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只能勉强站立,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躲避。心宁皱了眉,看着那手就这样伸过来,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无能为力之感。抗争不过,又还能怎样挣扎?

魏掌柜嘴角的笑意却在下一秒凝固,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一旁的人。自己的手,被人捏住了。虽然力气不大,却是让他半分也动不得。

金色的面具在阳光下很是晃眼,风城启难一身玄衣,定定地站在那里,手中捏了魏掌柜的手臂,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寒风:"若不是没有多少力气,此时,我就该捏断你这肮脏的手。"

心宁一愣,抬头看向他。帝王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却是一把将魏掌柜挥开,走到自己身边。

"终于也遇见了你无法处理的事情。"风城启难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她无力的身子揽进怀里,护好。

眉头一皱,心宁正想说什么,却见魏掌柜已经站了起来,恼恨地看着帝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还有主动来送死的。我成全你们!大不了,我将你的怀瑾阁也一起收下!有我的表舅在,你们死也没地方伸冤!"

风城启难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再看那丑恶扭曲的嘴脸,只低声对怀里的人道:"可不可以,再信我一次?"

心宁不解地抬头,却看见帝王唇边漾起了久违的温暖笑意。没有多少力气的双手,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信他?她还会傻到信他么?

没有再来得及想什么,旁边已有人拿了木棍,狠狠地朝他们挥来。帝王轻蹙了眉,手一撑,带着心宁一起,往栏杆外一翻,直直地往下落去。

"来不及了,你只有相信我。"帝王在她耳边低语一声,竟意外地带了笑意。大风呼啸而来,两人的衣袂都被吹得翻飞,两道身影,直直地往楼下坠去。

心宁大惊,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抬头也只能看见风城启难精致的下颔。他们两人此时都使不上内力,这样下去,无疑是白白送死!

"风城启难!"心宁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有一瞬间,竟然觉得安心。

该死的安心,这混蛋将她护在了上面,这样坠下去,死的一定是他!该死的,他这是做什么?想用这种方法来换得她的原谅么?拿自己的命?拿整个燕国的未来?

不,她一点也不欣赏这种做法,大不了将珍珠绫罗坊送给魏掌柜,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至于送上他的命么?!他竟还笑得这样释怀!

心宁正恼,却感觉到风城启难长手一伸,抓住了一旁飞舞的对联,下落的趋势顿缓。不过显然,他现在力气不够,一个人还好,抱着心宁,最终还是会落下去的。

"抱着我,抱紧。"帝王沉声道,同时放开了抱在心宁腰上的手,借着风势,抓住另一条对联,往手上一缠,牢牢地捆住。

心宁意外地配合了,在他放手的同时环上他的脖颈,险险地吊着。

魏掌柜脸色难看得紧,这两个人若是死不掉,无疑他的麻烦就大了。"拿剪刀来!"

"是!"

刚松一口气,因了上面这一声吩咐,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心宁皱眉打量四周,此时他们吊在了三楼的位置,三楼的栏杆离他们不算远。

"跳过去。"风城启难显然也看见了,沉声对心宁道。

可是,她显然没有多少力气,脚下也没有任何借力点,如何跳得过去?帝王眸色暗了暗,解开自己手臂上快要断掉的对联,借着对联晃荡的趋势,同心宁一起落进三楼的环廊。

"刷拉—"红色的对联就在这一瞬间掉落,众人皆惊,眼看着那对联自高楼飘落。事情发生得太快,刚刚还看见有人吊在上面,此时对联就已经整个落了下来。

不言没有武功,独孤紫袭又在外面的马车里,她自然是没有办法去救人。守天赶来的时候,对联已落,两个主子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三楼,心宁睁开眼睛,便看见身下那人苍白的唇,自己的腰身,都被这人紧紧地护在上面,半分没有伤到。而看样子,风城启难怕是痛得很,冷汗都流了下来,一双幽黑的眸子却还睁着,见她睁开眼,便笑道:

"你看,还是可以再相信我一次的,是不是?"

心宁心里狠狠地一沉,脸上却是怒得不行,未经思考就抓起了身下这人的衣襟,怒吼道:"相信你?若不是一切碰巧,刚刚落下来的时候你抓不住对联怎么办?!是不是就打算为这么个小事把命送在这里?!"

风城启难微愣,随即黑眸里盈满了星光,笑道:"你这是不希望我死么?"

深吸一口气,心宁从他身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扶住一旁的栏杆,恼怒地说:"你死有什么要紧,可是偏偏死得这么不值当,还是要把祸国妖姬的罪名扣在我头上!风城启难,你这是发什么疯?你的冷血呢?计谋呢?利用呢?这时候,怎么又统统没有了?!这么高的地方,你以为是开玩笑么?!"

眸中的光芒暗了下去,帝王慢慢地坐起身子,低低地道:"是啊,我也觉得我疯了,从你离开皇宫那一刻起,我就疯了。"

"这楼再高又怎么样呢?歌儿,我欢喜的是,至少这辈子我还有机会,可以求得你的原谅,可以再一直看着你。月流离说,我比他幸运,我想也是的。"

"刚刚我甚至在想,若是真的这样掉下去了,你还活着的话,会不会,至少不再恨我?"

心宁沉默,看着风城启难,半晌才道:"我没有恨你。"

爱恨扯平了,又哪里还有这多余的感情?

帝王闭了闭眼睛,生生压住喉咙里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咬牙道:"你撒谎!"

心宁轻笑:"我为什么要撒谎?已经不爱了,我做什么还要恨你?不累么?如果可以,我压根不想再记起你。"

最强烈的感情,哪里是由爱生恨。分明是将爱过的人忘得一干二净,不留分毫,才是分外的决绝。

背后有温热的血流了下来,帝王没有再开口,只静静地看着她。其实他想说,若你真的完全放下了我,那为什么还会这样生气?像极了当初她失踪的时候,他找到她时的心情。

因为害怕失去,才会格外的生气,不是么?

可是,心里痛得厉害,喉咙里那口血怎么也再忍不住了。身后,恰好又传来有人跑下楼梯的声音。

魏掌柜定然是发现了他们没有落下去,下楼来找了。风城启难凝眉,用尽全力站起身,将心宁拉至一旁。

"你以为你们还躲得过么?"魏掌柜冷冷一笑,一挥手,竟是几个衙役围了上来。

当真是官商勾结,不过,说到官,这大燕可有比帝王更大的官?官商勾结?风城启难轻轻一笑,他是不是该让人知道,什么是最厉害的官商勾结?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八十六章 故人齐聚,几多旧情

那几个衙役也是蛮横惯了的人物,虽然觉得面前这一男一女气质不俗,但是在这永清地界,还是城主说了算的。所以不管怎么样,他们必须处理掉这两个人。

魏掌柜兀自甩着手里的契约,油光锃亮的额头笑得起了道道深纹:"这下倒由不得你们同不同意了,去永清大牢说话罢。"

在永清大牢,别说是转让契约,生生去掉两条命也是没有人知道的。城主向来也是个视财如命的主儿,魏掌柜每月进奉的银子不少,所以自然也有在这里横行霸道的资本。常人被他盯上的,送去大牢,有苦也难说。

心宁皱眉,下意识地扶住了前面风城启难的身子。他侧头,未被掩住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很是温暖,只是那唇色可不太好看。未等心宁开口,他又极快地转过了头。

"大牢是么,那便去看看罢。"帝王淡淡地说了一句,将心宁拉进臂弯,阻了衙役的靠近:"何必麻烦,我们自己去就可以。"

此时,心宁倒没有多担心了。天下都是这个男人的,一个永清城还困不住他。只是,从刚才开始,她就总觉得哪里不对。风城启难好像受伤了,是刚刚那一下么?

眉心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若是因为她伤着的,那倒觉得烦闷了。她不想再因为什么而与这人牵扯。目前她想的,是避他越远越好。不靠近,就不会再横生枝节。

慢慢地走下看楼,几个衙役围在他们周围,不出意料的,刚走出楼,守天和不言就围了上来。

"主子!"守天大惊,看着帝王唇边的鲜血,立刻冲破了几个衙役的阻碍,上前去扶住他:"属下失职,主子,您…"

"不碍事。"帝王趁着抬手的一瞬间,不着痕迹地擦掉唇边的血迹。怀里的人不可能会抬头看他,所以自然也就注意不到。这样也好。

"似乎该去永清城的大牢里走一趟,守天,你去找到白术,到时候来接我们就是。"

魏掌柜看着守天,心里突然有些慌,不过很快便定了神。不过一个守卫而已,有钱人家都有守卫,只是这人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罢了。想来也是因为怀瑾阁格外有钱的缘故。

一想到以后怀瑾阁和珍珠玲珑坊都是自己的了,魏掌柜双眼发亮,底气也就足了起来,不耐烦地朝衙役挥手道:"快带走,这两人在展会上下毒企图私吞展品,人赃俱获,是要去永清衙门受审的。闲杂人等一律让开!"

不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魏掌柜一眼。自家小姐显然是毫发无损的,只是帝王看起来可不怎么好。这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污蔑!定是为着以前的积怨来的!

心宁看了不言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不言咬唇,一跺脚,往空水台外面跑去。她与守天都是阻不了这二位主子的,那么总有人可以!

人群涌动,风城启难和心宁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空水台之外,居然备了囚车。魏掌柜当真是有备而来的。

如果没有记错,衙门离这里不远,那么用囚车,无非是魏掌柜想羞辱她罢了。心宁低低一笑,看来真的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啊。

"我还没有坐过囚车。"风城启难轻笑着开口,身子有大部分重量已经落在了心宁身上。看似是她抱着他,实则已经是她在扶着他了。身为男子,依仗女子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可是意外的,帝王眸中带笑,很是开心。

心宁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道:"你本不必来受这罪,好生呆在你的宫里不好么?"

帝王摇头,下颔轻轻擦在她的额发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有些温热,有些沉重。不知道为什么,心宁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身边靠着的这个人,不像是帝王,不像风城启难。像谁呢…

"上去!"囚车边,有衙役低喝。本来是想上来推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两人,竟无一人敢造次。

"啧,我当是什么情况,竟是恶犬咬人么?"有慵懒优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像是调笑,嫌恶之意却甚浓。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

一身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前面的路中央,银发束在身后,朝囚车旁的女子微微一笑,视线落在她肩头的手上时,微微一顿,随即看向囚车前的魏掌柜,脸上笑容全无:"让开。"

魏掌柜一愣,显然是被凤盛骆的头发惊了一下。不过他见识有限,也不知道这银发是何来历。见他这样平静地拦路,当下也是恼的,怒道:"阻挡衙门执行公务,你必然也是同党!来人啊,将他一起给我捆上车!"

"是!"衙役应了,上来就想捆住凤公子的双手。岂料,未得近身,自己便先被一段白绸给捆得结结实实,摔倒在地。溅起不少尘土。

众人一惊,却听得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从一旁的马车里传出来。

"捆人?你会么?不若我来教教你。"

话音落,一身素衣的独孤紫袭飞出车来,落在心宁身边。白绸一挽,将周围的几个衙役捆做一团,朝魏掌柜砸去。手法之快,魏掌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教一群人压在了下面。

"哎呦!他娘的,给老子起来,都是做什么吃的!"魏掌柜被压得直咧嘴,骂骂咧咧地起来,朝衙役们吼道:"都不想要饭碗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上!等会回去告诉我表舅,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围观的人都是些随从,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不过明显看起来,心宁这边的人要正派得多,不过五个人,气势却胜了千军万马。

有衙役看情况不对,赶紧跑回衙门去报信。凤盛骆也不拦着,只慢慢走到心宁身边,皱眉看了她半晌,然后转头问风城启难:"风城公子是受伤了么?"

风城启难轻笑一声,垂了眸子,将手从心宁肩上拿了下来。"无碍。"

他都快要忘记了,心宁已经嫁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甚至,都已经为他生了孩子。此时站在这里,多余的反而倒像是自己了。

手垂在身侧握紧,心一痛,喉咙上又涌上一口腥甜。守天跑了过来,担心地想扶住他,却被他抬手阻了。

说什么,这个时候也不能先倒下。还有想守护的东西在,即使她不需要,他也必须看着她无事为止。

独孤紫袭皱眉道:"衙门的人来了,又是麻烦。不若把这些人都杀了好了。"

魏掌柜被几个衙役扶着站在一旁,本来想破口大骂,却听得这冰冰凉凉的一句话,当即就吓得脸色一白。抬眼看去,说话那女子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背脊不由地一凉。

他有些后悔了,是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可是,珍珠绫罗坊若是有什么强硬的后台,不可能当初不告他啊?他以为只是一般的产业…

不过,远水难救近火,在永清,还是表舅说了算。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不怕不怕!

正想着,背后便传来一阵金鸣之声,众人抬眼看去,却见是这永清城的城主魏国道。他腆着肚子,带着一众衙役走了过来。一双小眼睛眯成缝,还未看清情况,便吼道:

"将这群贼子给本官拿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阻挡衙役办案,统统给我带回衙门去!"

心宁闻言,不由地好奇地看了那人一眼。啧,当昏官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要不要当得这般明显?

"大燕的官吏,可是欠管教呢。"凤盛骆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心宁的肩膀,将她带离了帝王一步,凤眼里满是笑意:"风城公子觉得呢?"

风城启难轻轻一哂,没有回头看他们,只淡淡地道:"让凤公子见笑了,这等蛀虫,每个国家都总会有那么几只不是么?"

凤公子优雅地点头,到不再多说什么。魏国道带来的人不少,几十个人向他们围来。此时心宁和帝王又使不上力气,不言也不会武功。倒是麻烦。

魏掌柜终于找到了靠山,嚣张的神色又回到了脸上,几步走到城主面前,转身冲他们几人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会有你们好受的!"

小人得志!不言咬牙,今日必定棘手了。

"哎呀哎呀,不过刚刚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倒是遇上了强权压人了?"南宫七的声音好死不死地响起,一个起落,这吊儿郎当的人便落在了凤盛骆的身前,单膝跪地,恭声道:"属下寻主来迟,望主子恕罪。"

魏掌柜呆了呆,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不过抓个人,怎么总是有人搅局?

"啊!"

"唔!"

几声闷哼从衙役当中响起,魏国道脸色也是一沉,转身怒喝:"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闹事?"

话音未落,十几个衙役纷纷倒下,空出来的视线中,有一身白锦的男子慢慢走来。他面如寒霜,眼中杀气四溢,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也是,长了眼睛也是白长,倒不如废了去!"

若有来生,必不再爱你 第八十七章 血艳红,你痛如我痛

心宁不由地微微一笑。今日这人当真是到得齐,连白术和南宫七都去而复返。这样一来,怕是他们想去大牢转转也不行了。

"你...你又是何人?"十几个衙役就这样倒下,显然是吓坏了两个姓魏的,剩下的衙役纷纷退到城主身后,刀剑出鞘,战战兢兢地看着白术。这人,好可怕。

白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衙役们跟着后退,慌忙地让出一条路,看着这人面无表情地走到囚车边,朝那玄衣的男子跪下。而与此同时,魏国道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回头,可是谁也没有看清楚他的左眼上如何就插上了一根金针,任他用手捂得死紧,鲜血还是喷涌而出,顺着他的手指间流出来,很是可怖。

"大人!大人!"几个衙役手忙脚乱地扶住魏国道那肥硕的身子,看他痛得满地打滚,人人额上都流下了冷汗。

"来人!去叫护城军来!胆敢刺杀城主大人,这些人是反了!"魏掌柜退后两步,色厉内荏地朝衙役吼道,却是不敢再靠近囚车一步。

魏国道表情狰狞,疯狂地喊着:"将空水台给我围起来,这些人,乱刀砍死!一切后果本官负责!"

凤盛骆皱眉,一抬手,几枚暗器已然夹在了指间,眼眸中杀意渐浓。普通的衙役还是好说,但若是护城军,便没有这般好对付了。显然这城主是怒火攻心,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想脱身,倒不如直接杀人灭口。出了永清,一切就好办了。

独孤紫袭也拿起了长剑和白绸,显然,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货是一个思维方式。

"等等。"心宁按下了凤盛骆的手,也示意紫袭停下来,只冷眼看着衙役跑去叫人,低声道:"在场人这样多,没必要给自己扣上杀人的罪名。护城军虽然难对付,却也不是可以轻易调动的,若真为这事,城主就能调动护城军,那么..."

转头看向风城启难,心宁笑道:"风城公子就该好生地彻查一下护城驻军统领与城主的关系了。好不容易完整的江山,可别毁于蚁穴。"

帝王侧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苍白的唇边笑意渐浓,轻轻地点了头。

守天和白术站在帝王身后。白术的眉头自看见帝王的脸色开始就没有松开过,加上凤盛骆身后那人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理外事的样子,让他更是火大,一张脸能结出霜来。

"主子。"白术低唤了一声,在风城启难耳边说了几句话,见帝王沉默,随即点了头,便飞身离开了。

南宫七眼睛瞟啊瞟,往白术离开的方向瞟了半天。心宁见状也有些好笑,低声问他:"你可是惹了白术大人生气?"

这两人在一起总是特别奇怪,白术一向是冰山,南宫七又跟个火球似的,难得在一起还挺和谐。只是这一年多不见,不知道他们刚刚是不是又吵架了,总之白术的神色是不大好看。

"我惹他做什么?"南宫七不屑地哼了哼,袖子一甩,很正派地站在自家主子身后,底气儿十足地道:"我可没有跟他动手。"

动嘴而已,谁让他那么不经气?

凤盛骆唇角一勾,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还能笑得这样百花齐放的,也只有这妖孽了。看着心宁含了笑意的眼神,他扶额朝帝王道:"风城公子,别的咱们不说,什么时候结个亲家也是可以的。"

风城启难挑眉,难得的没有什么意见,倒像是在仔细考虑。末了,点头道:"可以。"

南宫七的脸绿了,众人都笑了。

魏国道被送回了城主府医治,只有魏掌柜还带着人围着他们。本来是万分气愤和紧张,这群人却自顾自地调笑起来了,竟丝毫没将外面的人放在眼里。见此,魏掌柜当下也是怒极,拿过一旁衙役的刀就朝心宁掷了过去。

心宁是背着他站的,内力没有恢复,自然反应就慢了。还是独孤紫袭眼疾手快,捏住了那刀锋。

帝王和凤盛骆的神色霎时冷了下去,一齐将心宁扯到后面去护着。寒冬似的眼神狠狠地刮过魏掌柜的脸。

"我看,你是嫌站着很累是不是?"凤盛骆眯了眯双眸,往前踏了一步,吓得魏掌柜赶紧退到衙役身后,抓着别人的身子挡在自己前面。

被他抓住的衙役颤颤巍巍地看着走过来的凤盛骆,二话不说便甩开他,退到了一边去。魏掌柜愣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膝盖上就是一阵剧痛,当即便跪了下去。

"啧,虽说天气凉不该让你行此大礼,不过你还是跪着罢,省得碍眼。"凤公子用看蝼蚁的眼神看了他半晌,冷冷地道。

魏掌柜痛极地嚎叫一声,双眼通红地便想扑过来。却不想,刚刚自己掷过去的刀,被人狠狠地刺进了他撑在地上的手掌边一寸。刀身轻晃,寒气扑人。

"本想再多作些用处,可是你的行为太该死。"帝王捂着胸口站在原地,显然刚刚扔那一刀扯裂了伤口。他脸上没有多少颜色,一双眸子里却是滔天之怒:"赐你五马分尸都是便宜你了。守天,将这里的人都处理了,不用留情。至于其他人,我自有定夺。"

"属下遵命!"守天终于松了神色,长剑出鞘。

"哎呀,就等你这一句话了。"南宫七瞬间活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刺眼:"既然风城公子都开口了,我们就不客气了。"

独孤紫袭一甩白绸,拧住魏掌柜的脖子,一拧,瞬间有鲜血迸出,溅出老远。她显然也是忍了许久,此时终于飞身上前,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好几个一旁的衙役。

心宁眼眸猛地睁大,看着那满地的血,脑子里突然一痛,禁不住红了眼。

相府门前,也曾经是这样的鲜血满地。看着魏掌柜的头慢慢地滚落,她心里竟涌上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魏掌柜的脸,突然变成了左天清的。她想闭上眼,却还是死死地看着,脑海里有疯狂的镜头不断闪过,刺得心一阵一阵地痛。

突然,有干燥温热的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心宁一愣,便听见有人低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在说对不起她么?可是,人是他下令斩的,她拦都没拦住,此时再给她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难不成娘亲还能复生么?

...

"只是歌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希望王上不要太过为难她。"

"夫人是爱女心切,倒忘记了当初是谁硬将她送到孤的榻上的么?"

"将左府各房各院的人都点齐了,斩立决!"

...

满地的鲜血,龙辇上他冰冷的表情,以及她离开时,左夫人脸上最后的哀痛神色。此时此刻,突然无比清晰了起来。

"啪!"心宁红着眼睛,突然狠狠地挥手打了面前的人一巴掌。金色的面具落了地,帝王苍白的脸上浮起掌印,幽深的黑眸里,渐渐地盈满了痛苦。

周围都安静了,心宁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眼前再也看不见其他,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彻底地昏在了风城启难的怀里。

"楚儿!"凤盛骆大惊,连忙飞至心宁身边,却见她双眸紧闭,唇边染了艳红。

"主子!"不言赶紧将心宁从帝王怀里抱出来,着急地朝正在收拾最后一个人的独孤紫袭道:"独孤姑娘快回来!带主子走!"

紫袭闻言,一剑刺进那人的心窝,然后飞身回到心宁身边。怔了一会儿,便将她抱起,往马车飞去。

帝王静静地站在原地,怀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慢慢风干,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凤盛骆和南宫七追上了马车,唇边有一丝苦笑。黑色的衣襟上,有自己的血,也有她的,此时被风吹着,倒是凉到了心底。

"主子..."守天皱眉低唤了一声,看着风城启难脸上的伤痕,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高贵如帝王,竟这样生生受了一巴掌。偏生他还不能拦,不能阻,这比拿刀杀了他还难受!他所知道的帝王,什么时候会容忍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有整齐的马蹄声纷沓而至,守天侧头,却见是永清城的守城军到了。此时人群四散,周围全是尸体,只有他们两人还立在这里。

"你们好大的胆子!"领头的人怒喝一声,百名骑兵就将他们重重包围。看这样子,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了。

风城启难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背上的伤口在结痂,撕扯开了的,又继续在凝固,此时随便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不过也庆幸胸腔里的东西已经痛到麻木,背上的反而不痛不痒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快窒息了一般。一想到此生她有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他就像又回到了那空空荡荡的凤鸣宫,手里捏着一封信,眼前尽是无边无际的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