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飞扬握住子矜的手,满眼忧虑地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子矜,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但不可否认,这个制度真的很好。虽然你只说了个大概,但我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个制度真正施行以后天下将发生怎样的改变。它能大大地加强和巩固皇权统治,能让皇上赢得大片的人心,甚至能让整个国家趋于稳定,海晏河清,繁荣发展。但是,如果你就这么贸贸然地跟皇上提出来,如果皇上真的开始施行,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还好你先跟我说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子矜脸色发白,瞪大了眼睛。她看得出来,飞扬说得很认真很严肃,他不是危言耸听,他是真的很害怕。

“有,有这么严重么?”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洪飞扬点点头,轻轻抬起一只手捧着她的脸,自豪地笑了笑,道:“子矜,你真的是个天才!你这样年轻,有没有在朝廷做过官,却能想出这样完善的官吏选拔制度。子矜,我湛诳讵你自豪。”

但不等于子矜解释,他又忽然严肃下来,说:“子矜,你应该看过商鞅的故事吧!商鞅变法不好吗?好,非常好!正是这一变革促进了秦的强大,为后来秦朝的统一打下了基础。可是,商鞅他自己呢?”

当洪飞扬提起商鞅的时候,子矜就彻底明白过来了。蓦然间她血色尽失,惊恐地望着洪飞扬。

“不要怕,子矜,你还没有说,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会保护你的,哪怕倾尽整个家族之力,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分毫的。”洪飞扬改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不断地用拇指抚摸着她脸上细致的肌肤,试图安抚她的恐惧。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将自己的坚定传达给她。

“飞扬,我是不是闯祸了?我会连累整个洪氏家族的是不是?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就不要成亲了,我跟他回长安好了…”见洪飞扬说得如此坚定,子矜反而更加忧虑、更加自责了。她为什么要那样蠢,却还偏偏自作聪明呢?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洪飞扬蓦然愤怒地低吼一声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会为了家族而抛弃你吗?”

“不是的,飞扬,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怎么能让整个洪氏家族来背负我的错误呢?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有什么好愧疚的!”洪飞扬冷厉地再次打断她的话,“因为洪府,因为这个姓氏,他们世世代代欺压弱小,享受过你想都未曾想的奢华生活。他们就是全死了也不值得你掉一滴眼泪!”

说到这里,洪飞扬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又轻轻抚摸她的脸,温柔却坚定地说:“子矜,你只要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不管天地如何变幻,我在乎的人只有你一个,这就够了!”

“飞扬…”

子矜感动得热泪盈眶,她很震惊,飞扬怎么会那样爱她呢?她有什么好的?她还欺骗了他呢!而且,他这样也是不对的。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抛弃自己的家族呢?别的人她不知道,至少老夫人将他养大,为洪府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他怎么忍心为了她这样一个女人而让老夫人心血付之一炬?

“飞扬,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心里都明白,可是你不能这样。别人的我不清楚,至少老夫人她对你那样好,你不能…”

“不,你不明白。”洪飞扬轻轻摇摇头,嘴角带着几分讥诮的笑容,“我跟你说过我父母的事情,难道你以为洪湖肮脏污秽的就他们两个人吗?不,我告诉你,整个洪府,不,不只是洪府,应该说所有的士族门阀都已经腐烂了!他们从骨子里就已经腐朽不堪了,他们只有肮脏的欲望,他们只知道掠夺和享乐,他们带给这个天下的只有腐朽和堕落,他们让无数人痛苦和绝望…他们全犊诳诶了,那是最好不过!”

子矜震惊于飞扬的话,但更震惊于他的转变。在她的印象中,飞扬就像一个单纯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的,纯净得有如月下的韦陀花。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飞扬,你,你怎么…”

飞扬忽然自嘲地笑笑,神情很是痛苦,但他并不后悔。他捧着她的脸,紧紧锁着她的目光道:“子矜,我吓到你了吗?不要怕我好吗?就算所有人都腐朽了、堕落了,我依然是你心中那个纯净的飞扬。”

不,她只是震惊,并不害怕。她心里明白,无论飞扬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隐瞒了她什么,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心里笃定了这一点,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只是很疑惑,她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飞扬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说飞扬本来就是这样的?

“飞扬,我不怕。”她一句话就安定了他的心,但她随后又道,“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你怎么可以一句话就将所有人都否定了呢?老夫人这样疼爱你,你连她的心情也不管不顾吗?”

飞扬看着她轻轻一声叹息,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脸蛋,带着几分无奈道:“子矜,你总说我是个傻瓜,其实你自己才傻呢。你以为老夫人就是好人么?她要是好人,我祖父十几房妻妾会只有我爹爹一个儿子?”

子矜瞪大了眼睛,心里立即浮现出永乐公主冷笑的脸孔来。犊诳诘永乐公主狠,好歹二哥还活着,而老夫人…天,十几房妻妾,最终却只有一个儿子…

飞扬怜惜地看着她的震惊,撇撇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爹和我娘是怎么死的么?”

子矜反射性的摇摇头。

“就在那一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一天。我爹爹发现有人偷看,依稀看到我一双眼睛,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反而惊呼着美人追了出来,最后竟然一路尾丝诳谝回到我娘的卧房。呵呵,你可以猜得到后面的故事会有多么精彩…”

飞扬虽然一声轻笑,子矜却知道他刨开了心中最深最重那道伤口给她看。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有多么痛苦,那个时候,飞扬才六岁啊,他那个口口不如的父亲竟然…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亲眼目睹了父母的丑陋,甚至死亡,他要有多么坚强的心才能走过那样的悲伤呢?

子矜忽然紧紧抓住他一只手,激动地说:“飞扬,飞扬,你要是难受就不要说了…”

“不,没有关系。子矜,因为你,我已经坚强多了。以前,我是从来都不敢回忆的,现在我竟然能说出口来…子矜,你知道自己有多好么?是你给了我勇气,是你让我坚强起来的。”飞扬眼中隐约有泪光闪动,但之前的痛苦都化成了淡淡的柔情。

“子矜,你知道吗?我爹其实是被我娘和那两个奸夫合手杀死的。当然,我爹死了,老夫人怎么会放过他们呢?那两个男人当晚就被杀了,至于我娘,老夫人倒是绕了她一命。她只是让人毒哑了嗓子,又被人挑断了手筋,最后被扔进最下等的口口院里,就这样,她还又活了两年多…”

洪飞扬虽然泪光闪烁,但直到最后也没有泪水滑下脸来,反而是子矜早已经泪流满面。

“飞扬,你不要说了。把这些都忘了吧!飞扬…”她忽然扑到他怀中紧紧拥抱他,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分担他的痛苦。

飞扬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子矜,你不要哭,他们都是罪有应得的。他们的死,不值得我们浪费一滴眼泪。”

子矜哭着点点头,又梗咽了几声,忽然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那你呢?他们怎么对你的?”

飞扬再次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他们连我爹都杀了,自然不会放过我。只不过我命大,没死透而已…”

子矜闭上了眼睛,难受得忘记了呼吸。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子矜你别难过,都过去了,那些痛苦的往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没有人能伤害我了,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的。”激动之下,洪飞扬再次捧着她的脸,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真的只有一下,轻轻地一下,随即他便紧紧地拥抱着她。然而就因为那一个轻轻的吻,他心里的痛苦和憋闷迅速退去,只剩下唇上残留的她的温暖,是那样的甜蜜而幸福;只剩下她的心痛,为他的遭遇而感同身受的痛是那样让他感动;只剩下她的眼泪,为他所受到的伤害而流的眼泪,是那样的纯净美丽…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子矜抬起头来,匆匆擦去脸上纵横的泪水,勇敢地望着他。这一刻,她想要了解他,想要了解全部的他,想要知道他所有的痛苦。从这么沉重的痛苦中浴火重生的飞扬,该是怎样的绚丽夺目光彩照人啊!

“后来…我爹在生我之前曾经有过两个儿子,可是都没活过三岁,在我之后,还有一个儿子。我爹死了,奶奶就把他当宝贝似的抱过去亲自抚养,只是很可惜,我那个弟弟六岁的时候出天花,奶奶遍请名医也没能保住他的命。如此,她就只剩下我一个孙子了。子矜你说是不是很可笑?”洪飞扬忽然低下头,用自己的脸摩挲着她的头发。

子矜立即就明白过来,在此之前飞扬过得一定不好。

“奶奶其实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娘出身青楼,又伙同奸夫杀害了我爹,舐犊情深的老夫人又怎么会喜欢我呢?她没有让人将我连同我娘一起丢进青楼就算好的了。可是弟弟死了,她只有我一个孙子了,有什么办法呢?不管她怎么恨我,都得把我当宝贝一般养大。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我会那样聪明,不管学什么都快,让她很是惊喜,自此以后才真的有些喜欢我了…”

“飞扬…”子矜闭上双眼,再次抱紧了他。虽然飞扬他不需要同情,但他需要爱,真诚的爱。尽管现在她还给不了他爱情,但她真的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她真的想要为他分担…

“子矜,你不怪我吗?我骗了你。”

“你骗我什么了?”

“其实很小的时候,奶奶就找人教我管理之道,还将她最信任最能干的五管家给我。其实我什么都懂的,但我就是装不懂。在那样的大家族里,我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哪里还能活到现在?但我还是拒绝接受洪府的管理,我不想自己的聪明才智沦为洪府的赚钱工具,让洪府那些人渣继续享受奢华,继续为非作歹。奶奶很辛苦,我知道,可是我一直认为她是自作自受的。直到你出现,你告诉我应该感恩,我心里才开始有了一些愧疚。也是因为你的期待,我才决定接手洪氏的家主之位。我知道,要保护你,没有权利和地位是不行的…”

子矜讶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犊诳诘不出来。原来,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傻啊!

“子矜,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洪飞扬又露出了子矜熟悉的小心翼翼的神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骗我呢?”她有什么值得骗的?

“子矜,你真是傻,你不明白自己有多好,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呢?我想将你留下来,自然就要找到你的弱点。你太心软了,虽然你一开始就对我那么凶,但我和奶奶还是轻易就看出了你的本性。可是子矜,我好喜欢这样的你…”趁她怔怔的,他又靠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而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子矜的理智慢慢回笼,她感觉脑子很乱,无数的思绪杂乱地飞舞着,让她抓不到重点,终于,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早就醒了对不对?你怕我说出来,所以才在关键时刻出声叫我,然后跑出来将我带走对不对?”

洪飞扬轻笑着点点头。“第一次与你同床共枕,我怎么可能不激动?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入睡?”

“可是你为什么要假装睡着了呢?”

“我要是不假装睡着,你怎么睡得着?”飞扬反问。

“我出去了你也没跟过来?”

“我本来要跟的,可是等我穿好外袍正要开门,就听到那位李公子走过来了,我知道他喜欢你,所以也想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原来如此…

“子矜…”

“嗯?”

“如今这个飞扬,这个真实而虚伪的飞扬,这个身上背负着太多污点的飞扬,你还愿意陪伴他一生一世么?”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三章 洞房花烛

李明道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子矜过来找自己。他心里不由得有些猜疑,难道子矜又变卦了?还是那个洪飞扬在其中作梗,不让子矜过来见他?

李明道走出房间来到走廊上,远望着烟波浩渺的湖水,心情也仿佛湖面上起伏的雾气,飘移不定。他知道自己不该信任一个不过结识两日的人,又不知底细,可为什么看到子衿的时候心就背叛了理智呢?

“李公子,可否一叙?”

李明道回头,只见洪飞扬站在他不远处的走廊上,身后就是一根朱红的柱子,一身月白的袍子上绣着蓝色的竹叶,清爽别致,临风而立,衣袂飘飘,恍若天人。李明道暗暗惊心,自己后宫三千,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见过?可若真的跟洪飞扬比起来,即便有人能在容貌上略胜过他一两分,那气质可就差得远了。这样一个美得妖孽似的男人,难怪子衿对他倾心了。

洪飞扬神色淡然,只是那双眸子与平时的清澈大不相同,竟然让李明道也觉得深不可测。李明道轻轻一笑,知道这位江南第一才子总算露出了本来面目。不知道子衿是否还要说他纯净,哼!竟然假装纯净欺骗子衿,着实可恨!

“洪公子请——”

话虽如此,李明道却走了前面。

他们径直来到船上专门提供给商家谈判的会议厅里,李明道让自己的人守在外面,只留下小太监来福伺候茶水。

“不知洪公子有何赐教?”既然自己的身份在洪飞扬面前已经明了,李明道自然也就端出了半个皇帝的架子。地方不对,皇帝的全副架子无论如何是摆弄不出来的。

“李公子可是在等子矜么?”洪飞扬自在地坐下来,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李明道神色一变,难道子衿把他们昨夜的对话都跟洪飞扬说了?想到他和子矜的秘密被别人窥视了,他心里就感到不舒服。以子矜和洪飞扬的关系,的确很有可能。难道洪飞扬阻止子矜向自己献策?

“洪公子想说什么?”这句话,李明道说得冷冷的,皇帝的威势立即散发出来。

洪飞扬丝毫不为所动,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怎么看都是潇洒飘逸的。他嘴角含笑,却微微垂首,轻轻一叹道:“子矜是个天才,也是个小笨蛋。”

“哦?洪公子究竟想说什么?”李明道忍不住激动起来。难道子矜连最后那条尚未来得及说出来的那条计策都跟他说了?

“李公子熟读史书,应该知道商鞅吧。”

提到商鞅,李明道立即联想到商鞅变法,联想到秦的发展强大。他几乎失态地扑到面前的茶几上,皇帝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听他激动地问:“子矜有变法之策?”

洪飞扬在心中冷哼一声,果然只关心变法,却丝毫不为子衿考虑。“我现在想请教李公子的是,商鞅为何会被车裂,如何才能在变法之后保全她?”

李明道一怔,这才彻底回过味来。原来他们担心的是这个。他们竟然想得那样远,是不是也表明他们对自己提出的变革很有信心呢?

“我可以保证…”

“不!你无法保证!”洪飞扬打断他的话,“一旦变法遭到士族大家的联合抗衡打压,第一个被牺牲的就是提出变法之人。”

李明道沉默了。虽然心中恼怒不已,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洪飞扬说得不错。他的主要目的就是从士族大家中夺权,这必将引发皇权与士族的正面冲突,一旦他压制不下去的时候,必然就要有人牺牲,而那个人往往就是变法的主要谋划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牺牲子矜吗?

洪飞扬也不催促,状似悠闲地品着茶,看李明道沉默思考。

“你想如何?”思虑良久,李明道才醒悟过来,洪飞扬分明已经有了打算,所以对他的任何保证都不会轻易相信的。

洪飞扬嘴角微微一扬,笑了。李明道心神一阵震荡,赶紧别开眼去。男人长成那样,真是妖孽,难怪子矜受他迷惑呢!

“我会将改革的步骤、方法、内容写一个详细的条陈送与李公子。我们不求飞黄腾达,只要李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把我们忘记就好。”洪飞扬直视李明道,人的语言往往是言不由衷的,他必须从李明道的眼睛里得到自己的想要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要我保密?”李明道细细思虑着洪飞扬的话,有些意外他们竟然放弃这个千古流芳的机会,但随即又释然。以他们二人的性格以及身份地位,那些虚名要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用处。更何况还是些会要命的虚名。

“李公子的意思呢?”

“那要看过之后才好说。若你们改革的方案真有那么好,能彻底解决我的问题,你们自然就是我的功臣,这样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如果你们只是夸夸其谈,所谓的改革于我无益,那就不好说了…”李明道端着茶杯轻轻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洪飞扬。

洪飞扬轻笑着点点头。

“那就请李公子拭目以待吧!两个月会我会派人将详细的方案送到您手中,在此之前,我们不希望有人打扰。”

李明道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两个月么?好,他等!出来也够久了,是该回去了。

在李明道与洪飞扬正式交锋的时候,子矜约见了柳如烟姑娘,并留下几首诗词歌曲给她。在这样一个时代,像如烟这样才貌双全却无力自主的女人是可敬又可悲的。子矜并不清楚自己的这些东西除了让她的名气更上一层楼之外还能带给她什么,良人还是强权掠夺?只能祝愿她好运了!

其实子矜心里也隐隐有数,像柳如烟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出道至今还能保持处子之身,若说背后没有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她不愿意去想,更不会去探听。在她眼里的柳如烟就是一朵出水白莲,她更愿意记住这朵莲花的纯净与幽香。

柳子矜与柳如烟二人共处一室整整两个时辰,其间不断响起动人的歌声与乐曲,都是从前闻所未闻的,让冯秋阳、陆西竹等人好生心痒,可惜守门的婢子和侍卫不放行也不通报,他们最后也只能坐在走廊里聆听仙音。

四人从品评琴声开始,说着说着就谈到了那位李煜李公子。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都对他的身份有些怀疑,却又都不点破,然而言语间还是将各自的期待流露出来。

习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他们同时看到机会就在面前,端看如何抓住了。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洪飞扬和柳子矜。

“不知李公子单独与洪公子谈些什么?”何志高好奇地问。

“静宽似乎无意仕途,却又单独约见李公子,的确让人费解…”周鑫蹙眉接了一句。

“李公子似乎比较喜欢柳公子。”冯秋阳道。

“可是柳公子在如烟姑娘那里。”陆西竹提醒说。

“确实有些诡异。”周鑫点点头作了总结,“但与我们无关。”

“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同等的。如果我们江南才子联合起来,相互扶持,总是有益无害的。”冯秋阳道。

众人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当晚,洪飞扬和柳子矜就离开了画舫回了别院。而李明道却多留了一晚,其他四位才子也留了下来。据闻当晚柳如烟姑娘献唱了江南新贵柳子矜柳公子的新词,后经江南几位才子传扬开去,江南二柳之才命迅速传遍天下。只是奇怪,自此后,那位柳公子就仿佛从人家蒸发了一般,再也不见半点踪迹。

子矜应下了飞扬的婚事,洪飞扬自然喜不自胜,一边给老夫人传信,一边也准备着与子矜尽快回去准备婚事。他真是一天都不想拖了,自从吻过她,他就有些上瘾,可是他们尚未成亲,所以他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每个夜晚想起子矜他都有些冲动,无限想念她温暖馨香的气息。如果能握着她的手入睡,那该有多幸福啊!

回程的路上没有了老夫人,也没有几位不好推脱的江南才子,他们总算自在了一回,过起了甜蜜浪漫的二人世界,至于那些下人和护卫,可以直接无视。

来的时候走的水路,此次回去子矜提议走陆路,飞扬向来顺着子矜,自然一口答应。

好酒没有骑马了,子矜有些怀念。

飞扬看着子矜身穿一身月白色金线绣吉祥云纹的骑装,英姿勃发,气质温润高洁,有如朗月出云。

两人手牵手走出大门口,只见两名马僮牵着两匹高头大马候在门外,其余二十多名护卫牵着马背着包袱静静候在一旁。

那是两匹高大的黑马,油光水滑,非常神骏,更难得两匹马几乎一模一样,据说还真是双胞胎呢!子矜一见就喜欢。她也不要人扶,轻轻一个纵身就潇洒地跃上马背,看得众人啧啧称赞。谁都想不到外表柔弱的她竟然还有这样好的骑术。

而后,场面就有些僵了。

飞扬直到此刻才想起来,他不会骑马…

子矜讶然,而后一笑道:“你长在江南,不会骑马也不奇怪。这样吧,我们共骑一匹好了,反正也不赶时间。来,我拉你上来!”

飞扬脸色微红,略有些窘迫。他看了看子矜,又看了看另一匹高头大马,最后还是决定跟子矜共乘一骑比较好。

子矜毕竟是修习过内功的,她抓住飞扬的手,用力一往上一拉就将飞扬带上马背。

飞扬慌乱地抱住子矜的腰,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上来的。惊恐已经过去,他只感觉到子矜身上淡淡的馨香,还有她细细的腰身。

两个人贴得那样近,飞扬将下巴搁在子矜的肩上,看着她细致的脸蛋和粉嫩的耳垂,忽然吞了吞口水。他竟然很想凑过去咬一口…

很近的,他主要凑过去一点就可以亲到了,还可以将她整个耳垂含在嘴里…可是,这样是不对的吧!他怎么能放任情欲控制自己呢?他的父母都是被情欲控制的傀儡,丑恶肮脏,就算他身上流着他们的血,他也决不会像他们那样自甘堕落!他洪飞扬应该是如朗月清风一般高洁的。对,他要控制自己,战胜情欲!

子矜骑得不快,一路上走马观花,指指点点,倒像是出游。八月的桂花只能闻到香,却看不到花,浸润在微冷的秋风中令人神清气爽。

来到这个时空整整十八年,子矜还是第一次细细品味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江南风景。

在凤凰山下,她默默地站立仰望了好一阵。姥姥家就在山下,小的时候,她经常和几个表哥上山玩耍的。可是这里没有姥姥的家,也没有爸爸妈妈,他们或许就站在同一个地方,却永远无法相见…

“子矜,你怎么了?”洪飞扬轻轻拥着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凤凰山?据说凤凰山上多灵怪,难道子矜也对这个好奇?

“飞扬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在凤凰山下长大的。可惜,我永远都回不去了…”子矜轻轻一声叹息,忽然拨转马头,双腿一夹,胯下宝马就小跑起来。

飞扬听得一怔一怔的,子矜是在凤凰山下长大的?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抱紧了她,似乎害怕她突然间飞走一样,子矜心神一震,不由得想起从前与凌夏从西域回兴庆的日子。那个时侯,坐在她身后的是凌夏,抱着她的是凌夏,控马的是凌夏,夜里与她躺在同一个帐篷里相互取暖的也是凌夏…

凌夏,凌夏…

她忽然一挥马鞭,马儿快速奔跑起来。泪眼朦胧中,又恍惚出现凌雨辰的笑脸。她心中有是一痛。

辰儿,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