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东西,不允旁人来碰。”霸占味十足。

“是是,”柳妆连连赔笑,精致妆容下的眼微微一敛,细细瞧了瞧屋子的角落,嘴上却笑侃:“能让殿下如此藏着掖着的宝贝,真让奴婢等人羡煞。”

黑暗中的卫茗透过帷幔,清晰地窥到柳妆眼中的防备与不信,明明面上笑着,却未深达眼底,且这语气…卫茗不由得在心头啧啧——这理直气壮的架势,当真是这东宫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是了,这画面活脱脱就是丈夫愉快偷情,不料妻子回来,手忙脚乱中只好将小情人藏起来,独身面对妻子质疑的段子…

而自己,便是那杀千刀的小情人…

卫茗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赶紧挪过目光看向别处。

如果她身在民间,便该知道,男子的房间角落,是经不起细看的。

目光扫过床角时,一明晃晃的小点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卫茗好奇,揪着那露出的小角一扯,硬是扯出本书来,借着照进来的微光仔细一瞧,封面几个字让她瞬间石化。

出现了…传说中,男子房间的秘密!

卫茗抬眼,默默望了望外头景虽的背影,好奇心驱使下很不厚道地翻开了第一页。

景虽背脊忽然一凉,不敢回头,上前阻止了璃茉朝藏卫茗的角落前进,“那边就别打扫了。”

柳妆疑心大起,连忙道:“殿下,别看角落平日里瞧不见,却是最易藏污纳垢之处,常年累月下来,少不得…”

“非礼勿视。”景虽给了简短的回答。

正打扫的璃茉就着这四个字反复思考,脸颊倏地羞红,看向那头的柳妆。

柳妆显然也想到了别处,与璃茉对视了眼,不自在地咳了声,“既然如此,那么…便算了吧。”

景虽瞧二人神色,便知二人想歪,一定是以为自己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身子猛地一震,脸色极其难看地回头…

如果他没记错,去年众妃举荐宫女来侍寝时,韩婕妤为了达到目的,曾不择手段令侍寝的宫女带着一本春/宫册子来…

后来人给轰走了,可册子却是让关信收起来了,据说便是藏到了这房中的墙角与床底的缝隙中,声称如果太子殿下哪天情窦初开需要了,便可翻出来看看…

也不知关信藏书的技术如何,但愿卫茗没有看见…

可惜,事与愿违。

卫茗面红耳赤观摩完,深吸一口气关上书,塞回原处,决定收回之前对太子殿下性情冷淡对男女之事不热衷的猜想。

当年十二岁的少年,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就算她潜意识里仍旧把他当孩子,事实告诉她,这个她一直当孩子的少年,已经可以算作“男人”,具备了一切将她扑倒吃干抹净的能力。

一念及此,卫茗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腕。

这绝对是手贱的代价啊!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看到了这种东西,让她日后如何直视看着一本正经,私底却藏了这种东西的太子殿下!

如果她想继续躲在这里避风头,一旦夜幕降临,让她如何跟他同处一室甚至同睡一床时保持镇定!

正纠结,床帐被人一把撩开,外头的光稀稀疏疏洒进来。

景虽瞥到她仍旧安安分分地坐着,手头并未持物,当下舒了口气,缓缓道:“她们走了。”

“嗯…”保持镇定,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需要我抱你出来么?”

“不用不用。”卫茗“咻”地蹦起来,一脸嘻嘻哈哈地跑到亮堂处,一双眼死死盯着地板不敢看他。

额头却忽的一温,盖上一掌,景虽温和的询问从跟前传来:“脸好红,是在里头闷着了还是又发烧了?”

卫茗身子一颤躲开他的“爱抚”,缩着脖子笑:“殿下,奴婢在这里是不是太麻烦您了?”

“你在或是不在,总之都是麻烦。”景虽悠悠道,“不过你能醒悟到麻烦这一点,也不枉我…”

“奴婢占了您的床,实在过意不去。”卫茗连忙解释,为自己之后的话铺垫,“所以…如果殿下之后还愿意收留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自愿睡地板。”

景虽瞥着她眼眸下泛红的脸,别过头看了眼床与墙间夹缝,联想起方才探体温那一瞬她的闪避,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定定看向她,质问:“你在怕我什么?”

“殿下尊贵无比,奴婢又敬又怕。”卫茗连着往后退了三步,躬身恭敬道。

见她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景虽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奴婢绝对什么都没看到!”落井一事已深深教训她——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死咬“不知道”才是硬道理。

她斩钉截铁的否认印在景虽眼里,活脱脱的就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看了之后…有什么想说的么?”宁愿她说出来,也别如此掖着反而对他生出负面想法。

卫茗听他一口认定自己“看了”,便知自己瞒不过他,又听他问出“有什么想说的”这般像是让她留遗言的问话,顿时万念俱灰,木木抬起头,本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态度,苦口婆心道:“呃…其实,那东西看多了,对您的身体也不好。”

“…”太子殿下脸色微沉。

“所以,为了大晏的千秋万代着想,殿下还是应当正确地…”话说,这种话由她来说真的好么?

“卫茗,”景虽冷冷开口,“你再多说一句,我便拿你就地‘正确’使。”

作者有话要说:太纸殿下坚持自己是被绊倒的…【正色脸

绝对没有借机轻薄的意思…【远目

话说卫小茶你既然都已经意识到少年是男人了,还这么跟太纸讨论春~宫不怕晚上被扑么…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同床与异梦

卫茗表示很忐忑。

从日出开始忐忑,一直忐忑到夜幕降临,华灯初起,太子殿下大步迈进寝房。

卫茗抱着枕头缩在墙角,小心翼翼开始背诵自己准备了一下午的说辞:“殿下,奴婢想了一下午,深切领悟到自己不能一辈子都躲在您屋里,最终成为一个混吃混喝的废人,奴婢很惶恐。”更令她惶恐的是,太子殿下不知什么时候会化身为狼,将她吃干抹净。

“…”景虽木然盯着她,等她下文。

“您看啊,奴婢来了之后也给您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不便是不,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奴婢还是决定勇敢的面对现实,面对恶势力!绝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便陷殿下于不便之中。”

“…”景虽似乎早有准备,施施然坐下,铁了心地等她说完。

“呃…”卫茗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并未瞧出不妥,便继续搬理由:“而且,奴婢住您这儿,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殿下眼底有精光闪过。

“若是哪一日被柳令侍撞见,奴婢怕被扎小人。”

“…”太子殿下眼波一沉。

“…”卫茗神情忐忑等着景虽表态。

“说完了么?”景虽见她不再继续,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那就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敢情她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就被这么轻飘飘退回来了?卫茗张了张口,最后底气全失,诺诺道:“殿下,奴婢以为,此事不是睡觉能够解决的。”

“如果睡觉不能解决…”景虽转过身慵懒地扯开腰带,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你想如何解决?”说着,腰带滑落,衣衫一散。

“奴婢绝无异议,现在睡,马上睡!”卫茗见势不妙,马上龟缩回床上,缩在角落里,忐忑不安盯着他。

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宽衣解带,掀开棉被时手顿了顿,看向里侧的卫茗,悠悠道:“卫茗,你的睡相实在太难看。”

“奴婢申请睡地板。”

景虽平躺,闭眼,嘴上不置一词,身子却死死护住大床外侧,不让卫茗跨过,无声地驳回她的请求。

“好吧。”卫茗缩回去,学他那般平躺,闭眼。

顿时,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仅余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沉默中,景虽悠悠开口:“卫茗,如果你想一直躲下去,我可以为你掩盖行踪。但如此一来,你便永远也不能走出这间屋子,抛头露面,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同样也使他为难——他不想限制她的自由。“反之,如果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去,我不会多说一句,更不会向外人提及你曾在这里的事,你无需担心。但之后的诸多明枪暗箭,也得你独自面对,你自己想清楚吧。”

卫茗错愕地转过头,看着枕头一侧的少年用着最寻常不过的语气和神色,对她说出这番明显经过深思熟虑的话,心头微微一暖,知晓他亦是为她考虑周全了,会心一笑:“嗯。我知道了。”

“还有,”景虽缓缓睁开眼,别过眸子与耳侧的她对视,“你的小人柳妆扎不着,谁都扎不着,所以你别成天喊着怕谁扎你小人。”

“也是…”卫茗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奴婢的生辰八字,她们不知晓,做了小人也无用。”

“…”景虽顿时觉着自己对牛弹琴了,咬牙道:“你的小人在我手里,谁敢扎?”

“呃?”卫茗不明所以,就着他的话反复思考,猛地想起什么,赶紧用擦伤的左手摸了摸周身,面色微微发急。

“我说了,你的小人在我手里。”景虽知道她在摸什么,悠悠道,“我从井中将它捞起来了。”

卫茗长舒了口气,觉着自己总算是有了交代,欣然道:“这下物归原主了。”

“那是…”…送你的东西。景虽及时打住,转而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卫茗不答反问:“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殿下能否告知奴婢…那尊小木像是出自殿下之手么?”

“…”景虽张张口,这才发现自己被她套了话,默认了小木像出自他手的事实。

“如果是,”卫茗目不转睛看着他,像是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敢问殿下,为何要刻奴婢的脸?”

“…”景虽干脆闭眼,翻身背对她,一副铁了心不会回答的模样。

“好吧。”卫茗放弃,“祝殿下好梦。”

“卫茗,”背对她的太子殿下却迟疑着开口回答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刻便刻了。”

卫茗樱口大张,只觉得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心头暖流横溢,一时间梦幻得不太真实。

然而,太子殿下漫不经心的下一句话,直接让她堕入冰窖——“反正都是练手而已。”

“…”是了,这才应该是现实的发展!

反正都是练手,抓谁都是练手…

卫茗默默翻身,面壁反省自己多想,自然没有看到,另一侧的景虽背对着她,脸颊微红,拳头紧握,咽下了即将要说的话。

——反正都是练手而已,闲暇时候刻了几百只的你,那只是最好的。

五年前,那只小木像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本想当面送给她,哪知事与愿违,临到头传来了母亲林皇后病危的消息,当即拖着她一起赶去,匆忙间,木像被遗留在了那处。再次去时,已是很久很久以后,坑已填,木像已失,人亦不再。

好在兜兜转转,这只小木像回到了它的主人身边,在危急关头,告诉了他它的主人的去向。

身后,又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他浅浅一笑,带了几分苦涩,翻过身,张臂从她背后揽住她。

身体完美地镶在一起,就好似她本来就该属于这里。

她柔弱,那么他便变强。

她是乌龟,那么他便做她的壳,护着她,替她遮风挡雨。她要缩,也只能缩进自己怀里。

很好很美满,景虽心满意足闭上眼。

却不知,卫茗在此刻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背后温暖的禁锢,目光一斜,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不逃避,不动弹,任由他从后抱住自己,心头却明白,温暖是短暂的,今后还有很大一段人生需要自己去面对。

她曾掏心掏肺地把自己后半辈子交给他,也一度以为,自己会一直站在他身后,替他端茶倒水,陪他长大,看他蟒袍加身,群临天下,再看他娶妻生子…

她会一直在这座宫中伴着她,只要他愿意。

但他不需要,至少,五年前的他不要她。

时隔五年,再次回来,无论他多好,她也再没有勇气,重新留在他身边。

***

采薇阁的卫惠人失踪三天,就在众人已放弃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发现卫茗的,正是在外散步的韩婕妤。

彼时,韩婕妤路过宫中最大的荷塘,望着一池荷花开得灿烂,正心情大好,哪知一具“尸体”仰面顺着风慢慢悠悠飘过来,当即吓傻了韩婕妤。

随后,伴着宫女们此起彼伏的尖叫,这具“尸体”被围上来的侍卫打捞了起来,吐了两口水,自己活了,正是失踪了三天的卫惠人卫茗。

据卫茗自己称,失踪当夜的自己正洗衣服,望见一串萤火虫飞过,童心大起跟着萤火虫到了荷塘,没看路一脚踩空跌了进去…

至于如何解释时隔三天才被发现,卫茗又说了,荷叶太茂盛,前几日一直挡着自己的身形没有被人发现,今日吹了点小风,才把自己吹出来。

针对她不吃不喝活了三天还脸色红润活蹦乱跳的传奇,宫里面却有了别的说法,广为流传的版本是她卫茗生来便肩负着克主的大任,这会儿当了杜媛这么久的侍女还没能把她给客死,阎王爷表示很不满,觉着她没完成任务,于是不收,给送了回来。

但无论怎么传,众人都还是围着“意外”二字在转。也由此,卫茗因一时贪玩,玩忽职守三日且惊动了待产的杜媛一过,降为令侍。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卫茗的“福”便以降职一事画上句号。

刚刚换回了自己浅蓝色的腰带,杜媛却登门了,扬言要出门,命她陪伴。

卫茗诚惶诚恐扶着她漫步在自己被打捞起的荷塘边,小心问道:“娘娘,往日都是苏令侍在陪,今日怎允奴婢相伴?”

“我不信她。”杜媛出奇地直白,“比起你,我更加不信任她。”

“奴婢…多谢娘娘信任,”杜媛的转变令卫茗诧异,“看来奴婢这一跤没白滑。”

“当真是滑了一跤?”杜媛停下步子,回头质问,“而不是被推下水?”

“…”卫茗抿唇,不知此时如何作答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我从前的确怀疑你是叶家的人,”杜媛重新迈步,缓缓向前走去,“但你告密之后,反被‘灭口’,我倒是信了。也同时留意了一□边的人,发现苏素行踪可疑,便不得不疑她了。”

卫茗听后心头刮过一阵狂风——杜媛若能早些有此觉悟,自己就不会被坑,过着现今这般朝兢夕惕的生活了。

但转念一想,她仍是感激杜媛能想通,与自己暂时成为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娘娘英明!”

“话说到这份上,你也不该对我隐瞒什么了吧?”杜媛上前两步,饶是抬头挺胸,却扔可窥见她举步间的小心谨慎,“你到底是怎么被推入水的?”

“不瞒娘娘,奴婢是被推入井中的。”至于如何从井中脱险,她准备了一大通说辞应付,“就是奴婢洗衣的那口井。”

“果然如此,”杜媛精明地点点头,“起先我便疑心,如今得你证实,即便你我都知道背后主谋是谁,也需仔细想想。毕竟采薇阁在我中毒一事后戒备便森严起来,外人哪能进得来?事后一想,能动手的只能是采薇阁中的人。”

“嗯。”卫茗点点头,自动忽略了“戒备森严”四字。

若是戒备当真森严,太子殿下又如何进得去?还能明目张胆从井中捞出那尊小木像的?

那么,动手的,到底是自己人,还是外头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太纸,作者为你默哀三秒钟…

1、2、3…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落水与渡气

正思考,却听身边的杜媛忽然尖声尖气道:“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么,今儿个天儿好,都来赏花呢。”

卫茗抬眼,果然瞥见百里景虽直挺挺站在不远处,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杜媛护着肚子上前,耀武扬威侃道:“殿下这可算是忙里偷闲吧?可得当心别跌进这池塘中咯,淹不死个卫茗,别人可就说不准了…届时大晏国没了继承人可伤悲得紧。”

卫茗扶她的手紧了紧,暗里示意她有些过了。

杜媛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示意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