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启难点了点头,外面的夜色也深了,宫宴该散了罢。从今日左相的态度来看,是必定会阻他娶取露的。他命白术去联系方虢,也不知道怎样了。

正想着,白术便面无表情地跨了进来,正要朝风城启难行礼,却被扶住了。风城启难笑道:"孤说了你不用多礼。"

白术点头,将一封信函从怀里取出,递与风城启难道:"他的想法完完全全写在了上面,留与不留,但凭王上定夺。"

厚厚的信纸,墨迹竟是写了许久的样子。风城启难轻勾了唇,将信一页页地看过,便拿到灯上烧了。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芒。

君感后德,臣也必倾一己之力,为君所使。

方锦绣倒是打得不错的算盘,竟拿了方家所有来换她后位稳固,以及方家日后的靠山,倒是极聪明的。不过有了方家的暗中相助,许多事情就好办了许多。这样算来,他许的不过是一个后位而已。风城启难眼里有了些玩味,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檀木桌。

一旁的仇全犹豫了半晌,思忖着时辰,终于走到风城启难身边低声道:"王上,按照规矩,今日您该去凤鸣宫的。"

风城启难一顿,嗤笑了一声,看着床上还没醒的上官取露,淡淡地道:"你去宣旨,让凤鸣宫不用准备了,孤今夜要批改奏折,就在勤政殿歇下。"

仇全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白术扫了帷帐低垂的床榻一眼,拱手道:"若无别事,我便出去守着。"

风城启难淡淡点头,看着白术关上了宫门,终于轻轻地开口:"你还要同孤玩到什么时候?"

上官取露睁开眼睛,轻哼了一声,走下床来。一双美眸不满地看着风城启难,微嗔道:"早知道我醒了,做什么还守在这里?"

风城启难挑眉,看了一眼上官取露的表情,也不答她,只淡淡道:"明知孤会担心,为何还要去做那傻事?"

上官取露别过头,略带委屈地道:"后宫女人那么多,芷婉仪又是那般好看,我不过想试试你是否在乎的仍是我而已。你生气了么?"

轻笑一声,风城启难伸手将上官取露揽进怀里,低声道:"你就这样不相信孤么?再多的女人又怎样,孤在乎的始终只有你而已。"

上官取露挣扎了两下,到底是服了软,伏在帝王的肩上,安静地感受着这男人对自己的宠爱,唇角带了骄傲的笑容。

是她多心了,他是爱着她的。至于他看左楚歌的眼神,许是为了别的。她已经拥有一个帝王的爱,还计较什么呢?就算如今皇后之位不是她的,可是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亥时一刻,帝王走出了翔龙宫,往勤政殿而去,太监总管仇全跟随。宫宴早已散去,这深红的宫墙之中只余寂寂之音,连月亮都教云遮了。

风城启难一路沉默,脚步慢得许多。仇全心下奇怪,却也没问。今日事情较多,王上也该累了。他的本分是照顾王上的身子,为他分忧,却也不能擅度圣意。

快到勤政殿门口,风城启难顿了顿,淡淡地开口问仇全:"芷婉仪可回去了?"

仇全一愣,抬头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背影,低声回道:"没有,凤鸣宫的不语早些时候来禀报过,但那时候上官小姐在殿里歇着,奴才也就没有打扰。"

风城启难不可置信地转头,沉声问:"这么晚了,她没回宫,倒能去哪里?"

仇全疑惑地看了帝王一眼,低垂了头道:"王上不是让芷婉仪留在接天湖了么?湖水广阔,芷婉仪自然是不可能回得来的。"

心里一惊,风城启难沉声唤道:"守天。"

"臣在。"守天从暗处出来,单膝跪在帝王面前。

"带些侍卫,随孤去寻人。"风城启难丢下一句话,便朝接天湖的方向疾步而去。守天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已没了帝王的身影。

仇全暗叹一声,摇了摇头。守天虽不解,却也赶紧召了人手,赶去湖边。

耳边是猎猎风声,风城启难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着,身侧的手紧了又松,眸里满是怪异的神色。

左楚歌在做什么?难不成想以死来给左相发难制造借口么?虽接触不多,可是他明显感觉得到,她是一个无比聪慧的女子,断然不会做什么贸然的事。是他那会儿怒火蒙心么?竟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女子,诺大的接天湖,她一个人怎么回得去?

心里第一次有了些悔意,风城启难站在接天湖边,看着平静的湖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上。"守天带着人赶到了,每人都拿了火把,以便找人。风城启难点点头,道:"沿着湖岸寻罢,若寻不到..."

帝王的手紧握,没有再说,只挥袖让他们去找。若寻不到,事情便麻烦了,可若寻到了,风城启难想,他也该发挥一下左楚歌的作用了。

湖水幽深,恰如帝王的眸。风城启难在湖边站了许久,眼神越来越暗,直到不经意看到湖边树上有一星点的亮光。细看去,夜色里,一袭雪锦广袖裙在树枝间隐隐透出些光芒。

风城启难心里一松,衣袍翻飞,瞬间飞到了那树下,抬首便见楚歌一身狼狈地倚在树干间,双眸紧闭。裙子还在往下滴水,发髻也微微散了。帝王低咒一声,飞身上去将楚歌抱了下来。一触那身子,才知怀里的人已经高烧昏迷。

守天闻声而来,看见风城启难怀里的人,倒也松了口气。抬头却看见帝王眼里满是奇异的神色,心里莫名的一凉。

"没事了,让大家都回去罢。"风城启难抱着楚歌,往凤鸣宫而去。顺便丢下一句让守天半天没有回过神的话。

"告诉仇全,明日上朝前带了孤的朝服,去凤鸣宫。"

夏风清凉,吹着帝王的袍子飞舞。楚歌抖了抖,无意识地往抱着她的人怀里钻去。风城启难嘴角一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手臂更加拥紧了她,朝前走去。

不管你求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天下之人,没有不喜权势的。左楚歌,你既然心甘情愿做了孤的女人,那孤便许你想要的一切。后宫荣宠,生杀大权,只要你握得住,孤便全部都给你。

你可要接好了,莫负孤望。

嗓子干得难受,楚歌微微翻了翻身,嘶哑地道:"不语,水..."

枕边微微一动,有人将她的头靠在一个温暖的肩上,一杯水递到了她的唇边。楚歌也没顾其他,就着那人的手将一杯凉水喝尽。

"可还要?"

楚歌刚想点头,突然一惊,侧头看向自己靠着的人。脸色微微变了变。

风城启难轻笑着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带了些微的倦意,却显得无比温柔。修长的指间拿着洁白的瓷杯,衣裳半开,温柔地将她环在怀里。

楚歌呆了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发烧了。"风城启难从床边的小桌上拿了茶壶,又倒了一杯水递与她喝:"竟还有些自知之明,夏夜虽热,却也是极易着凉的,怎的上了岸也不回宫?"

楚歌看了他半晌,呆滞的眸子慢慢清亮,终于起身坐了起来,看着风城启难道:"嫔妾失礼,王上怎会半夜出现在这里?"

风城启难挑眉,将楚歌按回了枕上,淡淡道:"是孤将你找回来的,孤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楚歌看着面前这男人的眼睛,半晌,轻笑道:"王上想从嫔妾这里得到什么?"

将她丢在湖里的是他,救她回来的还是他。她不是其他的后宫女子,不会轻易落进他的陷阱。风城启难不喜她,若不是为了什么,断然没有突然对她好的道理。

帝王轻轻一笑,为她盖了薄被,轻声道:"再休息一会儿罢,现在还早。"

"王上。"

"孤说..."风城启难看着楚歌的眼睛,淡淡地道:"让你好好休息。"

楚歌一窒,眉头微皱。

"你该知道孤想要什么,孤也知道你想要的。左楚歌,孤许你尊贵,只要你陪孤玩下去。最后鹿死谁手,各凭本事而已。孤要宠你,你好生受了,才是聪明人。"

枕边沉了沉,楚歌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身边多了一个人,怎的都不再睡得安生。况且是这样危险的一个人。

不过风城启难倒似累极了,闭上了眼睛便很快沉沉睡去。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十章 珠翠锦

第二天,楚歌睁开眼的时候,身边早已没有了风城启难的影子。愣愣地看了那微微凹陷的枕头半晌,楚歌皱眉唤了一声不语。

"主子,您醒了?"不语推门进来,将珠帘挂起,笑吟吟地道:"王上也快下朝了,说是一下朝就过来。奴婢伺候主子起身罢。"

楚歌微微挑眉,将睡乱的乌发拢回耳后,掀开被子走下床来,问道:"王上今日是从凤鸣宫去上的朝么?"

不语捧了一套新的雪锦广袖裙来,笑道:"自然是的,仇全公公将王上的朝服都拿了来,这可是朝阳宫都没有的荣宠呢。前几天王上虽然都宿在朝阳宫,可都是后半夜便回了翔龙殿的。"

楚歌看着不语手中的裙子,心下也终于明白了风城启难昨夜的话。只淡淡一笑,让不语替她穿上了这一身与以前那套相去不远的雪锦广袖。坐在梳妆台前让挽丝进来绾发。

挽丝和青璃都进了屋子,一人替楚歌梳妆,一人打了水来供她洗漱。不语从首饰盒里挑了些素净的钗子递与楚歌选,楚歌看了一眼,想了想,道:"不必拿新的,挽了昨日的髻,拿昨日的发饰弄了就好。"

挽丝微微皱眉,为难地道:"宫里主子每日的发髻都是新的,娘娘初获圣宠,怎的倒用旧髻?"

楚歌一笑,也不多说什么。不语将几条新的白色缎带拿来,放在了台上。挽丝无奈,也只得重挽昨日的发髻。好不容易弄好了,楚歌看了看镜子里那美丽却苍白的脸色,满意地笑了笑,也不上什么胭脂,便扶了不语的手站起来。

"去朝阳宫罢,青璃留在这里,王上若来了便让他去朝阳宫便是。"

青璃应了,看着不语和挽丝跟着娘娘走出凤鸣宫,挥手招来一个丫鬟,耳语了几句。

今日又是雨后初晴的天气,楚歌一路往朝阳宫走着,心里不停地想着事情。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竟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也不过是轻轻碰了肩,那人的反应却比楚歌还快,白着一张脸朝她行礼道:"对不起,嫔妾走路不小心了。"

楚歌抬头,却见一张青涩的小脸儿,上镶了一双杏眸,粉腮红唇,看起来十分可爱。再看这人装饰,却是昭仪的规制。

"淳昭仪安好,是嫔妾不小心了,昭仪不必如此多礼。"楚歌回了她一礼,淡淡一笑。

淳昭仪看了看楚歌,微笑道:"你怎的认识我?宫里昭仪有两位,芷婉仪如何得知我是淳昭仪而不是静昭仪呢?"

楚歌看着眼前女子干净的眼神,一时也轻松了不少,弯唇道:"青璃是个好丫头,常与我说起昭仪姐姐。所以看见刚才你如此温婉多礼,便猜是淳昭仪,想来也是不会错的。"

淳昭仪听到青璃的名字,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强笑道:"芷婉仪也要去朝会罢?我们便一同去,边走边说,也不会误了时辰。"

楚歌点头,两人便一起朝皇后宫里走。身后的婢女都隔了几步远远跟着,淳昭仪犹豫半晌,吞吞吐吐地道:"青璃还好么?"

楚歌一笑,心里对淳昭仪的好感多了两分,道:"自然是好的,青璃是个灵巧的丫头,也很能干,我是断然不会薄待了她的。"

淳昭仪微微松了口气,眉头却又皱了起来。芷婉仪如今圣宠优渥,虽然看起来很好相处,可是若想让青璃回来,她怕也是不情愿的罢?

青璃是淳昭仪的陪嫁,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其忠心和能力都毋庸置疑。她这一走,她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有了,不是更加孤立无援么?况且她本就马虎,身边没个贴心人儿,什么时候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淳昭仪看着楚歌,好不容易想开口,楚歌却朝她微笑道:"朝阳宫到了,姐姐先进门罢。"

无奈,只得吞下嘴边的话,走进殿里去。楚歌跟在淳婉仪身后,一起朝主位上的皇后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方锦绣端庄地笑了笑,温和地道:"你们起身罢,芷婉仪服侍王上辛苦,今日本可不必来朝会的。"

一句话,在座的嫔妃眼光统统落在了楚歌身上。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楚歌却淡定地一笑,往右首边的椅子上坐了,看着皇后道:"礼不可废。皇后娘娘不禁服侍王上,还要掌管六宫事宜。这样劳累尚且坚持朝会,嫔妾不过是因病躺了一晚,怎能就偷懒不来了呢?"

皇后微微一笑,拿帕子轻擦了嘴角,道:"芷婉仪的脸色不太好,想必也是很累的,今日便早些回去也可,免得王上责本宫不懂心疼妹妹。"

李婕妤看了一眼楚歌苍白的嘴唇,轻笑道:"真是比病中西子还美三分,婉仪姐姐当真是天姿国色,也怪不得王上如此疼爱。听说今年进贡的雪锦可是全都进了凤鸣宫。"

"可不。"静昭仪坐在左边第一个,艳丽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扬声道:"那雪锦一年也就几匹,皇后娘娘宫里都还没有,却全去了凤鸣宫。可见王上有多么宠爱芷婉仪了。"

楚歌闻言,细细打量了一下静昭仪,然后笑道:"众位姐姐今日是责妹妹来迟了么?竟说这些让妹妹无地自容。雪锦那东西,王上虽然赏了我,却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今年雪锦一共七匹,王上只赏了嫔妾三匹做衣裳,其余四匹是给皇后娘娘留着的。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都好奇地问。

楚歌看着皇后笑道:"嫔妾当真是不好说出口了,王上竟那般孩子气,说若皇后说到雪锦的事儿,再让嫔妾拿出来归还娘娘,若没说,便在三日后分了各宫姐妹去。"

皇后皱眉,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楚歌摇头道:"嫔妾哪知其中奥妙,只是王上既然吩咐了,嫔妾也只能照做。只是听说王上曾问皇后要不要雪锦,娘娘竟一口回绝了王上。王上许是面子搁不下来,才这样做的罢。"

皇后脸一红,微嗔了楚歌一声,道:"什么事也拿到这里来说,快些喝点茶罢,雪锦的事,不用深究了,午后婕妤以上的宫去芷婉仪那里各取一匹也就是了。"

坐着的四人都是一喜,起身朝皇后行礼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楚歌微笑着看着面前几个女子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虽不能与谁融洽相处,但减少了众怒,也是好的。

众人陪着皇后闲聊了一会儿,仇全的声音便传了进来:"王上驾到。"

殿里众人都赶紧起身,朝门口拜下。楚歌虽然不舒服,礼却行得极为标准。

"都起身罢,各自坐了"风城启难走到主位上,见众人都回到座上,便朝楚歌微微一笑,挥手让仇全拿了圣旨来宣。

"奉天承运,吾王昭曰:婉仪左氏温婉贤良,恭孝亲敬,深得孤心。即日封为芷嫔,赐珠宝两箱、绫罗绸缎四十匹。钦此。"仇全的声音洪亮,静静地回荡在朝阳宫中。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明了,亲手扶了楚歌起身,众女也都在楚歌接过圣旨后回到位子上,不同的是,此时没有人脸上露出任何情绪,都是微笑着看着注视着自己的帝王。真假难辨。

楚歌谢了恩,轻轻抬头瞟了风城启难一眼,却见了他满是宠溺的眼眸。那幽深里,竟真真切切装了对她的柔情。

楚歌别过头去不再看他。风城启难看着那与昨日无异的人儿,经不住又想起了昨日湖边那狼狈的楚歌,当下眼里的愧疚又多了两分。轻声道:"昨日是孤对不住芷嫔了,今日便升一升她的位分,各位爱妃可有意见?"

皇后自然是听说了楚歌落湖一事,点头道:"臣妾没有意见,芷嫔妹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自然应该好生安慰的。"

冯婕妤也道:"芷嫔娘娘容貌甚美,据说也精通琴棋书画。嫔的位子自然是当得起的。"

淳昭仪笑道:"芷嫔娘娘温柔善良,嫔妾也喜欢她,王上厚爱自然无可厚非。"

一听这话,楚歌不禁摇头。淳昭仪的城府太浅,说话也较为直白。怪不得青璃那样担心她了,这样的女子能在后宫生存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冯婕妤虽然说话极少,但处事大方,在宫里人缘也不错,显然是个精明的主儿。李婕妤锋芒稍过,却也没太失礼。那静婕妤她还不知底细,只是目前为止楚歌看清的人只有一个。

皇后。

方锦绣是个极厉害的角色,昨日她没有细想,今日才想起,皇后说是太后让上官取露进宫的。她明知帝王深爱上官取露,怎的会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他们?

想来那时她出声安抚六王爷,便知上官取露的出场会引得帝王封她为妃。不经意的几句话,却为后来左相说上官取露和风城离玉的婚事做了铺垫。

如此看来,糊涂的不止她一个,风城启难也没看出来,还以为皇后是想成全上官取露,却不知,皇后只是在断他们的后路。

楚歌偷偷看了一眼皇后娇美的侧脸,不禁微微叹息。美丽女子多蛇蝎,她原是不信的,却不想如今掉进蛇蝎洞里。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变成蛇蝎。

可她还真是一个也不想选呢。

"嫔妾谢王上厚爱。"楚歌朝风城启难微微一福,脸上挂起了她最近才学会的笑容。如花般明艳,却看得帝王脸色稍沉。

厮杀开始了,他选择了这条路,她亦同意加入战局,那么来日交锋,双方都不会手下留情。前朝后宫,但看各自本事。

只是不知为何,风城启难看着楚歌脸上的笑容,心里某一处地方,小小的,小小的不高兴了一下。也许是他看习惯了楚歌淡淡的表情,乍见她戴上他最厌烦的面具,就像喜欢的一棵野树突然被花草匠剪成了宫里树的样子。

真是让人不爽。

红粉之中,帝王薄情 第二十一章 无上恩宠

帝王决定宠一个人,那么必定倾国之力,艳羡六宫。

自朝阳宫那日封嫔之后,帝王连续半月都歇在凤鸣宫。专房之宠,让天下吃惊。偏偏皇后在此时称病,居朝阳宫不出,后宫众人再有其他意见也无处发,毕竟除了皇后,目前位分最高的是芷嫔。

前朝有不少人上言,后宫理应雨露均施,才不至偏宠妃子,六宫不正。可是帝王大手一挥,阻了群臣意见。言道:"后宫恩泽是帝王家事,爱卿们不必过于关心。芷嫔温婉可人,是贤德的女子,孤偏宠些也不为过。况且左相为我大燕出力良多,女儿连带受些殊宠又有何不可?"

左天清看着座上帝王唇边的淡淡宠溺,烁亮的眼里带了三分惊奇七分怀疑。不过楚歌受宠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他此时也不必多说什么。也正因了她受宠,左家才会更加昌盛。这没什么不好。

风城启难坐在龙位之上,淡淡地扫视了文武百官,心下冷笑。肯劝他的人倒还好,那些没有进言的人,他一一记下了,谁忠谁逆,日后便可一起了了。而目前,他不介意再纵容左天清一点。

于是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左府门庭若市,左相的势力看似又渐渐大了。

深夜,凤鸣宫。

楚歌拿了卷书在灯下看着,不语在一旁打扇。夏意渐浓,微微也有些热了,楚歌看了一会儿,便合上书,朝门口处笑道:"王上总爱这样,倒别又怪嫔妾将你误认为了宵小去。一国之君,怎的爱听人墙角?"

风城启难面无表情地从隔断处出来,看着楚歌那一身碧色的广袖裙,哼道:"孤不过是不忍心打扰你,却成了听墙角的了。歌儿,莫不是孤太宠着你了,让你说话越发不知分寸。"

楚歌一笑,早已没有了初入宫的谨慎和惶恐,只提了裙儿下来行礼:"嫔妾参见王上,王上万福。"

"起身罢。"风城启难坐在榻上,看了看矮几上摆着的书,随手翻了一翻:"你也爱看诗词?"

楚歌点头,坐到榻的另一边去,道:"近几日凤鸣宫太热闹了,嫔妾左右寻不着一个安静的地方,便只能去这诗词中求一份安宁了。"

风城启难眉梢微挑,端起守幽上的茶喝了一口。他当然知道最近嫔妃必定会往这凤鸣宫走,无论是求庇佑的还是讽刺的,抑或是为了在这里见他一面的,这半个月,再沉得住气的人也该统统来过凤鸣宫了。他没有下任何保护凤鸣宫的旨意,只是想看看她如何应付。

楚歌自然也知道风城启难这是故意的,却也不急。谁来她便见谁,好茶好点心地奉上,随她们爱说什么,只坐在主位上抿她的茶,微笑不语。

所以这十几天,虽然有几位已经渐渐红了眼,却也没生出什么大事端来。只除了今天。

今天淳昭仪来访,想求了青璃回去。楚歌也没什么不肯的,便许了她。谁知静昭仪和李婕妤随后也来了,见她把近侍的婢女赐给了淳昭仪,很是冷嘲热讽了一番。

原本青璃是自愿离了当时的淳良仪,重新归入内务府的。不管此后她是如何能来服侍楚歌,都不再能算是淳良仪的人。可是如今的淳昭仪实在没什么心计,性子也软弱。虽然楚歌喜欢她,能护她一时,但身边没个贴心的丫鬟也是不行。所以楚歌决定将青璃送回淳昭仪的瑞真宫。

这本也无关李婕妤和静昭仪什么事儿,可是因为风城启难自大婚之后只宠幸了皇后和楚歌二人,楚歌甚至独占帝宠半月,这怨恨积于心,自然便会挑事儿了。

淳昭仪虽然比楚歌先入宫,但岁数上却是小了楚歌一岁,人也总怯怯的,站在那儿被李婕妤讽刺了半晌也不知道吭声。楚歌沉默了半晌终于是没忍住,端着茶杯笑道:

"我竟不知这宫里主子还不能做奴才的主了,李婕妤,这凤鸣宫里的调度且不说轮不到妹妹你来管,就便是真给你管了,妹妹也要看清,我是嫔,你是婕妤。"

想起李婕妤和静昭仪,楚歌微微抚额。今日她是太冲动了,这样明显会招人恨的话也那样不加思索便说了。想来对面这个人也是有错的,若不是他许她的"恩宠"太多,她也不会这样下意识地替人出头。

她本来的心愿不在这里。

"你在想什么?"风城启难瞥一眼正在出神的楚歌,皱眉道:"孤发现你很爱在孤面前发呆啊。"

楚歌回过神,屋里已经只剩下她和他,不语和新来的守幽已经关了门下去了。烛火高燃,风城启难刀削般的侧脸在灯下看起来,竟是那样容易让人心动。

"王上应该知道白天的事,又何必这样说。"身边无人了,楚歌也就放松了下来。身子靠在软垫上,懒懒地道。

这半月,风城启难是每日都歇在凤鸣宫不错,可是他并没有真正地宠幸她。不为其他,只为她那天的一纸契约。

帝王最忌讳的人是丞相,而她,是丞相的女儿。无论最后朝廷的局势是怎样,她的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那天晚上,楚歌跪在了风城启难面前,说与他进行一场交易。

起初风城启难是完全不信她的,只冷眼看她,要玩什么花样。楚歌却从容地站在那里,慢慢地说:

"从入宫到现在,王上试探嫔妾的次数也不少了,想来也很疑惑罢?第一次是在本该按宫规歇在凤鸣宫的时候,您去了皇后的朝阳宫。"

"那又如何?"风城启难挑眉,看向了地上跪着的女子。

"若嫔妾是丞相的棋子,必会告诉丞相这一消息,棋子失宠,丞相也会上心一下罢?但第二天上朝时,丞相并没有提及此事对不对?"楚歌一笑。

风城启难淡淡道:"也未必,宫中不是只有你一双眼睛一张嘴。丞相就算知道了,不说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楚歌笑道:"接天湖那次呢?您故意将嫔妾丢在湖里不管,明知丞相不会赞成你娶上官小姐,却还在嫔妾面前大肆表现对上官小姐的心疼。您是帝王,嫔妾相信您不会犯这样的失误。"

"这又如何?"帝王唇角带了玩味的笑容,直直地看着那女子的眸。

楚歌挺直了背,不卑不亢地迎上风城启难的视线,一字一句地道:"若嫔妾是王上所想那样,是丞相送进来的眼线或者助力,那么嫔妾不是该告诉丞相接天湖的事么?这样一来,上官小姐还能平安无事?丞相能阻王上娶那样心仪的女子,自然也能以此事逼死她,不是么?"

风城启难眼神一暗,沉默地看了楚歌半晌。眼前的女子容色倾城,他本以为,她是左天清送来企图迷惑他的人。可今日这一番话,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女子。左家楚歌,既然是左家人,为何却不帮左相?

"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