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家住在A市,我爸跟我表叔多年不见了,我来C市出差,我爸让我来看看我表叔。”

“老甘已经死了有一年了。”

“啊?他怎么死的?我们怎么不知道消息?”

“他好像是当年烧坏了肺,本来肺就不好,岁数大了身体就更差了,我们听说他病重之后打电话给侄子,他侄子把他送去了医院,不到一个星期就听说人没了,这房子他侄子继承了,一直出租给别人住。”

“不对啊,我听我爸的一个朋友说,前几天还在公园看见我叔了。”

“你朋友看见的不是老甘,是老武,他也是烧伤过的,也是一个人,租了老甘的房子,我们都说他冷眼一看像老甘,连穿得衣裳都差不多。”

“哦…那这里现在还住着人吗?”

“我有几天没看见老武了。”

“哦,那你有我表叔的侄子的电话吗?我爸也说让我看看他们。”

“你等等,我给你找一找。”老太太进了屋,没多大一会儿拿着个电话号码簿出来了,“就是这个号码…”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把电话号念了出来,郑铎道了谢,急急地走了。

“喂?是房东吗?我是老武的侄子啊,我叔身体不是很好,我来看看他,可怎么也敲不开门,邻居说他几天没出门了,我担心他会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来给开一下门?”

举凡房东租房给病弱老人,必然是极畏惧听见人说几天没有出门这样的话的,更不用说甘房东本身有一个在这房间里病重后来死在医院的叔叔,郑铎只在楼下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看见一辆路宝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矮胖男人。

“你是房东吗?”

矮胖男人看了他一眼,“你是老武的家里人?叫我甘师傅就行了。”

“是啊。”

“我本来就不愿意租房给老年人,出了事不好处理,可是当初来租房的那位大姐嘴甜得很,说她每天都会来看她爸,谁知道租完房子,我听邻居说只有老武一个人进出,这算怎么回事啊…”

“我姐最近家里有点事。”

“有事也不能放着老人不管啊,瞧她一脸憨厚的样子…没想到这么不孝。”

“是,是,你说的是,这不是她托我来看看我叔吗?”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上了楼,找这位房东租房的“大姐”显然是侯露露,她比郑铎还要小一岁呢,可却被看起来有四十岁的甘师傅称为大姐,听得出她变了很多,甘师傅开了门,却被吓了一跳。

这间房子收拾得太干净了,根本不像六十几岁的独居病弱老人的房间,床单被罩都是荷叶边小碎花的,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明星照。

“咦,这个是那位大姐的女儿吗?长得挺像的啊。”

“不是,这是我姐没发胖时候的照片。”郑铎看见照片也颇有些感慨。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房东说道,“这些东西也都是你姐选的吧,这哪是跟老年人用的啊。”

“这都是她用旧的。”郑铎笑道。他在房间里摸了摸,表面上看起来很“干净”的家具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手摸上去会有明显的手指印子,他悄悄碰了一下手机,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喂?叔啊…你怎么才接电话,吓死我了,哦,你在我三叔家里啊?要呆几天?明天就回来吗?嗯…取什么东西?行,我找找看…是啊,我找房东开得门…嗯…”

房东看见他在打电话笑了,“你看你,白担心了吧…”

“是啊。”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你走的时候锁好门。”

“行,行。”房东四下看看,本来这家就没什么自己的东西,连面像样的镜子都没有,家具都是自己原来的,一个老头有什么东西可值得一个穿着像郑铎这么体面的人可偷的,做贼也没有这么麻烦找人开门的,他关上门很轻松地哼着歌走了。

郑铎见他走了,立刻将门反锁,开始检查起这间一厅一卧一卫一厨大约四十五平米的房间,确实除了与老武年龄不搭的床上用品没有什么私人的东西,厨房的垃圾筒里全都是各种速食的包装,衣柜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老年人才会穿的衣服跟几顶帽子,他掀开了席梦思床垫,却大有收获。

床垫下面满满的都是照片跟剪报,照片的主角是陆谨、薛雯雨和壮壮一家三口,照片里的薛雯雨脸全部被人挖了下来,换上侯露露没发胖之前的照片,剪报上只有豆腐块大小的文字,跟陆谨模糊不清背影,后来更多的是壮壮的照片,照片里的壮壮在公园里玩耍,奔跑,看得出来,侯露露很喜欢壮壮…

郑铎拿起一张照片,照片是张全家福,陆谨穿着军装抱着两岁的壮壮,旁边本应该跟他坐在一起的薛雯雨,被换成了侯露露…

117

嘉木语录:有时候我们拼命向别人展示的,恰好是我们真正缺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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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木一张一张的翻看着照片,眉头越皱越紧,侯露露的精神状况比抑郁症之类的病症要严重得多,“她在精神病院住了多久的院?”

“我查了一下C市的纪录,不算久,用的药物也只是抗抑郁类的药物。”郑铎也是一筹莫展,“你查她父母的那条线,查得怎么样了?”

“她家里的座机已经停机了,之前留下的手机号码也已经是空号了,她原来在文工团的时候有几个好姐妹,后来她离开之后,完全跟这些人断了联系。”林嘉木把照片翻了个个,背面写着时间、日期、拍摄地点,看来她监视陆家不是一两天了,多数是一些明显是摆拍的全家福,“这些照片的来源是哪里?”

“我用识图软件搜索过,有一两张是薛雯雨的空间和微博泄露的,大部分是陆老太太的空间泄露的,她退休寂寞,晒孙子、晒儿子是她的主要消谴,她只注意到了不要泄露儿子的工作地点和身份,家庭照却不避讳,她的空间虽然是有权限的人才能进入,但是稍有电脑常识的人就能破解。”

“我查一下她访问过空间的IP地址。”林嘉木的手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着,陆老太太的交际圈子很广却也很窄,多半是同一阶层的有闲退休女高干,有得级别比陆家高,有些级别比陆家低,到了退休的年龄了,也都开始接触网络,平时生活中有保密意识,在网络世界却懂得不多,以为设置了空间权限,就真得只有朋友和亲人才能看见自己PO上网的照片,林嘉木稍一搜索,就有一连串的互晒照片,多数是晒孙子、孙女、宠物,再有就是晒自己锻练之类的照片,有访问过她的空间,却没有互动的IP有二十几个之多,有些明显是海外代理,林嘉木找到了两个来自侯露露家乡的IP,通过IP,查到了QQ号码。

这个号码昨天还是活跃的,林嘉木破解了这个号码的空间,果然是侯露露的空间,她的空间更有趣,所有的照片都是她未发胖之前的,各种艺术照跟演出照,还有很多晒“儿子”的照片,多半是说自己的“幸福生活”的,军婚很寂寞,一年到头看不见丈夫,幸好有儿子在身边,给儿子买了衣服,给儿子买了裤子,还有一些儿子的小趣闻,还有一些是晒礼物,多数是一些名牌,她的好友很多,都叫她漂亮军嫂,她最新一条状态是:带着儿子去看老公啦!嘘!不要问我去哪里哦。

下面的评论里是一片的祝福和赞美声。

林嘉木叹了口气,侯露露在网络上构建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嫁给了陆谨,过着高干少奶奶的生活,虽然军婚寂寞,很久见不到老公,可还有一个儿子相伴。

她往前翻空间的信息,发现这个空间是在薛雯雨跟陆谨订婚之后开通的,第一条就是我订婚了!然后是晒钻戒的照片,她写自己历经辛苦,终于得到了婆家的人认可,成为了“他”的未婚妻…

后面就是隔几天发一次的“幸福状态”,结婚的时候她发的照片是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可是身为丈夫的男人,却从没有露过面。

侯露露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进了文工团以后也是团里的明星演员,除了爱美一些,并不是那些轻浮虚荣只想在黄金年龄嫁个金龟婿的媚俗女人,可她遇见了陆谨,整个人生却发生了逆转,在别人眼里的珍珠,在陆家人眼里却是粪土,她所有的自尊都被踩在脚底,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却怎么样也抓不住,最后陆谨都离她而去,如果她自己省悟过来,把陆谨这一篇翻过去,她一样会有精彩的人生,可是偏偏不是每个人都能醒过来的,她在网络空间里煅造了自己的水晶玻璃屋,在这个玻璃屋里,她还是那个珍珠,她得到了所有的幸福…

郑铎从林嘉木手里拿过鼠标,点开一个月前的一个留言:“我觉得这个空间是假的,除了孩子的照片没有任何一张大人的照片,什么最美军嫂,骗子吧。”

本来这应该是条不被人注意的留言,可是在几个小时之后,有人回复了这个人,一开始就是破口大骂,然后有十几个粉丝也跟着骂了起来,那个人也认真了起来,一一列举证据,比如说错了孩子衣服的品牌,孩子穿的衣服明显与当地的季节不符,说错了育儿常识,别人拿照片里出现过的品牌婴儿用品问她多少钱买的,她答得不对之类的,虽然这个人被粉丝骂跑了,可显然侯露露因为这件事,受到了更大的刺激,连发了几条内容诡异的状态。

她的水晶玻璃屋,因为这件事,出现了裂痕…

就在郑铎和林嘉木在一起看这条状态的时候,侯露露竟然更新了空间照片,照片上是发胖之后的她,抱着壮壮坐在一个餐厅的合影,“生完孩子之后发胖了不少,很讨厌现在的自己,不过看见孩子健健康康的,也就觉得值得了,因为怕你们不喜欢现在胖胖的我,所以没有发和儿子的合影,放这张照片出来,坚定自己减肥的决心吧!从今天开始记录自己减肥的历程。”

显然她的好友也被“发胖”的她吓到了,几个人发了好几条回复,都是说原来她为了生孩子牺牲这么大,还有劝她减肥的,不过大部分的回复都是正面的。

林嘉木和郑铎查看照片的信息,拍照的时间是两个小时之前,地点是C市,从餐厅的餐巾来看,饭店叫胖大王…

两个人赶到胖大王的时候,侯露露已经不在了。

“这个人…”值班经理看着照片皱了皱眉头,“她确实来过,还带了一个小孩,看她的样子是要赶火车,小孩子不乖,一直哭着找奶奶、找阿姨、找妈妈…我们好几个顾客投诉过她太吵。”

“赶火车?你知道她要去哪儿吗?”

“我们店对面就是一家火车票代售点,她跟别人打电话说她买了车票要回家,说得很大声,孩子又一直哭…走的时候还落下了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从收银台下面拿出一个袋子,“我看了一下,应该是孩子的衣服。”

郑铎打开袋子,果然里面是壮壮被拐走时穿的衣服,“那孩子现在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经理看了他一眼,“你是警察吧?我当时也想报警…那孩子跟她真不亲…”

郑铎冷哼了一声,“那孩子是她拐的。”

“啊?真是拐卖的啊…我看她不像是…”他一边说一边往经理室去,“你等着我调监控。”

监控里的壮壮被换上了牛仔裤和厚厚的长棉服,最近虽然有冷锋过境,这一身打扮也太严实了些,不舒服加上对陌生人的恐惧,让壮壮一直在哭泣状态,侯露露对他并不怎么理睬,只是不停地在刷着手机跟别人讲着电话。

后来经理过去干涉,她才抱着壮壮哄了哄,又给他拿了吃的,壮壮终究还小,有了吃的安静多了。

餐厅外面的摄像头显示,她确实是从火车票代售点出来的。

林嘉木和郑铎到了代售点,找到了她的目的地,一看见地址,郑铎就皱起了眉头,“她要去找陆谨。”

“什么?”

他拉着林嘉木上了车,“陆谨原来是在这里工作,现在应该不在了。”

“那…”

“知道了目的地,也知道了车次,以后的事就跟咱们无关了。”郑铎长长出了一口气,拿起了手机,放下手机的时候,像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两个小时之后,薛雯雨发来一条彩信,她抱着壮壮向镜头挥手,下面紧跟着十个字:“谢谢,我原谅你了。对不起。”

郑铎删掉了短信,也删掉了薛雯雨的联系方式,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

“呃?”

“薛家如此有势力,你为什么当年没有向薛家求助。”

郑家母女的车祸之后,郑琳意识还很清醒,她清楚得记得肇事司机下车查看过她们母女,发现她母亲死了之后,这才吓得掉头就跑,后来交警队拿来的肇事司机照片,明显不是那个人,可是交警队的人却说她是因为当时受得刺激太大,所以才没能认清司机,不肯采信她的证言。

郑铎苦笑,“我跟妹妹通完电话,知道了事有蹊跷,第一件事就是找薛雯雨跟薛将军,我本来以为他们会帮我,替我母亲昭雪,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非常时期,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当时薛将军正要调职提拨,听说跟政敌咬得很紧,他不肯横生枝节…最后我找到了校领导,校领导让我自己找证据,找到了证据他们会跟当地联络,就是因为对这些人抱有希望,我才整整耽误了四天的时间,当我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刚要买票回家调查事情的真相,替我母亲办丧事,照顾我妹妹,就接到了电话,我妹妹跳楼了,所谓的正义,当时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抓到了尚大少又怎么样?交通肇事罪的最高量刑是七年,就算他进了监狱,减刑、假释,关不了多久就会出来,我只想让他以命抵命,于是我找到了薛雯雨,跟她提出了分手,她是知道我的,她知道失去了所有亲人,回A市就是要杀人见血,拼命的想要阻止我,可是那个时候我除了报仇再没有别的心思,跟她大吵一架分了手。”他抬头看着林嘉木的眼睛,“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命抵命…杀了人,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了…”

林嘉木没说什么,只是踮起脚尖,搂住了他…许多伤,不是看起来皮肉完好就不存在了的,郑铎这些年没有说过这些事,不代表这些事没有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底,侯露露也好,他也好,薛雯雨也好,甚至只有名字的陆谨,都有一部分的青春跟感情,埋藏在那里。

118

嘉木语录:没有人在长长的一生里,永远正确。

薛雯雨放下手机,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丈夫,抱着儿子的手指几乎要掐进孩子的皮肉里,“你终于还是出现了。”陆谨本来就没有在执行什么任务,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赋闲在家,这也是为什么陆家投鼠忌器,宁可失去孙子,也不想让侯露露浮出水面,让本来处境就微妙的儿子雪上加霜。

“你还是坚持要离婚?”

“我说过,你在外面怎么样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我都可以忍,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你要爱惜羽毛,不要香的臭的什么人都往床上拉,二是屁股要擦干净,别把事情闹开了让大家难看。你自己想,这两条你哪一条做到了?”

陆谨向后一仰,倒在沙发上,“你现在不是军职,只是普通的医生,跟我离婚了,你们薛家就彻底摘干净了,你现在果然是你爸爸的好女儿,现在想想,不会是连壮壮被拐走,都是你们家搞出来的吧。”

“陆长风!你特么的不是人!”薛雯雨怒骂道,她这样的淑女,这辈子都没想像过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嘴里骂出来,可是有些时候,不骂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愤怒,“你自己玩女人玩到了间谍头上,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连累两家老人跟着你一起丢尽颜面,让我受尽耻笑…”

“耻笑?呵,我娶了一个替别人怀过孩子,流过产的女人,更让人耻笑!谁不知道我们陆家为了跟你们薛家结盟,娶了个不清白的儿媳妇!”

下方回忆

薛雯雨没想到她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就这样被陆谨当面说了出来,当年她跟郑铎吵架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没想到本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分享的惊喜,竟然变成了激烈的争吵,郑铎失去了母亲和妹妹,想要的已经不是司法或者是别人眼里的正义,他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要得只是血债血偿,她不知道自己说出自己怀孕之后,是能换来他的理智还是得到更无情的答案,郑铎走了以后她又追了出去,摔倒在自家的楼梯上,保姆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见红了。

“雯雯…这一胎,你是要保,还是要流?”负责接诊她的大夫是她的大学同学。

她摇了摇头,“不保。”

“雯雯,你别犯傻了,你跟郑铎是真心相爱的,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难免一时想不通,如果知道了你怀孕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还是摇头。

她的同学抢过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电话,找到了郑铎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之后,却被挂断了。

薛雯雨本来是略带着三分期望地看着电话,电话挂断的一刻,她彻底心死了。

做完手术之后,她父亲赶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我们薛家没有你这样作风败坏不知检点的女儿!”

本来军队高层的圈子就小,她未婚怀孕流产又跟男朋友分手的事,没过多久大家就全都知道了,虽然是21世纪,离婚啊,婚前同居啊这类的行为都屡见不鲜,但是在保守的高干圈子里,做是可以做的,但是她这样在自己工作的医院流产,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却是少有。

薛将军本来是极看好郑铎的,郑家出了事,他明面上说不管,暗地里也关照过了校领导,郑铎拿回来证据,他就准备光明正大的管,帮助亲家讨回公道,可没有想到女儿怀孕了,不跟家里商量就决定不保胎去做流产,他恨郑铎鲁直也恨女儿太傻,真得对女儿和郑铎放手了,薛雯雨在医院里丢尽了人,也没办法再住在家里,打了转业报告,到了地方医院工作,也搬出了家里。

如果不是后来薛雯雨的妈妈一直从中劝导,用了两年的水磨工夫在倔强薛将军面前说女儿的好话,又劝同样倔强的女儿低头服软,更暗中做陆家的工作,陆谨去追薛雯雨,让两个人订婚,这才让薛将军重新接受了女儿,也接受了和陆家的亲事,薛将军跟薛雯雨,真会形同陌路。

回忆结束

整件事在陆家和薛家,甚至是整个圈子,都是大家心知肚明,没人会公开提及的事,陆谨当面这么说,已经是打算撕破脸了。

“随便你怎么说。”薛雯雨站了起来,人真得心死了之后,真会百毒不侵。

“随便?那好,薛雯雨我问你,壮壮是我的儿子,还是郑铎的儿子。”

薛雯雨抱起孩子,回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我宁愿他不是你的儿子。”

“他既然是我陆家的骨肉,你就休想把他带走!”

“哦?”

“小宋!小宋!”陆谨大声地喊着。

宋峰出现在了客厅外,陆家的老两口并不在家,陆谨和薛雯雨本来就是要吵架,家里其他人早就避了出去,宋峰来得也比平时要慢一些,“您有什么事吗?”

“你把壮壮给我抢回来!”

宋峰笑了,“您真会说笑,薛大夫只是要带孩子回娘家,我怎么能阻止呢。”

陆谨脸色变了变,“你果然是薛家的人。”

“您实在太会说笑了,我是国家派来的警卫员,怎么能随意的说是谁的人呢?您身体不好,陆司令和张主任也希望您在家里养好身体,您说是吗?”

薛雯雨把壮壮交给了宋峰,“你不知道吧,宋峰是侯露露的初恋,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直到侯露露去了文工团,宋峰却因为发育的时候身体没有抽高长个,失去了机会,两个人这才渐行渐远,你对侯露露干过些什么,不用我说吧?她本来只是抑郁,可你怕她再给你找麻烦,耽误你的仕途,买通了医生,给她开了别的药,让她病上加病,她父母感觉不对劲儿,这才把她带回了老家,我们订婚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很多,可是你又买通了心理医生,让她在空间里描绘自己嫁给你以后的生活,让她沉迷于幻想不可自拨,陆谨,你做事太绝!就没有想过,那怕是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吗?”侯露露的那些照片,一开始根本是陆谨给她的,他还以“同情者”的名义,经常拿薛雯雨和陆谨的幸福生活刺激她,让她疯得更厉害,后来宋峰得到了他的信任,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宋峰,薛雯雨是在无意间查到宋峰的来历的,也顺利把本来仇视他们俩个的宋峰,转换到了自己的阵营…

“是你!壮壮真是你弄丢的!你好会演!”

“现在身败名裂,丢尽颜面的人是谁?”薛雯雨挑了挑眉,“你爸爸为了保你的命,已经打了离休报告,你的去处也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好聚好散,互不牵连。”

爱情是什么?是瞬间被点燃的火焰?是在冰冷世界的相互取暖?是荷尔蒙激增之下无法抑制的激/情?还是…

嘉木不知道…她只知道抱紧这个男人,听他在耳边小声说着话,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点燃烈焰,忘记一切技巧,忘记所有的经验,只全身心的回归本初,将自己毫无保留的敞开奉献给这个男人,她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在漆黑的暗夜里闪着光,那眼眸里只有她,好像她是这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东西…当高/潮来临时她紧紧咬住男人的肩膀,不让自己因为尖叫而失尽颜面。

郑铎拨开她汗湿的头发,用被子将两个人盖住,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你知道多久了?”

“看见侯露露的照片时就知道了。”

“我欠她的。”

“她…”

“她流产过。”郑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一年,他整整失去了三个亲人,他的母亲、妹妹、孩子,母亲死于意外,妹妹抛弃了自己的生命也抛弃了他,薛雯雨则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刘警在第二年,告诉了我。”

“如果让你选,你会怎么办?”

郑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怎么办?找到证据,让法律解决一切?如果是别人寻求他的建议,他一定会这么劝他这么做,可是事情轮到了自己,他真不知道要做何选择,现在的他都不知如何选,更何况当年血气方刚的自己?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才一直对薛雯雨有愧疚,是他扰乱了她的生命。

林嘉木叹了一口气,判决结束的时候,她听着审判长把刑期定格在了五年,把赔偿金额定在一百二十万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郑铎,他依旧一言不发,迈着军人的步伐离开,穿着的却是一身黑色的便装。

曾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父亲身体不好早早就下岗了,靠母亲替人缝纫过活,事情出了之后,老两口除了哭什么话都说不出,判决和赔偿金额确定下来的时候,他们俩个却出奇的平静,第二天林嘉木听说赔偿到位时,并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郑铎竟然平静地接受了那笔钱。

她查了差不多一周左右的时间,查到了曾家老两口把原来住的房子卖了,买了一间一百多平的价值四十几万的新房(当时房价还没有贵得离谱),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曾豪在监狱里待遇也不错,并没有遇到一般新人会遇到的刁难,当所有线索汇集到了一起,一个叫尚云龙的人,浮出了水面。

尚家一开始是做名车代理生意的,后来又开了A市第一家房屋买卖中介,十年前尚云龙十八岁的时候就开了一辆保时捷招摇过市,他和曾豪是同学,曾豪跟他的关系不错,毕业后凭借他的关系,进了尚家开办房地产中介公司,做得风生水起,尚云龙在事发之后就离开了A市,审判之后才回来,可一直没有露面。

林嘉木守在尚家的别墅外三天,这才在凌晨看见他偷偷溜出自家的别墅,虽然是晚上,露灯下他脸颊上的疤依旧明显得刺眼,就是他…

她感觉自己的背后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转过身,只见在不远路的路灯后面,郑铎站立如松…

作者有话要说:薛雯雨流产过这件事在最初的设定里就存在,我却犹豫再三不知道读者会是什么反应,不过管他呢,故事就是这样的,郑铎不完美,他也有他渣的一面。

119

她发现郑铎的时候,郑铎也发现了她,他深深地看了嘉木一眼,嘉木发现自己僵住了,从小她的父母就不在身边,虽然有外祖父母娇宠,嘉木还是比同龄的孩子成熟很多,也更加的大胆,可那一天晚上,嘉木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一种真正的恐惧,一股寒意从她的脊柱一直延伸到脚趾和头皮,她的牙紧紧咬在一起,手心里一直冒着冷寒,一直到一股冷风吹过,这才有了行动的力气,她看向郑铎站立的地方,他已经不在了。

所里有一位老律师是上过战场的,退伍之后被分配到了司法局,自学了法律,闲来无事的时候在办公室讲古,他说同样是当兵的,没有上过战场的士兵,就像是没有开刃的剑,看见来光鲜,实则没有杀气,相反,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身上的杀气能止小儿夜啼,让狂犬退步,嘉木本来以为他是在讲故事,可是现在她信了,这个叫郑铎的男人,是见过血的。

联想到他那个只有番号的部队和被涂黑的履历,嘉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因为一时好奇,扰进了不干扰进的浑水里。

她回到了车里,发动了车子却鬼使神差地往海边酒吧街驶了过去,尚云龙憋了这么久,半夜里出来,想来不是只想散散心而已,她先期的背景资料里,A市的飚车族经常出没于酒吧街里一个叫Fast Furious的酒吧,尚云龙十有j□j就在那里。

酒吧街的车位很难找,她把车停在有些距离的收费停车场,走进酒吧汹涌的人群,果然在挂着水晶珠帘的单间里,隐约看见了尚云龙的影子,他坐在卡坐里搂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和几个同样搂着漂亮姑娘的同龄人一起聊天,时不时的还爆发出笑声。

她随意要了一瓶淡啤酒,在人群中寻找着郑铎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他。

“嗨。”

郑铎看了她一眼,“是你。”林嘉木在女生里算是高佻的,在他面前却显得有些矮,脸上化着淡妆,胳膊瘦得像是芦柴棒一般,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眼睛却特别的晶亮有神,像是藏着一团火。

“是啊…你姓郑是吧?”

“嗯。”

“能聊聊吗?”

“不能。”

“那我能给你买瓶酒吗?”

郑铎干脆闭紧了嘴,不理她了。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林嘉木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大声地喊着,“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也要想想你妈妈和你妹妹,她们…”

郑铎一抬胳膊,把她推搡到墙边,胳膊支在墙上,把她困在墙与自己之间,“你理解什么?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觉得你能理解全人类的感情!”

林嘉木傻住了,她抬起头却只能看见这个男人的下巴和喉结的影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我也知道有时候司法不一定正义,可是…”

“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那就干脆别说。”郑铎后退了一步,放开了她,“你走吧。”

“你逃不掉的。”

郑铎挑了挑眉,虽然林嘉木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屑。

“他不值得,他不值得你以命换命。”

“呵。”郑铎冷笑了一声。

“你难道希望最后人们记住你的,是你杀了人,千里奔逃,最后死在别人的枪口下?让你母亲和你妹妹再没人牵挂祭奠?”

“我不信鬼神,我也不信阴司报应,我信快意恩仇,以命抵命。”

“如果我能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呢?”

“应有的?”郑铎又笑了,“大律师,我问你交通肇事罪最重量刑是多少年?”

林嘉木咬了咬嘴唇,单以交通肇事罪来量刑,曾豪已经是死亡一人伤一人的最高量刑了,不过五年罢了,如果在监狱里表现得好,三年多就能出来,也就是说,就算没人顶罪,尚云龙也顶多坐三年多的牢,再加上他家里有钱,这三年多在监狱里面过得会是顶级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