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升回来的不是最晚的,部队距离京城不算太远,还有几个离家远的兵晚到,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回迟一天。

部队宿舍简陋,但是收拾的格外整洁,一个个被子叠的如切块豆腐一般,连一向随意散漫的蒋少也不例外,他的军容军务,还能排上头几位,也确实下了功夫了。

天气太热,蒋东升一进宿舍就出了一身汗,他看了一眼那边的窗户,虽然开着,却也只进来热风。他本身体温就比常人热一些,出汗也多,这会儿衬衫已经全部湿透了,干脆脱下来换了一件。

蒋少这边一脱上衣,后面那几个原本在聊天的兵忍不住吹了口哨,调笑道:“哟,这战况够激烈的啊!后背都给抓花了,啧啧!”

有一位年纪大些,看着有小三十的男人厚道些,只是此刻也笑了道:“怪不得小蒋成天闹着要出去,原来想家里媳妇了啊。”

蒋东升偏头往后看了一眼,临走前把人欺负的狠了,夏阳在他背上挠了不少印子出来,这会儿一道道的红痕还真的挺明显。不过这明显值得夸耀的成分更多,蒋少大大方方的亮着他那一后背指甲抓过的红痕,得意洋洋道:“是啊,我媳妇抓的!”

宿舍里静了一会,其他几个没成家的毛头小伙子一起冲蒋东升扑了过去,嗷嗷喊着要收拾他:“太过分了啊!你这也太过分了,我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拉过一下…”

“我女朋友还没影儿呢,我操,怎么比我小好几岁的人连媳妇都有了啊!不成,你好好交代,什么时候定下的亲事?不会是你半路抢来的吧?”

另一个大概平时就被蒋东升收拾过,瞧着蒋少那后背上的痕迹,更是一脸的酸气,“跟班长客气什么!把丫的裤子扒喽扔出去!大家一起上,不用怕他!!”

蒋东升所在的这个射击班里,不论以前的军衔,无论是正营还是副团,统统挂了四方形的红领章,当了学员兵。这个新组成的小集体里面一切靠实力说话,蒋东升年纪虽然小,但是他单兵作战成绩最好,担任了班长的职务——据说回来就提排长了。

所谓的单兵作战成绩,不止包括射击一项,蒋少的体能也是最强的。刚才嗷嗷喊着要扒他裤子的那三个兵,没一会就被蒋少扯下裤子扔到走廊上去了,一时急的在外面敲门,“班长!班长我们错了!班长,求求你开门啊,郭教员一会要来啊呜呜呜…!”

蒋东升放他们进来穿衣服的时候,通知他们去操场紧急集合的哨子也吹响了,幸好这帮兵半夜集合习惯了,穿戴整齐不过分分钟的事儿,一路跑步去了操场。

这原本是装甲兵训练的操场,地方大,模拟的障碍体也没有拆除,只是被隔开分做了几个训练区域,不同区域训练课目不同。

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的中年人,正微微弓着腰在一排士兵前面巡视,他一只眼睛受了伤,即使身上的军装包裹的严实,但是也无法隐藏他从耳后一直划到颈间粗浅不一的伤疤,甚至连露出的手腕、手背上,也有着疤痕,带出一股狰狞之气。

前面的士兵站的笔直,目光平视,脸上的表情也一丝不苟,丝毫不敢在这位冷血著称的郭教员面前露出一点松懈。

蒋东升个子高,占了一个排头的位置,他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没有丝毫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下,顺着脸颊流到喉结上,他一点都没有动作,依旧脚跟稳稳地站在那,脸色沉着,平视前方。

一身刀疤的郭教员慢慢站在蒋东升面前,端详了他一会,好半天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好,全体都有了!向右看齐!”

他的声音像是粗糙的砂纸擦在玻璃上,难听极了,但是全部的士兵在听到他口令的同时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几个呼吸间便排列整齐,等待着教员训话。

“目标,射击场!跑步前进!”

部队的训练是枯燥的,也是极限的折磨,郭教员的训练更是如此。这位一身刀疤的中年男人,仅用了半年就把手里这帮兵从头到尾整治服帖了。郭教员曾经是第一位提出全军大比武的人,他更是一举夺得全军第一,甚至有了自己的一套教学法,其中单兵实战训练的方法更是在军中普及推广起来。

是的,实战。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讲究的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动作和所谓的规范,要的只是一个狠字,如何在战场上多赢一份生的希望。

郭教员拿手的是单兵作战训练,接手第五机械厂与军部分配的81-自动步枪测试任务之后,手里带着的兵更是从全军中挑出的一等一尖子兵。这些兵也有不少是立了军功送来的,手里的战斗经验不少,但是落在郭教员手里照样被当成新兵蛋子狠狠地整治了一番。

前来报道的这些各军区的尖子兵,按照各兵种分了不同科目的班,蒋东升他们这个班是射击班,但是听说还有单兵进攻班、单兵防御班、投弹班和刺杀班等其他班,这让他隐隐觉得,这次被选调上来的人,并不只是单纯的测试81-自动步枪的性能,好像还有更大的事即将发生。

郭教员让蒋东升带队去了射击场,那里已经立好了射击用的钢板胸靶。他用那只尚还完好的眼睛一一扫过眼前士兵们的面孔,冷声道:“今天的课目是立姿掩体内快速射击,目标是150米距离上的80个钢板胸靶,每人40个。听我口令——”

全体迅速托抢,蒋东升对自己手中那支81-自动步枪已经熟悉的像是自己的手,眯着眼睛,等待最后的指示。

“放!”

一个口令,同时射击!枪声乍响,蒋东升眼睛瞄准枪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手指在迅速扣动扳机,身体也像是本能一般做着微小的动作,减少射击后的震感,让子弹更加精确的射入钢靶。

蒋东升最后一发子弹打完,旁边的郭教员忍不住收缩了眼中的光芒,他自从带这个兵开始,他就在不断的进步,今天更是破了他从刚训练开始到现在的最高纪录。40发子弹,40秒钟,把40个钢板胸靶全部打倒,比第二名领先打完3靶。

其中,40秒内单手换装弹夹3次,仅用的时间不足3秒钟。而这个名叫蒋东升的新兵,平时训练装弹的时间,也基本控制在3秒,用枪像是他的本能,这样的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枪械天才。

可是即便是天才,也有让郭教员头疼的时候,想起这小子之前闹了几次要回家探亲,他关了几次小黑屋这臭小子也不学好,实在是个刺头兵。

蒋东升领先射击完毕,站在那等指示,原本探亲休假回来还有一点想念这个严肃的郭老头,但是看到那位向来手狠的郭教员脸色阴沉沉的看着他,一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蒋少知道,今儿的训练任务,怕是轻松不了了。

“100米人头靶,准备!!”

“150米距离40个钢板胸靶速射,准备!!”

“50米打酒瓶,蒋东升,出列!!”黑着张脸的郭教员,怎么也看不惯自从探亲回来就时不时傻乐的蒋东升,尤其是这小子回来给他递了一条烟之后竟然还敢张口问下次休假的时间,这简直就是欠抽。郭教员指着那边,喝道:“你去那边扔酒瓶子,要移动的,小心别挨了枪子儿!”

蒋少狼狈擦了一把汗,道:“是!”他来的时候还特意送了好烟,到底是哪儿惹着黑脸郭了啊?

蒋东升在部队当真刻苦锻炼了一把,有郭教员制定了魔鬼训练目标,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受的。整个射击班虽然都是好手,但是争的也厉害,谁也不服气谁,蒋东升心里那份血性也被激发出来,白天练睢准,晚上练举枪、练压子弹,每天十几个小时枯燥无比的训练,站得脚腕疼、膝盖疼,可是瞧着排在班里第二的那个副班长咬牙追赶的模样,蒋少也拼了!

他可是跟夏阳说了,他在部队当排长了啊!黑脸郭可是说过,要是掉下第一,这排长就换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挂个副排长的头衔回去见夏阳!

蒋东升的潜力一点点被挖掘出来,只是这也让他吃了些苦头,磨练出一身硬朗拼狠的铁血军人气,他举枪的时间太长,手臂酸胀不消,手也被磨出了血,打热的枪管简直能把手烫起了血泡,可蒋少全然不顾。起初是为了夏阳,后来却是男人的本性,谁也不想输!

军营里白天训练,晚上也请来了专门的教员给他们做战术指导,那位带着眼镜的教员虽然瞧着战斗能力不怎么强,但是说出的理论却是经过千百遍研究的,十分让人信服。

“白天训练的课目我也在一旁看到了,大家射击都有提高,枪械控制能力也不错。尤其是150米距离内的钢板胸靶速射,想必你们也感觉出了,比起之前的56-半自动步枪,81式更适合部队应用训练…”

他在前面的沙盘上摆动一下,做出了丛林山地战的模型,道:“设想敌人一个排的兵力在距我200米发起攻击,一名战士在掩体内阻击,你们手中用的81-自动步枪,可以在一分钟内火力封锁敌人的进攻。也就是说在连续射击的强力压制下,敌人还未冲到我阵地前,就被全部消灭。”

蒋东升在看到那位战术课目教员摆出的沙盘时,目光微微动了下,他跟着蒋老从小儿就玩这个。蒋老当年南征北战,用了不少地区的例子当做沙盘游戏教给他,而这个教员摆出的丛林山地的位置,如果他没看错,应该是云南边境。

84年初,老山告急,而和越南的这场在炮火中开始的战役,怕是短时间无法结束。

蒋东升上过战术课目之后,在兵营中的训练更加刻苦,简直自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像是换了一个人,拼了命一般磨练自己的射击技巧。之前郭教员说的话,蒋少听进去的不多,如今却是一个口令一个步骤,他的动作像是一台冷冰冰的枪械机器,但是这些动作,却总能在互相对战中让他压倒性的取得胜利。

整个射击班被带动起来了,一个个咬牙不服输,魔鬼训练的强度在增加,短短半个月,每个人都像是脱了一层皮,晒得像黑炭一般,却也变得一个个枪杆子似的精神抖擞,目光锐利。

小剧场:

“战前拍照”篇:

众兵哥:报告!姿势摆好了!可以咔嚓了!

摄影师:呃,快门的声音虽然也是咔嚓,但是你们说出来肿么像是要砍人…(“▔□▔)还有,那边的小首长,麻烦你给我一个正脸行吗…

蒋东升:没事,拍我后背吧!

众兵哥(怒):你后背上早就没印儿了,你他娘的到底要炫耀多久啊!揍他!!

摄影师(抽泣):各位首长,咱们拍完再打成不 T_T

第154章 抢人

训练的任务在加重,开始上了一些侦查课目。蒋东升心里有数,他之前和云虎在武城打靶的时候,曾经听38军的三色迷彩教官提过,79年打越南的时候,他们没有专门的侦察兵,所谓的狙击步枪也不过是老兵自己绑了一个粗糙的瞄准镜凑合上去用,吃了大亏。

而此刻,他们这样密集的特种训练课目,很有可能就是为云南边境上的战事准备的。

郭教员仿佛是一只独眼的狠厉鹰隼,盯着这些年轻的士兵,在他们经过大量训练已经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再压榨出他们最后一分力量,突破这个极限。他训兵毫不含糊,人又不爱说话,整个人阴沉沉的,如果不是长期呆在一起,怕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容易对这个一脸刀疤的男人没几分好感。

蒋东升紧跟上郭教员的训练进程,他知道这个时候多纠正一分错误,到了战场上便会多一分的保命机会。他们没有实战经验,这几年的太平日子,让军中已经隐隐松懈下来。

射击班的这些兵十分争气,他们不但跟上了训练速度,甚至每个人都磨练出自己的一技之长。蒋东升在其中更是争气,他像是一块海绵,不停的取长补短,就连一向习惯黑脸的郭教员也难得夸赞了他几句。

隔月,初步测试81式枪械的任务圆满完成。

郭教员对这些各大军区选送上来的射击能手们,也露出了几分好脸色。他站在自己带的这些兵前面,终于能感觉到他们身上的几分血气,这才是真正合格的军人。军人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他们出鞘见血,保家卫国,容不得丝毫的优柔寡断!

这一项任务结束之后,并没有立刻将这些精挑细选上来的尖子兵送回原部队,而是开了一场动员大会。如同蒋东升所预料,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云南边境。

蒋东升坐在小板凳上,挺直了腰背,如同一支笔直的标枪。他盯着前面贴在红色幕布上的一串动员号召口令,眼神里微微动了下,继而变得更坚定了。

郭教员送走了自己来京城后带的第一批兵,但是却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拜访了京城军区的一位参谋长。

郭教员名叫郭兴,他这次来京,是被军部几个老家伙特意邀请来做81-自动步枪特训的。前些年文化运动,这些军部的老家伙都受了些磨难,如今刚好过一些,便心心念念想着整顿军中各项事宜,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士兵的战斗能力和武器枪械的革新推广。

郭兴骑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他的腿脚似乎有些残疾,平时走路慢还看不出,骑车的时候便有些微的吃力。他一路骑车去了一个小胡同,敲开了参谋长的院门。

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一开门就愣住了,“你,你是郭兴?”

郭兴站在那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笑的表情,却将那道刀疤挤压的越发扭曲,显出几分可怖。

参谋长哽咽着说不出话,他还记得他当年陪着罗大将一同在大比武上瞧见郭兴的样子,当年二十岁出头的郭兴,笑容爽朗,怎想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竟然活像变了一个人。

参谋长对着他眼睛发涩,却是抖了半天唇一句话也安慰不出来,“你…你这些年,受苦了。”

郭教员对此,只是默默的举起手缓慢而坚定地行了一个军礼,他缓缓的张开口,用粗糙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同十几年前一样的话:“74军124团郭兴,前来报道,向参谋长和罗大将问好。”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在第一次全军大比武上夺了第一的硬朗小伙子,已经彻底变了样子,他当年是佩戴着军功章来京城提出全军教学法的,而如今奉命回到京城,却是一身的刀疤、满眼的阴霾,像是一只独居久了的困兽,再不敢相信他人。

这样的落差,几乎让接待他的那位参谋长落了泪。

“罗大将去了国外治疗,他临走的时候,一再打申请希望能调你回来,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回来带兵,一定会很高兴。”参谋长请了他进来,递了一杯茶给他不无感慨的道。“你回京的时候,正好是首长离开的日子,可惜还是错开了一步。”

郭教员接过茶的手顿了下,沙哑着声音道:“怎么,罗将军他身体不好吗?”

参谋长跟了罗大将很长时间,可谓是老部下,听见他问也没瞒着,道:“将军的事情有些特殊,他去年刚回了军部,身体一直不好,在京城治疗。就这一年,光给你打申请就打了五次啊。”

“是。”郭兴捧着茶,眼神里微微有些情绪起伏,连声音也更加低哑了几分。“他是我的老首长,更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要不是罗大将慧眼识英雄,他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小兵又怎么会有那样大放光彩的机会?要不是罗大将一再的推荐和坚持,小小的一个郭兴,也不会成为全军第一人。

参谋长想起当年,也是一阵唏嘘,同郭兴聊了一阵,又把话题转到了他最近带着的兵上。他在京城久居,又是京城军区里的,对军区大院里的事情知道的还算清楚。

“你去的那个训练基地里,有没有一个姓蒋的男孩?大概十九岁的年纪,个子很高…”参谋长想了想,又拍着手笑道,“对了,还很能吃,一顿饭能赶上五个人吃的多。”

郭兴微微皱眉,“你是说蒋东升?怎么,你认识?”

参谋长笑笑,道:“见过几次,你还记得当初和罗大将一起坐在主席台上看全军大比武的蒋老吗?这孩子就是蒋老家的。”

郭兴眼神略微跳了下,似乎有点想不到,“竟然是蒋家的少爷?”

“是啊,听说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被蒋老养在身边,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在部队表现的还好吗,是不是打枪好,又难管教,让你恨得牙痒痒啊?”

郭兴提起自己带出来的兵,神情也难得放松了些,唇角带了点笑意道:“刚开始是难管,不过后来多训练几天就好了,他枪械不错,是个好苗子。培养好了,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他说道这里,却是自己把话断住了,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他能教的,无非是怎样做一个兵王,之前不知道蒋东升的身份,还可以把一身的本事教给他,但是蒋家那样的门第,哪里会让蒋东升当一辈子的小兵。

无论是如今万一挑一选出来的侦察兵也好,还是以后成为全军大比武上最厉害的兵王也好,说白了,都是战场上的高级炮灰。

郭兴想到这里,却又忍不住皱眉,如果当真是蒋家的人,为什么又会一起被选去当了前线上的侦察兵?

参谋长在和郭兴谈论蒋东升,而此刻在蒋老住的地方,也来了几位访客,谈论间,也提起了蒋东升的名字。

蒋老的书房里来了三位访客,其中一个身着灰色便装的男人坐在那,身后跟着的两个人虽然也穿了便服,但是一身硬朗的军人气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为首的灰衣男人大概三十几岁的年纪,坐在那正和蒋老谈笑,很是熟稔的样子,“之前就听吴辉他们几个说了,听说小公子枪法不错,很有天分,没想到在其他方面也很有天赋啊。”

蒋老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部队里打来的关于蒋东升的报告,一直密切关注着这臭小子,听见那人夸还只当他在说军营里的表现,笑了摆手道:“那小子还嫩着呢,也就会打几枪罢了,还得多锻炼锻炼,才是个好兵。”

灰衣男人身后站着的一个人忍不住插嘴道:“老爷子您太谦虚了,蒋少和云虎上次跟我们一起野外训练过,我瞧见他打过几次靶,那可真是没得说!”

蒋老呵呵笑了,却是把这番话默认下来,他的孙子,那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他看了灰衣男人,关切道:“对了,小岳你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那边的事情忙完了?”

“其实,我这次来有些事想求您老人家帮忙。”灰衣男人咳嗽了一下,冲后面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吴辉立刻接了话,道:“上次首长忙着去B国出任务,没能及时听到我们汇报,等回来知道蒋少的时候,让第五工业部那帮人抢了先。这回我们首长一回来就立刻来求您老人家了…”他脸色还带着几分黝黑,瞧着是常年出任务的,仔细看却是当初在武城的时候一直夸赞蒋东升的那位三色迷彩。

旁边另一个瞧着憨厚些的,也张口道:“老首长,我一直听吴辉说起,只是任务太忙,没来得及拜访,一直想瞧瞧东升呢。”他当年是蒋老手底下的兵,喊一声老首长也不为过,说着又叹了一句,“我当初还抱过他,一转眼都成大小伙子了,要是能瞧瞧他怎么本事那就好了。”

蒋老对着这几位也不客气,笑骂道:“猴崽子,还跟我这儿打上亲情牌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跟着小岳在外头出了几年任务,别的没学会,我看啊,坑蒙拐骗一个没少学!”

灰衣男人坐在那只笑不说话,显然是对自己的教育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警卫员端了茶进来,给他们放在一旁,便关门出去了。岳首长用左手握住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他放在身旁的另一只手臂略显得僵硬,露出来的手也带了手套,仔细看便能瞧出这是装了假肢。

他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沉吟片刻对蒋老道:“我听说,您这次想让东升去云南边境对么,我有一个想法,想请您听一下。”

蒋老看着面前这个衣着普通的年轻人,却也是这一代里最不普通的一个人,这个叫岳斐的小辈,他的身份怕是整个四九城里知道的也屈指可数,能命令他的人,也只有上头的那几位。

“我知道您想让东升到下面历练一下,让他凭自己本身爬上来,这一点我和您的想法一样,越是好苗子,越是要下狠心磨练一下才能成大器,捧在手心里的早晚会被捧杀。只是您这么把他扔下去,也不是回事儿。不如交给38军,这次吴辉他们也下去,云家的小子也在,让他们一起见见血,以后有大用处。”岳斐又笑了道:“我还听说他前些时候卖了五千个马镫子给外国人?倒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蒋老前段时间也听说了,蒋东升卖马镫子这事儿,上头领导和军部高层中都传开了,引起了不小的重视。那些常年往外卖的“垃圾”,也因为他这一次大手笔买卖,开始限制出口,被重视起来。蒋老脸上露了笑容道:“他是有点小聪明,闹着玩儿的呢。”

岳斐摇了摇头,表情也严肃起来,道:“老爷子我这么跟您说吧,我这里懂枪的不少,但是又能打枪又会做买卖的,实在缺一个。您这个孙子,不论以后要去那个军区,我都要试试抢回来,您要是瞧得起我,不如让我提前先定下?”

这话里话外的,可是标准的军匪范儿,语气再温和也改变不了要抢人的决心和态度。

蒋老一时也有些动容,他原本以为是38军来要人,到时候让蒋东升去那边也是一条好出路,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岳斐亲自开口要一个带着能出任务的。蒋老在军部身兼要职,自然知道岳斐所谓的“出任务”是什么意思,这个瞧着和气的年轻人,在外面做的是军火买卖。

小剧场:

“抢人也要看待遇”篇:

岳斐:东升啊,你以后跟我吧?可能要经常去伊斯兰堡出任务,还要去沙特和伊朗…

满脑子都是媳妇的蒋少:不去,太远了。

岳斐:咳,工作半年休息半年,度假期间专人保护你们安全,并且可提供任意国家护照让你带家属一起出国,咋样?

蒋东升:跟了!

以上,蒋少的事业篇开启 ▄︻┻┳═一…

第155章 最好的广告

岳斐的邀请显然出乎蒋老的意料,但是这对蒋东升,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历练机会。蒋老是个疼爱孙子的人,但同时也是个严厉的长辈,他比谁多盼着蒋东升出息,或许是为了蒋家,也或许是因为心里那份作为一个爷爷盼着孙子成才的殷切希望。

他们这样的家族,从炮火中打下基业,蒋老私心希望着,将来还能交给一位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小辈。老人虽然从来不提这些,但是一步步铺成的道路,却都是隐隐偏向着蒋东升的。

蒋老同岳斐详细谈了,听了他安排的,也点头道:“这样也好,他还年轻,多经历一些对以后有好处。正好东升和云家的小子也有几分交情,就让他们跟38军一起,去边境锻炼一下吧。”

岳斐听了也舒展了眉,露出一个笑容道:“老爷子请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您带出个像样的兵来。”

岳斐走了之后,蒋老独自在书房坐了很久。他坐在那,握着钢笔,却是半天没写出一个字来,只对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微微皱起眉头。蒋老思绪也是纷乱的,他当年扛枪打下了这片基业,曾经也想过让儿子蒋宏继承他的事业,但是蒋宏不争气,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孙子蒋东升接了他手里的枪杆子。

“这样也好,东升是个果断的人,去了云南也能照顾好自己…”蒋老喃喃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倒是在像劝解自己。他手有点抖,钢笔尖在稿纸上停顿时间太久,弄的纸上都印染了一块脏污,叹了一声,干脆收了笔,微微坐在椅子上休息。

他一生戎马,枪子儿底下捡命活过来的,从没怕过死。轮到自己的孙子去上阵杀敌,还未到战场,他便已经有些担心了。

蒋老一直想送蒋东升去军工院,不止因为那是全军最好的院校,更因为军工院缩在的位置——哈市。那里靠近北方边境,他们已经老了,但是他们的子孙还在,那些年轻人血脉里流淌着军人的血,将接替他们一代代镇守边关。

蒋老内打开一个小药瓶,吃了几颗药,沉思片刻便提笔写下一份文件。他是坚定的改革派,自然知道如今刚开始改革开放有多么的困难,不止是国内的争辩声,更需要顶着来自外面的重重压力。

云南边境在和越南人交火,北边更有苏联重型装甲压境,当年珍宝岛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苏联人的T62坦克可不是虚的…这一切,怎能让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不担心?

国家这么多年之后才起步恢复经济,虽然外忧内患,但是再艰难,也要一步步往前走下去。一年不成就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国家会强盛起来,再不敢有人敢轻易冒犯!

一个国家需要建设,尤其是迫切需要基础建设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钱。

这是一个神奇的年代,所有激情和梦想,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慢慢开始燃烧碰撞,在华夏大地开出一片绚烂的花。

84年下半年,物价微微有些起伏,同物价一起躁动不安的还有人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不少国营企业,甚至是政府单位的公务人员,开始下海经商了。

骆启明在夏阳来了鹏城之后,便给了他一笔资金让他办牛仔制衣厂,并没有亲自给他选址,只答应夏阳选好了,他负责帮忙去谈拢。骆启明上次想在蛇口投资办涉外酒店,却被夏阳一再的阻拦,这个年纪不大语气却坚定的男孩,让他把大笔资金投在了同样荒凉的鹏城,并且像是做示范一样,还给他划出了一片偌大的区域。

仅仅一年的时间,鹏城和蛇口就渐渐有了区分,骆启明眼光锐利,自然是能看到其中的差距,他们提前一步来了鹏城,便是抢占了先机,这便是无形的利益了。

骆启明对夏阳不是不好奇的,他刚开始以为夏阳跟谁学过经商,但是显然这个男孩对经商还停留在钱货两讫的最基础层面上;他后来又以为夏阳是个经商天才,对一些东西无师自通,但是这个男孩虽然书读的很多,也足够聪明,脾气却是带着几分文人的清傲和耿直,显然对经商这样弯弯绕绕的事儿并不擅长。

骆启明思来想去,也只能把夏阳这份挑物选址绝佳的眼光,当成了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好运气。就像是去赌场,一个硬币在老虎机上能赢十万,这便是十足的运气了,只是夏阳运气显然远不止于此,是个幸运的男孩。

骆启明陪着夏阳看了几处地皮,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现,显然把夏阳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对待。尤其是跟苏荷通过电话之后,看向夏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父的味道,有时还会学着苏荷一样夸夏阳几句。

“你找到的那几个古董花瓶我已经托人带给幼楠她们了,幼楠说父亲手术之后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回家休养了,他看到那个花瓶也很喜欢,让我谢谢你。”骆启明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些温和的笑意,他每次和苏荷通话之后,总会感到十分愉快。“幼楠说她看到花瓶就会想起你,下次想听你在电话里喊她一声妈妈。”

夏阳也有些想念苏荷妈妈,点头道:“好。”

骆启明道:“其实我也很想听你喊我一声。”

夏阳:“…”

骆启明耸了耸肩膀,“好吧,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他附身揉了揉夏阳的脑袋,又笑了道:“如果我这么对东升说,他一定会很生气,不过你不会。”

夏阳眼神里的无奈更多一些,他觉得骆启明最好这段时间去练练拳击,蒋东升要是知道他和苏荷的事儿,怕是不止要生气,那简直就要跟这位骆先生拼命了。

夏阳没有把牛仔制衣厂建在鹏城,而是选择了距离鹏城很近的安城上。广省情况特殊,当地人当年去港澳经商的多,如今发展经济,便发出了许多优惠无比的政策来引资搞建设,有地方政府扶持,也是十分有利的。

夏阳看中的不是地皮,而是安城当地最大的一家国营轻纺厂。轻纺厂是国营单位,却是因为这几年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夏阳出资收购轻纺厂,这个举动在当时简直闻所未闻,这可是私营收购国营厂啊!

这一收购方案让当地政府有些为难,但是他们年底也要拿出一些政绩出来,想着经济上不去,还不如铤而走险做头一个吃螃蟹的人,一咬牙,便签了合约。

骆启明以港商的身份去谈,加上四九城里时刻关注夏阳举动的霍太子,这一连串的事儿办下来异常顺利,很容易就拿到了极为优惠的政策。

骆启明弹了一下合同,笑道:“我就知道你运气一向好,这次你跟着跑了一趟,手续就办齐全了。”

夏阳对此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过去的事已经渐渐淡忘了,他这一生只想做回自己,并不想多解释什么。起初担心骆启明会看出些端倪,便少言少语,问到他一些问题的时候也只充作不明白,一切都推到了自己的“好运气”上。他经商还在学习阶段,耍心机却是远比不过骆启明这只老狐狸的,还不如咬住“运气”二字不放,让他猜去。

夏阳看完了轻纺厂,对厂房的位置也越发满意,临街的位置,还有厂房后面的宿舍区,倒是一应俱全。有几栋简单的小楼竖立在街边,夏阳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当做办公室。

夏阳站在楼上的办公室窗前,推开单扇的窗户,兴致勃勃的瞧着路过街头的那些人群。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开始迈开脚步,大多数人都还是穿着朴素暗色的衣服,蓝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而这些人,都将成为他的客户。

一旦人们的穿衣理念改变了,那么这片由单色构成的蓝色衣装海洋,将成为一个巨大无比的市场。这个年代的纺织品赚钱的程度,几乎与二十年后的房地产相差无几,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骆启明站在他身后,也跟着他往外看了一会,他眼中也有几分兴致盎然,作为一个商人,最幸运的就是拥有一片还未开发的市场,以及让他怦然心动的利益。他听夏阳讲了不少如何制作服装的想法,但是从没听他说过关于宣传的,便问道:“要不,我帮你去登报?或者绘制一副和墙壁那样高的海报,我看到鹏城有人这么做过,效果还不错。”

夏阳想了想,摇头道:“不用,只要几天时间,大家都会知道这家牛仔制衣厂的。骆先生,我想让徐润过来帮忙,有些事我不方便出面。”

骆启明也带了几分好奇,点头道:“好。”

徐润当天赶来了安城,他在办公室和夏阳商议了具体事宜之后,便当下接手小老板的吩咐,一脸兴奋的去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