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瑶抬眸看了吴名墨洵一眼,微微蹙眉。毕竟是八年的朝夕相处,早在齐衍与他之间不太正常的眼神交流时,她便开始怀疑吴名的身份,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派来她身边做贴身侍卫直至见到另三名青衣侍卫中一人腰际系着的七巧娘娘的玉佩时,忽然明白了过来,那个玉佩,是她在七夕之夜亲自帮青花挑选,而青花所送之人,正是墨洵身边的白杨。

在裴府之时,为了掩饰身上的药性已解,她白日里经常“昏睡”,为的便是麻痹裴煜的意识。那一日,许是对她卸下了戒心,又或许是确实牵挂她的安全,裴煜居然忽视了正在莫离居“午睡”的她,向裴夫人坦承的惊天阴谋宫中的皇上舅舅居然已被裴明枫取代,也就是说,裴家要取李家而代之!那样大的野心是她始料未及的,而她虽然并未见过真正的李凌,可那毕竟也是她血脉至亲,惊骇心悸之余,不得不扑到了裴煜的怀里,以噩梦之由来掩饰自己的眼泪……

裴家之势如日中天,多年来裴老将军的“养病在外”想必是暗藏锋芒,韬光养晦,墨妤曾来说过,西峯山庄一夜之间被燃为灰烬,由此可见裴家对于皇位的势在必夺,而下落不明的墨洵出现在齐云山庄,只会说明一个问题,就是墨洵已和齐衍达成一致,得到了漓国的支持。

以萧君逸,也就是云潇与齐衍的渊源来看,想必萧家也是支持墨洵的,如此看来,裴煜与墨洵之间的情势已是急转直下,怕是那庙堂之上的裴明枫,被揭穿之日已经不远。

不论出于商机,政事等原因,墨洵与齐衍,萧家联合,墨瑶并不意外,可是娘亲对于墨洵的态度,倒叫她十分困惑。

于理来说,娘亲是李氏王朝的公主,那个被裴明枫暗杀的李凌,该是她的亲生舅舅,而自从李氏夺了皇权之后,早已与武氏势同水火,可为何娘亲对于这武氏之后墨洵,竟会如此亲切?

墨瑶心底疑惑重重,等待着娘亲的解释,深思之中突然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的思绪,那声音悦耳清润,褪去了全然的伪装,是她十分熟悉的“宝儿”。

“洵儿见过宁姨。”墨洵温顺谦恭地对着永宁行礼,星辰般的眸子中闪过几许思慕,几许复杂,良久,忽而垂下了眼帘,转头略带挑衅地看了眼云潇后,看似极为随意地轻晃了下身形,突然欺身攻向了他的面门。

云潇下意识地猝然闪身堪堪避过,退后几步在齐衍身侧站定,微微眯起了眸子,冷声道,“你要如何?在宁姨面前,我不想和你动手。”

墨洵勾唇笑了笑,却是抬手指了指云潇脸上的银色面具,面露讽色,“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也该将它拿下来了。”

云潇眨了眨眼,眸底深色一闪而逝,淡淡道,“不必。我曾向二叔许过誓,此生我云潇的妻子,只能是宁姨的女儿,而我云潇的真实面目,也只会让我的妻子看到。”

墨洵讽然一笑,唇角讥诮地弯起,“云潇?这大绵朝见过萧君逸的人,不少罢?若是见过你真实面目之人,都是你的妻子,那你云潇岂不是妻妾如云?”

云潇对其嘲讽之词并未理会,只转眸看向永宁,与其交换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后,苦笑道,“萧君逸的身份,此事是情势所迫,并非我有意相瞒……宁姨,此事还须您亲口解释,否则的话,怕是这辈子我都难向瑶儿说得明白。”

永宁斜倚在床头,静静看着几人间的互动,轻轻地吁了口气,“洵儿,潇儿,你们都坐下。你们想的是什么,宁姨心里很清楚,但于瑶儿来说,未免有失公允,一切,待我向她说明了再决定也不迟。”

墨瑶看了两人一眼,垂下了眼帘。于她这一世中,前后遇到的三个男子,身份都是迷雾重重,看似霁月明华,实则暗潮汹涌。

墨洵明为墨家之子,暗为武氏遗脉,如今想必是皇位争夺关键之时,却突然跑来做她的贴身侍卫,却是为何?而云潇……她对于他云家少主的身份可谓一无所知,而他同为云家和萧家之子,更是蹊跷无比。至于裴煜,那个年少鼎鼎的将军,她曾经的夫君,更是忽然成了“当今皇上”之子,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何因由?

在几人各有所思的神色中,永宁眼神微凝,神色似是沉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低柔的声音如丝如缕地氲漾开来,将那早已尘封的往事一点一滴地揭露了开来,淋漓苍茫,芬郁迷离。

“武氏自开国以来,统治大绵有两百余年。至礼帝时已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原是盛世之下,可礼帝为人却优柔寡断,性格多疑,只偏信后宫皇贵妃一个,直造成储位空悬多年,朝政终因夺谪而乱。

礼帝的第六子,也就是洵儿的祖父贤亲王,与李桢暗中密谋多年,不择手段地除去了另几位争谪的皇子,却不料最终那些处心积虑的筹谋却成就了李氏的天下……”

说到这里,墨洵的眼神有些沉重,隽俊的面容上如笼上了一层寒霜,不知是痛还是恨。贤亲王,也就是他的祖父,世人皆道其是武氏的罪人,可又有几人知道,为了替祖父赎罪他又蒙受了多少苦难?

永宁的睫毛颤了颤,眸底一片迷蒙的深色,轻软的声音仍在继续,“世人皆知靖华郡主是贤亲王的幼女,温婉识礼,却并不知贤亲王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儿,那个他以为胎死腹中,其实却被送到了李桢的府中的孩子便是我。”

“那些年,贤亲王为了皇权食不知味,日夜操劳,更加没有时间顾及府中内眷。贤亲王妃眼见夫君势力日益成长,心中却一直惶惶不安。所谓权势富贵,皆因夫君之势,若是有朝一日夫君失势,又怎知会面对怎样的未来?为了不让腹中的孩子受到牵连,她自有孕之时便开始谋划该如何保全这个孩子,以致于将来,可以在万幸之时留下一条血脉。

思来想去,贤亲王妃想到了一个人,便是当时李凌的娘亲高氏。高氏自生下李凌后落下难症,无法再生育,却又不想失去夫君宠爱,与贤亲王妃一拍即合,假称与其同时有孕,因李梓与贤亲王走动颇多的缘故,她们二人走动也日渐频繁。

直至临产当日,贤亲王妃便‘恰巧’去李府散心动了胎气,与高氏两人同时生产,计划一切顺利。贤亲王妃谎称难产,忍痛将刚生下的女儿送给了高氏,两人约定,若是将来贤亲王成事,那时让孩子认祖归宗。”

“只是,两人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最终坐上皇位的,居然会是李桢,而高氏竟然成了皇后……”

“李桢登基,贤亲王避难于山中,最终因积劳成疾,且被世人咒骂为武氏罪人,当年便抑郁而终,而贤亲王妃却顽强活了下来,虽然没有保住贤亲王的几个儿子,却保住了她的两个女儿,靖华郡主和我。极为讽刺的,则是我这个贤亲王亲生女儿居然变成了李氏的公主。

高氏对此耿耿于怀,曾多次兴起了杀我之心,所幸娘亲早有防范,在我的父王贤亲王去世之前,握住了那笔几乎倾尽父王全身心血的财富婕凤之银以及金凤令。

为了稳住高氏,娘亲将武氏夺位的秘辛存于金凤令中,并告诉高氏,在我出嫁之时,会亲自将这两样东西交到我的手里,否则的话,她会将李氏夺位的内幕公诸天下,并坐实高氏身为皇后,却故意混乱‘皇室’血脉,收养贤亲王之女的罪名。”

“因为受制于贤亲王妃,高氏不得不忍下了这口气,将我养在深宫,成为名符其实的金枝玉叶。”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高氏一面派人监视着娘亲的一举一动,一边对我防患甚深,名为溺爱,实为监视,身边的宫人每年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换掉,我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却也不难想象……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那年。”

“那些年,除了李桢与李凌,真正见过我的宫人可谓少之又少。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直对我十分宠爱,我虽然极少见人,却是李桢最为宠爱的公主。

“我十四岁那一年,李桢已经退位,李凌继位,高氏成了太后。她眼见李凌打算将我许给重臣之子,终于忍无可忍,思虑再三,打算将我嫁到漓国和亲,先骗来贤亲王妃的金凤令和婕凤之银,然后在和亲途中设下埋伏,将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可是,因为我是当时最为受宠的公主,这身份极受多家重臣的青睐,李凌也是权衡再三,究竟是该将我与谁家联姻以确保最大的利益?

为了打消李凌的疑心,高氏举行了一场隆重的百花盛宴,说是要为最为宠爱的永宁公主选亲,不但请上了当时绵国的几乎所有的重臣之子,也邀来周边诸国,包括漓国的多名王孙贵族。这便是后来你们所知道的,我与漓国安王之间的和亲由来,其中不为人知的便是,其实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高氏与当今漓皇之间的一场交易罢了。

多年来,那些王孙贵族之子一直对传闻中神秘的永宁公主十分好奇,那天高氏一反常态,没有将我置于珠帘之后,反而将我盛极打扮,面敷轻纱,坐在软轿之中……之后,求亲之信络绎不绝,一时之间,李凌居然难以抉择。

这便是高氏所要的效果,在她悉心操纵之下,那些男子最终只剩下了两名,一位便是漓国的安王,而另一位,却是当时漓国才华横溢的云家二公子云梓。也就是说,我注定了要嫁到漓国。

照李凌的意思,自然不愿将我嫁到漓国那么远。可高氏却不知何时和当时的漓皇达成了协议,竟让对方下了国书前来,要求两国联姻。朝局初定,为了稳定邦交,也不让高氏这位太后失望,李凌终于决定,将我嫁给漓国的安王,而云梓,因为是商家之子的身份并未被看重。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场联姻,其实是娘亲贤亲王妃与高氏之间的又一次决斗,安王是高氏所属,云家,却是娘亲深谋了多年的幕僚。

我不知道娘亲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却只知道,从出生至今,我未曾见过她一面,而她,不知是为了保全我和靖华,还是因为与高氏的争斗已成了习惯,竟做到了许多让我无法预料之事……

两年后,在和亲途中,我果然遭到暗算,那个与高氏密谋之人,便是当时的漓皇之子明川王也是如今的漓皇。原本,高氏要他派人在途中将我杀害,却不料这位明川王突然对那个同时令安王和云梓都为之倾慕的永宁公主起了好奇之心,决定亲自前来动手……

那天,队伍如常的往漓国的方向行进,却突然地遭到了一场大雨……四处的厮杀声响起,直至周围都安静下来,我见到了满身鲜血的明川王,我知道,那些血,都是属于随队送亲的侍卫,就连陪伴在马车里的四名宫女,也难遭厄运。只除了我护在身后的秋萍,那是我自小几乎唯一的亲人。

他没去为难秋萍,却是用剑尖挑开了我的面纱。似是呆怔了好一会,他突然放下了剑尖,伸手向马车外做了个手势。

之后,他将面纱缚住我的眼睛,将我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离开我半步。

直至有一天,他的贴身影卫出现在我们的房门前,告诉他漓皇病重,宫中局势无法再拖延,他不得不暂时离开,赶回了漓国。而云梓,也是在那一天,终于找到了我的下落。”

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在永宁的话语间,却是极为的平静,那些汹涌的情感,似乎也被她温婉的语气柔和,如春风细雨,绵绵涟漪。

第七十五章

要经历多少岁月的沉沥,才能将那样刻骨铭心的往事如此平淡地说出口?墨瑶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永宁,只觉胸口的某一处,如在秋水缅波里,软软地晃动着,久久无法平静。

有些事情,于别人那里听说,总是会失却一部分真实。

原来娘亲与漓皇之间,并非是□那么简单。而当年的娘亲,必定是风华娴雅,娉婷绝世,才会让明川王一见倾心,至于之后的事情……从娘亲与齐衍、云潇的熟稔不难猜出,明川王登基之后,肯定曾将娘亲带去了漓国。

“他走了以后,我便随着云梓一起,带着秋萍住到了窦家村,那是我的娘亲贤亲王妃早已安排好的地方。”永宁的眼神缓缓滑过几人专注的神情,眼底有一丝微妙的情绪划过,“我与云梓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他将金凤令等物交给了我,在那期间,我才明白,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贤亲王妃和高氏之间的博弈。”

“高氏身为太后,又得到了李凌和漓皇的支持,原以为可以一偿多年夙愿,拿到金凤令以及那笔巨额之财,却不料贤亲王妃多年来未雨绸缪,早已暗中联合武氏旧部萧氏以及漓国的云氏。而云梓,便是她安排给我的夫君人选。”

“云氏虽是商家,在漓国地位却是举足轻重,根深叶茂的势力早已深入朝廷各处,”永宁轻瞥了一眼齐衍微有些变化的脸色,转开了话题,“许多事情,一言难尽。在窦家村之时,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而漓国皇上突然薨逝,明川王顺利登基……还有,高氏终于告诉了李凌我的真实身份,李凌震惊之下派出大量人马暗中驻在窦家村,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他甚至亲自来过一次,费尽了心思要来拿那块金凤令,所幸有云梓护着我,未能让他得逞。”

永宁轻叹了口气,眼神渐渐迷蒙,“那期间,明川王一直派人来与我暗中联系,希望将我带去漓国;而贤亲王妃,我的娘亲,却执意要求将我腹中孩子留下,以光复武氏……”

至今,她依然无法忘记那些日子,她不得不离开幼女,在各种权势关系中挣扎浮沉,而至为幸运的,便是她遇到了云梓,那个真心真意为她不顾一切的男子……

“在明川王,云梓以及萧家多人的安排下,几经波折,我只好去了漓国入宫为妃,而我的瑶儿,则不得不交给秋萍照顾。”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犹如秋凉的湖水,渐渐落寞,“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的无休无止的争宠夺爱让我心生厌倦,只想早些回大绵,可以陪在瑶儿身边,可既入了宫门,又岂能随心所愿?”

“虽将瑶儿交于秋萍照顾我很放心,可我却知道,她身边一直有多路人马在监视,漓皇派去的暗卫,李凌的人马,暗中还有贤亲王妃和高氏的人马,云氏的人,萧氏的人,情况十分复杂。

许是见我日思夜虑,终日悲戚憔悴,漓皇终于不忍,放下朝局初定的繁忙事务,百忙中抽空亲自陪我去了窦家村……可那一次的出行,我们却因为大意中了李凌的暗算,我被李凌掳去,回到了大绵皇宫。漓皇恼羞成怒,立时赶了过来,却不料高氏早已有预谋,暗中将我藏在在了皇室秘地,明里却对他笑颜以对,并由其在皇宫中任意搜寻……半个月后,没有我的半点踪迹,他虽然气急败坏,却也无计可施,再加上旧疾复发,不得不回了漓国。”

“他回漓国之后,高氏来见我时,我这才知道,我的娘亲贤亲王妃,她在将靖华安排嫁到墨家之后便被谋害,而靖华在生下孩子(墨洵)之时便无辜死于难产,想必那也是被高氏的计谋……而我的性命,却因为漓皇离开前的一句话保全了下来。”

永宁轻轻地叹了口气,眼光悲酸地划过正紧紧抿唇的墨洵,“靖华的孩子,那个小小的孩童,几番多次被施以毒手,不得不装纯扮傻以保活命……”

墨瑶此时方才明白过来,难怪当年墨非凡大夫人会死于难产,而墨洵,是因此才会发烧成了痴儿……所有的一切,皆因一个权字。小小的墨洵,何其无辜?那其中的艰辛,又有谁能体味?

“宝儿……”墨瑶忍不住唤了一声,触及到他哀沉的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此时此景,她对他的恨,早已烟消云散。撇开他背负众多,历尽千辛万苦不说,毕竟,他与她血脉相连,都是贤亲王之孙,是真正的兄妹。

永宁还欲再说,却略显力不从心,眉宇间显出淡淡的疲色。

“娘,漓皇他离开之时,说了什么?”墨瑶问了一句,在娘亲的叙述中,她可以感觉到,于一个帝王来说,漓皇对娘亲,可谓是情深意重了,是怎样的话语,竟能让娘亲从那个狠毒的高氏手中逃命?

“他说,朕的宁妃,年华正茂,朕也与她有了血誓,若她亡,朕必定会知晓。朕知道你们容不得她的身份,也容不得朕和她的女儿,可朕也将话说在前面,不论她和朕的女儿因何而亡,朕必将与大绵兵戎相见!”永宁微微阖上了双眸,“李凌见漓皇直言相对,也不再隐瞒,两人达成协议,他不会取我和瑶儿的性命,但是,我们却不得离开大绵,且必须在瑶儿满十八岁时,交出金凤令。”

“这件事,可以说是高氏自断其路,原本想要将我远嫁他国,让明川王取了我的性命,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反而为我们武氏找来了联盟,明川……与他之间,虽然初时是他强迫了我,可我毕竟也成了他的妃,还为他和生下了瑶儿,可即便如此,这些年来,我却从未在内心承认过他,我心里的人……于这点,终是我对不起他。”永宁嘴角弯起一道苦涩的弧度,声音愈来愈轻,像是力不从心。

墨瑶心里酸楚,已然明白过来,连忙扶她躺下,“娘,你先休息一下,”一切的一切,已尽在不言中,娘亲她与漓皇之间,何尝不是她和裴煜的写照?从娘亲说话时的神色而看,她心里的人,想必该是那位云梓罢?

“瑶儿,”墨洵上前几步,走在床边坐下,眼神转向永宁,声音有些涩然,“宁姨,你且休息一下,那后面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永宁牵了牵嘴角,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于她而言,最苦的日子,不是过去的沉睡,却是即将面对的选择。

“后面的事情,我来说吧。”一个浑厚的声音蓦然响起,随之一道黑色身影幽如鬼魅般的闪到了床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永宁的睡穴。

“谁?”墨瑶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墨洵已然将她揽在了身后,而云潇和齐衍则是微一躬身,恭声呼唤行礼,“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原来是他们的师父,墨洵敛起戒备的神情,吁了口气。袖下的手,却并未放开墨瑶。

“我无忧子的速度,又岂是你们所能想象的?为师昨晚就到了,救了梓儿的宝贝公主就去找空远下棋去了,”老者伸了个懒腰,回答的声音漫不经心,墨瑶心里却是抖了一下,这个老者想必便是娘亲所说的无忧师父多年来一直将外界消息告诉沉睡中的她的人,也是云潇和齐衍的师父。可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这位无忧子,居然会随意地去和昌隆寺的空远大师下棋,想必和空远关系匪浅。那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底细?那个真正的墨瑶,早已不知魂归何处,而她,不过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幽魂罢了。

墨瑶探究地看向无忧子,却并未见他神色有什么异常。她正研究无忧子的神情,却未发现云潇的黑眸中早已是冷光闪过,冰彻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墨洵和她交握的双手。

“好不容易让她恢复了点,都被折腾得差不多了,”无忧子并未注意墨瑶等人的神色,自顾咕哝了一句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在永宁嘴里。又细细地切了会脉,这才稳稳地转过身,敏锐的眼神在房中扫视一圈后,不紧不慢地落在了墨瑶身上。良久,他捋须微微颌首,叹道,“这孩子长得可真像她娘当年,可怜我那梓儿,苦等了你娘一世,”又转头睨了一眼云潇,“云家还真是多出痴情种,为师辛辛苦苦为你解了血誓,你却还是要和她一起。”

云潇眼神不避不闪,略微有一丝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师父,有些事情我正等宁姨告诉瑶儿,您老人家不如帮她说完了再训我也不迟。”

“看来,你眼里还真的只有这个娃儿。好,我便拣重要的说,”老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转向墨瑶,开口道,“之后,为了保全你这个小女娃儿,云梓放弃了云家家主之位,却要求当时他大哥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我这徒儿,云潇,立下血誓,去陪伴你,照顾你一生一世……因为你娘是他最重要之人,而你,却是你娘至为重要之人,他此生与你娘无缘,便希望你能嫁到云家,哪怕是时时见着心爱之人的血脉,也算了却了心愿。”

墨瑶震悚了一下,云梓对娘亲,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而云潇,从幼时便以萧君逸的身份守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少年,又是以怎样的心情?

无忧子继续道,“虽然李凌曾答应了漓皇不要你的性命,可他多的是办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你娘被囚在绵朝皇宫之后,所思所想,便是希望李凌能放过你。

李凌其实并不太担心那金凤令中的所谓秘辛,他所贪求的其实是前朝武氏留下的那笔财富。你毕竟是漓皇之女,他怎会真的杀了你,届时漓皇又怎肯善罢甘休?他已经囚了漓皇最为宠爱的宁妃,漓皇却是有苦难言。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曾是绵国前朝公主的妃子兴起战火,可若是为了身为大漓血脉的你,便是涉及漓国皇家尊严之事。

最终,本来答应了放你娘出宫与你团聚的李凌,还是出尔反尔,决定将你娘永远困在宫中,作为人质,以策万全。”

“漓皇一直派人暗中守着你和秋萍二人,只等着你娘能出宫之日便可以来绵国和她团聚,却没想到李凌竟会使出如此无耻之策。这一招,让漓皇心中极为郁闷,多年来他虽然时有来到大绵朝,却一直无法见到你娘之面。而你娘当时已觉心神俱疲,她虽为漓皇之妃,也想与你相聚,却并不愿因为自己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纷争。所以于她来说,做人质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于是,那次我悄悄去看她的时候,她问我,有没有一种药,可以昏睡多年,不问世事?”

“我当时便明白了她的心思,答应了她。而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胸襟心怀,这样的女子,确实值得云梓经年不忘。”无忧子看向床上沉睡中的永宁,摇头轻叹了口气。

墨瑶默然垂首,心思复杂难言。想不到所有的真相,竟是如此的滂沱。

当年,漓皇和娘亲建了齐云山庄,并让萍姨告诉自己,那是娘家之财,想必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即使她不愿回大漓,也可以在绵朝有立足之地。

而当年秋萍执意让她去墨家投奔墨非凡,也许是因为裴夫人想要借墨家保护她的安全,又或许是要让她和墨洵她唯一的表哥在一起。

漓皇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她和娘亲却是身处绵国,这样的形势下,又怎能两全?暗中保全她的安危,并助武氏夺回皇权,想必才是漓皇一直所在筹谋之事。那么说来,她与裴煜,注定了对立,有朝一日,墨洵若是无法成就大业,她这个妹妹又岂能全身而退?裴家,又怎会放过她们?

“宝儿……”墨瑶转头看向墨洵,微微叹息,“你特地赶来做我的贴身侍卫,是为什么?有什么可以帮你?那金凤令……”此时此情,那块令牌,不给墨洵,还能给谁?

“你便如此确认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那些银子?李氏后人已死,夺位秘辛又有什么意义?我墨家之财有多少你应该很清楚,裴家拿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墨洵如玉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受伤之色,手中的力道握得她生疼,“你就不能再想想,于我而言,你就没有别的意义?我墨洵,何时愿意做过谁的贴身侍卫?”

墨瑶蹙眉,想要抽回手,却是无力。于这个时代而言,表兄妹成亲并无乱伦之说,而墨洵的话,她就算是个傻子,此时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宝儿,我和你,是兄妹。”沉默了一会,墨瑶淡淡地回答,“如今于你而言,天下才是最重要的,光复武氏,够你忙碌一生了。”

墨洵眸光微暗,忽然收回手,自袖中摸出一物,摊在掌心,声音轻缓却透着压力,“瑶儿,这个姻缘结我与你一起求来,这些年我虽装痴扮傻,可我可曾真正的骗过你?那天我在昌隆寺所说的话,更是句句发自肺腑,宝儿也好,以后的帝王也好,我此生只想与你相伴,你可明白?”

第七十六章

墨瑶眉头动了动,眼光滑过他掌中的姻缘结,良久垂睫未语。

“你若登基,裴家必为罪臣,其罪当诛,而瑶儿曾为裴煜之妻,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容于世,又怎可能入主后宫?”云潇见她一直沉默,转身淡淡开口,“且不论瑶儿是否愿意,就算是你一谓坚持,又怎能堵上那些武氏旧臣的悠悠众口?光复武氏,根基初定,尚需他们鼎力支持,你也该知道,那几家的女儿年过十六尚未定亲,为的是什么?就算不论他们,难道你忘了与萧相的协定?”

墨瑶轻蹙眉头,心里漾起一丝涟漪。萧家虽然是之前贤亲王妃的人,但以萧相一向深谋远虑的作风,他肯如此支持墨洵,想必早已有了打算。将来,一旦武氏大业得成,萧家必为国之重臣,所谓利重权弊,身处高位的墨洵,未尝不是与虎谋皮。如今,她既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同样身为武氏血脉,她自然不希望墨洵受制于人。于她来说,即使不入后宫,也有责任去陪着墨洵面对身份所该面对的一切,又怎能不管他所有的背负?她究竟该如何抉择?

“你要置素素于何地?就算素素甘愿让出后位,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对她以礼相守,让她寂寞终老在深宫之中?”云潇语带质问,眸中神色更为深沉,“你与瑶儿多年相识,难道不知道于她来说,即便位于中宫,也比不上一屋暖香,一捧香茗?你又要让她如何去面对那后宫中众多的一堆女子?你若真心待她,又怎忍心置她于那样的境地?”她的犹豫虽未说出口,他又怎会不知?

墨瑶微微讶然,抬头看了一眼云潇。想不到萧家和墨洵之间的筹码居然是萧素素那这一切,便是水到渠成了。

难怪萧家愿意支持墨洵,也难怪当初萧家愿意将萧素素嫁给一个痴儿,想必当时萧家早就知晓了座上的李凌已经被裴明枫取而代之。未雨绸缪之下,用一场联姻,换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之位,岂不快哉?有朝一日,萧素素一旦能生下皇子,那将来的天下,便有他萧氏一份!

多么良苦的用心,又是多么让人叹息的现实。从古至今,不论哪个朝代,后宫与政权间其实从来都是相辅相成,而联姻,从来都是重臣与君王之间的默契所在。

墨洵神色微微凝滞,眼底闪过复杂之色,随即目光牢牢地锁住墨瑶,不放过她脸上的半丝变化,“瑶儿,这些你无需担心,我早已得到你父皇支持,一旦我登基之时,你便会以漓国和亲公主身份嫁来,那裴家之妻的身份,早已是过眼云泥。你又怎忍心让我一人独自去面对那条孤寒之道上的重重困折?”眼角瞥见云潇眸光黯然,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细小的弧度,“我与你相知八年,怎会不明白你不屑与人共侍一夫?自八年前遇到你,我便已下决定心,此生只想与你相守。将来,即便为了朝局需要充盈后宫,我也自有办法应对那些女人,你只管做个逍遥皇后,我待你,一心一意,不会改变。”

他与萧家确实有协议,可萧相一算再算,又怎会料到女儿早已有意中人?为了武氏,为了这一切,他曾忍痛让墨瑶嫁去了裴府……萧素素于他来说,原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当初他若是肯接受萧素素,洞房中也不至于会有那出戏上演。

辛辛苦苦走到今时今日,他早料到永宁醒来之后会告诉墨瑶真相,他等的便是这一天。乔装进庄做她的贴身侍卫,原想先试探她的真实想法,却不料她会轻易认出了他。那么,不如挑明了一切,让她来抉择,他相信,他的用心良苦,她都会明白。西峯山庄里的冉冉岁月,那段难以忘怀的岁月,又岂能轻易磨灭?

“我们武氏的天下,你陪我一起来守,可好?”他微微倾身,如玉的眸子中殷殷切切,那如茵如锦的气息,让她几不能言。

久久的沉默后,旁边的无忧子冷哼了一声,而云潇则是微微眯起了眸子,语气冷然且毫不客气地开口,“墨洵,因为二叔和宁姨,也因为你与瑶儿同为武氏血脉,我才对你一再忍让,这些日子,为了答应你所谓的公平相争,才会对她隐瞒了一些本来早该让她知道之事。但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处事,瑶儿是我的底线,我绝不会再看着她另嫁别人,不论是谁的意思,我都不会妥协!”

“她在西峯山庄的八年,隐忍度日,待你怜惜珍重,可她病疴之时,你又在哪里?将来,你面对整个天下,又岂能时时顾及她的感受?墨洵,我敬你是瑶儿表兄,却不怕你是大绵将来的帝王,瑶儿要的生活,你给不了,而你若待她真心实意,便该知道放手便是成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如微风霁月般的认真神情,定定地看着墨瑶。

他毕生最为后悔之事,便是在西峯山庄之时没有认出墨家四小姐便是他的瑶儿,同样的错误,又怎能再犯第二次?可墨瑶的性格……看似淡泊无争,实则骨子里还是有着小女人的记仇心性,此时的他,虽然语气凌厉,实则心里已然没有半点把握。后宫独宠,天下女人至尊之位,又是陪伴她曾最重视怜惜的墨洵,曾是青梅竹马,如今血脉相连,她会选择助墨洵安武氏之天下,还是和自己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名份的云家之子逍遥隐世?

“瑶儿,”云潇深吸口气,语气有些微的不稳,“当年二叔曾与宁姨定下了我和你的亲事,这便是我在樱林中所说的婚约。可我身为你未婚夫,却并没能保护好你,反而眼睁睁地看着你嫁去裴家受了许多委屈,至为今之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见她始终低眉不语,只觉心里渐渐暗沉,如轻石投湖,找不到半点方向,“我只想说,萧君逸也好,云潇也好,从今日起,不会再对你有半点隐瞒当年的婚约,也该到了兑现之时,即使是抗旨,我也不会再看着你另嫁他人,”

“这些年来,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要你愿意与我走,我会即刻带你离开,此生此世,论他皇上也好,墨洵也好,只要你不愿意,不会有人找到我们。”他的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齐衍明显怔然的神色,唇角漾起一抹淡然笑意,“那里四季如春,兰香满谷,不会有任何外人打扰,那样的日子,可比得过在深宫中运筹谋算,担心忧虑?”

墨瑶神情微动,曾经神往的最想要的生活就在眼前,这个最最懂她的男子,一直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准备着一切。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云潇一番话掷地有声,言毕却是一室的静寂。墨洵似在沉思,而齐衍却明显是有些焦躁,忍不住问道,“你要离开云家?”

无忧子转身睨了一眼云潇,眼中闪过一丝深色,“潇儿,你为了她,确认要放弃云家家主之位?”

“自然。”云潇回答得肯定,没有半分犹豫, “师傅果然了解徒儿,” 转而轻瞥了一眼齐衍,淡淡道,“至于云家的事情,我自会对二叔有个交待,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为你做到。”

齐衍垂首不语,无忧子却是犀利地继续追问,“她曾是裴煜之妻,已非清白之身,你可明白?”

如此犀利的话语让房内气氛陷入沉滞,墨洵神情微挑,握着墨瑶的手更紧了紧,而齐衍略显担忧地看向了墨瑶,毕竟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样的话语显然是伤口上撒盐,痛上加痛。

云潇皱眉明显不悦,低头从袖中摸出一块翠色的如意递到无忧子手中,声音不急不徐却如冰峭般寒凉,“师父,你若不是因为奶奶,又怎会那般疼爱二叔?还收下我为徒?这些年来,又为何终身未娶?奶奶可都是有了孙子了,你都不曾放弃,于我来说,瑶儿和裴家之间的过去,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能拿为师相比?”无忧子老脸一僵,干咳几声,不再多言。

墨瑶低眉听完,唇角勾起一抹淡如微风的弧度,转而看向墨洵,淡淡道,“宝儿,你将为帝王,当以天下为重,你这一生,定然会操劳辛苦,为了武氏,也算是值得了。将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来帮你。”

“瑶儿!”墨洵一向悦耳的声音此时有些细微的颤动,“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已征得漓皇同意,必然会娶你为后!你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武氏之后!”

墨瑶叹了口气,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个赌气的孩子,“你未经我同意便与漓皇决定了我的婚事,想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我才经历了裴家之事,又怎会和一个八年都不懂得了解我的人去共度余生?”

“可是……”墨洵还要再说,却见墨瑶摇头阻止了他,“为今之时,我只想多陪陪娘亲,将来的事情,一切待尘埃落定再说也不迟。”

云潇神情先是一松,却又是一紧。她到底算不算做出了选择?

朝局纷幻,时易乱主。

大绵皇朝武氏两百多年的基业忽而中断,历经数十年的内乱,被李氏所夺,可李氏一族并未坐稳江山,只历经了两代帝王便被毁于裴氏之手。

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已注定。

多年来一直按兵不动的萧相,之前并未昭显半点山水。在所有人以为他因独子离世而无心朝政,辞官归隐之时,他却突然联合了一些旧臣拥立起曾经的武氏血脉当年贤亲王之孙墨洵,直将矛头指向了坐在龙椅上的裴明枫,责其李代桃僵,谋朝篡位,狼子野心。

于是,韬光养晦的裴家暗中执掌兵权多年,原以为灭了西峯山庄,除了李氏一脉,便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唾手可得的皇权,却不料竟会马前失蹄,在萧氏及墨洵等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无法自圆其说,最终一败涂地。

而卷土重来的武氏,自此轻而易举地拿下了民心。新帝墨洵振臂一呼,大刀阔斧地实行改革,将裴家及一干李氏旧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放到了苦寒之地,由重军看守。

百姓对雷厉风行的新皇十分称赞,内有萧相稳坐朝局,外有邻边大国漓国相扶,为表武氏新皇的支持,派出四名御史,上千仪仗,由大皇子亲自将最为心爱的明硕公主嫁到大绵和亲,与新皇缔结百年之好,且永固两国邦交。

这一绵上添花之举被百姓大为称道,更佩服新帝的铮铮手腕,一时间民心所向,竟是风调雨顺,朝局大定,武氏一族,自此开始了又一次统治大绵的漫长岁月。

这一日,绵国新皇急急地忙完了大婚当日的繁复礼节,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凤栖宫。临近宫门前,却是有些犹豫,踌蹰了好一会,这才迈步进了寝殿。

一室的明红,艳丽夺目。

几乎是急不可耐的,他大步迈向了床边,略带颤抖地掀开了那端坐一室明红中公主头上的喜帕,略微的怔然后,似是早已又料到,又似是难以接受,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爱的人,终究还是选择了别人。

“我就猜到会是你,可还是期待着渺茫的期望。”他瞥了一眼端雅含笑的公主,轻叹了口气。

“他们过得好便是,对不对?”明硕公主笑颜如花。摇曳的红烛中,她扬起纤纤素手,斟满了交杯酒,递到了他面前。

“我要把她带回来。”像是赌气,又像是别的意味。他伸手接过酒盏,恨恨地搁在案上,杯中玉液迅速溅洒开来,清洌的酒香满室缭绕。

公主未以为意,只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哥会让你再找到她吗?”她伸手挥退几名贴身宫人,又道,“你我虽无感情,我却不介意为了他,帮你守住这大好江山。”

一时两人陷入沉默,新帝低头未语,只黯然敛眉。那隽雅如玉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沧凉的笑容。 他其实早已知道,天下与她,不可并得。只是,那份不甘,怎消得? “这是她给你的大婚礼物。”明硕公主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令牌,递到他手里。 新帝微微怔然,随即摇头叹息。财富,权势,她竟全数交出。可她是否明白,他最怕面对的,是未来没有她的悠长岁月。 萧素素代嫁,只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而他无法放手,未尝不是同样的执着。 那两个人,终是抛却了倾尽天下的财富和权势,携手隐居。而那个至今他无法得其门而入的百花谷……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进去。 “云潇……”新帝悦耳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星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且先让你得意一回,这一局,朕迟早会扳回来。” 萧素素浅浅一笑,扬眉吁了口气,原来不甘心的,不只是她一个。很好,以后的日子,不会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