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便迎着滚滚天雷带着妖女去搭那脱凡阶的天梯,她倒要看看,她脚踩罪孽飞升,这天道到底要允是不允!

可她却在斩杀了姜啸头颅后,不敢去触碰他死去的尸身,待他重新活过来,对战时她每每对上姜啸心如死灰的脸,竟也下不去手。

即便她感觉到姜啸一次一次的朝着她的剑下凑,他一心求死,可她却屡次迟疑!

她从未如此心慈手软,机关算尽,连天道都被她算计在内,她却没有算到她自己竟会迟疑不忍。

欲劫破去,她懂了何为爱,却在最不该懂的时候。

姜啸不死,罪孽无法肃清,这天下容不得他,这仇怨横亘在她心中三千年,确实该结束了!

一道天雷裹挟着摄人心魂的圆弧紫电自天边滚滚而来,时机已经到了,她不能再犹豫。

就在天雷劈在结界之上的那一刻,岑蓝长剑贯穿姜啸腰腹命门,可惊呼出声的却是那妖女。

她的腹部命门也被捅穿了,是一截血淋淋的臂骨,来自她的身后,来自她的血亲,她的儿子。

岑蓝震惊地看向姜啸,片刻的迟疑,天雷已至,她顾不得什么,连忙飞身向上,祭出法器抵抗。

而那妖女却慢慢回头,震惊得一双美目被血色侵染。

“为什么……儿……”

“我不是你儿子,”姜啸说,“我从不愿我的骨血是用他人的凝聚而成。”

“哈哈哈哈,”妖女凄厉地笑起来,“你被那女修迷了心智!她都是骗你的,你不是知道了吗?!”

“她恨我抢她的未婚夫,恨我杀了她全家,所以才折辱你至此,你不是都想起来了,你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不愿意你也是我儿子,是凤冥妖族,就应作孽杀孽而活,你是被她故意养傻了,你以为她不想杀你吗?她容你活到现在,不过要引出我,不过是要取你妖骨诛杀我!你傻了吗!”

她被姜啸的臂骨钉在地上,半点动不得,只能歇斯底里地对着姜啸咆哮。

可姜啸却只是冷冷地垂眸,用一种十分悲悯的,同岑蓝看着他的眼神差不多的眼神,看着妖女。

“我曾经想过要找我父母,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应该是有苦衷,才会把我扔下,”姜啸抬头,看着满天的雷光,和雷光中艰难抵抗,却还不忘划下一道道赤金的符阵,去维护天雷之下和妖邪苦苦作战的众人的岑蓝。

姜啸说,“其实我最想找的,是那个把我圈在山上的女人。”

“我想问她,她是不是恨我,才会那么对我,”姜啸反复呢喃,“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恨我……”

他又低头看向试图拔出妖骨的妖女,“我现在都知道了,我父母是谁,她又为什么恨我。”

他说,“可我宁愿我死在最初,或者从来都没有被生出来过,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被骗一辈子。”

“现在她不愿意骗我了。”姜啸说,“我怎么办呢?”

“你傻了!”妖女的声音凄绝至极,她畏惧漫天雷光,她预感这一次自己逃不了了!

可她不甘心,凭什么!

明明她是不死不灭的――

“你这孽障!你到底为什么这样!”

姜啸仰起头,背后的双翅绽开,燃烧起了刺目的红光,他伸手提起了尖叫不断的妖女,猛地迎着雷劫飞去。

漫天的雷光中,姜啸的声音如同魔咒般灌入妖女的耳朵,“你抬眼看看,她乃是当世仙门老祖,功法超绝功德厚重,她忧众生而忧,苦众生之苦,纵使境遇凄绝心有怨怼,却不曾忘却初心,邪魔入道,都不曾行差踏错。”

姜啸吸取妖女命门处的鲜血,令自己的羽翅绽放出更加妖艳的红光,飞过雷劫,在天梯的缺口处停下,回头最后看了岑蓝一眼。

他说,“她本就该是天神,而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又算什么东西……”

他将巨大的羽翅无限地朝着前方拉伸,以自己和妖女的身躯,将缺失的那一阶天梯搭成。

霎时间雷鸣电闪止息,劫云暂时停滞,岑蓝被一朵幽云托着,来到了搭好的脱凡阶之上。

通往无尽之处的阶梯蔓延到神秘的未知处,那通往天界和长生的尽头。

但凡飞升者,脱凡阶需得由他人自愿搭就,岑蓝之前用妖女搭脱凡阶的想法,也只是在赌而已。

她赌天道,赌自己命数。

可她此时此刻,看着由凤凰羽翅搭就的脱凡阶,言语和心跳一同凝滞。

她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脱凡阶纵使有人肯牺牲自己搭就,也只有很短的通行时间。

往前就是她一直期盼的路,她登上巅峰的路。

她几乎没有犹豫地踏上姜啸的脊背,迈过了由姜啸和那妖女的身体才堵住的能够将一切粉碎的罡风。

踩在姜啸羽翅之上的感觉令岑蓝浑身激起了一层冷战,她面前是漫天灵光金阶,她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她才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的脚腕突然被抓住,岑蓝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就听一个又低又哑的声音问,“那一句,是骗我的吗……”

短暂凝滞的雷云再度滚滚而下,岑蓝的声音伴着雷劫一同袭向姜啸。

“不是。”岑蓝的声音散落天地,一步步迈上登天梯。

搭就脱凡阶的人之所以活不了,是因为他会为飞升之人扛下所有的雷劫。

姜啸的羽翅和脊背被劈得皮开肉绽,他身上破烂的法袍,还是岑蓝为他炼制已经衣不蔽体,他却还紧紧的抱着不肯放。

那妖女被雷劫劈得不停尖叫,叫声响彻云霄,而姜啸始终一直压制扎她不许她逃脱,自己却死死咬住嘴唇,要的鲜血淋漓,也不曾开口,甚至嘴角还带着疯狂的笑意。

登天梯的人不能回头,一旦回头就上不去了,姜啸至死都没有在雷劫下吭一声,视线几度模糊,却还是努力地看着岑蓝逐渐消失在云层的身影。

直至他和那妖女都在雷劫之下灰飞烟灭――

雷劫散去,红云在破开云雾的金光之下随之消散,被红雾操控的妖物和弟子纷纷恢复了理智。

人间的各处,正在交战的,发疯的,全部都停下了,抬头沐浴在漫天的金光之下,这是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不曾有的,大能飞升之后的泽世金光。

“师尊飞升了……”迟来的姜蛟激动地抱住他身边一位师兄,兴奋得侧颈龙鳞都显现出来。

而师兄却不曾理他,抚开他的手即刻盘膝而坐,片刻之后妖城中所有的修真者都盘膝而坐,沐浴在这金光之中调动气息运转灵力,以期突破。

危害人间数千年的凤冥妖族,至此彻底泯然于天雷之下。

而岑蓝还在一步步的走向那个她一直期盼的地方。

每走一步,身前的法袍就会多出一条血痕,是她来不及吞咽的,从她的口鼻中溢出的鲜血。

她始终没有回头,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久到她精疲力竭,久到她身前的血渍已经干涸,登天阶才到了尽头――她迈上最后一阶,看到了一个和她想象当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48章 四百年后(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四百年后。

“别紧张小兄弟, 这仙界确实是没有你臆想的那么金碧辉煌,可是架不住我们长生不死啊。”

一个浑身穿着紧身皮衣,留着一头短发, 耳朵上还带个耳钉的男人搂着一个新飞升不久,还不能适应的男修说, “我们还能去三千世界旅行, 虽然工作累了点,待遇也不行,可这不是长生不死吗。”

“长生不死也不能一天工作十七八个小时啊!”那男修刚飞升来的时候, 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才飞升上来不到俩月, 那副仙姿玉骨就被磋磨成了纵欲过度的模样, 好像随时都能死于马上风, 眼睛底下俩大黑眼圈,再睡不好感觉自己就死了!

可偏偏又他妈的死不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 ”那男人说,“就你隔壁的, 断肠神君, 人家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 马上就能让天道神君把她调回自己世界去工作了, 到时候下高灵气世界的时候, 那法术也会还给你们, 这多好的事儿。玉衡神君,你先别哭, 下个世界, 下个世界一定给你安排个不那么累了, 再说你不想回自己的世界看看去吗?”

玉衡神君也就是工作太累,哭着受不了的男修, 闻言一头卷毛迎风招展的直晃悠,“我回我世界干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把所有认识的人都熬死飞升了,我的坐骑都在我飞升的时候给我搭登天梯灰飞烟灭了,我哪想到这天界是这样的!”

不仅没有话本子和传说中那样的仙宇琼楼,也没有什么一大群的神仙整天吃吃喝喝长生不死,没有人间信徒光吃香火就能美美地修炼,甚至连法术在飞升之后都被完全收起来了,唯一和想象契合的就只剩个长生不死!

可是这长生不死显然就是用来压榨他们做工作的,让他们不停地穿梭于各个世界里面矫正气运和因果。

玉衡神君这名字多好听啊,可他现在做的工作是在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带孩子!

去帮助那里面所谓能够影响世界走向的主角度过悲惨的童年期!

可怜他在曾经自己的世界乃是修真界顶端人物,妖魔族三界哪个提起他不闻风丧胆,整天过的那才是真的神仙日子,现在呢,现在呢!

他被绞了从小便蓄的发,还要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去摆摊卖煎饼,就为了养一群小崽子,因为世界等级低,别说是法术,他连蹦都蹦不了多高,唯一算得上和神仙搭边的,就是他死了还能回来!

玉衡神君觉得这不是飞升,这是堕入了地狱,他好好的为什么要飞升!

他哭得实在厉害,袖口上还有油渍,身边劝他的是怡和神君,也忙得很,见他实在劝不好,就索性说,“玉衡神君你仔细想想,要是实在想不开就从那跳下去,那是天道神君给的福利,诸神台,跳下去你就能重新转世投胎了。”

怡和神君说,“我还有一场演唱会,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就先走了。哎,断肠神君,你别光看热闹,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跳畜生道去了,好歹成神一场呢……”

一直在看热闹的断肠神君,不是别人,正是四百年前飞升的岑蓝。

当年飞升之后,她也有过这样崩溃的时刻,也深刻地怀疑过这里不是天界而是地狱。

只是她并没有像这哥们表现得这么夸张,在得知自己只要努力搞工作,就还能回到她本来的世界天庭驻人间办事处去工作,就十分淡然地接受了这没日没夜的穿梭矫正世界的工作。

这四百年她几乎将三千世界走了个遍,岑蓝到现在才知道自己从前多么狭隘,她看到世界更迭的过程,也看到了更迭之后的世界。

甚至回到了远古,也去过超科技的未来。

但她最想回去的还是她自己的那个世界,算算时间,如果她布置下的那些都能够发挥作用……她的小姜啸应该重新为人了。

她就差一点积分就能够兑换调职,岑蓝十分期待。

因此她看到这些年来来去去的神君,十分的感慨,从诸神台跳下去的并不少,跑的也有,但是被抓回来的概率百分之百,还要蹲天界的监狱,划不来。

当然了,大部分神君都留在天界,在天道神君的派遣下,去往各个世界矫正世界的走向和气运,以维持三千世界的正常交替。

所有的世界和所有的人一样,都是一个无休无止的轮回。

岑蓝也在飞升之后明白了,为什么天界的神仙不管她的世界出现的妖邪,主要是没空管,也管不过来。

世界出现偏差矫正不及时就会毁灭,相比于那个,出现什么凤冥妖族,实在不是大事。

至于什么凤凰神族和冥焱兽的孩子……凤凰在人间高灵气世界尾巴长,有神力,被奉为神,在天界就是鸡,每天的伙食饭都有,红烧鸡块和宫保鸡丁岑蓝最喜欢,低灵力的世界里面还有炸鸡翅和可乐,好吃的让人上瘾。

不过天界人手始终不太够,低灵气世界飞升的人很少,而高灵气世界飞升的又大多接受不了这个天界的落差,所以他们其实很难。

岑蓝靠在自己家的门口,也是她穿梭世界的入口,是一个十分雅致的小竹楼,二层的,古色古香,用她这些年学的新词来说,这是个小独栋的别墅。

拿了年度最优秀神君奖,天道神君奖励的。

她很喜欢,打算以后把小姜啸弄上来,俩人就住这里。

岁月如绸,如流水也如能够焚化一切的天雷地火,过往的那些深刻入骨的恨和怨憎,那些咬紧牙关的日夜修炼,都已经随着她间便世事,变得淡如青烟,一阵清风便吹散不见。

历久弥新的只有那些她始终难以忘怀的,那些让她曾经在暗中恨怨交织的浓重仇恨之下,依旧悸动的感情。

不过时光总是会不经意的改变很多东西,例如她曾经是多么肃正的一个人,现在站没站相地靠在竹楼边上,身上穿的是美少女战士的连体睡意,这玩意不知道比容天法袍舒服几百倍,一头长发烫的波浪大卷,看上去简直和从前没有一丁点相像的地方。

“哎,玉衡神君,你想开点,”岑蓝劝他,“你就算不做神仙了,可是转世投胎如果去了低灵气世界,那不还是个社畜吗?”

玉衡神君擦脸的手突然僵住,岑蓝抻了个懒腰,继续道,“你想想,成了人,十几岁才懂点事儿,上学上二十几年,然后一直社畜到四五十,退休人也快没了。”

岑蓝说,“再说玩意胎投的不好,那连社畜都没得做,你现在那低灵力的世界家附近就住着捡破烂为生的老人,活着多难连煎饼都吃不起,我们好歹不死,而且也不用那么费劲生活。”

玉衡神君表情陷入沉思,岑蓝知道过犹不及,就不再劝了,转身进了竹楼,准备继续工作。

这个低灵力世界死亡就能收尾了,岑蓝死得十分干脆凄美,临死还跟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宣扬人间美好。

病床上岑蓝抓着气运之子的手说,“哥哥,别难过,我希望我的眼睛,能够让你看到这世界的色彩,这世间上的美好。”

岑蓝保证她这便宜哥哥一辈子也忘不了真善美,这才在两天之后彻底回了天界。

“你那世界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惦记?”即将调职下界的时候,天道神君背着手,站在岑蓝的身边,好奇地问,“没日没夜的工作的四百多年,就为了回去看一眼?”

“不会是对象吧,可是这四百年时过境迁,他不死也该把你忘了啊,”天道神君是这天界三千世界的掌控者,本人严厉归严厉,却十分的和蔼可亲,就是脑袋有点秃然,肚子系不住玉带,因此总是披散个袍子,长发从头顶盖过另一边,压住日渐稀疏的头顶,看着又怪异又癫狂,毫无仙气。

岑蓝也不隐瞒,“是我喜欢的小不点,他……应该不会忘了我。”她笑着想,忘了也没事,她密室那么多的蛊虫定然没有人碰,合欢阵她也没有忘记,别管怎么来,反正他也跑不了。

天道神君手一挥,天梯出现在半空,岑蓝又笑着说,“我下去给你弄个新人上来,保证任劳任怨。”

“哦?”天道神君闻言摸着自己的大肥肚子笑了,“那倒是好事,不过你可别糊涂,不能违规,你别以为你飞升时候搞的那点小动作我不知道,要不是当时神君们组团跳诸神台天上实在缺人,我早把你踢下去了。”

“知道知道,”岑蓝抬手合掌,“谢爸爸不杀之恩。”

“放心吧,这次绝对不违规!”岑蓝说着迈步下了天梯,她今日穿了容天法袍,恢复了四百年前飞升时候的打扮,除了一头波浪大卷实在招摇,给她这一身的肃正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异域风情。

岑蓝迈下天梯,在这一个天界灯火通明,人间黑灯瞎火的日子,悄无声息地下界回到了阔别整整四百年的人间。

第49章 她回来了(四百三十六年零一百二十天...)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永远是人间最令人心碎的词语。

只是岑蓝现如今见过了太多,心境早已不似从前满心仇怨,更不会压抑低迷, 是一个非常积极而努力的社畜神君。

因此下人间当夜,她就连夜去天庭驻人间办事处报道了。

按照引路蝶的指印, 她七扭八拐的在人间进了一处花红柳绿的巷子, 在门口敲了半天门没人开,岑蓝选择爬墙。

但是爬了一半,她又想起来自己现在在高灵力的世界, 恢复了从前的法术。

于是足尖轻轻一点, 就飞进了这挂着大红绸的院子。

结果脚一沾地, 岑蓝的眉梢高高扬起。

屋子里哼哼唧唧的明显没干啥好事儿, 岑蓝这些年素得要长毛了,要不是宁缺毋滥, 她在三千世界中早就另寻新欢了。

其实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调职的积分太难攒了, 况且时间越久, 她越是没有信心, 不知道她当初的安排是否生效, 更不知再重来一次, 姜啸境遇不同, 还会不会喜欢她了。

可每次一想着生命漫长寂寞,找个人解闷的时候, 她就总是想起姜啸为她搭登天梯, 想起他如火的羽翅踩在脚下的感觉, 像他义无反顾的感情一样,把岑蓝仅有的情爱, 都焚化在那一天他的羽翅燃烧的烈火之下。

岑蓝确实也再没有遇见过能够像姜啸那么牵动她的人,因此这么多年了,人家天界搭伙过日子的神君,或者在其他世界养的小情儿都遍地跑的时候,岑蓝就只能素着。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不扰人家的好事,岑蓝就待外头听墙角,里面折腾得久,她倒是也足够有耐心,这么多年了,她磨炼的最多的就是耐心。

她尝试着做出传信的灵鸟,朝着焦山的方向一个个送去。

“五鸳,我的小可爱你当年有没有捡到!”

“五鸳,他借助莲子跟你一样重生了吗?”

“五鸳……”

岑蓝自己都不知自己送出了多少只灵鸟,反正等到月上中天,屋子里的声音才渐渐停止。

不久有个男子妖妖娆娆的边系衣服边出来,“断肠神君?”

“哎,是我。”岑蓝从墙上下来,飞身到男子身前不远处。

“这里也没什么住的地方,影响世界那位在我床上,你要瞧瞧吗?”

岑蓝摇头,实际上她有点奇异,毕竟听刚才折腾那动静儿,她以为这办事处的负责人得是个美娇娘,刚才那女子的娇声实在婉转。

没成想负责人是个美娇男,且刚才那声……这个哥们这不足一把掐的小腰那么厉害?

“看什么,”美娇男水灵灵的眼瞪了岑蓝一眼,“我好歹是个神君,我还搞不定一个凡尘女子了!”

岑蓝啊的一声,“那神君号是?”

“红宫。”

岑蓝倒是听过这人,三千世界鼎鼎大名,主要是这位神君三千世界小情遍地,男女通杀物种不限,且各个情深意长保证白头到老,风流得很,却不欠情债。

“红宫神君,久仰大名。”岑蓝压不住笑意微微拱手。

她看着红宫神君眉目,不由得在心里赞一声这可真是个神仙人物。

“行了,别整那些虚的,这里没有你呆的地方,自己找地方去吧,”红宫说,“至于影响气运这位,我自己就能行,你啊……”

红宫挥挥和女子差不多娇嫩的手,“玩蛋去吧!”

岑蓝可真是求之不得,这些年她当真比人间三千年活得要繁忙且眼花缭乱得多。

见得多了经历多了,自然心境和人都会随之改变,她现在可谓能屈能伸八面玲珑,再无从前身为老祖的那些架子了。

主要是在天界,拿着架子就只有跳诸神台一条路。

“那告辞,红宫神君继续啊。”岑蓝说着登时御剑而起,化为一道流光飞往天际――方向自然是焦山。

她心和焦山的名字一样,焦得很。

她如今灵力,可比当时飞升之时还要强悍无数倍,像这种高灵力的世界,天道爸爸为了让他们能够更顺利地矫正世界,都会给他们能够颠覆世界的能力。

修士再厉害,被砍了救不及时也是会死的,但是真神不会,且他们体内的灵力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

至于怕不怕他们反了?怕不怕他们索性不回天界在当前世界称王称霸?

称王称霸可以,不服管制违逆剧情,分分钟收回神力,抓回去蹲监狱。

因此浪归浪,没有神会下界之后试图逆反上天,当然可能也有,都在监狱蹲着呢,天道爸爸没事干就抓这些典型,然后全天庭通报。

当然其实对他们的管制很松的,乱搞男女关系都不管,只要不作奸犯科杀人害命基本上也不会惩罚,但不能暴露自己是神的事实。

就是别人猜,别人封你为神可以,你自己说不行。飞升之后的人再度回到曾经待过的人间,不得泄露天机,当然这一条基本上没有人犯过,因为飞升之后回到原本生活的世界的概率基本为0,能够坚持四百年日夜不停也要回去的人,岑蓝是天界第一个。

且岑蓝根本不打算回去双极门,她在这人间内唯一牵挂的,只有她的小姜啸。

用之不竭的浩瀚灵力,令岑蓝的速度几乎要撕裂时空,她到了焦山脚下之时,她先前送出的那些灵鸟才刚刚飞入焦山的大阵。

这里和四百年前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阵法之上的灵力倒是又强了一些,岑蓝知道阵眼所在,这五鸳的阵法大多数都是当年她亲手所授。

于是她也准备走正门,不等那些小鸟雀的通传,直接朝着阵法的阵眼飞去。

落入阵眼之中,黑夜骤然变为白昼,是一片莲池水榭的正中,看似毫无阻碍,但岑蓝的足尖轻轻地在这水榭的屋顶上走出繁复的步子,金光闪过,这阵法符文流转起来,惊动了些许鸟雀朝着内殿去报信。

叽叽喳喳――主人有人闯阵啦!

片刻之后,岑蓝解了阵法入口的符文,打开了供一人通行的通道,然后身形比飞鸟的羽翅还要轻灵地在空中一转,落在水榭的栏杆之上。

焦山内外的时间被调整过了,比外面慢了一倍不止,因此外面是黑夜,这里却还是白天。

这阵法倒是足够高级,岑蓝当年也会,却因为实在耗损灵力,便也不太练习,这阵难不成是五鸳所设?四百年了,他的修为确实应该更进一步。

岑蓝脚步在栏杆上一转,波浪长发在半空调皮地跳跃了半圈,头顶只用一条发带束着,蜂蜜茶色的发在阳光下,衬得岑蓝温婉的眉目莫名俏皮。

叽叽喳喳的鸟雀报信,五鸳自然是被吵醒了,他听闻有人动焦山结界,倒是惊异非常,这焦山结界当今天下能动的人屈指可数,那几位都是双极门顶级大人物,忙着闭关修炼,哪有工夫来他这小地方。

除这些人之外,便是整天泡池子里那位会这阴阳游鱼阵。

“来人竟会开阵,可当真?”五鸳惊讶归惊讶,起身的动作却很慢吞吞,“落在水榭上啊”

“那不是那小子地盘么,”五鸳更不着急了,那小子整天在水里泡着,无论来的是人是鬼,也逃不脱的。

因此五鸳慢吞吞地起身,又坐着喝了一盏茶。

而岑蓝等了片刻,除了一堆叽叽喳喳的鸟竟然没见人,而她的传信灵鸟也没见踪影。

“咦?五鸳难道不在吗?”

岑蓝不好好的走路,就踩在水榭的栏杆上走,朝着五鸳的主殿方向走去。

脚边的池塘里面冒出了两个泡泡,岑蓝没有注意,继续慢悠悠地走,她没有发现水中有人,更没有发现在她翩然落在阵法上的瞬间,水下那人的视线便追随着她,一错不错,连眨也没有眨过。

成神多年,岑蓝的五官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敏锐,仇恨在心,连血都堆满怨气,她连睡觉都枕戈待旦,从未好好休息过,不敢去信任谁,不敢去信任这个世界。

但现在不同,她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大多都是低灵力世界,人与人之间会耍心眼,但违背法律直接伤人的是很少数,且她不够强的时候,总是会忌惮一切,而现在她几乎是无敌的,连死都不怕,心中坦荡荡,如这头顶艳阳一样的明媚温暖,自然不至于再草木皆兵。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水下有一尾“小鱼”正跟着她,一直跟着她走到水榭的尽头,这才消失于水底。

而五鸳喝完一盏茶,没有听到外面打斗的动静,好奇地出来看的时候,就迎面撞上了烫着一头波浪卷发,满面阳光明媚的岑蓝。

五鸳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因为岑蓝变化是在太大了,与从前根本判若两人。

再者说她这一头比鸟毛还要炸的头发,在这世界并没有蓬松和时髦的审美,她这打扮非要形容,就是个雉鸡精。

五鸳能认出来就怪了,他看了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在他的地盘上的岑蓝。

那小子呢?

那小子竟然没出手!

平时不是除了这焦山的鸟,连个蝴蝶都不许进出?

多年不动手的五鸳祭出了法器,然后“哐当”一声,法器掉地上了。

因为岑蓝已经在五鸳祭出法器的瞬间到了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别闹,是我回来了。”

五鸳傻在当场,眼睛要不是有眼眶兜着,都已经瞪出来了。

岑蓝下一句话却是,“我的小姜啸呢?当年你在大战之后捡到阴阳拘魂佩了吗?”

五鸳一把抓住了岑蓝的手臂,激动得用力过猛,“仙,仙子?!”

岑蓝点头,伸手敲了下他的头,“是我,真的,活的,回神吧!”

“姜啸呢?!他可在天雷之下留下了纯魂?”

五鸳张了张嘴,一时间组织不成语言,只是直直地指向莲花池。

而此时此刻,莲花池底的洞穴关闭,隔绝了一切的水和光。

一个一身黑衣头戴面具的男子,靠着身后隔绝一切的石壁慢慢地滑倒,直至半跪在地上。

他的手抵住自己的心口,无声地颤抖。他微张着嘴,无声地嘶吼哀嚎着,一如当年在天雷之下,为了不让岑蓝回头,因此不肯发出一丁点声音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