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念叨吗?我帮你联系好了,一会我们去厂里办个手续就成了。”蒋东升给夏阳脑袋上扣上帽子,自己的也戴好,发现小孩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兴。又问道,“怎么了?又不喜欢了?”

那些布料夏阳是真看中了,但是他也有顾虑的地方,“你问价格了吗?多少钱?”

蒋东升把那件跟夏阳一样的黑呢子大衣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道:“顾辛给办的,说是给低价,好像一尺四、五角钱吧,那些是瑕疵品,本来就不贵。”

的确良现在属于金贵布料,正常市价是一块钱一尺,就算是瑕疵品,蒋东升说的这个价格也不高,只是,他身上的钱不够了。夏阳手往衣服兜里伸了伸,那里可只有从家里带来的几十元钱,连人家架子上放着的一捆都买不来。

夏阳抬头看了看蒋东升,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那家伙塞了一个黑色的漆皮公文包过来,里头沉甸甸的。夏阳打开一看,里头放着的是一摞摞小砖头似的大团结,“这是哪儿来的?”

蒋东升伸手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个纸条来,“哦,你不是没钱吗?我替你跟霍明他们借的。你看,这是霍明写好的条子,上面写清楚了这笔钱都是夏阳一个人借的…”

纸条上的字体龙飞凤舞,虽然潦草,但是也能瞧得出一点悉心栽培过的样子。夏阳对蒋东升的字体再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这是他假造的,霍明可不会写出这样“狂”的字儿。

蒋东升还在那边跟夏阳接着说,低着头的模样透着几分认真,“所以这笔钱现在都属于你,到时候你赚了钱自己收着就行…”

夏阳拿着纸条看了一会,又拿去桌上铺平放好了,认认真真的在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借款人夏阳。

蒋东升有点尴尬,“不用这么麻烦,这纸条上都已经写好了,你到时候赚了钱还上就行。”

夏阳把上面的钢笔墨迹吹干了,叠成四折,贴身放进口袋里,“这笔账,我会尽快还上。”纸条放在口袋里沉甸甸的,他和蒋东升之间的账本恐怕已经越算越乱,账也越滚越多了。

两人先去了国营化纤毛纺织厂,夏阳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些的确良布料没有人抢——这年头布料只给计划内的单位,人计划内单位可不要瑕疵品!

夏阳手里提着一公文包的现金,如今也有底气了,可是在听到蒋东升说要一口气把两个仓库的布料都订下来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

“这些布料,我都能要?”夏阳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蒋东升挑了挑眉毛,他这几天可不是白忙活的。“除非你不乐意做了。”

夏阳哪舍得放弃,他知道这批布料的价值,如果做好了,他赚钱的计划可不止能提前一两年了,这是往前迈了好大一步啊。夏阳招手让蒋东升低下头来,趴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几句。

蒋东升低头听了一会就乐了,照着夏阳脑袋上揉了一把,“没事,对我没影响,对我家里也没什么影响。”

夏阳彻底放心了,他手里也有资金,便跟着去仓库查验布料,最后核对一遍数量。

接待他们的还是纺织厂的主任和那位技术人员,他们刚接到上级的批示,表示这批积压的布料可以低价出售,一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虽说是按低价卖出去,好歹也为国家追回了些损失。他们可是一直担心着呢,年底这些布料没法处理,上头可要处理他们了。

夏阳跟着他们一路去了仓库,这次是认认真真的查货,这些布料可都归了夏阳,小老板挨个架子翻看毫不含糊。

蒋东升在一边给他搬着那些布料掀开了让他揪扯出一点布料边沿来看,这玩意儿太沉,夏阳那小胳膊可撑不起来。第一个仓库的布料没什么大问题,双幅面儿,二尺七的宽幅,除了有些轻微瑕疵看不出其他的毛病。

可问题出就出在了第二个仓库。那天夏阳看的匆忙,并没有发现这个仓库压在下面的布料有严重瑕疵,如今翻看起来,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第二个仓库绝大部分都是白色的确良布料,是用作衬衫的好料子,可上面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些黑色斑点,还有一些看起来像苍蝇腿儿一样的痕迹,实在碍眼。越到后面,斑点越多,都快印成“花”布了。

“上面压着的这些还勉强能用,但是后面的…”夏阳皱着眉头看了技术人员一眼,他没有把话说完,对方已经明白过来。

技术人员也有些为难,“我们的机器太旧了,期间修了一次,还以为能好呢,结果勉强开起来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布料质量还是好的,就是这颜色上是很难看。”

人家认错认的彻底,夏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些原本就是瑕疵品。

蒋东升也瞧出这些不好来了,他放下手中托着的布料捆子,拍了拍手道:“夏阳,现在反悔还行啊,要不我给你退了吧?”霍明昨天还说要用好布料,虽然比折腾这些半废的料子麻烦些,但也比夏阳站在这眉头拧成个川字强。

他这话说完,不止夏阳,连旁边的纺织厂主任脸色也变了,他们可是刚接到上级要求啊,虽说是按低价卖的布料,但好歹也为国家追回了些损失,这怎么能转眼就不要了?

主任上前一步道:“这个仓库的布料我们可以再便宜些,瑕疵太严重,积压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去跟上面打个批条,看能不能按照人造棉的价格低价处理给你们,九分钱一尺怎么样?”

夏阳看向这批布料的目光立刻变了,九分钱?九分钱跟白捡的有什么区别!这年头就是那些不要布票零卖的那点布头都要一毛一尺呢!虽然是瑕疵品,但这也是的确良啊。

夏阳这次想都没想,立刻同意了:“好,那我们合同修改一下,尽快办理吧。”

主任也放心了,笑着道:“好好好,那我这就去弄手续和合同,你不是还要去看辅料什么的吗?正好前一阵子线纺厂送来一些样品,你可以去看看!”

主任安排了技术人员陪着夏阳他们过去,因为线纺厂是下属单位,有的时候要送些样品来让这边看,不过厂里大家事情忙,好多年下来都把东西扔在那边隔段时间才去看。

夏阳跟着那个技术人员一起进去看了一会,也就是一点针头线脑的东西,又问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其他辅料?像是布衬、纸衬,或者拉链扣子什么的?”

服装的辅料比较复杂,不过这年头说的辅料不过是线和扣子罢了,还没以后那么多的花样。技术人员想了想,又带着夏阳他们去了略微偏点的一个仓库前头,道:“你说的这些辅料好像也有点,我记得前几年小厂里好像送来了一大包样品,乱七八糟的,我们工作也忙,还没来得及看呢。”

门一打开就扑腾出一阵灰尘,呛得几个人都咳嗽起来,蒋东升在一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可真是有段时间‘没来得及看’了啊…”

技术人员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个、这个是我们工作的疏忽。”

里面放了半仓库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平时用不太上的,还有两台半旧的机器也给扔在里面了,像个杂货铺似的。靠墙放着的几个大麻袋,里面都是些还没拆开的厚塑料布,包着扣子之类的东西。

夏阳匆匆看了一眼,道:“这个你们卖吗?”衣服的款式做好了,小细节也能提高档次,这些蒙了灰尘的小玩意儿在这里是废物,但是换个地方能派上大用场。

技术人员想了想,道:“那我去请示一下我们主任,这个我说了也不算。”

请示下来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厂里怕夏阳嫌弃那批布料瑕疵太多不要了,硬是给搭上他看中的那些零碎辅料一起送给他了。反正放在厂子里也没用,不如顺水推舟,赶紧把积压的那些布料卖出去才好。

夏阳以为付款是付全款,还在等人家财务清算总共有多少,蒋东升看了他一眼,笑着上去给他办理好了。等一会从财务室出来的时候公文包里还剩下半袋子钞票,让夏阳很是费解。

夏阳提着包几步追上他,犹豫道:“咱们的钱应该不太够吧?我刚才算了,就算把包里这些全加起来好像也不够一次付清的…”

蒋东升照着他脑袋弹了一下,笑道:“不用一次付清,咱们先付定金。这些都是存货,也没人抢你的,放在这占用他们的库房正好。订下之后你先去租房子,把工人请好了再慢慢来取布料,只要半年把厂子里的余款结清就成了。”他看了夏阳一眼,又道,“再说了,要是把钱都付货款了,你租房子、请人又该转不动了。”

夏阳没做过生意,这回是蒋东升给他上了一课,他觉得衣兜里那张借条越发沉重了,原本是想还债,现在反倒是越欠越多。蒋东升没他想的那样不中用,这个人从小就精明着呢!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家伙大约是在厂子里呆了一会闷着了,一出门就伸了个懒腰,没个正经样子。

这样的家伙,怎么当年遇到他的时候,只会一味用强呢?夏阳心里嘀咕了一句,脸色也有点不太好了,当年蒋东升干的缺德事儿太多,基本上是他怎么不乐意蒋东升就怎么干。

夏阳这边刚订好布料,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找四合院的人也来信了。来的人叫老马,是本地通,经常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消息活络。蒋东升这次要租房子要的挺着急,老马连跑了几天才算是找到一处,饭也顾不上吃就来报信了。

老马最后在二环给他们找了一处三进的宅院,青砖灰瓦,坐北朝南。宅院里面有平廊连着后院,前中后三处院子都宽敞,光线也充足,最难得是这里房屋和游廊都保存的相当齐全,除了一进门的影壁被砸断了个角,其他的没什么妨碍,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老马这会儿正带着蒋东升他们去看宅院,一边推开黑油大门,一边道:“比这再大的四合院是租不到了,早年间的王府啊什么的是大,但现在都改成机关和幼儿园了。周围位置好,又敞亮的我都挨个瞧了,就这个整齐些,您要的又急,恐怕别处收拾上一两个月也等不了,而且这里旁边也没住人,清静着呢…”

蒋东升对房子没什么意见,低头去问夏阳,“怎么样?”

夏阳点了点头,他正瞧着中院里那棵粗大的白海棠树,他记得夏志飞前段时间还问他海棠果是什么滋味,等秋天这棵树结了果子,那个小馋猫倒是能吃得饱饱的了。“我们先把这个院子收拾一下吧,我想住在这儿。”

蒋东升立刻就答应了,他过去跟老马询问价格,老马也是想在中间赚点零碎介绍费,立刻道:“十块钱一个月!”

这回连夏阳都转过头来看他了,“这么大个宅子十块钱一个月?”

老马伸手在中院比划了一下,笑呵呵道:“是啊,就您挑的这院子排列的最好,您也别嫌它贵,这可是老户人家讲究的风水!您抬头看一下,瞧见那蝙蝠花纹了没?那是‘抬头见福’呢…”

蒋东升打断他,也皱起眉头,“我是问你这三进全租下来多少,没问你租一个院儿!”这点够干什么的,夏阳那些布料弄来就快占满了。

老马也愣了,这年头大家都在想办法填饱肚皮了,一般人哪有闲得发慌跑来租这么大一个三进宅子的?他还以为是什么读书的学生,想要个清静的地方学习,废了好半天劲儿才找到的,生怕人嫌十块钱贵呢!

老马想了想,立刻又道:“真对不住,我没想到您都要租下来,要不这样…我回去问问那个房主?”

蒋东升哼了一声,道:“这次可别问错了啊,这三进的四合院我都租下来,租的时间也不短,一两年呢…”他偷偷看了夏阳一眼,瞧见夏阳又去看那棵海棠树没发现他私自做了主,赶忙道,“反正你回去好好问清楚,我瞧着这里面也有点家具,问问房主,干脆一起租给我们得了。”

老马答应了一声,出去骑上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乐悠悠的走了,这么大的院子租上一两年可是一笔大买卖,如果成了,他能落不少好处费呢!

小院里安静下来,回廊上略微高些,夏阳站在那看了好半天海棠树,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了。蒋东升在一边看着,想过去,又怕打扰他,小孩头头发有点长了,微微扬起头来便有些发丝垂落耳边,冻得红彤彤的小耳朵真想让人捏一下。

夏阳看了一会海棠树,又回过头来笑着问了一句,“哎,你说这个秋天得结不少海棠果儿吧?就是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甜的…”

蒋东升喉结滚动两下,说的话都有些不利索了,“甜…的吧?”

阳光照在夏阳的小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暖意,眉眼精致,模样真是漂亮极了。蒋东升只觉得这个时候的夏阳也很“甜”,那么他想要的果子一定也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果实也快成熟了,你吃嘛?篇:

蒋东升:夏阳,香蕉也挺甜的你吃吗…

夏阳:不了,谢谢。

蒋东升(试探):那什么,我的香蕉你也不吃…快熟了,你尝尝?

夏阳(抽打):…你够了!

第32章 牵手

老马第二次打听回来,却是把房主也一起带来了。

房主是个中年男人,名叫贾六子,生了一副黑瘦模样,双手指甲缝隙里还带着些泥土,瞧着并不像拥有这么好的宅子的人。贾六子和老马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了一会,瞧见两个男孩从汽车上下来,心里就有点哆嗦,偷偷拽着老马的袖子跟他嘀咕了一句。

老马把袖子扯回来,瞪了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呢,国家都把房子还给你了,你往外租又怕个啥!”

蒋东升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觉得有点不对劲,“哎,老马,你过来一下!你们这房子是正经来路吗?我们租下来不会又折腾出什么麻烦事儿吧?”

老马带着贾六子忙上前几步,道:“不能,不能,我正想跟您说呢,这是房主贾六,昨儿不是说要三进的宅子都租下来吗,我就把他给叫来了!这房子现在的户主就是贾六,他家就他一个人,还没娶媳妇呢,他一人说了算,一点儿都不麻烦!”

贾六子是个老实人,在一边磕磕巴巴的给蒋东升他们讲了这套三进四合院的来历。

原来贾六子家里早先有个叔伯爷爷,是京城里有名的玩儿家,最爱的就是收藏个古董字画,老头攒了一辈子,日本人进城都没让沾着一丝一毫,可偏偏六几年的时候遭了难。那会儿因为家里这些个古董玩意儿,可没少挨批斗,家里的宅院被没收了,古董也都被没收拉走了,老爷子又急又气的没几天就咽气儿了。

这还不算完,家里人挨个被红小兵们揪着出去批斗游街,儿子也给斗死了,因着媳妇还没子嗣,便匆匆脱离了关系改嫁了,这一家子算是彻底败落了。等到后来平反,国家把贾家的宅子和古董还给他们个人,但是那时候老贾家都找不到一个男丁了,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远方亲戚贾六,便按在了他的户上。

贾六子原本是近郊的农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能平白得这么大一个四合院。他第一的反应不是喜,反而是忧。他叔伯爷爷家当年可就是被这宅子和古董害死的,虽说如今太平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抓起来批斗呢!贾六子拿到房子没敢吭声,生怕周围的人知道要“举报”他,他是怕了。

老马来找他的时候,他还在犹豫,不过都穷了大半辈子连媳妇都没娶呢,一听说租个院子能拿些个钱,也就同意了。但是蒋东升他们一来,贾六子的腿肚子就又开始抽筋儿了,他还是有点担心害怕。

贾六子说话不太利索,讲了大半天才讲明白,完了还比划了一下屋里的那些家具,道:“那都是政府给送回来的,我也没瞧,就是小时候听我叔伯爷爷说过这些是什么梨木做的…”他看了蒋东升一眼,觉得这男孩长得高大,穿的也时髦,也就更添了几分小心。“我没拿过这屋里一点东西,政府送来的时候,还有个册子呢,估计也是不能拿走的吧?反正您要用就留下,不用就挪到旁屋里去就成。”

当初归还古董的时候,政府特意来人按照当初收缴的清单上一一核对了一遍,都按照原样给放回去了,贾六子不懂,等人走了他也没敢碰。这大宅子在他眼里可不太吉利,还是村里那个破旧的老房子睡得踏实。

夏阳听到他说完也明白了,这两年虽说是宽松点了,但是人们对早些年的记忆深刻,这些古董字画更是巴不得赶紧出手的烫手山芋。以前批斗古玩店的,可是按封资修狠狠地斗,贾六子大字不识,却亲眼见过叔伯爷爷家死的时候,平白得了这些难怪会害怕了。

老马瞧见他们不吭声,也跟着劝了两句,“其实这些都是好东西,既然都还回来了,应该也不会再闹出别的事儿…吧?”他看了蒋东升一眼,一时不敢当着他的面儿打包票。谁也吃不准这两年上头什么天气,报纸上可还是又红又专呢!

蒋东升在蒋老身边呆的久了,也能看出些东西的好坏,不过这会儿他对那些古董还没多大的心思,只想着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了。夏阳都想好了秋天捡海棠果儿吃了,这房子甭管什么问题,他都得拿下啊,“没有什么户头上的纠纷就成,租这个房子住也就是图个清静没人打扰,先说好,三天两头的来人可不行。”

贾六子在一边连声答应了,“没有,没有,您给足了房租,我再也不来了!”

老马在一边憋不住拿旱烟杆子戳了戳他,“要是房子漏雨什么的,你还得来修呢!什么叫再也不来了?”

贾六子应了一声,说那是应该的。他人老实,最后也没敢多要,三进的院子最后壮着胆子要了每月二十块钱的房租。付房租的时候蒋东升在一边帮着分析了一下,他们从制作到出售,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才成,他在夏阳耳边咬耳朵道:“要不,先租上两年吧?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大的院子,而且,你不是还想买吗?多租些时候,到时候直接买了。”

夏阳倒是真想买下来,三进的四合院可是面积不小,光中院就够一大家子住的了,更何况后院还有一个花园呢。又跟老马和贾六子询问了一下,那边倒是很想出手,但是要价是三十万。

这是老马帮着贾六子参谋的价格,这个价格算是略高些的了,但是这宅子确实是大,占地儿多呢。贾六子也道:“这房子我早就想卖了,我在京城里住够了,这里也没了亲人,我想攒点钱回老家呢。房子搭上这里面的古董,三十万一起都卖给你了…”

夏阳脸色古怪起来,他看了一眼这偌大的宅院,又看了一眼贾六子,道:“你是说,里面的古董也一起卖了,卖三十万?”

老马跟贾六子打交道多些,在一边帮着他道:“他要的有点儿高,但是吧,房子确实好,能省下不少修葺的费用呢。再来也该着他们家运气好,就屋里摆着的这些旧物件,当时被抄了都封存在仓库里,一样也没损坏,现如今都搬回来了,屋里那些个桌椅家具都还能用,这也省不少…虽说是破四旧这些都不时兴了,但是老辈儿留下的东西也有几件好的,没准您用着顺手儿呢。”

蒋东升眼睛转了一下,也开始花言巧语的劝着夏阳付定金购置下这个院子。他是存了私心的,他琢磨着夏阳做完这笔的确良布料的生意也攒不够置办宅子的钱,但是有这个宅子拖着,夏阳就没法离开,他这是想法子把小孩留下呢。

夏阳当初看中四合院就是因为是永久产权,他知道四合院将来的价值,到后来可是涨到了千万的高价。那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宅院了,这个现在要价三十万,别说是宅子本身的钱,光是里面的古董都远不止这个数儿。

“这房子我是挺想买,但是手头钱不够,我先租一年吧。”夏阳叹了口气,不是不想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还是先赚钱,身边的机会太多,口袋里的钱太少,这是挺让人郁闷的。

蒋东升在一旁开口道:“租两年的吧。”他趴在夏阳耳朵边上轻声嘀咕了一句,“你不怕人抢走了啊,先租下来,占住了这房子以后买。”

夏阳沉吟了一下,一个月二十元钱的房租也不多贵,就点头答应了蒋东升提出的要求,先跟贾六子租了两年的。

这边写了合同,签字按手印儿都弄好了,那边老马也笑呵呵的拿了酬劳,临走还直夸夏阳有眼光,“我跟您打包票,这周围再没有比这更清净,更好的宅院了!而且这么齐全、干净的,方圆十里再找不出第二个,就堂屋桌上摆着的那个青瓷花瓶儿,我前几天瞧着有几个南方人走街串巷的收呢,一个开价五块钱!”

老马乐呵呵的走了,夏阳站在门口又开始琢磨老马方才说的话,收古董,这在早些时候的确是让一部分人大赚了一笔。但也仅仅是略微想了一下,便不再想了,他现在手头第一要紧的就是先把那批布料做成衣服,然后想法子卖出去赚钱,贪多嚼不烂,一样样完成才好。

蒋东升凑过来,又开始嘀咕了,“夏阳,要不你办转学吧?你至少得在这儿住几个月,你说别的理由家里也不会信啊,而且别的也没理由了,总不能说你身体一直不好,不能回家…你妈和你姥爷一定特担心你。”

夏阳看了他一眼,那位心虚了,可还嘴硬咬死了不松口,“真的,只能转学了,别的理由太假了,你妈一听就能知道你在撒谎。你干脆就转学过来呗?我给你安排,我们那边有个附中挺不错的,你考虑考虑?”

“哦,那我再想想…”夏阳留神注意他的表情,瞧见蒋东升眼睛在那滴溜溜的转就知道他在想鬼主意,他这会儿刚想明白,蒋东升怕是早就想好了让他转学的事儿了,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一直劝着他租两年。

“租金多贵啊,你不来住的话,就平白浪费两年的钱…”蒋东升跟在夏阳后边一边走,一边劝。“我以后也能跟你一起住在这,比在家里舒服多了。”

这句半真半假的抱怨,听在夏阳耳朵里却让他有点动摇了,他不喜欢蒋东升自作主张决定下他的事情,但是这个家伙,或许是真的在家里住得憋屈了。夏阳又想起那个阴沉沉的小楼,心里软了下,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能来这里上学也肯定要费不少力气,光是学籍转过来就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你要来我立刻就去办!”蒋东升眼睛都亮了,他难得遇到个喜欢的人,一时只想跟夏阳多呆在一起,多接触亲近些,做什么事儿他都不觉得麻烦。

夏阳想了想,又道:“也不用那么着急,现在放假,学校应该也没人了。我等会儿再去给家里拍个电报,把转学的事儿说一下,让家里提前准备一下。”

蒋东升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乐得不行,一叠声儿的说好。他这回是真高兴了,夏阳以后就跟他一起了呢!

夏阳看着他笑呵呵的模样,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感觉。上一世他和蒋东升相遇是在四年后,那会儿这个家伙可是又霸道又混蛋,哪里会有这样傻乐的表情。这四年,到底蒋东升经历了什么?要是那个时候蒋东升能跟现在一样,毫无保留地表达喜怒,他们之间,估计会很不一样吧。

“小心点!”蒋东升在旁边扶了夏阳一把,干脆直接握起他的手牵着他走。“又瞎想什么呢?走路也不瞧着点脚底下,当心拌着。”

夏阳手指动了下,他被蒋东升握地很紧,手心里温热的感觉很让人依恋。抬头看一眼,蒋东升也在瞧着他,见他看过来便笑了下,跟穿过来的体温一样温暖人心。

“我们先去瞧瞧那些椅子好不好?我瞧着有点像我爷爷书房里放着的那种,要真是那可捡着了!”大手牵着小手一边走,一边兴奋道。“哎,你知道吗,那玩意儿其实挺值钱的。”

“嗯,我听我姥爷说过。”

“姥爷说的那准没错儿了,我跟你打赌,你留着它,过几年肯定能赚不少!我们再去后边瞧瞧还有别的没有,哎,干脆提前收拾一下搬过来住几天怎么样?你不是看中那个有海棠树的院子了吗…”

夏阳垂下眼睛慢慢走,跟蒋东升相握着的手却紧了几分,他的手小,这样倒是像蜷缩着躲进蒋东升的大手掌里取暖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蒋东升:夏阳,你看,过去的我也会笑啊。

想起过去而脸色不太好的夏阳:我,我知道了。你还是变成幼年状态吧…

蒋东升:你喜欢现在的我?

夏阳:嗯。

只能听到重点的蒋东升(舔):呵呵,我就知道你喜欢我!

第33章 喜被

蒋东升借来的钱没算利息,但是夏阳也花得有点心慌。

夏阳提出先搬到那个四合院去住,蒋东升也觉得那边不错,带着几个警卫员一起去给夏阳帮忙收拾了一下,略微整理了前面两个院子就一起跟着搬过去了。

夏阳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蒋东升一个人在那个小楼里住着他觉得不安,跟过来应该也能减少跟蒋夫人见面的机会,对那个房子和蒋夫人,夏阳都没有什么好感。

因为夏阳要办手工作坊,所以就先让警卫员们帮着把古董都搬到后边去,腾出一个前院来专门干活用。

蒋东升跟家里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警卫员年纪也不大,跟蒋东升玩儿的也熟,自然对他租房子出来的事不多嘴。但是心里难免有几分猜想,一是觉得蒋东升手笔大,二就是觉得这个蒋少比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蒋易安能耐多了。

“不是说他们是亲兄弟吗?模样是有点像,可是瞧着这位才多大啊,就能自己在外边置办房子了…啧啧,这房子可真大,得有十几间房吧?”有个新来的小兵帮着收拾完一间屋子里的东西,忍不住跟老兵嘀咕了一句。

“十几间?”旁边的警卫员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你还没瞧见后面两个院子呢,这只是前院,过了那个垂花门后面还有两套院子,没一个比这小的!”

小兵咋舌,“这么多啊,那这宅子得多大…都是小公子一个人买的?”

“哪儿能呢,听说是租的。”旁边的人也搭了一句,“好像是蒋夫人跟这个儿子关系不好,这个不是她亲生的,家里那位坐小汽车上学的蒋易安才是呢…”

“真的?那现在怎么一点前夫人的消息都听不到了?”

“别乱说话!”带队的警卫员班长看着前院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让大家一块集中给搬到后面去,带兵就跟带孩子似的一个个跟他们提点着。“问那么多干什么,首长家的事儿别乱打听。”

小兵不太怕他们班长,偷着追问了好几句,模糊听到一句“海外关系”便见好就收的闭了嘴巴。

蒋东升在中间那个院子里帮夏阳收拾零碎物件,因为是按照老样子摆放的,这里的古董物件要精致上几分,也格外的多。蒋东升在一个暗匣子里找到一块古砚,讨好的给夏阳拿来瞧,“这个看着挺不错的,夏阳,你不是爱写字儿吗?这个就别收起来了,摆出来用吧。”

夏阳正坐在那收拾桌子,皱眉道,“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人家?”蒋东升掂量了下手里的砚台,哼哼道,“这房子明码标价的卖,不就是十七万么,等咱们存够了钱买下来就是自己的了!”

夏阳被他气笑了,坐在椅子上回头看他一眼,“你当十七万是个小数目?”刚问完就瞧见那位也皱眉瞧过来,夏阳立刻就后悔了,蒋东升之前找人买个不靠谱的消息都花了一辆小汽车的钱,这在他看来没准还真是一笔攒攒就能凑齐的钱。

蒋东升果然靠了过来,挨着夏阳讨好道:“你真想要这房子?要不你等我一段时间…”

他靠得太近,夏阳忍不住用手抵在他胸膛上往外推了下,“别,你别再借我钱了。”他是那种欠了别人就特别在意的,除非必要,不会轻易开口。

蒋东升磨磨唧唧的不肯离开,最后还伸手碰了夏阳一下,夏阳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蒋东升,你,你是不是该收拾旁边的厢房了?等会他们把前院的东西搬过来,就全放在厢房里吧。”

蒋东升半边身子还偎在椅子背上,夏阳起来的匆忙,他也没挪动地方,半倚半靠在那儿看了夏阳一眼,好半天才开口,道:“哦,也是,那我出去瞧瞧。”

夏阳站在旁边一直看着蒋东升出去了,才放松了身体。不知道怎么了,蒋东升这几天对他格外的黏糊,时不时的有些亲昵的小动作,有几次晚上睡觉的时候不但搂着他,还跟闹着玩儿似的亲了他的嘴角。

夏阳要是严肃的跟他说这样不行,那位就立刻笑嘻嘻的闪开点,但是依旧抱着不放,反而要多问几句刚才的感觉怎么样;要是当没感觉到扭头不理睬蒋东升,那家伙立刻跟着装没事儿人似的凑上来占便宜,又摸又亲的,让夏阳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去。

这样的情况跟当年有点像,又有点不像,夏阳心里实在有点发慌。

外边院子里有人进来了,很快就听到蒋东升笑着同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个人一贯没什么讲究,跟谁都能玩儿的不错。夏阳抬头看着打开了半扇的窗户,一眼就能看见中间那个长得高大的男孩,微微下垂的眼角,笑起来蔫儿坏。

蒋东升忙完了这里,又和夏阳一块开车出去买了些被褥铺盖,连枕头都买的一样的。那时候大部分都是要自己做,成品的被子实在少见,找了半天才在京城百货大楼里买到一个展示出来的样品——喜被。

那套被子枕头红彤彤的,丝绸被面儿,绣着大朵的牡丹,枕巾上还是一对儿的交颈鸳鸯。夏阳脸上也被映的发红,咬着唇看了半天,还是推开了,“这个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