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相当于核实了凤灵均和夕黛的说法,凤灵均就是南阳王的亲生儿子。

第99章 事实

收到桢城送来的文书,瑾瑜没有什么感觉,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内。

夕黛看上去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一下就会被拆穿, 她便不敢带着儿子前来冒认。

如今只能听命行事, 等待自己的人核实消息。

瑾瑜目前没有自己的侍卫, 只能动用手中人脉,让下放到幽州的刘知州暗地查探。

这个查询范围比桢城的地方官广得多。

桢城的官员只需要找到苏家,询问附近的人家, 再查询夕黛入籍旧档,就能完成核实。

而刘知州要从南阳城开始,呈发散状向四周搜寻,以求找到当年跟南阳王有关的人物。

所以时间上也相对增加, 消息比桢城的文书来得慢。

瑾瑜考虑到当年冬青是在幽州与廊州的交界处被捡到的, 除了让幽州的知府下令寻找,也让陈君然这个廊州的知府着手。

不止要从南阳城向四周找,还要从两州交界处开始。

让周边的每个县令, 查二十年前由奴籍转入良籍的适龄女子, 先把携带冬青出逃的婢女找出来再说。

从语气上来看, 将冬青从南阳王府携带出来的那个婢女, 地位不会在夕黛之下, 应该与夕黛同为内院贴身丫鬟才对。

说不定与夕黛还是熟识。

既然同是内院的大丫头, 就能知道当年南阳王是不是真的与夕黛有一腿, 夕黛又是不是真的怀了四个月身孕逃出去的, 从而导致今天的局面。

瑾瑜不太相信南阳王会把信物交给一个怀孕的通房,而不是交给自己和正妃的女儿。

若说那时候凤灵均已经出生,南阳王还来不及与正妃生下儿子,为了留住血脉将信物交给夕黛还情有可原。

但是,就算夕黛说的是事实,那时候她不过四个月身孕,南阳王怎么可能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又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嫡长女,而把信物交给一个没有定数的丫头?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合情理。

然而此事还没完,核实消息的折子没来得及递上去,晋安内开始流传凤阳郡主是冒认的。

谣言的源头,不用想也知道是夕黛和凤灵均。

整个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完整的版本是夕黛与人话家常时说漏嘴,说当年她作为王妃的贴身婢女,也是南阳王的通房,却比王妃先一步怀孕。

大门大户的主母都不会允许妾室偏房先生下长子,所以夕黛得知自己有身孕的消息,为保住自己的骨肉不敢声张。

直到四个月时开始显怀,她又要在王妃身边伺候,再也瞒不下去,王妃发现后决然给她赐了堕胎药。

悲痛欲绝的夕黛没想到,还来不及将亲手将自己未成形的孩儿送上黄泉路,南阳王府突逢变故,惨遭灭门之祸。

南阳王不得已才将信物交给怀了亲生骨血的夕黛,让她保住凤家唯一的血脉。

所以当年南阳王与王妃并没有诞下任何子嗣,她不知道所谓的凤阳郡主是从何而来。

但是因为凤阳郡主已经被加封为郡主,而且丈夫是五品翰林学士,她只是一个小小商户,胳膊拧不过大腿,不敢开口提及此事,怕遭到凤阳郡主和李翰林的打压灭口。

瑾瑜听闻这件事简直怒火中烧,这个夕黛当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

将自己塑造成狗血言情故事的苦情女主角,人家南阳王的正室王妃反倒成了迫害她的恶人。

不仅如此,还把他和冬青拉下马,用舆论做武器,护住自身,中伤他人。

他就觉得夕黛之前跟朝廷官员说的版本有明显漏洞,原来夕黛还有后招。

如此一来,所有情节都对得上,还顺便除掉了冬青,当真是完美。

这个谣言瑾瑜不打算告诉冬青,背着冬青勒令家里所有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不允许在冬青面前提及一丝一毫。

冬青怀有身孕,情绪波动本来就比较大,这件事对冬青影响肯定不会小。

家人是冬青半辈子的执念,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身世,瑾瑜不会让它出任何变故。

瑾瑜并不在意当年事实如何,他会把夕黛和凤灵均这贪心不足的母子碎尸万段,无论多少版本的故事,他最终会将故事定版。

旧事随风远去,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事实。

世人只需要知道,冬青是南阳王唯一的血脉,南阳王夫妇很爱冬青,出于无奈才将冬青送出王府,并非有意弃她。

李家所有人都没见过瑾瑜这个神情,一向温和的人发起怒来,让人心惊胆战。

可惜冬青并不是好糊弄的,没出半天时间,冬青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出乎意料,冬青情绪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没有表现得如瑾瑜那般愤怒,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哦…他不仁我不义,这下,我们是不是能尽全力弄死他们?”

瑾瑜愣愣点头,“嗯,我正准备着手弄死他们。”

看来是他把冬青想得太软弱了,物以类聚这个说法从来都没错。

冬青躺回榻上,眯着眼睛道:“既然这样,我最近十分嗜睡犯懒,你设法拖延,等我们的消息回来,想一个两全之策,即保全圣上的颜面又让夕黛自食恶果。”

瑾瑜看着冬青犹如一直漂亮又华丽的慵懒小猫,忍不住笑开了。

单膝下跪牵起冬青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遵命,我的娘子大人。”

南阳王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儿子,华元帝一定是最不高兴的那个。

因为按黎国的律例,女子不能承袭爵位,若某个王爵没有儿子只有女儿,那他过世后爵位就会被回收。

华元帝的性情,巴不得南阳王一族没有一人活下来,就算平反他也没有任何损失,只是还南阳王一个忠良的名头而已。

很不巧,南阳王还有一个女儿在世,又有瑾瑜从中加持,他不得不给冬青加封号昭告天下。

好在冬青是女子,除了封赏时的赏赐,每年也就八百石俸禄的损失,顺便能不着痕迹抵消掉瑾瑜的功劳。

总体来说,华元帝对这件事还是挺满意的。

但如今南阳王的信物现世,手持信物的是个男子,声称自己是南阳王的儿子,而且大张旗鼓出现在晋安。

除非华元帝想背上薄情寡义糟践忠良的名声,否则只能将南阳王该有的东西尽数还给凤灵均。

哪怕有借口不将封地还回去,也少不得要将南阳王的爵位复位,再给凤灵均一大笔好处。

至少要与幽州这块封地相差不多的好处,其贵重可想而知。

有这层原因,瑾瑜拿着桢城的文书,直接去宫中求见了华元帝。

瑾瑜在上书房走得勤,堪堪比阁臣稍差一筹而已,俨然一副圣宠加身的势头。

华元帝对瑾瑜时不时的求见习以为常,反正多数时候都是给他带好处来的。

或是对实务的见解对策,或是来求御批路引顺便出资帮助黎民百姓,何乐而不为?

“臣,拜见圣上。”

“平身,爱卿此次又要给朕带来什么妙策?”

华元帝紧了紧身上大氅,让宫人将暖炉再加热些,早春的天气,让他感觉穿多少袄子都不顶用,寒凉之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

瑾瑜站起身来,道:“这次…只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微臣并没有任何东西进谏,只是带来了桢城的文书。”

华元帝动作一顿,“呈上来。”

把文书从头到尾看一遍,华元帝手一松,将文书摔在书案上,捏了捏眉心。

“爱卿总不能只是为了给朕送一纸文书还专程跑一趟吧?说吧,爱卿有什么想法?”

瑾瑜道:“因臣的妻子是南阳王嫡女,臣不相信凤灵均与那妇人所说的事,或许臣带了私人情感,但此事疑点甚多,还请陛下彻查!莫要让小人得了利!”

华元帝止不住叹息,“如今箭在弦上,各方面查探之下证据齐全,你再让朕下令彻查,岂不是要陷朕于不义之地?且已经过去二十余年,要如何彻查?”

瑾瑜从袖口拿出一张折痕明显且微微泛黄的纸张,“这是凤阳郡主贴身银锁中的纸张,当年从南阳王府出来的,不止夕黛一个婢女。”

华元帝接在手上一看,眉头紧锁,“还有这事?这纸张你之前为何不拿出来?”

瑾瑜满面惭愧,道:“微臣以为无关紧要,却没想到扯出一连串乌七八糟的事,倒还成了一条线索。”

这张纸当然不是银锁中的那张,那张已经被冬青烧掉,当时南阳王并没有平反,让别人知道是要连带一族的大罪,冬青手快,一扬手就将它丢在炭盆里去了。

瑾瑜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不会用上,结果没几个月,冬青就多出来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张,是瑾瑜凭记忆临摹的,字体一模一样,为增加年代感,还特意从翰林院库房的角落摸了一张泛黄的纸来写,用的墨也是劣等,比真的那张还像真的。

华元帝将纸还给瑾瑜,道:“就算如此,大黎地大物博,百姓众多,要从中找一个隐匿多年的婢女只怕是大海捞针,找上几年也不一定有结果。”

瑾瑜一拱手,道:“正是因为如此,微臣着手在幽州南阳城搜寻,外加凤阳郡主被捡到的两州交界处,已经近两个月时间,应该快要有消息了,微臣想求陛下拖延一段时间,暂不要降旨赐封,待确切核实此事再说。”

第100章 临盆

听完瑾瑜的请求,华元帝只是低低“嗯”了一声便不做他话, 等待瑾瑜的下文。

华元帝喜欢与瑾瑜说话, 每次都考虑了全局,不用他再操心, 只需要等瑾瑜说出决策,他觉得可行首肯就是。

瑾瑜已经习惯,反正他也喜欢掌控全局的感觉,道:“至于如何拖延, 可从嘉奖已故南阳王的忠勇入手,以蒙荫的方式降在夕黛和凤灵均身上。”

确定华元帝不反对, 瑾瑜接着道:“若陛下不弃,微臣连诏书都已经打了腹稿。”

华元帝点头,道:“说来听听。”

“南阳王尽忠先帝,为国捐躯亲者随行, 今确认南阳王唯一的儿子尚在人世,为嘉奖南阳王之英勇, 择天时地利人和之吉日,复爵典礼隆重举行。”

“民妇夕黛与苏氏一门抚养忠良之后有功, 当荣华与共,即刻将苏氏一门从桢城接到晋安,同参南阳王复爵大典。”

说罢, 瑾瑜问道:“陛下以为如何?桢城距晋安路途略远, 快马来回都要近两月, 而马车一来一回更是需近三月时日, 再让接引的侍卫有意拖延几许,典礼日期又往后推移一段,半年时间就出来了。”

“此举没有破绽,不仅彰显陛下胸怀仁慈皇恩浩荡,又能达到拖延时日的作用,为真实身份的核实争取足够时间。”

华元帝抚须颔首,“嗯…不错,你这就去拟诏书,与礼部通气,宣旨后朕就派人去接引桢城苏家。”

“臣,遵旨。”

瑾瑜低首退出上书房,卑微的神色一收,轻车熟路离开,回翰林院拟一纸诏书送去礼部。

圣旨一出,夕黛与凤灵均俨然成了让人羡慕的人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最后恢复爵位肯定有不少好处,凤灵均能得到的职位一定不低。

还有不少人好奇,传言中凤阳郡主不是南阳王的血脉,但这次的圣旨没有说如何处置凤阳郡主,不知道最后华元帝会让凤阳郡主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难题,因为冒认不是小事,但凤阳郡主的丈夫政绩突出,是华元帝跟前的红人。

而且凤阳郡主的丈夫又是晋安出了名的夫人至上,怎么可能放任凤阳郡主被问罪?

华元帝将进退两难,问罪不合适,不问罪也不合适。

世人猜测不断,却不知道,这道对苏家大力嘉奖的圣旨,是凤阳郡主的丈夫向华元帝提议,并且亲自草拟的。

接到圣旨,凤灵均喜形于色,“娘,圣旨都已经出来,这下咱们算是彻底赢了!”

夕黛把圣旨摊开,仔细看了一遍,好似没有什么短处,却还是道:“你最好不要得意忘形说漏了嘴,就算复位大典已经举行也不一定万无一失,何况如今什么都还没有,凤尺素的名字没出现在圣旨上。”

凤灵均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我们在晋安这么许久,我何时有说错过话?”

事成之后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这种殊荣以前想都不敢想。

想了想,凤灵均又道:“既然我们不费周折就能成功,为何要费尽心思将凤阳郡主拉下去?我看着凤阳郡主不是恶人,同为南阳王的血脉,待我封王之后相互扶持岂不是更好?”

夕黛面色一沉,厉声道:“你懂什么!凤尺素已经怀孕了,若留她待在南阳王女儿的位置上,日后生下儿子,指不定就把你从南阳王的位置上挤下去!”

“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心怀妇人之仁,凤尺素是南阳王与南阳王妃的嫡亲血脉,留她不得!”

说到此处,凤灵均下了决心,别的事都好说,会把他从南阳王的位置上挤下去就不行,必须除掉以绝后患。

思来想去,夕黛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带上帷帽,去找一个人探探口风。

一路急行,来到西门街,敲响一座大宅侧门。

过了片刻才有仆人来开门,将夕黛迎了进去。

等待夕黛的人,是华元帝唯一的兄弟烨王黎华。

“本王已经按你的说法让流言散播,本王那个皇兄也下旨奖赏你们,你又有何事?”

夕黛摘去帷帽,道:“王爷,民妇只是觉得那个圣旨太过完美,你可在朝中听到什么有关的风声?”

烨王一摊手,道:“本王被勒令禁止过问朝政,你说本王能听到什么风声?再者,完美有何不好?本王亲爱的皇兄最爱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夕黛唇角弯了弯,“话对如此,但民妇不信王爷真就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我们之前说好的,王爷帮忙成事,俊儿日后谋得实差便听王爷差遣,唯王爷马首。”

无论夕黛有再多计策,在晋安都是孤家寡人,没有任何势力和任何人脉。

可想要成功上位还把冬青拉下马,朝中有人脉是必不可少的。

更可惜的是,她们之前只是幽州小城一户小商户,拉拢任何人都不会有效果。

但夕黛怎肯善罢甘休?就找到上被华元帝放逐在晋安的烨王。

烨王对华元帝十分不满,却只能束手束脚,朝中大部分人不愿意冒险与他接触。

夕黛对烨王说明自身优势,华元帝不归还封地,凤灵均能得到的职位肯定有不小的实权。

只要烨王帮忙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新任南阳王就是烨王的盟友。

烨王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哪怕他翻不起什么大浪,能给华元帝添堵也是极好的,他绝对不会错过这种机会。

见夕黛提起这茬,烨王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慢悠悠道:“最好是如此,你放心吧,朝中没有针对你们二人的动向,礼部正在选吉日部署大典,圣旨应该没有问题。”

夕黛松口气,道:“那可有关于凤阳郡主的消息?”

烨王摇头,“也没有,你的消息只是在民间谣传,你并没有正式向礼部说明,礼部又不是闲得没事干,还能主动来管民间谣言?”

夕黛沉默片刻,“多谢王爷,民妇这就告退。”

夕黛离开烨王府后,直接去礼部将之前散播在晋安的故事又说一遍,要求礼部派人手保护自己与凤灵均,怕凤阳郡主为了保住郡主的身份而对她下狠手。

礼部官员无奈,只得记录在案,上报后给夕黛拨了两个侍卫,等待上面的指示行事。

做完这些,觉得万无一失,夕黛才安心在寓馆等待苏家人被接到晋安。

瑾瑜身在翰林院,经手许多折子,夕黛的事没两天他已经知道,只觉得可笑。

华元帝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再去看夕黛做的各种功夫,就像是在看小丑卖丑,万分滑稽。

还担心冬青对她下狠手,只怕是被迫害妄想症已药石无医。

聪明人从来不脏自己的手,别说夕黛只求到两个侍卫,就算夕黛有两队禁军,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得了华元帝支持,瑾瑜在此事上的行径大胆了许多。

苏家人被带离桢城后,瑾瑜奏请华元帝降旨,在幽州廊州范围内寻找南阳王府旧人,甚至是南阳王妃娘家的旧人。

圣旨大意是,南阳王平反,要重修史册,所以寻找当时知道细节的人,无论什么地位,只要前来说明细节都有重赏。

重赏金额最高达到了一千两,是瑾瑜自掏腰包。

华元帝喜闻乐见,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根本没有异议。

人性都无法抵制重赏的诱惑,如果确实知道当年的事,肯定不会放任这笔巨款从眼前溜走。

这般举动与之前暗地查探户籍双管齐下,效率翻倍。

夕黛夫家所有人都被接引离开了幽州,所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一点相关的消息,更不可能给夕黛通风报信。

毕竟是瑾瑜掐好了时间的,夕黛鬼头鬼脑,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封锁消息为上。

不出两月便寻到几个接触过南阳王或者南阳王妃的人,已经在送往晋安的路上。

甚至因为重赏的原因,一些无关人员冒充南阳王府下人,想浑水摸鱼领赏赐。

幸而瑾瑜有先见之明,在圣旨里加了冒领重罚,杀鸡给猴看。

让那些准备滥竽充数的人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本事骗过朝廷官员?是不是值得为了银子赌上性命?

瑾瑜陆续收到两州地方官员递的奏折,四处加起来,最后送往晋安为证人的有五人。

两个女子三个男子,其中还有一个七旬老翁,一个五十余岁的农妇。

七旬老翁和一个男子自称是南阳王妃娘家的仆人,另外三个则都是南阳王府上阴错阳差逃过一劫的下人。

两个女子中其一,与夕黛年龄相仿,是五人中唯一一个查户籍中标,又自己上官府承认是南阳王妃贴身丫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