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几人瑾瑜着重注意了一下,有真才实学的和浑水摸鱼的。

其中一个名为孙庄,是大皇子妃的娘家人,吏部尚书孙昭敬的大儿子,已经三十岁才考上举人,但文章质量在瑾瑜看来不怎么样。

瑾瑜觉得可能是看在吏部尚书的面份上,不怎么样也勉强给个举人。

好歹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吏部尚书再关照一下,混个不大不小的官总比律屡考不中来得强。

这样的操作虽然有徇私之嫌,但只要春闱时别再徇私,别人也奈何不得。

毕竟人心都是偏的,稍微照顾一下只要不出格皇帝都不会深究。

瑾瑜想了许久,模仿徐千章的字迹,匿名给孙庄送了一份大礼。

不过这次没有全部模仿,只是抓住了徐千章字迹的精髓。

至于这个大礼以后用不用得上,就看形式如何发展。

春闱如期举行,瑾瑜担任了其中一个副考官,过程没有什么起伏,他只是尽本职阅卷,选取优质的文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瑾瑜安安分分干活的时候,一道消息高官中间流窜。

不知道从哪里走漏的消息,说黎隽能够扳倒沈家,其中瑾瑜功劳最大。

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都没有放过。

这消息不算流言,因为就是事实,让瑾瑜叫苦不迭,他中立装怂的计划失败。

看来是有人要把他推在众人视线中去,误导别人他与四皇子黎隽是一条战线的。

而这个人是谁,瑾瑜不用想也知道,哪怕黎隽没了羽翼,依然直勾勾的望着那把龙椅,对镇国将军这个助力根本没有死心。

提起瑾瑜,黎隽表面上在极力否认,做派却在误导旁人,让别人以为瑾瑜是他下的暗棋。

李全政治方向与华元帝相同,既有头脑有远见,至交好友还与镇国将军的独女定了亲,看上去确实很有用。

瑾瑜默不作声,如果堪堪流言他就巴巴的跳出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这件事,全看别人怎么想,把它当真还是当做笑谈一笑置之,瑾瑜完全无法干涉。

瑾瑜对冬青藏不住话,冬青听闻这事懊恼不已,“其实这件事怪我,若不是我心太大,让你去求了一道文谍,沈家就不会对李林下手,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

瑾瑜叹息道:“怎么能怪你?沈家丧心病狂,本就该被剪除,只是后面这一连串的发展在意料之外罢了。”

“那现在该如何是好?四皇子这是逼你与他站在一边。”

二人一筹莫展,文人气节讲究从一而终,推崇君子之道,有了这个流言,瑾瑜对黎隽以外的任何一派示好都会被动沦为两面三刀的小人。

就算别人嘴上不说,心底也是瞧不起他这棵墙头草的。

瑾瑜越想越是咬牙切齿,沈家和黎隽都不是好东西,非要拉别人下水。

“我除了按兵不动,好像没什么好做的,我们就看谁能耗得过谁。”

“他这一步棋,也相当于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大皇子如果信了这个流言,眼看他又一步步站起来,肯定会着手整治他。”

冬青愁眉苦脸,“话虽如此,但被人牵着鼻子走感觉真的让人很难受,完全由不得我们做主。”

瑾瑜抬眼看了看天空,“我也无可奈何,自古风险与利益并存,我们想身居高位,想腰缠万贯,不可能没有坎坷。”

“你自小心一些,目前看来,几个皇子都不是善茬。”冬青懂这些道理,她们从底层爬上来,困难一路伴随,只是如今牵扯的东西比当年复杂太多。

对此李林却没有太多感受,虽然瑾瑜给他提了醒,但是过去这么久黎隽也没找他。

汪暮霞和李林定亲后,更加肆无忌惮,三天两头朝李林家里跑,李林隔三差五就带汪暮霞来瑾瑜他们家,看上去二人心情十分愉悦。

小圆看着这二人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里生气得紧,趁着二人在花园时汪暮霞离开一会儿,小圆就找上李林。

李林看到小圆朝他走来,没想太多,笑道:“我们的大忙人终于有空了,不容易啊,平时都看不见人影,一会霞儿就回来,你先坐。”

小圆开门见山,道:“我不是来找她的,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对眼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跟汪姑娘的婚事,老爷和郡主现在进退两难?”

听小圆说到瑾瑜和冬青进退两难,李林正经起来,道:“怎么了?之前全兄倒是与我说过一些,但他看上去云淡风轻,只是提醒我别被人利用了。”

小圆觉得恨铁不成钢,“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老爷如此艰难还不忘关心你,你却乐不思蜀,白眼狼!”

“啧…先别骂人,你把你知道的与我说说。”

小圆努力平心静气,把事情经过告诉李林,李林眉头越皱越紧。

半晌才道:“我的人生有很多事值得感恩,但我只记得两件,一是全兄和嫂子的提携,二就是遇见了霞儿。”

“当初遇到霞儿我根本没想到你说的这些事,我喜欢她,她纯粹善良,可若我的私情让全兄陷入不义之地,又怎么对得起全兄和嫂子?”

小圆坐在李林旁边,不知说什么好,她只是看瑾瑜和冬青每天心力交瘁,而李林和汪暮霞喜笑颜开,气不过而已。

并非是要让李林为了瑾瑜和冬青而放弃自己心爱的姑娘。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正说着,汪暮霞从旁边石板小路上过来,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第118章 挑拨

汪暮霞随意的发问,小圆却莫名心虚, 道:“没什么, 只是生意上的事。”

汪暮霞爽朗一笑, “噢…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 只会舞刀弄枪了, 你们继续说, 我随便听听。”

李林看着汪暮霞,只觉乌云罩顶透不过气,为何他的霞儿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

小圆起身看了看李林的神色,道:“不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遇到了说起来,你们二人好好玩,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好吧,那你去忙。”汪暮霞直爽的给小圆引路, 待小圆远去才看向李林。

汪暮霞欲言又止, 顿了顿,道:“你与小圆姐姐相识很久了吧?”

李林心中还惦记着瑾瑜的事, 心不在焉道:“嗯, 在家乡时就认识了, 我俩一路跟着全兄和嫂子来的晋安。”

汪暮霞正要说话, 李林又道:“之前不是说好晚陪你回家么?我刚刚想起来一会儿还有点事, 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嗯, 你去忙吧, 我又不是小孩,认得路。”汪暮霞一如既往的笑,细一看却能在笑容中看到几分牵强。

与李林分开后,汪暮霞笑容渐渐消失,她听到了小圆与李林的对话,听小圆的意思,是因为她才害得李林不知好歹。

而听李林的语气,竟然有几丝想要与她退婚的打算。

两扇贝齿紧了紧,汪暮霞有些生小圆的气,这事李林和她又不能左右,小圆义正言辞的质问李林有何用?

但是她不能显露出不满,李林正在边缘挣扎,她怕此时若惹得李林不高兴,把李林推得更远。

她第一次这么怕,之前被退了三次婚都没什么感觉,这次却怕得要死。

只能先静观其变,她相信李林的为人,说了那么多山盟海誓,怎么会轻易负她?

她们的婚期定在六月份,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李林考虑清楚。

时至三月,春闱出榜,瑾瑜看中那几个很有才学的人赫然在列,吏部尚书的老儿子孙庄也在其中,而且排名不算太过靠后。

虽然让人惊奇了一下,但也没太大波澜,没人给他开后门也能考中贡士,就当是他走狗屎运超常发挥了。

殿试依然是在往年那座大殿举行,由华元帝亲自主持。

只不过,今年华元帝身体比之三年前又不济了些,只是坐半天就回去了,不像三年前全程监考。

不过这对殿试没什么太大影响,同样是春闱的考官与副考官读卷排名,选取最优的十篇文章递给华元帝钦定前三。

这次的传胪大典,瑾瑜作为文武百官中的一员,穿了常服站在丹墀中,看着新科状元与榜眼探花唱名出班,打马游街无限风光。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很少伤春悲秋的瑾瑜都忍不住感叹,旧时风光好,春秋不待人。

传胪大典结束后,瑾瑜坐着马车回家,过两天要给二甲三甲的进士朝考授官,还要考察庶吉士是否有资格留馆。

不得不说,春闱前后事情非常多,而他还得提防着黎隽别的阴招,心力交瘁。

脚刚踩地上,家丁就对瑾瑜道:“老爷,小李老爷在花厅等候老爷多时,是否回房换了常服再去?”

瑾瑜将常服宽阔的袖口一撩,就往花厅走去,“不用了,我先去看看他有什么事,说完再去换不迟。”

“是,老爷。”

瑾瑜觉得奇怪,按李林的性子,不可能专门等他很长时间。

说起来,已经好些天没见李林和汪暮霞往他们家跑,今天却专门等他回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瑾瑜跨进门就看到满脸苦大仇深的李林,笑道:“怎么了?等我这么久就是这种脸色?”

李林起身道:“全兄,朝中的事我听小圆说了。”

瑾瑜一愣,心里数落小圆一顿,“小圆真是的,这事与你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何必多一个人跟着烦恼?”

李林顿了半晌,道:“其实…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怎么帮?”瑾瑜问道,他确实没想出来李林能怎么帮他。

“我大概…可以跟霞儿退婚,这样全兄便不会与镇国将军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旁人也就不会继续针对于你。”

李林煎熬了很多天都没想出什么两全的解决之法,反倒是有人试图挑拨他和瑾瑜冬青之间的关系。

结合之前小圆说的事,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是有人信了流言,准备再次断黎隽的羽翼。

如果挑拨成功,瑾瑜是黎隽的人,他和瑾瑜闹掰,镇国将军就不再可能帮着瑾瑜辅助四皇子。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但是挑拨的人小看了他,小看了他们之间没有算计和牵扯的情义,他绝对不会站在瑾瑜的对立面。

李林下定决心与汪暮霞退亲,却把瑾瑜吓得不轻,“你说什么?你这样会被打的你知道吧?怎么能随随便便退了一个姑娘的亲事?你这样对汪姑娘简直丧尽天良。”

李林道:“我还能怎么办?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我继续这场婚事,让你处于风口浪尖坏了半世英名,我又怎么安心?”

“相比之下,成亲这事倒显得不重要了。”

瑾瑜不禁摇头,抬手敲了李林脑门一个爆栗,“小林子啊小林子,说你傻你从来不去反驳,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就算与汪家断绝来往也无济于事。”

“依然有人相信那个传言,照样会以为我是四皇子的暗棋,一颗没有镇国将军做后盾的暗棋,该毁的照样毁。”

李林挠了挠头,“真的吗?”

“真的,回去好好布置新房,等待迎娶心爱的姑娘进门,别想那么多,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李林又道:“我一直没跟你说,有人特意制造你我的矛盾,试图挑拨离间,而且看上去不是四皇子出的手。”

瑾瑜道:“当然不是四皇子,如今我正是他宣扬的工具,他怎么可能砸自己的招牌?你我闹掰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

“那会是谁?”

“四皇子基本可以排除,一定是旁的三个皇子,有人信了四皇子的胡话,便准备从你入手,让我成为一步废棋。”

瑾瑜摸了摸下巴,虽然能猜到是那三人,但就是不知道具体是谁。

这些人是真的瞧不起商人,以为商人唯利是图,这点伎俩就想挑拨李林。

“总而言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懂我们的交情,挑拨这种事是行不通的。”

李林点头,“嗯,那…我回去继续准备成亲?”

“去吧,你曾打算退婚的事别让汪姑娘知道,虽然诚实守信是传统美德,但这种事千万不要照实说,不然你会后悔莫及。”瑾瑜深知女性心思的敏感与脆弱,为了避免过多波折,才给李林这个忠告。

“哈哈哈全兄你可真有意思,我懂,保证不让她知道。”李林心情好了不少,与瑾瑜一家人相处这么多年,好像都很开心。

另一边,徐千章府上,大皇子黎疏负手站在堂中,道:“外公,你给疏儿出主意从内部下手,让其自我瓦解。”

“但我们好像低估了李全的凝聚力,他家内部因为他和凤阳郡主绝对的引领和主导,无人心生龃龉,根本无法下手。”

“而那个商人方面,我收到结果,失败了。”

徐千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我从未低估李全,否则不会让你现在就去对付他,如果他不牵扯别的皇子,我可能会让你去拉拢他,但现在…他明显想两面讨好。”

“至于失败,你可以走迂回路线,我可是收到消息,镇国将军的疯癫闺女,对李林的一个红颜知己很是不满,而那个红颜知己,与李全一家关系很好。”

“接下来还要外公教你怎么做吗?”

黎疏沉思片刻,眉头舒展,笑道:“外公果然手眼通天,多谢外公提点。”

徐千章的意思是既然无法挑拨李全家里人和李全,但可以挑拨汪暮霞和小圆。

试想一下,如果汪暮霞与小圆势同水火,按照双方跟李全李林的关系,总会生出隔阂。

隔阂永远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大,镇国将军便不会与李全一条心。

徐千章微微颔首,“嗯…去吧。”

所谓手眼通天,是他穷极一生才达到的成就,只盼着自己的外孙君临天下,接手他守了一辈子的大好河山,心中也就了无遗憾。

徐千章整整四十年的人生都用在黎国的江山社稷之上,但华元帝的压制,让他不能触及自己兢兢业业打理的江山。

对所有有才人士的温和以待,看似心无旁骛只为国家选择栋梁之才,实则是润物无声的经营。

华元帝多疑暴戾的性子,注定会让这些人把提拔的大部分功劳归在他头上。

如此,悄无声息给黎疏铺路,想让自己的血脉名正言顺把黎国江山收入囊中。

沈秦两家同时下马,只剩下没了党羽的黎隽苟延残喘,黎疏把六皇子和七皇子压制得不能动弹,眼看一切要成定局,却多了李全这个变故。

他知道流言不是流言,李全确实有将沈家拉下马的本事,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他都不会任其发展。

黎国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多一个李全不多,少一个李全不少。

李全自上任以来,做了不少有利社稷的大事,现在放弃李全,也是回本了,算不得吃亏。

第119章 弃子

对于徐千章要舍弃瑾瑜, 瑾瑜还一无所知, 每日按部就班, 与往常一样抽空和朋友一聚,给黎洛讲课。

照样谈笑风生, 尽量不把自己焦灼的情绪透露给同僚好友或是学生。

他正钻研要如何才能让黎隽的诡计不攻自破。

思来想去也无个头绪, 黎隽这是下了一步死棋, 除了助黎隽登基以外, 无论他怎么处理,都会落得里外不是人。

瑾瑜当然不会去帮助黎隽, 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黎隽本就心性凉薄, 已经把他当做一颗棋子, 就算他助黎隽登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瑾瑜还因为最开始选择中立, 失去了站队的最佳时期。

六皇子与七皇子党派的人, 陆续被大皇子剪除, 形式一边倒,大皇子基本没有太大悬念能够坐得储君之位。

现今这个形式, 瑾瑜不可能与注定要失败的六皇子和七皇子为伍, 也没办法投靠大皇子。

毕竟人家大皇子都要赢了你才凑过去, 这明显是没出力还想要分好处。

再加上瑾瑜跟过黎隽的流言, 大皇子不会要这样的人进入自己的队伍。

而瑾瑜就算投靠了一个党派, 献策将黎隽弄死, 也无法证明他跟黎隽没有关系。

别人只会看到他因为黎隽无力夺储便背叛黎隽, 还将黎隽置于死地,不忠不义的帽子就这样扣在他头上,这辈子可能都摘不下来了。

如此的话,瑾瑜在朝堂上将再得不到真正的信任,还会遭到同僚打压。

虽然瑾瑜在朝中人缘还算不错,但如果这种事发生,可能只会剩下寥寥几个死党愿意百分百相信他而已。

瑾瑜每日都烦恼于此,黎隽把他逼到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他经营数年的人际关系就会崩塌,甚至一些平日玩得好的朋友都会与他断交。

“老师?老师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黎洛罕见看到瑾瑜走神,叫了一声不见答应,便问出心中疑问,近段时间他能感觉到自己老师有些憔悴。

瑾瑜回神道:“回殿下,无事,不过是官场上的事,倒是耽误殿下了。”

说着,走上前去看黎洛的画作,黎洛一直要瑾瑜教他画画,瑾瑜就时不时抽一天用来学画,权当是给黎洛的奖励。

瑾瑜的画技在晋安还算小有名气,因为瑾瑜的画风多变,能十分写实也能十分抽象,可以把一个人画得一分不差。

华元帝很喜欢瑾瑜写实的画法,这样后世子孙才能知道他真正的模样。

三年时间瑾瑜为华元帝画了不下十幅肖像,不少得宠的后妃也得到过瑾瑜画的肖像。

华元帝开口,瑾瑜不能拒绝,但华元帝又不给他付额外的报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上门求画,都是官场同僚,瑾瑜也不是很好拒绝。

所以瑾瑜能不提画画这茬就绝对不提,免得给自己找事做。

总而言之,瑾瑜的画很特别,算是标新立异的新画法,让不少人争相学习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