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躺在地上的人似乎听不见他的话,紧紧皱着眉心,喃喃自语,“我头痛…”

赫连桐等了许久,兰夏天都没有站起来,她迷迷糊糊地喃了两句话,醉了。

“进来一下。”赫连桐按亮服务灯,一双眼眸具有很浓郁的东方风韵,流畅韵致,“这里有客人昏迷了。”

保安很快到来。

赫连桐仍然坐在阴影中,抿了口酒,背影伟岸。

“有位客人昏倒了。”他用眼神示意保安,门口的人昏倒了,从五官来判断,那女人长得有点像夏天,但他叫她的时候,她似乎没有反应,赫连桐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夏天。他刚刚回国,不知道年少爱慕的那个女孩如今是什么模样,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容颜上大致有了改变,她不记得他,而他亦认不太出来她。

保安们面面相觑,而后像是明白过来了,战战兢兢对赫连桐道歉,“对不起桐少爷,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让客人不小心扫了你的雅兴,真是抱歉了。”

“没关系。”赫连桐轻轻扬手,表示不在意,把人拉出去就行了。

保安赶紧动手把人拖出去。

可地上的那位也是客人,他们不知道这女孩是什么来头,但光从衣服上的牌子来判断,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几个保安不敢贸贸然抬她出去,于是先叫来一个女服务员,搜出她的证件,看看她是谁。

女服务员在夏天身上搜了搜,什么都没搜到,只有一张身份证,她拿着那张身份证,走到保安中的组长面前,低声说:“组长,这女孩身上只有一张身份证,名叫夏天,你看要怎么处理。”

“其他什么都没搜到吗?”组长凝着脸。

“是。”

“没有钱?”

“没有。”

“没有钱都敢来魅色,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组长脸色难看,“把她扔到后巷子去吧。”

“是。”几个保安弯身,欲要将地上醉死的兰夏天搬走。

“等一下。”

角落的声音蜷着凉意,慢慢漾开,“你们刚说她叫什么?”

女服务员见桐少爷问话,赶紧上前一步,恭顺答之:“她叫夏天。”

“姓氏。”

“姓兰,全名兰夏天。”

全屋静默。

桐少爷没有说话,其余的几个人都不敢说话,干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们下去吧,把她留下来。”良久之后,赫连桐站起身,气势压迫凌人。

“是。”几人如同大赦,恭敬退下。

灯光迷离。

赫连桐不紧不慢走到兰夏天跟前,优雅蹲下,一只手拨开了她的长发,女孩闭着眼睛,睫毛纤长,静若明渊。

“夏天…”

这个名字逸在唇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原来这个女孩就是他十几年未见的未婚妻,兰夏天。

赫连桐也不知道年少为什么会看中她,据说那时候他非要娶她,闹得人尽皆知,最后双方的父母终于同意,为两个孩子订下娃娃亲。

这个婚约在今日看来,是可笑至极的。

想到这里,赫连桐收回自己的手,眼眸波澜不惊,没有见到未婚妻的欢喜,也没有厌恶,就那么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赫连桐回到沙发上喝酒,没有管地上的兰夏天,他没有把她抱到沙发上,但是他调高了房间的温度,洁白的指按在遥控上,将冷气调成暖气,继续喝酒。

二十分钟后。

兰夏天被热醒了,她慢吞吞爬起来,身子摇摇晃晃,醉得不行。

前面一片黑暗,她呆呆地看着,轻启红唇,“有人吗?”

她的声音不太确定。

阴影里。

赫连桐抬起头,脸庞被光影剪成美丽的弧度。

他看见兰夏天站在光影外,着一件短衬衣,高腰牛仔裤,曲线曼妙有致,头发也如同现在的年轻女性一般编成活泼时尚的鱼尾辫,模样分外夺目。

似乎还是旧日里的模样,她眉宇间蜷着浓郁的灵毓气息,肌肤凝白,眼波如雾,无比的慵懒迷人。

赫连桐瞳孔的颜色暗了许多。

包间内的光影互相交错。

“有人吗?”兰夏天缓缓向前,没走两步,她再一次软倒。

迷离的光影滑过她的脸,吹弹可破的肌肤,烟云一般的长发,颤抖幽黑的睫毛,她的身子慢慢软倒,没有任何预兆。

“小心。”

赫连桐冲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她即将摔倒的身子,眼眸仿佛深冬的湖底般沉黯。

兰夏天在他怀里。

抬起睫毛,定定地凝视着赫连桐,“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赫连桐没有说话。

身形立在灯光下,挡住了一片光线,他淡淡的沉静的望着她光影错落的脸,声音凉薄,“你问吧。”

兰夏天还醉在自己的意识中,微微皱了眉,声音苦涩,“你说,如果你爱着一个人,可是他因为尊严而放弃了你,你说了很多狠话,伤害了对方的心,事后你觉得自己过分了,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成熟也无理取闹,你说,应该回去跟对方认错吗?毕竟对方没有错,只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对吧?”

“你恋爱了?”他看着她,那眼眸极美,转动时妖气横生,凝视时万物静默。

“我不是恋爱了,我是失恋了,但这不是重点,我只想问,如果是你,你会回去跟对方认错吗?”

“你爱他吗?”

“说不清,一开始觉得爱,可是他的行为让我失望,但是又不是因为不爱我,所以我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回去找他。”

“不要。”他低头看着她,俊脸迷迷蒙蒙,似笼了一层透明的纱。

兰夏天眉眼苦涩,垂下睫毛。

“别纠结了,不要以为你放不下的人同样会放不下你,若是他放不下你,他会回来找你。鱼没有水会死,可是水没有鱼却会更清澈,如果他是鱼,那么他没有你会死,如果他是水,没有你他会获得更好的生活。”他声音缓慢,手伸到她眉间,冰凉的指间轻轻抚着她紧皱的眉心,“好好休息吧,明天之后,你会过得更好。”

兰夏天怔住,表情讷讷。

“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果你想倾诉,你可以告诉我。”

夏天抬头望他,“我不知道能讲什么。”

“想讲什么就讲什么。”

夏天的表情呆呆的,“我只觉得头很痛。”

“那就睡觉。”

“我不想睡觉,我的神智很清醒。”

“不,你醉了。”赫连桐低低微笑,他很清楚,夏天现在在说醉话。

“我没有。”

“在为他的事情烦恼?”

被他说中了心事,夏天咬着嘴唇,眼波荡漾,“我可以在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会为了尊严而放弃你心爱的人吗?”

“不会。”

“那为什么有的人会呢?”

“很简单。”

“嗯?”

“因为他不够爱你,他爱的,是他自己。”

夏天瞳孔一缩,人仍然在他怀里,却没有感到任何怪异的地方,继续提问,“那么你会为了事业而放弃你心爱的人吗?”

“不会。”

“如果你爱的人让你不要结交一个女性,你会听吗?”

“我会。”

夏天低下头,苍凉地笑,眼神空洞,“那为什么他都做不到呢,为什么?不是说爱么?为什么?”

“他没有非你不可。”

夏天惊怔,耳膜轰轰作响,有种翻搅般的痛在心里蔓延…

“不要难过,这只是当局者迷,只要你从这层感情中脱离出来,你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了,夏天,不值得你去爱的人,淡化他。”

她眼眶发红,“我心里好难受。”

“难受是你脱离一段感情的考验,夏天,长痛不如短痛,错的人,就算你付出了所有心血去呵护还会会觉得痛苦,倒不如慢慢放下,重新去认识丰富多彩的世界,人都要经过痛苦和清醒才能成熟。”

第004章他的 温柔对待

隔日,兰夏天在陌生的房中醒来,着一身白色睡袍,长发披散在肩上,略有点零乱。

床头柜上摆着一束百合花。

味道芬芳。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房间内的设计都是米色调的,床单,柜子,地毯,纱帘,壁灯,枕头,吊灯,都是米色的古欧洲宫廷风格,很奢华,但也刺眼。

兰夏天慢慢起身,眼前一黑。

她下意识伸手去揉眉心,头好疼…

“您醒了。”一把清和的女音用身后传来。

夏天扭头。

就见一个面貌干练的女人站在自己跟前,她烫着复古的破浪卷,黑色旗袍,典雅端庄。

那一刹,夏天仿佛穿越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纸醉金迷的金色时代,她茫然地看着这个格格不入的女人,心想什么情况啊?这女人怎么穿得那么复古?还是黑色旗袍,气势太压迫了。

“我是小少爷的管家,郑姐。”女人得体地笑着,彷如是一个没有声息的机器人。

夏天愣了一愣,开口,“这是哪里?”

“这里是小少爷的中心公寓,如果小姐醒了,就请跟我们一起下去用餐吧。”

“小少爷?他是谁?”

郑姐微微鞠躬,笑容不减,却冰冷,“您下去亲自问他就知道了。”

夏天面露豫色。

她昨晚不是喝醉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小少爷又是谁?是她认识的人么?难道她喝醉的时候,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夏天跑进洗手间,快速掀开自己的浴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靠…什么啊,他们只是帮她把睡袍套上了,并没有脱她原来的衣服啊。

不过这样一来,她就能确定自己没发生过什么了。

夏天重新走出浴室,用一个很美的动作褪下了浴袍,笑容宁静,“好的,那就麻烦郑姐带我去见你们家小少爷了。”

“好的。”

郑姐走在夏天面前,为她引路。

夏天特意看了看这间公寓,果然是公寓,面积并不是很大,但设计得很高端,地板都是蓝色调的玻璃制作的,站在二楼的过道上,仿佛整个人悬空了,有种奇妙的体验。

她的手放在旋梯上,慢慢滑下一楼,屋内并没有人,看来郑姐是照顾那个小少爷起居的人。

厨房内。

阴柔的男人坐在餐桌上看报纸,他半阖着眸,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中半明半暗,有一种烟视媚行的妖冶味道,却一点都不女气,那样凌厉又阴邪的面容,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中国美,要人沉溺。

兰夏天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呼吸。

“醒了吗?”男人清贵一笑,放下报纸,修长的指尖掀开桌上的瓷盖,取过一个碗,为她盛稀粥,“醒了就喝点粥吧,你昨天醉得厉害,我怎么叫你都叫不醒。”

夏天有些发懵,抬起头,看着男人清贵绝伦的五官,好一会儿才道,“你是?”

“你的恩人。”

他眼角漫出笑意,把稀粥递在她跟前,放进一只白色汤勺,那洁白的指放在汤匙上,竟相融成一个颜色,夏天呼吸一窒,这个人实在太好看了。

“恩人?”

“嗯,昨晚你醉死在俱乐部里,是我带你回来的。”

“这样啊,那太感谢你了,打扰了你一晚上,很不好意思,我把房费付给你吧。”夏天低头找钱包,奈何搜了半天,只发现一张身份证,糟了,她的包昨天放在俱乐部后就忘了拿了。

“没关系,我不觉得你打扰了我,不必那么拘谨,坐下吃饭吧。”他薄唇上有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个人,脾性和涵养都了不得啊,有一种真正上流社会般的优雅与从容。

兰夏天一下子更窘迫了,坐在他对面,拘谨地挺着背脊,“实在太谢谢你了,不过这个钱是一定要还的,包我昨天忘在俱乐部了,等我回去后就把钱打到你卡上,所以能麻烦你给我个卡号和电话吗?这样回去后好方便联系你。”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在泡他,绝对不是再骗他的电话号码,她是单纯要还他钱的。

“真的不用了,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向你收取房费的,事实上,我也不需要那点钱。”阳光静静剪出他的轮廓,一副祸国殃民的妖孽模样。

夏天忽然觉得他有点熟悉,拧着眉,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无果。

此时。

男人已经把粥放到她面前,眉眼迷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太拘谨,想怎么坐就怎么坐吧,舒适就行,还有,想感谢我就把粥喝了吧,等下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夏天的心里很怪异,这个人跟她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难道是看上她了?不可能吧?她自认为自己没有这么强大的魅力啊。

不知道为什么,夏天总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奇怪,现在都是二十一世纪了,上流社会虽仍留着一些思想和作为,但也决不会这么培养后代的,这个人简直就像三十世纪的人,从动作到表情,都透着一股慢悠悠的气息,感觉不像一个真实的人。

这个想法直到夏天回家了,还留在她心里面,她最奇怪的是这个人竟然对她没有一点所图,她本来以为这个人应该是猜出了她的身份,所以愿意帮助她,可是那人的司机把她送到家里后,并没有提及什么请向伯父问好的话,也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实在奇怪得很。

不过,他可能是人间的真善美也说不一定,喜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哈哈,还说不定呢,思及此处,夏天就没多想了,在家里换了身衣服,背上小提琴,去G调俱乐部练琴了。

中途,爸爸兰仲文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兰夏天倚在换衣间的铁柜上,表情有些迷茫,“爹地,我都没决定好。”

“有考虑出国么?”

夏天摇头,“不想去,觉得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去了我也不会好好读书的。”

兰仲文微笑,嗓音低沉,“那要不来爹地公司上班?”

“你不是退休了吗?”

“我退休了也是最大的股东呀,要安排你进去,还会难么?”

兰夏天想了想,回答:“不拉,你那边有大哥帮你就够了,我想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

“你有目标了?”

“嗯。”

“说来听听?”

“我已经向SLK投简历了,虽然不一定能被选上,不过我还是想努力看看,爸爸,我觉得自己对时尚比较有嗅觉,我想做杂志这块,你会不会支持我?”

电话彼端静了好一会,才道,“那好,你先做你想做的,爹地静观其变,要是你做得不好,爹地会批评你的。”

夏天不禁莞尔,“谢谢爹地。”

“嗯,女儿想干的事情,我自然会支持的,这个周日有空吗?外婆约我们一起去志莲寺里吃斋。”

“要回港岛啊?”

“是啊,去不去?”

“当然去了,不去你肯定说我不孝的,外婆都亲自开口了,还能不去嘛?”

“嗯,这就乖了,那我们星期日见啦。”

“爸爸。”兰夏天叫住他,年轻的脸庞有别扭的情绪,她默了默,轻声道:“爹地,你爱我吗?”

闻言。

兰仲文笑了,“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爱你了。”

兰夏天努了努嘴,继续问:“那你会一直爱着我吗?”

“当然,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只要爹地和妈咪没逝去,就会永远爱着你,夏天,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最近遇上了麻烦。”

夏天咬着手指,电话里只有沙沙的电流。

她沉思片刻,道:“爹地,我没什么事情,就是忽然想撒娇了,你和妈咪一定要好好的,有时间了我就回家去看你们,拜拜。”

说完,她挂断电话,是啊,爸妈这么爱她,她有什么理由作贱自己呢?虽然很想去跟思然谈一谈,可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谈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家人更爱她了,所以她不能作贱自己,否则她对不起的就是爸妈。

练完小提琴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夏天到洗浴间洗了个澡,拎着琴包,准备回家。

“得得得…”循环渐进的小提琴曲从包中传来。

是夏天的手机响了。

她低眉看了一眼,抿住唇,接起电话。

“喂,暖暖,你找我么?有什么事?”

“夏天…”暖暖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你现在能来蓝调咖啡厅陪陪我么?”

“暖暖,你怎么了?”

“我明天要回S城去了。”

夏天一怔,直觉出了什么事情,她垂下睫毛,低声道:“好,我二十分钟后到,暖暖,你先别哭,等着我。”

她快速换了衣服,降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自己的车,一路开完蓝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