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门帘被掀开,一股冷风直窜进来,看清来人后,孟然忙下跪行礼,“参见相爷!”

七七一个激灵,从床榻上爬坐起来,夏候聆走进来,沉声道,“孟然,你下去。”

“嫂嫂她无心……”孟然急欲想替七七开脱,却被夏候聆冷眼一扫,只好闭上嘴乖乖地退了出去。

七七等着责罚,帐里传来砰砰铛铛的声音,七七看过去,只见夏候聆正在摔东西,椅子脸盆铜镜衣服……能摔得都被他摔了,一地狼籍。

七七有些被吓到,“爷……”

吃醋(8)

闻言夏候聆立刻横来一记恨恨的眼,“还知道我是爷,胳膊肘给爷往外拐?!”

“我没有。”七七不懂夏候聆为什么气成这样,她只是想替淳于羿受罚而已,即便拂了他的面子,但她左右不过是个奴才不是吗?

“没有?”夏候聆直直走到她床榻前,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想攀龙附凤也要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见皇亲国戚就倒贴?”

七七吃疼地摇头,夏候聆兀自道,“听不懂攀龙附凤是什么意思,嗯?若他日德王要你,你会不会跟了他?”

七七不假思索地摇头,“他看不上我。”

果然有这想法……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七七摔在床上,七七捂住脸,嘴角渗出的湿意贴着手心。

“下贱的奴才!我看你还敢不敢再动那样的心思!”夏候聆收回打得发烫的手掌,慢慢握拳,气不可耐地走了出去。

他的心思越来越难捉摸了,七七把脸藏进被褥里,她不是早断了那些妄想吗,为什么要为他的怒气心痛,他从来是她遥不可及的不是吗……

时间如沙漏,又是两年一晃而过。

夏候聆在战事上顺风顺水到极点,北国派出第一将军莫战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夏候聆连夺北国十座大大小小城池,北国送来议和书一概斩对方臣子。

朝廷也曾传来议和圣旨,旨在为免生灵涂炭停止继续发动战争,夏候聆却一把火将圣旨焚毁,其张狂令人发指。

朝廷断了夏候聆的粮饷,夏候聆便夺北国粮食为军粮,占北国物资为士兵军饷,一路攻占北国从未停止。

莫战连吃败仗已经打得有心无力,不停地退回。

所谓侍姬(1)

夏候聆接连又收下两座小城池,现在军队休整的地方北国玉路关竟连打都没打上,对方将领大开城门投诚。

投诚的薛统领大宴大淳军队,七七没去前面侍候,在统领府里穿梭着,拿着夏候聆的衣裳准备去洗,几个路过的士兵叽叫喳喳地讨论着。

“这统领府的菜色可真好。”

“哈哈,女人更好,从京城出来快三年了吧,相国终于肯废除戒色这一条军规,老子今晚终于能开荤了!”

“不知道这北国的姑娘尝起来滋味是不是和咱们大淳不同。”

“你说咱们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啊,还真把北国全部打下来不成?北国也不算小国啊。”

“我觉着吧,相国是不是想北面称王?”

“呸,不懂了吧,相国位高权重,就是直接逼宫夺帝位也不是不可能的,用废这劲上北国来称王?!”

“两年前相国不是在江城城楼上高喊寻仇吗?你说他和北国有啥仇恨呐!”

“得了得了,就凭你们还能猜透上面的意思?”

……

如此云云,士兵的声音渐渐远去。

七七和他们一样不懂这两年来魔化的夏候聆,她不止一次见过北国的战俘被残忍地杀死,每一次绞刑场上都久久回荡着“夏候聆你不得好死”的嚎喊,听得七七心惊胆颤。

她同所有人一样知道夏候聆不是个好人,但她还是担心世上真有因果报应。

走在统领府的后院中,姑娘家嘤嘤的哭声传到七七耳朵里,七七朝假山后面望去,只见一个北国服饰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参天的大榕树下,边哭边将手里的床单卷了卷了打结,发着抖朝树上甩过手中的床单,再将两端打结……

所谓侍姬(2)

七七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她把头钻进去的时候扑上前推倒她,手中的衣裳也因此落了一地。

女子倒在地上,看到一身大淳男式长袍的七七知道自己被人救了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你们大淳没好人,你滚你滚!”

北国服饰大胆夸张,眼前的女子身上仅仅着一件薄纱外衣,里边的短俏的褂裙若隐若现,花容月貌的脸哭得令人生怜。

七七拾起地上的衣裳,道,“你别寻死了。”

“有你么安慰人的吗?”女子索性坐地上撒泼起来,“薛统领那个无胆匪类,自己打不过大淳军队就抓我们献给那些臭男人,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七七只是专注地捡衣裳拍着灰尘,女子见她无害又跳到她面前,“跟你打听个人,你们那个相国大人是不是很老了?是不是很凶残?我去服侍他是不是会被打得半死,听说他是吃人肉喝人血的,还爱圈养男童。”

七七怀里刚捡好的衣服又落到地上,呆滞地注视眼前美貌的女子,心中狠狠一刺,然后摇摇头,淡默地说道,“那是以讹传讹。”

“空穴来风未必不是真啊。”女子撇着娇唇说道,看看七七心生一计,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如你要了我吧,你带我去你房里,不要让薛统领的人找到就行,不然我只有死路一条,你行行好,我一定会好好侍候你的。”

七七被她的大胆言词吓到,忙摇摇头,女子立即像条无尾蛇似地缠到七七身上,丰满的胸紧紧贴着七七手臂,“奴家长得不美吗?你不喜欢我?”

七七脸顿时通红,慌忙推开她,抱起地上的衣裳就跑,又怕她真得会再寻死,说道,“相爷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话毕,七七落荒而逃。

所谓侍姬(3)

洗完晾好夏候聆的衣裳已是深夜,七七回到夏候聆的屋中,冷冰冰的房中没有烛火,大概前面的宴会还没有完。

七七睡在夏候聆卧房的外室方便就近侍候他,洗了把脸,七七坐到桌边,铜镜里模糊地映着她快十九岁的模样,很久以前被采儿一剪子剪短的发已经及腰,清瘦平凡却日渐更加沉默的脸。

快三年了……她跟着夏候聆快三年了……

手指从铜镜上滑过,门骤然被推开,一串银铃般的歌声响随风而入,七七从桌前站起,一个女子扭着水蛇腰舞进屋里,后面跟了三四个士兵簇拥着走路微晃的夏候聆,孟然走在最后,耀武扬威地指挥着,“把相爷扶到内室,月姬,好好服侍爷。”

女子盈盈施礼,笑得格外清脆,“奴家知道。”

哪还有刚才在榕树下寻死觅活的半分影子……

夏候聆醉酒从来不会撒酒疯,若不是身上夹着皂香的酒意,只凭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谁敢说他现在是醉的。

“咦?你不是刚才树下的那个人吗?”女子也认出七七,兴奋地朝她招招手,大眼睛狡黠地一闪,“谢谢你,不然我可枉死了。这么说来,你是相爷的侍从吗?”

女子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堆,然后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人径自开心道,“我刚同相爷去浴池洗了澡呢。”

七七垂在腿侧的手一紧,女子又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颇似亲人相见,“相爷真得是我见过最俊俏的人了,你知道吗?相爷肩背上有伤……太男人了!”

怪不得他身上有皂香味,原来已经到裸裎相见的地步了吗?

作者:我知道催文的心情- -不过我必须积存稿,只有积了存稿才能保证每天都更新是不,我的确没有那么快的更新速度,维持五更左右吧每天,希望大家谅解。

心痛(1)

“月姬,你嘴碎不碎。”夏候聆任由人扶着,目光凝视着月姬和七七相交的手,脸上平静如水。

“我下次再找你说话。”月姬嘻嘻笑着,赶忙走过来从士兵手中扶过夏候聆,“相爷您吃醋啦?月姬心里只有你一个。”

夏候聆邪邪一笑,“当真只有我一个?”

说着夏候聆当众拦腰抱起月姬,月姬身上披的红缎子落到地上,露出雪白的香肩,月姬啊地叫了一声,抱紧夏候聆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相爷你好坏,你不是醉了嘛,还能抱得动奴家!羞不羞呀,还有人呢。”

夏候聆目光一凛,转而看向孟然一等不识相的人,最后落在七七煞白的脸上,“都退下。”

七七麻木地任由孟然把她拉出门外,几个士兵坏心眼地靠在窗边偷听,里边月姬的娇笑声不止,突然又寂静得没任何响动,但只是须臾,娇喘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只是听听就已知晓里边会是怎样一副好风光。

忽然有一双手捂住七七的耳朵,孟然嬉皮笑脸地凑在她面前,手松了松笑道,“咱不听那些乱糟糟的。”

偷听的士兵立刻不满了,集体攻击孟然,“小孟哥,相国不是让你也挑美人来着,你就不去温香软玉一下?咱小孟哥是不是还没尝过那滋味啊,哈哈!”

孟然现在已经完全长开,个子比七七整整高出一颗脑袋,本就生得浓眉大眼两三年下来更是俊朗,听到这话,孟然的脸腾地红了,看看七七又急急地朝他们吼,“我大哥在这你们说什么呢!”

“哈哈哈……还害羞了,你大哥在这又不是你媳妇在这,瞧你急的。”士兵们看孟然真急了,打趣两句连忙闪人。

心痛(2)

等他们走后,孟然挠了挠头,解释道,“你别听他们,我可没那歪心思,我就想打好仗。”

七七替他整了整胸前的衣服,“我知道,孟昭看到你今日的成就肯定很安慰。”

孟然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不自在地问道,“嫂子,你还想着大哥呢?”

七七没有说话,孟然一时也无语,一旦安静下来,屋里边浓重的呻吟喘息声格外清晰地传出来,孟然别扭地道别匆匆跑了。

七七僵直地立在原地,月悬高空皎洁明亮,夜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裳,耳边充斥着娇滴滴的吟哦声,眼泪毫无预警地掉落下来。

泪水沾湿整张脸的时候,七七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从来不曾死掉,像钻进一个牛角尖任它拼命折磨着自己……

七七一路狂奔出统领府,不期然地撞上一堵肉墙,七七忙退开一步低着头抹眼泪。

“怎么我每次见你都是莽莽撞撞的。”语气凉薄,声音是不谐条的柔和温暖,淳于羿懒洋洋地端详着眼泪婆娑的七七。

七七吸着鼻子行礼,“王爷要出门?”

“出去走走。”淳于羿转身朝府门外走去,半晌回过头望着一动不动的七七,“你也跟上。”

两人各怀心事地并肩走在空旷的街上,一路安静无话,夜里的街稀少有人烟,只偶尔有值夜的士兵队伍巡逻走过,远远望去,高不可攀的城楼上火把根根亮起,绣着“夏候”二字的旗帜随风飘扬,取缔了玉路关原有的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尖锐声唤醒了沉浸在思绪里的七七,她转头看向淳于羿,见他正眺望城楼,不禁问道,“闷吗?”

王爷对包子的偏见

她想问他这样无功无劳地在军中一呆快三年,永远被夏候聆压制着,不闷吗?

或许是淳于羿正与她想到一处,他很自然地回答道,“成大事者必须忍耐得住。”

七七不解,王爷还不够大吗,还有什么大事要成?

街口一处为夜晚巡逻士兵准备的夜宵摊还亮着灯笼,馒头笼子一格叠着一格直冒着香喷喷的烟气,淳于羿走了过去,点了些吃食便在露天旧桌旁坐下。

七七在淳于羿的示意下也坐上桌,摊主很利索地将吃点端上来,七七掰着包子皮无心地吃着,忽然听淳于羿说道,“这包子怎么有股味?”

正要喊摊主却被七七拦了下来,“你对包子有偏见。”

淳于羿低眉看着自己手掌上的小手,不明所已得拧眉,七七忙抽回手,咬着唇道,“这不是馊包子。”

淳于羿轻笑一声,“你在讽刺本王养尊处优,吃不得这糟糠之物硬说包子是馊的?”

七七不敢接话,低着头啃包子,淳于羿也只好作罢,拿起包子掰开一块往嘴里塞,若有所思道,“本王小时候在江南也常吃包子。”

听到江南二字,七七的手一颤,包子屑落到桌上,七七纳纳地问道,“江南好吗?”

“那里是人间仙境。”淳于羿像是想到什么,带着面具的脸有一丝松动。

人间仙境吗……

忽然见一匹马朝他们这里直冲过来,马上穿着大淳盔甲的士兵着急地朝七七吼,“原来你在这啊,相爷找你都找急了,啊……王爷也在。”

士兵急得几乎是滚落下马,跪下请安,“禀王爷,相爷遇刺,请你们速速回统领府。”

七七手中的半只包子落了下去。

月姬之死(1)

七七和淳于羿回到统领府的时候,夏候聆正站在卧房内室里大发雷霆,薛统领被反绑着跪在地上,两排士兵在里边站得笔直,地上到处是被扔倒的桌椅。

七七跟在淳于羿身后刚迈进内室,一只花瓶突然飞过来,擦过七七的手臂打在门棂上,落地粉碎。

“死奴才,去哪鬼混了?!”夏候聆手抚着胸口咳了一声,阴沉的目光却看向淳于羿。

七七不声不响地走上前扶住夏候聆往床边走,快三年的侍候她早学会洞悉他第一时间想要什么……

夏候聆倚坐在床沿,朝下边挥了挥手,“都下去,薛统领,这次的刺杀你最好三天之内给本官一个解释,否则别怪本官无情。”

众人昏厥,刚才为了找个侍从恨不得把整个玉城关都翻过来,现在就罢事了?!

夏候聆看向淳于羿,淳于羿扫了一眼他胸前伤口的地方,眉轻轻一挑,抱着双臂走了出去,淳于羿一走,一屋子的人立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大半夜不在房里侍候跑什么?”夏候聆开始秋后算账。

“您让我退下的。”七七不卑不亢地回道,眼睛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四处乱瞄。

“找什么?”夏候聆不满地瞪她一眼,意外地看到一双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

“月姬……姑娘呢?”起先不是月姬在屋里侍候吗,怎么突然遇刺人就没了?

“死了。”夏候聆毫不在意地说道,修长的手掌托起她的脸,“哭过了?”

为淳于羿哭的?

七七却仍震惊在他前一句话中,“死了?”

月姬之死(2)

夏候聆略有深意地笑笑,“玉路关民富兵强,却连打都没打就向本官投诚,又赐美酒美人,难道不蹊跷吗?”

七七不明白这和月姬有什么关系,夏候聆指指床内侧,“上来给我捶捶肩。”

“爷……”七七凝视床,上面是月姬和他一起睡过的。

“褥子换过了,本官还嫌死人晦气。”夏候聆以为她嫌这个,伸出手要拉她扯动得胸前的伤口撕裂般得疼,迁怒道,“还不上来。”

七七只好脱鞋爬上床,边捶肩边聆听他继续说话,“前面一次战役过去,北国第一将军莫战便销声匿迹,我的探子都查不出来,如果我是莫战,我也会这一招,假意投诚让出一座城池,到时再调遣大军与玉路关内里应外合,将我们一往打尽。”

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接受投诚?七七想,也许他早已想到更好的办法。

“想要真正的瓮中捉鳖,最万无一失的办法就是先行刺我,然后打尽群龙无首的军队。”夏候聆有些好笑自己为什么对个奴才分析说明这些。

回头见她仍是一脸困惑抓不住要旨的样子,夏候聆又道,“我早猜到他们有此一招,有个北国的枕边人,关键时刻不是能当我的替死鬼吗?”

所以说,他早就主宰了整盘棋局,月姬只是个替死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肩上的拳头顿住,七七惊恐地盯着夏候聆,声音凄惋苍凉,“她是个人。”

月姬自己寻死没有死成,却稀里糊涂给自己爱慕的人当了替死鬼,她是条活生生会哭会笑会唱歌的生命啊。

夏候聆一生见惯生生死死,很是无所谓,转过身子面对七七,拍拍她的脸,“怎么,怕爷也把你推出去当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