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来就不想,景横波不和自己的脑细胞作对,和宫胤这种草根出身,爬上高位,已经掌权数年,权倾天下的政治人物比心术,她吃撑了这是?

她忽然”咦“一声,注意力落在了最后一行字。

那行字较小,不显眼,放在最后,像一个不起眼的附加条件,以至于这位首领签字的时候都盖过了那行字。

那行字,和她有关。

”…新任女王难堪大用,无须给与尊迎。放弃迎驾大典,他日皇典之中,取消百里迎驾记录。“

…什么意思?

说她没用,不配尊贵的礼仪,让这些人自动放弃迎驾大典。以后记录皇家历史的皇典之中,关于百里迎她的记录,也将会一笔抹去?

换句话说,她将成为千里来继位,却不得恭迎和肯定的史上最悲催女王?

虽然大荒历史上,百里迎女王例子很少,看起来不迎,不办大典也正常,但很多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上其余女王,大多出于帝歌城近郊,离帝歌城距离甚至不足百里,有的甚至出自城中贵族,比如前任女王,这样还有什么百里迎驾的必要?难道跑出门百里再迎吗?

而景横波不同,她是大荒历史上,第一位在他国国土上找回的女王,是真正的千里继位,百里出迎对她来说其实是基本礼节,如果属于她的历史上缺了这一节,她作为女王的一生,将永远都有些挺不直腰。

这些东西,景横波原本不知道,这是在她发誓要做好女王后,病中命人给她找来了很多的大荒书典,阅读之后才明白的。

协议上这一笔漫不经心,藏在角落,可以想见安排协议的人,对此如何的不在意。

可她在意!

她的王位,她的尊严,她的未来她的后半生,就要被这个轻蔑的协议一笔抹去了!

景横波霍然抬头,眼神里小宇宙熊熊燃烧。

宫!胤!

名字咀嚼在心中,一遍遍碾磨有杀气!

”怎么了这是?“伊柒笑眯眯地凑过来,将脑袋搁在她肩上,也想看协议,”怎么脸色忽然这么难看?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去揍他。“

景横波手指一折,将协议折起,单手托开他的下巴,一转身盯着他的眼睛。

”那行。“她道,”就是揍你的那个人。“

”呃…“伊柒的小白脸终于变了变,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景横波哼一声。

先前她是没想到,此刻看见这协议还有什么不明白?宫胤安排人假冒耶律祁的人,将这些人掳来这里,自导自演逼人家签这个协议,这样的事,他自己怎么能不看着?

原本就在奇怪以伊柒一看就很高端的身手,怎么会被人打得这么惨,如果是宫胤亲自出手,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打伊柒干嘛?因为他偷到了契书?坏了他的事?

景横波站在屋后,转头看了看屋子里,人质还在屋里,想要破坏宫胤的计划,她只要喊一嗓子。

只要喊破真相,宫胤的计策就会暴露,而之后六国八部的怒火,想必就算是他也承受不起。

这才是对他最有力的报复!

景横波仰起头,清清喉咙——她要喊了!

她要喊了啊!

”咳咳咳咳咳…“她要喊了啊!

”咳咳咳!“

半刻钟之后。

伊柒手托下巴,懒洋洋打个呵欠,”你到底喊还是不喊?“

景横波怒瞪黑暗——宫胤你不是在附近吗?你不是擅长阴人吗?你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吗?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一定能猜到我想做什么,也一定知道被喊破的后果,可姐咳了这半天,你为毛还不出来阻止?姐喉咙都快咳破了摔!

黑暗中高坡上,宫胤负手静静站着。凝视着景横波那个方向。

蒙虎站在他身侧,神情却没有他的安宁,有些焦躁不安。忍了又忍,终于低声道:”主上,看样子陛下是想叫破…“

宫胤居然点点头,”嗯。“

”这…“蒙虎咳嗽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事儿不是小事,一旦被叫破,国师将立即陷入被动,整个六国八部都会因此对他不再信任,一直虎视眈眈的耶律祁必定趁势而上,到时候形势掉转,就有生死之危。

难道国师是想赌一赌陛下会不会心软?可陛下看起来就不像个犹豫不决的人啊。把生死希望寄托在陛下的心性上,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还是国师给陛下气昏了?刚才那个小白脸和陛下亲热调笑的时候,国师虽然没有表情,可他这个伺候了他多年的人,依旧感觉到了深深的煞气…

唉,陛下其实很美貌很亲切,但就是太美貌太亲切了…

”主上,陛下似乎有点犹豫,您看是不是…“

宫胤转过头来,”你也觉得她是在犹豫么?“

一瞬间蒙虎觉得自己看见他眼底微光,熠熠似深渊中的烛火。亮到惊人。

他点点头——作势半刻钟,深呼吸半刻钟,猪也看出女王在磨蹭,就是不知道她在磨蹭什么?

”所以,“宫胤衣袖在风中,柔曼地卷了开去,他刚才还显得过于冷漠的声音,此刻终于透出一丝柔和。

”…我想知道她选择的结果。“

嗓子都快咳破的景横波,还是没能等到某人出面阻止。

她气馁地转头,就看见伊柒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景横波被这眼神看得心虚,一偏头,昂首挺胸从他身边走过。

”你干嘛去?“伊柒在她身后问。

”如果不想被人再揍一次,建议你可以走了。“景横波头也不回,踩着个高跟鞋,器宇轩昂地向黑暗深处进发。

”你干嘛不喊?喊一声他就倒霉了,你是不是嗓子不太好?你喊不动或者我可以帮你?“不懂看风色的某人依旧喋喋不休地发问。

恼羞成怒的景横波,给他的回答是踢起的一块土坷垃。

”女人就是口是心非。“伊柒拍拍衣上的灰,摇摇头。

远处黑暗里,负手相望的人,眉目依旧没有波动,只是透出微微的柔和。

景横波走了两步就不走了。

不行。这事儿得和宫胤说清楚。她得和他好好谈谈,争回自己的尊严和权益。

她晓得以宫胤的性子,决定了什么事不会给解释,如果她不去找他谈,那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可不行,她还指望在大典上拉风地倾倒全大荒呢。让大荒人民错失她的风采?这是不道德的。

找宫胤很简单。不需要辨明方向,也不需要放声大喊,她站在空旷处,对黑暗,勾了勾手指。

”数三声,你出来。“她道,”不然我就和人私奔了。“

黑暗沉沉,没有动静,连火把都灭了,龙骑都已经远远退开。

”一、二、三。“

夜风呼啸,四面寂静,远处沼泽发出慢涌的声音,一根树枝忽然咔擦一声断了,霏霏从枝头轻盈地跳过,眸光闪闪。

景横波转身,一把挽住了伊柒的胳膊,”走吧,我做你媳妇!“”

女帝本色第五十二章终身之赌

“虽然被利用了还有被揍的危险…”被挎住的伊柒顺从地跟着她走,咕哝,“听见这一声也足够气死那小子了,值了,值了…”

“砰。”下一瞬他从景横波身边飞了出去,飞得路线也很直。

好在这家伙早有准备,刚刚飞出,半空中一个漂亮的转折,头下脚上,翻到了一棵树上,蝙蝠一样把自己挂起来了。

景横波早已奔着出手的人去了。

“你还知道来啊?你总算肯驾临了啊?”她在伊柒飞出那一瞬间,唰地闪出三丈,脱下脚上高跟鞋就狠狠砸过去,“宫胤!你个混账!”

时机选得正准,宫胤刚将伊柒送到千里之外,手还没来得及收回,砰一声这只红色鱼嘴高跟鞋,正正砸上了他的胸膛。

其实他完全可以以真气将这天外飞鞋激飞到千里之外,但是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忽然犹豫。

他一出手,那鞋子估计就连灰都不剩了,好像这是她心爱的东西…

就这么一犹豫,砰又一声,景横波的第二只鞋子,也吻上了他的胸膛。

宫胤手一抄,将两只鞋提在手中,对她晃了晃。

“闹够了没有?”他道。

“没有!”下一瞬景横波出现在他面前,啪地一下将一张纸拍在他胸前,“宫胤,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张契书上面沾了伊柒的鼻血,湿哒哒地拍在宫胤胸前,将他的如雪衣裳染红。

宫胤一低头,顿时被恶心得脸色一白,衣袖一拂,契书连带胸口的衣裳都粉碎。

就这样恶心依旧未去,他气息不定胸口烦闷,污垢几乎是世上他最不能忍受的东西,已经超越了洁癖的范畴,尤其这样的污血,让他连气息都有些不稳。

暴怒之下他一伸手,便拎住了看他脸色不对要逃的景横波。

手顺势一抬,景横波就会飞回千里之外。

景横波半空扭身看他,眼神毫不示弱。

宫胤微微一怔。

他看过她狗腿,看过她谄媚,看过她卖萌,看过她挑逗,这个女子,看似冲动放纵,其实很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宁可事后阴人,也不以卵击石,但此刻她的怒火如此鲜明,盖过了往日的艳姿媚色。

她似乎很生气…

这么一顿,他的眼光又落在手中的高跟鞋上,恍惚里又想起当初崖下河岸上,吊在自己手指中的豹纹高跟鞋。

那个妖娆曼妙的后背。

那一截雪白莹润的后颈。

那一缕微卷的奇异长发。

那甜蜜而暗香浮动的喘气和呼吸。

那些网中亲密依贴的日子。

他向外扔的手指改为屈抓,将快要飞出大陆的景横波,及时抓了回来。

景横波倒一点也不意外,手指顺势点在他胸口,抬头看进他眸子。

一双冰晶般闪烁着幽蓝微光的眸子,凝定如远山下的湖泊。

“宫胤你到底什么意思?”她问,“你签这什么协议不关我事,为什么要取消迎驾大典?”

“为什么不能取消?”他反问,“你能行?”

“我不能?”她的反问更快,“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你的表现!”他冷然道,“不要以为女王是儿戏,也不要以为重臣和百姓是我和耶律祁,更不要以为你的美色或者风流,就可以令所有人俯伏尘埃认你为主。王位,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去你妹的美色风流!”景横波怒气上涌,砰砰地拍他胸口,“宫胤,你瞧不起人!”

宫胤一脸默认的表情,动也不动,反正她的殴打也就和小猫瘙痒差不多。

“敢情你觉得你是为我好?敢情你顺带这一笔是为我解决麻烦,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景横波撑住额头,静默三秒,霍然抬头,吸一口气道,“停,你不要装酷说这不是为我,我不要听。现在,我明白了。这确实算是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想接受,可不可以?”

“不可以。”宫胤永远深谙如何以一句话气死人。

景横波再次深呼吸。

“我知道你不放心我…OKOK你根本不是不放心我你只是顺带解决这事我明白…现在我不想和你吵,我只想和你说,我能通过,我能赢,我能做好,你不要管这件事,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行不行?”

“不行。”

景横波瞪着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胸口起伏——是谁说她不讲理的?这世上最不讲理的家伙明明就是面前这个人!

“为什么不行!给我个理由!”

“为什么你觉得你行?觉得你能令千万人心悦诚服?觉得你能做到历任女王都不能做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