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政客看待风云翻云覆雨的方式。

从今天起,她也懂了!

“要耶律祁!”她笑完,大声道。

燕杀军毫不犹豫大声传话,“耶律国师!”

景横波收了笑容,有点歉意地看了燕杀军一眼。

唉,欺负老实人,有点不好意思。

她坚持要耶律祁可不是好意,把耶律祁扯出了帝歌,拔除了他和帝歌势力的联系,又当着这么多人,把另一半皇图绢书栽在他头上,从此后,耶律祁只怕就得永无宁日地流亡了。

她发过誓。

当日参与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耶律祁同样有份。

城墙上,宫胤闭了闭眼睛。

“放。”半晌他只简短地吐出了两个字。

“我去!”禹春立即匆匆下城传令,跑得比蒙虎快。蒙虎无奈地瞪着他背影。

两人此刻都不愿呆在城头,眼睁睁看这城上城下。

禹春动作很快,两刻钟后,城门开了一线,耶律祁被推了出来。

他并无喜悦之色,大概已经知道情况,一脸无奈苦笑。

城墙上蒙虎再次传令。

“左国师耶律祁,僭越狂悖、专擅欺罔,勾结交联,图谋犯上,经诸臣联席议定弹劾,着降三级,改任八部巡回使,即日出京,非王令不得回京!”

听见“八部巡回使”这个官衔,耶律祁眼底掠过一丝诧异,抬头对城墙上望了望。

这个自由度极大的官职,已经几乎废除的官职,此刻给的,真是意味深长啊…

更重要的是,以往以宫胤的谨慎,他虽然独掌大权,也不会直接发布对他这样的同级国师的处置命令,必然要假惺惺以女王令下旨,如今这般直接霸道作风…

他抬头看看天色,天青如洗,却似有一朵乌云缓缓逼近。

这天,终究要变了啊…

景横波看着耶律祁出来,做好了被他气急败坏责问的准备——这其中猫腻燕杀军看不出来,耶律祁不可能不明白。

结果耶律祁只是上下将她打量了一下,从容地笑了笑,道:“气色好多了。”

“不生气?”景横波也一笑。

“生气做什么?帝歌这许多年,为了家族不断勾心斗角,我也腻了。”他转头对景横波眨眨眼,“正好摆脱漩涡,看遍天下风物。哎,如果是陪你看遍天下风物,那我这辈子心愿也就完满了。”

景横波当他打肿脸充胖子,撇撇嘴不理。

城墙上,宫胤看着底下那对含笑攀谈的男女,搁在冰冷墙砖上的手指一动不动。

“女王,你说要给帝歌留个纪念,让咱们出出气的呢?”燕杀军在嚷。

“借我真气。”景横波向伊柒摊手。

“你不适合现在动真气。”耶律祁立即劝阻,“借的尤其不行。”

“我还不适合做女王,我还不适合活着,”景横波头也不回,“但我现在还活着。”

耶律祁闭嘴,发现不仅宫胤变霸道了,连景横波都变得不可抗拒。

“凡是媳妇说的,都是对的;凡是媳妇要求的,都是必须办到的。”伊柒乐颠颠过来,手掌按在景横波背上,一按上去就大呼小叫,“哎哟媳妇你咋地瘦了,骨头好像都出来了!”

“小七七你个登徒子,”六杀乱七八糟地叫,“快说,你啥时摸过她了!居然敢不告诉我们!”

“梦里!”

景横波哈哈一笑,闭上眼,眉宇间紫气一闪而过。

伊柒的内力果然浑厚,她这个没什么武功根底的人,虽是外行,也感觉有股热流雄浑如大江,奔腾于五脏六腑,所经之处,浑身血脉都似被唤醒,跃跃欲动。

对面,耶律祁凝视她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紫气,神情惊异。

她不是不会武功吗…为什么已经能主动吸纳天香紫?

他当然不知道瑜伽的腹式呼吸法,在某种程度和他耶律家的吐纳之法类似,误打误撞催动了天香紫在丹田的生化,当然,景横波自己也不知道。

片刻之后,景横波睁眼,萎靡精神一扫而空,眼神如电。

借来的精神,也让人忽然振奋。

似生吞并风云的雄心。

她一转头,看住了燕杀那位将领腿上贴的薄刀。

为方便作战,燕杀士兵都打绑腿,绑腿贴肉绑着极薄的利刃,用作最后和敌人肉搏之用。

那将领被她看得一惊,下意识腿向后一缩,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腿上的匕首忽然自己浮了起来!

他急忙伸手去捞,那刀却似自己有灵性一般,霍地向后一让,随即一个大转折,弧光如电,直奔城头!

城头上人早已看清这一幕,都神色大变,纷纷躲避,蒙虎大喝:“主上让开!”闪身扑来。

刀光弧线虽然还未确定目标,但既然是景横波出手,必然直冲宫胤。

宫胤一动不动。

蒙虎大急,不顾尊卑抓住他肩头,把他向后拉,刚触及他肩头,忽然听见寒冰碎裂之声,他一惊,手已经在一片冰冷中滑过。

飞刀已至,光芒冷耀,果然是冲着宫胤的。

他依旧一动不动,长发无风自舞,遮住他一片幽黑的眼神。

蒙虎的嘶喊连声音都已经变了。

“主上,您再不能…”

这一声撕心裂肺,宫胤似乎被提醒什么,眼眸里幽光一闪,抬手手指一划。

飞刀止住。

众人刚松一口气,团团围聚在宫胤身边。

忽然上头一声巨响!

听起来像是什么断裂的声音。

旗杆!

所有人脑海中立即闪电般掠过这两个字,霍然抬头。

就看见一片湛蓝的天空上,呼啦啦倾斜下一片雪白,巨大宽展,好似又下了一场厚重的雪。

第二眼看见帝歌旗,属于宫胤的那面黑水白山旗,旗杆已断,一柄不知道从哪出现的斧头,正呼啸掠旗面而过,嚓嚓嚓嚓几响,对着旗面,乱砍!

死一般的寂静。

城上城下近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半空中旗帜缓缓倾倒,一柄斧头疯狂妖异地乱砍,转眼将宫胤的旗帜砍了个稀巴烂。

就好似有个透明的神人,正悬身半空操着板斧,当着上万人,砍烂了帝歌象征!

斧头舞得毫无章法,却疯狂霸道气势逼人,那姿态不像砍旗帜像砍人。看得人人凛然,只觉浑身汗毛竖起,似见血流漂杵,天下争霸,一个人从泥泞中挣扎而起,以杀气席卷天下。

片刻之后,从震撼后醒来的燕杀军,发出一声无比解气的欢呼。

“好!”

声浪如雷,震得帝歌城墙嗡嗡作响。

帝歌城池都似微颤,人人相顾失色。生怕那诡异斧头忽然飞来袭击国师,只得一层又一层将宫胤护住。

只有宫胤一直面色不变,近乎专注地看着斧头疯狂地砍着自己的旗帜。雪白的布屑飞溅,有些溅到他脸上,他并不退让,慢慢伸指接住,出神地看着。

分不清布屑和指尖,哪个更如雪。

那疯狂的斧头并不罢休,砍烂旗面,一个飞旋,嚓嚓嚓嚓连砍旗杆无数刀,连旗杆都砍成无数截。最后一个转折,破旗面冲天而起,日光下刃面寒光四射!

已经烂成渔网的旗帜悠悠降落,在城头积雪泥泞里,零落得不辨原来模样。

众人呆呆看着破旗,再仰头看那飞上高空的斧头,竟然还没落,一个转折,直奔第二面旗!

众人屏息,等着再一轮的疯狂砍杀。

那斧头却直上旗面,没有动旗杆,在旗面上“哧哧”两声,划了个巨大的“X”!

然后砰一声掉落。

城头众人惊得向后一退,“保护国师”一阵乱嚷,生怕那斧头再蹦起来砍人。

宫胤看也不看那斧头,只回头看景横波。

景横波轻轻长长,吁出一口长气。

超常发挥。

没想到在伊柒帮助下,这次意念控物如此狂霸,也许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内心的愤懑之气,需要一次酣畅淋漓的发泄吧。

城头断你大王旗,城头凌空十八斩,劈裂浓云探青天,劈破霓虹逐星散!

哪怕因此受损,值得!

飞刀不过是掩护。她真正使用的是先前燕杀士兵砍在城门上的那柄战斧,趁众人被飞刀吸引全部注意力,操控战斧悄悄顺城墙而上,一斧断旗。

这也是她第一次同时操控两件武器,出乎意料的完美。

燕杀的欢呼直上云霄,他们不喜欢帝歌,看见帝歌守卫如此吃瘪,顿觉如六月天吃冰,爽到心底。

“痛快!”那将领大力拍伊柒的肩膀,“女王陛下真汉子!这个朋友,交定了!”

景横波抬起头,手对着城头一指。

燕杀士兵呼声立止。

城头一片肃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学会了在她面前认真聆听。

景横波指着第三面旗的位置,那里只剩半截光秃秃旗杆。

“篡夺大权,凉薄无耻者,不配为帝歌旗!”

宫胤脸色如雪,脊背挺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景横波看也不看他一眼,再一指,指向本该属于自己的那面旗。

“那是我的旗,我的纹章已经刻上,就是这个叉!”她大声道,“这个叉告诉你们:今天我先做傻×,来日你们全傻×!”

城上城下无声,不知道是被她的语气,还是被这恐怖用词惊住。

她用尽最后力气。

“这面旗,迟早有一天我会来补好。有种你们就换了,谁换,将来我杀谁全家!”

满城无声。

她看看那断了的旗杆,哈哈大笑。

“爽!”

最后一字出口,她向后便倒。耶律祁眼疾手快接住,伊柒慢一步,怒踹他后膝窝。

燕杀军齐声大笑。

“爽!”

女帝本色第四章新女王

“爽!”

大笑声里,燕杀军齐齐涌上,将景横波裹在中间,后队变前队,立即撤军。

“主上…”城头上亢龙将领请示宫胤。犹疑地望着底下燕杀军,“这些人侮辱帝歌,太过狂妄,不可轻纵,现在出城去追正合适…”

宫胤手一竖,一股寒气透体而出,那将领打个寒噤,低头不敢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