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要了一杯牛奶,这次慢慢的喝,等他喝完,饭局上的气氛便再次活络起来。只是大家都不再开口提任何家里的事,只说了最近播出的一部比较火的电影,“现在播的这个庐山恋,我都去看了三回了,可是每次都数不清楚里面那个周筠换了多少套衣服,看一会眼都花了!”

“哈哈,你是想去电影院看那些小姑娘吧?我们院里那个大姐才是真不得了,愣是带着裁缝一起去看的,看完便让裁缝比着里面周筠穿的那衣服款式做了一套,啧啧,别说,还真是漂亮!”

夏阳听的认真,却是被蒋东升看了个正着,等到吃完饭也没再跟那些人多聊几句,只推说有事,带着夏阳到电影院去看《庐山恋》了。

《庐山恋》是个好片子,只是剧中华侨身份的女主角总让蒋东升想起自己的母亲苏荷,想必苏荷当年也是一样的天真烂漫不懂事,不过再看到那个痴情的男主人公,他便忍不住冷笑,他母亲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中了一个不值得依靠的男人?

蒋东升一顿饭吃得半饱,看电影又看的心烦意乱,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原本想跟夏阳好好看个片子的心也没了。

夏阳用手碰碰他,凑过去一点,小声道:“你说,我们把你妈妈的故事,也拍一个这样的电影,让里面的女主角也穿上她以前穿的那些衣服,唔,最好再放上几件特别的小物品…你外公如果在国外看到,会不会认出来?”

蒋东升眨了眨眼,微微侧了头看着夏阳,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让我跟他联系?”他能找到苏荷便是万幸,没有想更多的事。

夏阳点了点头,大概是怕别人听到,便再凑过去一点,“我看报纸了,今年国内电影代表团准备带演员出国访问,去的就是美国。我们也可以试试,没准你外公在国外也能看到呢?国外的治疗条件肯定要好些,如果可以…”没等说完,便被蒋东升一把抱到腿上,吓得差点低叫出声。“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蒋东升不但不放,反倒是抱的更紧了些,自己也略微低了头,理所当然道:“我听不清楚啊,你趴在我耳边说。”

那时候的电影院条件简陋,坐的都是些木椅子,靠背也矮,略微动动便有响声。蒋东升这么胡来,后面已经有人在抗议了,夏阳不好再乱动,只能揪着他的衣领跟他咬耳朵,“如果找到你外公,到时候可以找心理医生来给你妈妈看一下,这种情况下的自我封闭,可以治疗好的…”

蒋东升不抓重点,抓着夏阳的一只手,在那捣乱道:“什么你妈你妈,你前几天不是喊‘妈’喊的比我还勤快?”

夏阳沉默了一会,不搭理他的戏弄,又道:“所以我觉得下一步可以试试看,当然现在拍电影难度有点大,不过可以先弄些海报,我可以比着之前咱们拿到的照片来做衣服。如果发型和服装一样,只拍演员侧身照,或者是一个背影,就会很像。”

夏阳的想法是让苏荷妈妈赶快好起来,至少再多找到一个亲人。他记得蒋东升的外公苏教授当年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但是因为当年的问题太过敏感,苏教授属于“叛逃”,一直等了好久才勉强回国一次。他身体不好,也只看了蒋东升一次,再回到美国便去世了。

夏阳心思转了几圈,丝毫没有留意到旁边的蒋东升眼睛眯起来。蒋东升想的跟夏阳不同,他对苏荷执着,但是对其他亲人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渴望,不过夏阳刚才说的海报和照片,却让他想起了那份要回京送给蒋夫人的“大礼”。

蒋东升按着夏阳的头,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口,道:“你说的这个不错,夏阳,等回去你帮着准备一下,我们先拍些海报。”

趴在胸口的小孩应了一声,瞧着前面荧幕的眼睛更加认真了,完全是带了一种学术研究的心态,荧幕上的光线明暗交替,映得他瞳仁里晶亮,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

蒋东升动作迅速,回到京城果然先去话剧团找了三个身形跟苏荷相仿的女演员来,夏阳做衣服本就快,把手头上准备的两套淡黄色的连衣裙让她们试穿——因为这是苏荷当年怀孕的时候穿的,夏阳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棉花包,给她们垫在肚子上。

几个女演员只被团长通知要去试镜,以为是要拍电影,倒也认真。其中一个年级略小的,穿上这套衣服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害羞,不过正是那样害羞的低头抿嘴笑着的模样,在灯光下倒是显得跟苏荷当年有几分相似。

夏阳看了她,道:“麻烦你站起来一下,把头发向右边拢,对,就是这样。”

那个女孩长得不错,唇角扬起的弧度跟苏荷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眉眼略长,没有苏荷那份端庄秀美,侧着梳了头发,低垂下眼睛的时候是最像苏荷的。

蒋东升也发觉了,只是苏荷在他心里格外重要,被这样一个动不动捂嘴笑的女孩模仿,这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夏阳围着那女孩左右看了一圈,向蒋东升问道:“要不就她了吧?”

蒋东升也看了一眼那女孩的侧脸,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心情忽然好了,笑道:“好,就她了,我下午就找人来拍海报。”

第一份海报,自然要送给最担心苏荷身在何处的人。

蒋夫人这几天一直心里发慌,武城娘家的电报她早就收到了,但是却无能无力。蒋宏现在职位不高,而且也不太爱听她说话了,她手头上能用到的张参谋也没了消息,更要命的是苏荷也没了信儿。她得知蒋东升也去了武城,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他发现,如果蒋东升接了苏荷回来大闹一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苏荷已经是个疯子,带回蒋宏未必会保她,只是依蒋老那样刚正的脾气定然会勃然大怒,狠狠惩治她。

蒋夫人惴惴不安,可坐等右等也没有听到蒋东升回来的消息,模糊打听到的,却是张参谋逃出武城。张参谋逃了?那苏荷呢?他杀了苏荷吗,亦或者是带着苏荷一起逃了去云南?蒋夫人带着一丝恶毒在内心盼望着苏荷已经死了,最好谁也找不回。

就这样等了一个月,依旧是不见蒋东升的任何动作。蒋夫人食不下咽,就连睡觉也觉得自己脑袋上像是悬了一把刀,时时刻刻要落下来丧命。她消瘦了许多,可这种事情,又无法向别人倾诉,只得闷在心里,越发憔悴了。

蒋夫人也试图偷偷去向武城打听情况,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因为她没有伸手去营救,武城娘家恨极了她,尤其是家里死了人和被关在大牢里的,更是一股脑儿的全怨怪在了她身上。

蒋夫人如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已经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最大的依仗蒋宏也日渐疏远,觉得她这段时间精神恍惚,更是因为做错了一点小事训斥了她一顿。她应付身边人便付出了绝大部分心力,可就这样,日子还是过的越发艰难。

蒋宏一连几日不曾回家,蒋夫人心里着急,可她在蒋家没有能说上话的人,蒋家的几个女儿早已不同她来往,现在蒋月也对她淡淡的,想找人去问蒋宏在哪里都不知道问谁。她也只有每天勉强跟往常一样去上班,可今天下班回到家,却让她失声尖叫——

“这是谁贴的?!是谁!!”她眼睛圆睁着,眼角都仿佛要裂开一般,表情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扭曲成一片。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从客厅开始,一直贴到二楼走廊上面无数大大小小的海报,正面、侧面,还有背影,那个年轻温柔的女人微微低着头轻抚自己的腹部,笑的甜蜜的模样,简直就是蒋夫人一生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驯养篇:

沪市众人:严少,今天我们说错话了,蒋少他没生气吧QAQ~~严宇(镜片反光微笑中):哦,不会,他和他的饲养主玩儿的正高兴呢。

不远处——

夏阳:拍电影吧?

蒋东升:好好好,不过夏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等的好捉急。

夏阳(捧狼狗大脸啾一口):等你斗完小后妈,估计我就长大了!

第86章 大礼

“怎么,瞧着眼熟?”

木楼梯拐角那里传来一句含笑的声音,蒋夫人这才惊觉还有人在,转过头去看却是蒋东升。蒋东升在那边慢悠悠的擦拭着一个相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那个拐角处显眼的小桌上,里面放着的也是一张“苏荷”的照片。

蒋夫人脸色僵硬,她心中有鬼,如今满屋子的“苏荷”更是让她如坠冰窟浑,连声音都忍不住有些发抖,强自镇定了道:“这是你贴的?谁允许你在家里贴这些的!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蒋东升调整了一下相框的位置,觉得在这里放一张“苏荷”的照片儿比蒋夫人那件婴儿衣服的照片让他心里舒坦多了。好一会,才转身走过来,冲蒋夫人笑了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最近可能会有个不错的电影要上映,你猜,是讲什么的?哦,对了,海报上就是女主角的定妆照。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

蒋夫人又惊又怒,但还是攥紧了手腕咬牙道:“你以为拿走的那些照片,就是你的母亲么,你有没有想过盒子里放着的并不是她的照片?”

蒋东升站在那,也不反驳,这个时候反倒有点想听听她还能讲什么鬼话出来哄骗他。他看着这个女人站在他面前瑟缩着已经开始发抖了,竟然还在满口胡言乱语的试图欺骗他,忽然觉得可笑!

蒋夫人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眼神颤动几下,只盼着他还没有找到苏荷还能蒙蔽一时,“你仔细想想清楚,我之前给你的那张照片,你应该知道,我能给你那张她被关起来的,也能给你其他的…你还想不想让苏荷过的好一点,还想不想再见到苏荷?!”蒋夫人威逼利诱,对付一个少年人足够了,但是她等待了半晌,得到的回应却让她愕然。

蒋东升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痞气,挑了个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就凭那么一张连人都看不清的照片,你让我怎么相信啊?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却是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出口。

“你有本事,就再给我弄一些清楚的照片来啊,你不是关了苏荷很多年么,你手里还有其他照片对不对?”蒋东升盯着她,眼里却无丝毫笑意,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你之前对她做过什么,我今后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到你儿子身上。除非你把蒋易安也关起来,关在上了锁的房间里,用铁条封上门窗,让他一辈子见不到一个人一辈子也不出来…”

蒋夫人浑身一震,她听蒋易安的名字更是猛的抬起头来,怨毒地看着蒋东升道:“你以为这样能威胁我?你不要忘了,易安也是蒋家的子孙,自然有人护着他!”

蒋东升打断她,用一种轻松的语气道:“哦,那我们打个赌,你猜蒋易安如果出事了,会不会有人知道?”

蒋夫人胸口起伏几下,她还想说什么反驳,可却在听到蒋东升下一句话之后,彻底吓破了胆子。

蒋东升冷冷道:“我真没想到,当年你会把我妈从医院带出来,把她关在武城那么多年,看着她疯,看着她一天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下去,最后竟然还要杀她。”

蒋夫人埋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被眼前的大男孩血淋淋的解开,她眼神里再也掩饰不住惊恐之色,“不、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关着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蒋东升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的简直要捏断它,狠狠道:“你以为,你做了这种事,能瞒多久?哈,说起来还真该谢谢你,要不是跟着张参谋,我也找不到我妈。”

蒋夫人这时才醒悟,嘶哑道:“是你,你把他抓起来了!”

蒋东升唇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隐隐有些发红的眼睛也眯起来,他松开蒋夫人,强迫自己不上前冲动到掐死这个女人。他不回应蒋夫人的话,半真半假道:“张参谋到了武城就把你的计划通知我了,他还说了很多有趣的事,你猜,我要是把他送上军部法庭,他会不会为了自己一条命先把你供出来?”

蒋夫人恐惧的看着他,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害怕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小心翼翼的藏匿苏荷,她知道这是一把双刃剑,却不曾想会有一天被人反威胁回来,如果张参谋被送上军部法庭,她即便是能开脱,即便蒋老为了蒋家的颜面再维护她一次,她也会彻底被蒋家、被蒋宏所厌恶。

蒋东升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心底终于痛快了几分,他掏出一叠照片扔在蒋夫人脸上,冷笑道:“你抢了属于我妈的一切,就应该想到,迟早有一天是要加倍还回来的,我们走着瞧。”

蒋夫人被劈头盖脸扔了照片,却也只能呆站在那里,看着散落一地的“苏荷”,她缓缓蹲下身捡起一张,却在碰到的一瞬间浑身颤抖地尖叫出声。

保姆听到声音匆忙出来,她见蒋夫人受了大刺激一般坐在地上发疯,忙上前将她抱住,道:“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蒋夫人眼睛睁得极大,脖颈上也绷直地冒出青筋,整个人看起来可怖极了,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无力说出一句话。直到保姆叫了好半天,她才失声大哭出来,可是哭了半晌也听不清她说的一个字。是的,她今天所受的屈辱和惊吓,无法对任何人言谈。

保姆等她平静些了,这才小心捡起地上的那些照片,问道:“那这些,这些照片要怎么办…”

蒋夫人手指颤抖一下,立刻瞪着那双赤红的眼睛道:“烧了,全都拿去烧了,一张也不许留下!”她声音失控,可是说完却又猛然想起这是小楼的客厅,抓住保姆的胳膊道,“其他人呢,司机、警卫员,他们,他们都在哪里?他们都听到了吗?你也听到了,你听到了多少?!”

保姆被她这样疯狂的样子吓住了,情急之下连家乡话都讲出来,“夫人,我见那孩子进来乱贴,就让警卫员都出去了,他们不在,没有人听到!”

保姆的一口武城乡音让蒋夫人略微安定下来,待听清楚小楼里并没有人之后,整个人也失了力气一般往下滑。她任由保姆将她扶到沙发上,哑声吩咐道:“你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墙上贴的那些也全部揭下来烧掉,千万,千万不要让先生看到。”

她拿不准蒋东升话里有几分是真的,也拿不准张参谋被押送去军部法庭之后能说出多少,可只要苏荷的事不暴露出来,那么她就还有一线生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赶紧将外面的那些账本处理好,再就是抓住蒋宏的心。

蒋夫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晴不定,她紧紧抓着沙发扶手,连手背上都绷起几条干枯的青筋。她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吓得松了力道,她手上的皮肤已经开始松弛,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海报”事件并没有就此打住,反而越演越烈。

蒋夫人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苏荷”最新的海报,巨大的海报上“苏荷”永远都是微笑的,她似乎在笑着看蒋夫人一日日挨着度日。

蒋夫人目光阴郁的盯着那副巨大的海报,让保姆来收拾掉,保姆似乎有些紧张,小声解释着,却被蒋夫人挥手打断了。这不关保姆的事,蒋东升也是蒋宏的儿子,也有自由进出小楼的权利,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蒋夫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外面的那些事情都掩藏处理起来,她像是一只被猫戏弄地狼狈不堪的秃毛耗子,每日想的都是蒋东升会如何报复她,越是等不到,却是提心吊胆。她一直等着张参谋被送到军部法庭的消息,但是却丝毫没有消息传来,她不敢太大动作——手头也没有供她动作的人了,只能一日日浑浑噩噩,担惊受怕的过下去。

蒋夫人一直不明白蒋东升到底想要将她怎样处置,直到有一天蒋宏回来,她才彻底明白。

蒋家小楼一般只在周末才能多几个人,蒋东升并不住在这里,蒋易安在学校住宿,只有周末才回来。蒋宏前一段时间说是工作忙,更是回来的比蒋易安还少,这次他突然回家,是来拿些换洗衣服的。

蒋夫人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起身把蒋宏迎进来,她上前几步接过蒋宏的公文包,提着和他一起上楼,道:“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早些准备饭菜,不过也巧了,今天路过菜市场看到有新鲜的鱼就买了两条,晚上做清蒸鱼好不好?”

蒋宏瞧着有些疲惫,他点头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他走上二楼的卧室,推门进去,松开领口问道:“这几天家里还好?易安和东升开学之后都要忙起来了,你多问问他们的情况,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也提前准备好…”他正说着,却听到背后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去看,却是蒋夫人失手把他的公文包掉落在地上。

蒋宏忍不住皱眉,“你些段时间怎么了?整天毛手毛脚的,什么事也做不好!”

蒋夫人脸色煞白,她极力想笑一下,但是在颤抖之下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了,“我,我们到楼下去好不好?我突然想起有些事情想跟你谈。”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的?”蒋宏把外套脱下,衬衣也松开扣子,可是等把衣服挂到立式衣架上时,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立在那。他终于看到了房间里多出的那张海报,海报的篇幅很小,很新,但是上面的女人却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

海报上的年轻女人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微微侧偏着头发绑成一个发结,在阳光下俏皮的微笑着。她身上穿着一件当年最新式样的连衣裙,蒋宏甚至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坐在那低声轻唱外文歌曲的清脆声音。

海报上的女人有着同当年苏荷相似极了的外貌,还有那些不经意间摆出的规矩动作,更甚至连头发都梳理的一模一样,这让蒋宏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抬高了手去轻轻触摸海报上的女人。他嘴角嗫嚅几下,声音小之又小的喊出苏荷的名字。

蒋夫人目光闪烁一下,她盯着蒋宏的表情,果然瞧见他一脸的痴迷。她抬头看着海报里的“苏荷”,想要挑起唇角笑一下,却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荷”还是那样年轻美貌,像是时间被定格了一般,而自己却是老了。

蒋夫人心里终于明白,蒋东升心里是想怎样报复自己的了。她把手尽力藏在袖中,可是攥得再紧,也无法遮掩她已经年老失去青春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篇:

蒋东升(盯着):我说过,我会报仇。

第87章 TNT公式

蒋夫人将海报遮藏了这么多天,到底还是没藏住。蒋宏问起,她也只能极力遮掩过去,只说是孩子们带回来的。她无法开口去向蒋宏解释,更无力去阻止蒋宏眼中的那份怀念和迷恋。

蒋宏却没有多问,他根本不曾想过会有人刻意制造出一个“苏荷”,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蒋宏要走了那张海报,他甚至开始让人去打听这个演员的来历,听说这个演员在市话剧团工作,还亲自去捧场看了一两场演出。等到再接触的久了,得知她饰演的新电影角色正在筹备开拍,更是在背后多帮着推了一把手,让他们政审的更顺利一些。

女演员名叫李小瑜,初中毕业后接了岗当了一名护士,但是她喜欢舞台上的那份儿活力,便自己努力考入市话剧团工作。她对蒋宏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见了面也是有礼貌的喊首长,蒋宏偶尔找她谈话,小姑娘也是微笑着听完。

市话剧团的领导曾经来找过她一次,说是得知她之前曾经当过护士,问她愿不愿意去到蒋首长的身边去,照顾他的身体。李小瑜客气的婉拒了,蒋宏隔了好久再来,同她说话,她也跟之前一样笑眯眯的歪着头聊些有趣的事,并不特别生气。

蒋宏心里叹了一声,也不再难为这个孩子,只把她当成自己的晚辈那样对待。他觉得自己跟李小瑜在一起,会回忆起很多当年的往事,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苏荷,连心情都放松了许多。毕竟,那是他和苏荷最美好的年华,他们那是都还年轻呐!

蒋东升得知这件事后,并没有阻拦他们,他从小见多了蒋夫人的阴谋诡计,对女人也从来不轻看。他第一次见到李小瑜的时候,就觉得她同苏荷不一样,她太年轻,也太急切,但是正是这份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活力,才正吸引了蒋宏吧?

夏阳对这件事也略有耳闻,京城圈子不大,风吹草动的事儿是在太容易打听。他对蒋东升道:“这样好么?”

蒋东升看的最清楚,冷笑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当他真的在怀念我妈?”

夏阳愣了下,但还是道:“可是海报上不是一样的形象,连衣服都相仿,他心里可能还多少想着的吧?”结发夫妻那么多年,再次见到,总归是唏嘘感慨的。夏阳拿不准蒋东升到底想怎么,只按上辈子他说过的去猜想,琢磨着蒋东升是想把“蒋夫人”的头衔捧到苏荷面前。

蒋东升的回答却是出乎意料的凉薄,他对父亲蒋宏的评价,简直可以说是字字见血,“夏阳,你说如果现在我带着我妈站在他面前,他又会有多喜欢?他喜欢的是十几年前的苏荷,他记忆里的苏荷。”蒋东升一双薄唇微扬,“说白了,他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他跟那个小演员在一块,迷恋的也不过就是那种能让他回到年轻小伙子时候的感觉罢了。你觉得就凭这个,我会信他心里牵挂着我妈?他有十五年的时间去找,但是他没去,直到现在,还学会‘感情寄托’了,哈,我疯了才让我妈回到蒋家,去跟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

夏阳心里也是不愿苏荷妈妈回到蒋家的,他当初的想法是先送她出国治疗,寻找亲人,听到蒋东升这么说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叹道:“妈当时看到你都有点受到惊吓了,我其实很担心,她回到小楼见到那些人会不会伤到自己…”

“我跟你想的一样,其实我也不舍得让她去国外。”蒋东升握着他的手让他跟自己一起坐下,依旧是四合院里那个单独的小书房,摆放的是霍明送来的那套梨花木桌子,椅子宽敞,两个人相拥坐下也不显挤。

夏阳抬起头来看着蒋东升,这会儿谈起苏荷的身体情况,蒋东升才有了点少年人模样,带着点不甘愿道:“先别说人海茫茫,能不能找到我姥爷,就算找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国外过的好不好,我妈又是这样的情况,你说他能照顾好吗…”

夏阳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我觉得,能。”苏教授学识渊博,即便是在临去世前一年仍坚持完成了一项重要研究成果,在国外很有声望,由他照顾苏荷是可以放心的。

蒋东升还是不舍得,他盼了那么多年,这才刚见到自己的母亲就要提送走的事情,一时心里有点抵触情绪。磨蹭了几下,道:“我们跟她多聊,多陪她在一起,也会慢慢好起来吧?我看在营地的时候,你俩玩儿的挺好的…夏阳,你来当心理医生,别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好么?”

夏阳哭笑不得,“我没学过心理学,不过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多看些书,但是专业的治疗才是对妈最好的。”

这些大道理蒋东升其实心里都明白,无非在这儿跟夏阳磨蹭几下,希望夏阳给他顺顺毛。听到夏阳在那摆事实讲论据,一条条的摆着手指头讲下来,只管哼哼。夏阳被他趴在肩膀上闹的一阵心虚,他都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才是拆散人家母子的罪魁祸首。

蒋东升趁机要求夏阳一方割地赔款,许诺好处若干,夏阳小同志严肃表示赔款可以,割地那属于主权范围,坚决的不允许。

蒋东升一手圈着夏阳,一手放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敲了两下,挑眉道:“你觉得我缺钱?”

夏阳从抽屉里拿出账本,掀开了给他看,拍电影的花费一一罗列下来,蒋东升确实没钱了。

蒋东升摸了摸鼻子,有点挫败,“我记得把霍明那存着的都拿来了啊,有不少来着,怎么又没钱了。”

夏阳把账本又翻了一页,垂着眼睛找了找,指着一行清秀小字道:“这里,余款我都拿去买布料了,这个电影我估计能在十月份播出,干脆多准备了风衣的布料,到时候借着电影打一下广告。”

蒋东升乐了,搂着夏阳亲了一口,道:“哟,还是你聪明,这个主意不错,我看着那个庐山恋播出以后满大街都流行电影里的裙子。咱们搭上这班顺风车,等播完了,就可以直接摆在百货大楼里卖。”

夏阳点点头,补充道:“沪市那边的商铺弄好以后,分出一块地方,也摆上。”

蒋东升应了一声,他跟夏阳又谈论了一会新式风衣,对夏阳佩服的同时又有点心疼。小心碰了碰他还裹着绷带的胳膊,道:“还疼吧?要不咱们再去医院看看。”

夏阳笑道:“前几天你不是还带我去检查了?没事的,都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包着吓人。”

蒋东升还是一脸的担忧,拧着个眉毛盯着看。夏阳把手放在他脸上,学着他平时欺负自己那样捏了一下,道:“我可不跟你去医院了,前几天闹的笑话还不够?”

蒋东升也笑了下,侧过脸去咬了夏阳手指头,含糊道:“我那不是担心么,我以为下雨都那样疼呢…”

前几日京城下了场小雨,天气凉爽了几分,本来是件好事,但是蒋东升却是闹出了个笑话。他晚上搂着夏阳睡觉,落雨不多会儿就醒了,听见外面雨声滴答,匆匆忙忙的就给夏阳套上衣裤,愣是给送到医院去了。夏阳到的时候还没睡醒,听见蒋东升在那一本正经的跟急诊室的医生说他骨折了,问下雨的时候会不会酸疼,要开什么止疼药…夏阳扶着脑袋不忍去看医生的表情,他并不是跟曾姥爷一样的风湿骨痛,哪里会怕下雨,用不着这样小心。

蒋东升亲了亲夏阳的手指,觉得夏阳真是哪儿都好看,哪儿都有本事,但是又想起沪市街头上流行的那些连衣裙,忍不住又想起夏阳那个手绘的本子。夏阳当初就想做连衣裙,而且画的跟街上流行的有几分相似,如果当初真做了,当真是能大捞一笔的。

“可惜了,你之前画了那么一本子的连衣裙,都让王德贵给撕了…”蒋东升眯着眼睛,把这笔账都记在了蒋夫人身上,他早晚要帮夏阳一块找算回来。

夏阳两世为人,比蒋东升要豁达一些,只抽回手,淡淡道:“撕了就撕了,我再画就是。钱是赚不完的,也不能都装进我的口袋里,够用就好。”他顿了下,显然是想到蒋东升花钱的大手笔,突然觉得需要再次默默计算如何赚大钱了,蒋少可不好养活。

蒋东升下午还有事,夏阳想了想,还是开口叮嘱他道:“要不你劝一下吧,你父亲这样,毕竟影响不好。”他回京城之后,锦蝶重新定制了一批衣服,霍静她们拿着小册子来选购衣服的时候总是能说起很多京城里的时新话题,蒋家这个目前并不起眼,但是就看蒋宏这个长辈要如何往下进展了。

蒋东升对此并不太在意,道:“父亲做事,哪有儿子去教训的道理?再说了,他不是有个宝贝儿子蒋易安么,让蒋易安去忠言逆耳吧,那一家子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头对夏阳道,“对了,云虎今天下午到京城,他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几天,咱们今天晚上过去坐坐吧?还有你那个顾白蕊,他给你一起带回来了。”

蒋东升最后一句话说的酸气冲天,夏阳却是听得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我的手不方便,正好缺人帮忙,今天晚上就去跟白蕊姐商量一下锦蝶下一批的订购。云虎之前托我做的衣服也做好了,你带着吧,晚上去云家的时候,你也该去正式拜访一下。”

蒋东升能听出夏阳句句为自己考虑周全,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舒坦,怎么每回他一提顾白蕊夏阳就高兴成这样啊?蒋少心里憋屈,硬是在临走前把夏阳按在椅子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个够,这才一抹嘴走了。

夏阳被亲的眼角微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觉得身前发凉,低头看了一眼却是扣子开了大半,还有被揉过的指印红痕。夏阳一边系上扣子,一边忍不住微微皱眉,他好像有好几次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被剥了大半衣服的。夏阳有几分疑惑,他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睡相不好,难道这都是人为的不成?

蒋东升事情太忙,晚上没来得及赶回来,便让王小虎接了夏阳去云家的小四合院看望苏荷。

夏阳到了小四合院的时候,云虎和顾白蕊正在外面合力搬一个小沙发,云虎力气比顾白蕊大,他瞧着顾白蕊一脑门的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道:“白蕊姐,我自己搬吧,你这样其实挺碍事的。”

顾白蕊气得差点岔气,她瞪了云虎一眼道:“那我可松手了啊。”

云虎当她真松手了,哎了一声,便不管不顾地将沙发往外搬,力气大的差点把顾白蕊一起拖出来。顾白蕊这才悻悻地松开手,合着她刚才白在那咬牙出力气了。

夏阳挽起袖子上前帮忙,道:“在收拾东西?还要搬什么,我也来。”

顾白蕊道:“没什么了,大件就那一个,云虎搬走了,那个沙发旧了,我瞧着边角有点锋利,怕伤着人这才搬出去的。”

夏阳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女生细心,“那这些花瓶也一起收走?”

顾白蕊笑道:“小件的都已经收走了,这几个都是大花瓶,我一会折几枝花插进去,摆着也新鲜,就先不拿出去了。”

因为苏荷住在这里,后头更是关了一个张参谋,这套小四合院也不敢放其他人进来,他们几个便自己收拾了。夏阳让顾白蕊先住在这里照顾苏荷,张参谋不用他费心,外面有云虎安排,十分安全。

云虎有段时间没见着夏阳了,这会儿瞧见一口一个师傅的喊,想是还记得那本绳扣图册的恩情呢。夏阳进去陪着苏荷说话,云虎也跟在一边,老老实实的听他们谈话。

很快,云虎就被震住了。他刚开始对这位苏阿姨是怀着满满的同情的,他是蒋老二的朋友,朋友的母亲遭受这样的折磨,云虎气得直想骂娘,要是能揍人,他都想去揍那个住在小楼里的蒋夫人一顿了。但是现在他听了几句夏阳和苏阿姨的对话,十句里面,竟然有八句是他听不懂的啊!

这不是因为苏阿姨神志不清,反而是因为她太清楚了,笔下一转,立刻就在纸上写出的那些化学公式简直就像是不用经过思考,是印在脑中的!再看他师傅夏阳,那也是刷刷刷笔耕不辍啊!一小会的功夫,这两位已经天马行空的从化学谈到哲学去了,云虎听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这两位又绕回化学,开始探讨几个高难度公式,这还没反应过来。

顾白蕊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在路上照顾苏荷这几天,也被苏荷的这份儿才学彻底折服了。她不知道苏荷曾经接受的什么教育,但是那些知识十五年仍保存在她的记忆里,偶尔谈起几句,都让她受益匪浅。可是再谈多了,顾白蕊却是有些脸红,她不过是个高考落榜的人,哪里懂得那么多呢!

顾白蕊手脚麻利的给他们端茶沏水,瞧着有新鲜的鸭梨,也洗了一盘给端上来放在一边。云虎老实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吃,冲她笑道:“谢谢白蕊姐!”

夏阳在忙着写公式,写完了,却瞧见苏荷拿了一只梨给自己,她的手举在半空也不知停留了多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宝宝吃。”

夏阳侧身过去,一口咬住,梨子很甜,比他们当初在山洞里躲避逃命的时候吃的那几个小野果甜了不知道多少倍,“好吃。”

苏荷显然被夏阳这样亲昵的小动作弄的很惊喜,她小心的喂夏阳吃梨,只是还控制不太好力道,手指微微有点发抖。夏阳便握着她的手,一口口慢慢将那只梨吃掉,他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自己的手,又去擦干净苏荷的,笑道:“谢谢妈,你拿的梨很甜,我很高兴。”

夏阳对心理学类的书籍只看了皮毛,当初读佛洛依德还是因为陈书青喜欢,便一起看了几本。如今也只能慢慢向苏荷传递自己的一些意思,让她感到安心可靠。

夏阳显然低估了他在苏荷心里的地位,苏荷看着他吃梨,看着他为自己擦拭手,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一口一个宝宝的叫着。

云虎和顾白蕊在一旁看着,两人都有几分心酸。他们没有一点看轻苏荷的意思,也没有分毫笑话夏阳被喊“宝宝”,只是带着一点无力的愤怒,最终却更多的是流淌在心底的委屈和不平。

云虎最先受不住了,他揉了一把脸,把眼角那点泪光一起揉干净了,哑声道:“我出去看看,外头好像还有个茶几不太好用,我收拾出来,等会让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