好拖延太长时间。”

一家人相顾叹息,翠枝又道:“说起酒楼,之前点心铺子你们夫妻就留给了我们,这酒楼是冬青一手承办的,我们怎么好白拿?”

点心铺子赚钱不算太多,每个月也就二三百两,最初盘下铺子↑大房出的大头,加之瑾瑜要在晋安做官,她们收下整个铺子觉得还能接受。

如今长宁酒楼盈利不少,他们没出钱也没出太大的力,但听冬青和瑾瑜的意思,要整个的送给他们。

要是就这么收下,翠枝和李老汉等人心里都过不去。

冬青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与瑾郎又无法照看湘廊的酒楼,那便我们出钱你们出力,挣到的钱对半分,你们有空来晋安游玩的话顺路把钱带来,什么时候都行。”

翠枝和大狗对视一眼,觉得这样还不错。

这酒楼因为飞蝗宴打出了名声,只要好生经营,月入数千两银子不在话下,比山河县那个点心铺子赚得多很多。

两房商量妥当,李老汉与王氏自然没有任何异议,无论在哪,他们现在都过得很舒心。

要经营长宁酒楼,就得在湘廊常住,又不可能长期住客店。

这些年翠枝和大狗也存了不少钱,翠枝与大狗和李老汉夫妻商量,准备在湘廊购买一座像样的宅子,正式落户于湘廊。

瑾瑜听后却极力反对,“不要买太大的宅子,随便找一个住处凑付,随时能走都不心疼的那种。”

这下不仅李老汉与王氏无法理解,一向机灵的翠枝也一头雾水。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人往高处走,既然要接手长宁酒楼,我们就在湘廊安家了,不出意外要在湘廊过一辈子。”

瑾瑜不知要如何解释,组织了一瞬语言,才道:“湘廊在湘王的眼皮子底下,湘王不是面上看到的那般简单,日后我可能与湘王是对头,你们在湘廊安家,相当于让我把弱点送在敌人手中。”

他跟湘王,明面上还是一伙的,湘王给他该有欣赏和机会,再以利加固以求稳妥,与名册上那些湘王的部署别无二致。

毕竟,湘王看上且着手拉拢的人,多少都有几分能耐,不可能凭着一腔热血就追随湘王造反。

如今没有撕破脸皮,家里人留在这里也无需担心,趁着机会,用长宁酒楼能赚多少就赚多少。

但绝对不能贪恋,该收手时需要立刻全身而退。

至于何时是该收手的时候,大概是湘王察觉到他并非真心追随,而是一个双面细作的时候。

如果翠枝等人在这里扎根,撤离不及时,就会变成湘王手里的把柄,用来要挟瑾瑜。

李老汉几人听了瑾瑜的话,一时间面面相觑,虽然不懂其中利害,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为了不给瑾瑜拖后腿,翠枝大狗和李老汉王氏按捺住想买宅子在湘廊安家的念头,随意的购买一座偏僻小院,就这样住了进去。

山河县的点心铺子没有关门,而是决定交由掌柜看守,翠枝每个月回去查看一次。

购买宅子的计划搁置,手里的银子越攒越多,瑾瑜告诉家里人不要急,多存些,日后尘埃落定就能排上用场了。

冬月末尾,瑾瑜和冬青与家里人和湘王交接妥善,踏上了去晋安的归程。

翠枝抱着向书,与一家人领着三狼,把瑾瑜和冬青送到城外,直到再也看不见背影,才转身回城。

瑾瑜与冬青回去比来时轻松,没有押运银子也不用运送粮食。

冬青收购来的三万石粮食卖出去,赚了三万五千两,存入钱庄换成数张大额银票,塞在包袱里一身轻松。

除此之外,冬青还收着瑾瑜的五万三千两银票。

哪怕湘王分走五万两,华元帝抠回去五万两,在这次赈灾中,冬青和瑾瑜夫妻俩还是赚了近九万两银子。

夫妻二人只带了孙奇留下的两个侍卫,穿上朴素的便装,赶着马车奔驰在官道上。

回到晋安后,二人洗漱歇息过后,冬青去找李林和小圆,查看这几个月晋安的生意如何。

顺便将从湘廊带来的腊干蝗虫,送去晋安的长宁酒楼厨房,做成特色菜卖出去,又赚一笔。

冬青事宜诸多,瑾瑜则被华元帝传召入宫。

对此瑾瑜并不意外,在廊州和滇州赈灾之事上,他算是立了大功之臣,华元帝理应开恩让他面圣。

刚好,他也有要事与华元帝商量。

瑾瑜带了些肥美的蝗虫入宫,跟华元帝借了厨房一用,给华元帝和御书房里徐千章等几个阁臣做了一道炸蝗虫卷饼。

吃完皆是交口称赞,“人道是君子远庖厨,实在想不到,李翰林这双手,不仅能写出一手好文章,还能做一手好菜!”

瑾瑜谦逊道:“过奖,不过是投机取巧,不足挂齿。”

华元帝抚须笑了笑,“这话就谦虚过了头,若投机取巧都能达到你这个境界,朕愿所有爱卿都效仿投机取巧。”

华元帝对自己选中的这把利刃很是满意,除去殿试策论所写的政策效果显著,这次赈灾一事当真称得上是鬼才,一举数得。

不得不说,这蝗虫卷饼味道不错,半晌齿颊还留有余香,不知道飞蝗宴其他菜色是不是也如此味美。

华元帝开了金口,旁人自然一阵附和,自瑾瑜上报的文书传到晋安,一众阁臣就已对这个新秀另眼相看。

瑾瑜按照圣意,当面给华元帝讲述赈灾细节,讲完不告退,也不开口。

四周还有数位阁臣在场,其中包括了湘王的耳目,他不方便与华元帝探讨湘王。

华元帝心灵通透,自然知道瑾瑜还有话要说,但碍于旁人在场。

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包括瑾瑜。

别人退下是真退下,瑾瑜出门后却拐个弯又回到了御书房。

华元帝睇了瑾瑜一眼,道:“说吧。”

瑾瑜双膝跪地,先告罪得华元帝赦免,才开口道:“微臣斗胆猜测,向圣上检举,湘王与廊州知府结党,贪污国库。”

随后将所有有关湘王贪污的疑点列举呈给华元帝,包括五年前那十万赈灾银和期间大大小小的拨款。

也难怪湘王总是缺钱,经营人脉与军队,没有钱将寸步难行。

这些疑点加在一起,只要华元帝不傻,就应该往正确的方向猜疑。

第86章 银锁

将瑾瑜呈上的文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上面一条条列举了全部疑点, 每条疑点都附有当年拨款的文书原件。

华元帝面色微沉, 半晌无话。

“所以, 你并没有实证, 只是根据这些间接证据所做的猜测?”

瑾瑜以额触地, 道:“因湘廊治下山河县乃微臣故里,才请缨前去赈灾, 因微臣经验不足, 方翻看廊州以往文书, 这一翻,发现当年的蝗灾圣上并未任子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