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众人一直想不通,难道不是棋逢对手才有趣?

 

听到瑾瑜的话,黎洛嘴角偷偷扬了扬,“我知道,消磨时间顺便磨砺老师的棋艺,有何不可?”

这是老师不擅长的东西,每次看老师冥思苦想还下一着臭棋就特别有意思,时不时悄悄咪咪的放水,比下棋本身好玩多了。

 

瑾瑜注意到黎洛的小表情,心里偷偷一乐,都已经二十岁了还这么皮。

不过这样挺好的,人生在世总要有几样乐趣,活得开心最重要。

 

二人下了几局,黎洛有些发困,瑾瑜适时起身告退,“陛下早些就寝,龙体要紧,明日还要早朝。”

 

“嗯…老师你若懒得回去,我让人给老师在宫里安排歇处。”

 

瑾瑜剑眉一扬,“虽然臣挺懒的,但还是想回去。”

 

“哈哈哈哈哈去吧!”黎洛觉得自己都笑精神了,朝中大臣无比沉闷,唯独他的老师十分有趣。

番外三

宫人手提灯笼, 疾步前行, 灯笼飘忽不定, 远远望去犹如萤火翻飞。

 

一路来到紫薇宫前, “王公公,麻烦通报一声,李太傅弥留, 只怕时辰无多。”

 

听闻有关皇帝那年迈的恩师, 王公公不敢耽搁,忙推门进去。

天元帝是黎国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已经五十年整, 熬退了两任贴身太监,王公公是第三任。

 

年过六十的黎洛正闭目养神, 人老了, 睡不着也醒不来。

 

王公公凑到跟前轻声道:“陛下, 李太傅年迈,恐怕今夜…”

 

黎洛猛睁开眼睛, 起身往外走, 道:“摆驾太傅府, 朕要亲自送老师最后一程。”

 

“陛下!”王公公忙拿了玄色大氅追在身后, “陛下龙体欠安, 此时正值深冬寒夜,请务必小心为妙。”

 

天元帝身子骨不如李太傅硬朗, 六十一岁比之李太傅七十九岁相差也不太多,王公公生怕天元帝匆匆忙忙出什么意外他难辞其咎。

 

王公公给黎洛披上大氅, 拿了暖炉,才用轿子送黎洛去太傅府。

 

“走快些!”

黎洛不停催促,怕赶不上见瑾瑜最后一面。

瑾瑜已经告假多日没来上朝,黎洛心里有预感,毕竟瑾瑜算是很长寿的人。

 

王公公一遍催促轿夫一遍叮嘱看着脚下,地面湿滑,怕轿夫走得急了摔倒,颠簸到老皇帝。

 

轿子在太傅府前停下,黎洛轻车熟路走到花门,逮住门边一个家丁,“领朕去见老师。”

 

“陛下!陛下您等等奴才。”王公公甚至追不上长手长脚的黎洛。

 

家丁吓得不轻,战战兢兢把黎洛领到瑾瑜床边,瑾瑜床前守满了儿孙,均一言不发。

 

玉白看到黎洛,忙出声提醒众人,冬青杵着拐杖站起来,带头行礼,“陛下…”

 

黎洛抬手阻拦,直直来到瑾瑜床边,“老师,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瑾瑜满头银发,皱纹布满面颊,眼睛紧闭,半晌嘴角才扯了扯,缓缓道:“陛下,臣…能听到。”

能听到,但太过缥缈,浑身都使不上劲,连眼皮都睁不开,却没有丝毫痛苦之感,仿佛随时会睡过去。

 

“老师…”黎洛握住瑾瑜苍老的手,鼻头有些发酸,若非遇到瑾瑜,他早已成了一缕亡魂,何来君临天下?何来丰功伟绩世人称颂?

犹记当时初遇不过懵懂之年,从此感觉有了依靠,而他确实靠了瑾瑜数十年。

无论什么事,只要有老师在就能安心。

 

“陛下…不要悲伤,人终有一死,只是可惜…臣不能陪陛下下棋了。”

 

冬青本想在小辈跟前保持仪态,此时却泪流满面,一国之君都能放下身段,她又有何顾忌?

人终有一死,可想到再也见不到瑾瑜,冬青就被悲伤和恐慌所淹没,她们相伴了整整五十九年,从初遇到迟暮,一朝一夕仿佛都在眼前。

 

瑾瑜在全家的注视下,再没了生息,十分安详。

 

黎洛回到寝宫,对着棋盘上的残局发愣,他的老师并非不擅长下棋,心思如此缜密的人,怎么可能在棋局中漏洞百出?

二十年前他就知道了,但依然乐此不疲。

 

天元五十年,冬,受尽圣宠贡献无数的黎国第一辅臣李全逝世,享年七十九,举国吊唁。

天元帝为其御赐陵墓,追封定国公,御笔亲题墓志铭。

 

黎史有载,天元帝享年六十四,对敌人杀伐果决,对子民宅心仁厚。

数十年间将周边国家陆续纳入黎国,民族共荣开创天元盛世,在民间威望居高不下,得举国上下拥戴。

 

最值得称道的,是天元帝和其恩师李全的情感,情同父子数十年没有反目。

权倾朝野的首辅并未试图谋反,高位之上的皇帝也未曾猜忌。

 

也正因为如此,才能物尽其用,李全政绩卓越,创造诸多便利,为后世之人留下无数手稿,数辆马车都装不下。

 

黎国天元时期,是历史上最奇特最昌盛的时代,向前迈进本该数百年才能跨出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