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缩手,“怎么?”

耶律询如呵呵笑着,掏出一个锦囊。

“哟,你要送我锦囊啊。”景横波笑眯眯接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我过来的时候,被一个姑娘拦住,拿着这个锦囊,向我打听她的未婚夫。”耶律询如笑眯眯地道,“我听着她的未婚夫很是耳熟,所以就把锦囊要过来了,带给你瞧瞧。”

“人家拿锦囊打听未婚夫,你带来给我看干嘛…”景横波莫名其妙地打开锦囊,手指摸到一样东西,笑道,“这东西触感倒特别…”微微向外一抽,随即手指一僵,脸上表情也一僵。

耶律祁似笑非笑打量她表情,又看一眼耶律询如,最后看一眼耶律昙。

景横波保持着锦囊打开一半,手指把东西抽出一半的动作,发了一阵呆,半晌又快速捏了捏锦囊底,又发了一阵痴,紫微上人倒好奇了,探头过来看,被她一巴掌推开脸。

“这东西哪来的…”景横波半晌气若游丝地道。

她现在什么都忘记了,满脑子都是这锦囊,锦囊里的东西太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宫胤的,而宫胤肯定将这东西贴身珍藏,死都不会肯给人,更不会给情敌的姐姐耶律询如。

未婚妻?

脑子里有点乱,信是肯定不信的,但却不明白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

现在别说耶律昙,就算来个太史阑,都未必能拉走她的注意力。

“一个姑娘给的啊,拜托我帮忙找人呢。”耶律询如悠悠闲闲地道,“说是半个月前,在玳瑁边境,遇上一个男子,当时那人正困于危境,需要去救人,这姑娘对那男子一见钟情,不惜舍身相代,救他出困境。当时这姑娘也有私心,看中了这男人,以婚约相要挟,要对方答应娶她,才肯冒险相救。那男子时间紧迫,实在无法,就答应了姑娘的要求,和她定了婚约,给了她这个锦囊。然后姑娘就找不到人了。她家里人要给她定亲,她死活不从,挨了好多顿打,后来她便和家人说,自己私定终身的男子,绝非凡物,一定比家人找来的要好,家人便押着她出来找这个未婚夫,要亲眼见一见,找不到的话,还押她回去嫁人。事关终身,她一心要找到未婚夫,捧着锦囊里的画,逢人就打听。正巧遇上了我们,我们觉得这画眼熟,又不愿意这种画随便给人瞧,好说歹说,答应帮她一定找到人,把锦囊拿了过来,现在给你瞧瞧,这玩意你熟悉吗?你说,这男人是谁呢?”说着托着下巴,笑吟吟看景横波。

耶律询如很清楚,以景横波和宫胤的感情,随便编个男子变心的狗血故事是没用的,景横波反而不会信,所以她如实相告,只换个主角,八分真两分假,最可信。

景横波早已听得脸上开了酱油铺,五颜六色变幻得精彩。耶律询如说的时段,似乎就是她自入死角逼宫胤来沉铁那时段?她后来隐约听宫胤提过一两句,说路上不断遇到阻碍,耽搁了时日。难道就是在那时候,宫胤为了脱身,不得已和人订了婚约?

她细细将耶律询如的话都想了一遍,觉得时间地点人物都符合,不是曾经参与或者听说,不可能知道宫胤遇见阻碍的事。

她也想过这事儿是不是就是耶律询如自己干的,但总觉得询如似乎没这么好心,救弟弟的情敌?宫胤可是曾真心要杀耶律祁呢!

“嘿嘿嘿嘿嘿。”紫微上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说白蒲林,眼珠转一转,心想似乎耶律询如在使坏,做好事可以不参加,使坏必须掺一脚,立即道:“说的是玳瑁和沉铁边境的白蒲林吧?老夫曾经经过,那里有布过阵法的痕迹,而且是相当了得的大阵,哟哟,就算换老夫,也得花上好几个时辰才能解开呢。”

景横波“呃”地一声,又信三分,忽然将锦囊往自己怀里一揣,一把抓住耶律询如的手,“姐姐,那谁,那谁的未婚妻啥的,现在在哪啊?”

耶律询如眼珠转转,“我把她安置在幻都城的一家客栈里了。那客栈叫长安。”

“那咱们走吧。”景横波立即拽着她要走,“我去找那妹纸谈谈,谈谈。”

“谈什么?”耶律询如不肯走,“你不是要等宫胤吗?”

景横波现在才不肯等宫胤,她得在宫胤找过来之前,把他的未婚妻解决,不然当着他的面去解决那个姑娘,轻不得重不得,历史遗留问题清理不干净,麻烦可就大了。

女人捍卫爱情的某些嘴脸,还是不要给男人看见的好,她青面獠牙地磨了磨牙,耶律询如觉得仿佛听见了磨刀霍霍向未婚妻的声音。

耶律询如低头“看看”耶律昙。慢慢拢起了袖子。

有些事原本只是玩笑,不想最后,派上这样的用场。

“我给宫胤留个记号就可。”景横波随随便便在地上画了个圈,洒点冰渣子,撕下紫微上人一截衣袖,半埋在石头下,石头上写了“长安客栈”四个字。又就催着几个人快走。

易国护卫没动静,说明宫胤没被围攻,估计被什么事绊住了。他看见记号,会知道跟出来找她的。

耶律姐弟自然乐见其成,紫微上人也高高兴兴拎起耶律昙,因为他忽然发现,自从逮到了这个小子,耶律询如忽然不那么粘缠他了,紫微上人虽然没有明白原因到底是什么,但也很乐意看见这样的情况。如果这小子在,能让耶律询如顾点面子不缠他,他不介意一辈子带着他。

此时易国的护卫也开始包抄过来,但对于几人来说,突破包围实在是很容易的事,几条人影,很快撕破夜色而去。

行宫一角有人仰头张望那几条人影,顶着景横波的脸,眼色却很阴沉。

正是易国大王。

假山后缓缓走出一条人影,也注视着几人远去的方向。

他是宫胤。

先前他已经过来了,将刚才景横波几人的动作对话,都看在了眼里。

几次打算出去解释,几次打消了念头。

耶律询如举止奇怪,他想先在暗处瞧清楚。确定是否意欲不利于景横波。

至于那什么未婚妻,看景横波的样子,似乎很乐于解决?那也不妨瞧瞧女王陛下打算怎么解决。

至于误会?误会都是给那些没经过事,彼此心意不坚定的男女们安排的。

让女王陛下去对付耶律询如吧,宫胤觉得这个瞎子姑娘,真真是比景横波还要难缠的女人。

他忽然挥了挥衣袖,身后,悄悄靠近来的易城公主,立即跌了个狗吃屎。

易城公主趴在泥地里热泪盈眶——啊啊啊他那衣袖挥得真是风采无限啊啊啊…

一双靴子忽然停在她面前,易城公主惊喜地抬起头,就看见那张让她见一次窒息一次的脸。

宫胤毫无波动地看着她,女人痴迷的眼神他很熟悉,感觉和夏天的苍蝇没两样。

“你会易容?”他问。

易城公主拼命点头。

宫胤微微思索,他觉得今日易国大王,很有些诡异。

“帮我换张脸。”他道,“谁都发现不了的那种。”

女帝本色第二十章老娘也有D三八!

幽暗的室内没有点灯火,垂着密密的帘子,好在远处灯火的光芒射进来,能照见屋子里人的轮廓。

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静静站在室内。

独处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披斗篷,也许是少年时在那最冷的地方呆久了,总在下意识寻找温暖。

他翻着手里一张纸,纸上沾染着淡黑色的淤泥,他读了半晌,将纸在火上烧了,火焰噗地一下喷起老高,耀亮他深黑的眸子。

“易山接信使被杀,死于普通匕首。贯通伤口,从位置看,应该是有人从滑洞中冲出,借冲力将其捅了个对心穿。”

“莫非是绯罗?”黑暗中有人惊骇地道。

他嗤笑一声:“绯罗怎么敢?她不想要那药了?”

他在室内踱了几步,盘算着地形和事情发展的可能性,忽然颇为懊悔地闭了闭眼睛。

失策,不该将景横波和宫胤驱赶入天裂峡谷的。

看样子这次两人又死里逃生,居然还能找到了瀑布中的秘密入口。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初他将两人往那方向驱赶,一是要做得不露痕迹,天裂峡谷高度够高,落下去必死无疑;二是他觉得瀑布那地方,谁也不会闲着没事干冲进中段,更不会在没有任何线索情况下,冒险进入瀑布内部。

但世事总有变数,变数发生了,就得补救。

他默默想着,那看见秘密的,该是谁?

杀人者需要借助冲力,才能将接信使杀死,说明力气不足或者状态不佳,这点,和宫胤景横波都符合。

但那瀑布下入口,非常狭窄,连他也进不去,非得身形极其纤细的人才可以,之前送进去的人,都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那么,就是景横波。

黑暗中属下不敢言声,都知道易山重要,等待着主子的下一步指示。

“派出天干第一星。”他道。

属下一凛,想不到主子对女王和宫胤如此重视,竟然派出了麾下最为精锐的杀手。

“是。”

“联系那边帮忙,易国的易容术,还是值得一用的。”

“是。”

“和易山驻军那边也联系一下。”半晌他又道,“让他们,也该动一动了。”

“是。”

景横波几人出了行宫,骑上带来的马,甩脱追击的行宫护卫,直奔幻都。

耶律询如故意落后一步,给耶律祁带来的那批手下,打了个手势,一个最机灵的,叫小豆儿的小伙子凑上来,听她吩咐了几句,忍着笑瞟了景横波一眼,点头退下,过了一会儿,从人群中不见了。

这边耶律询如带着景横波从闹市走,闹市马行不快,景横波倒也不心急,一边看街景,一边心中盘算着等下和那姑娘谈判的腹稿。

耶律昙和紫微上人共乘一骑,天底下任何人被紫微上人禁制了,都别想解开,耶律昙自被擒后一言不发,紫微上人嫌他脸碍眼,经过一个卖斗笠的摊子,顺手抓起一个斗笠给耶律昙戴上,那卖斗笠的人居然没察觉。

易国是大荒北部大国之一,幻都自然比沉铁翡翠玳瑁都繁华上许多,换往日,景横波这个看似女王其实没多少享乐的苦逼,一定会跳下马,从街头逛到街尾,再从街头吃到街尾,今儿她坐在马上,目光散乱,眼神无焦距,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招徕叫卖,卖艺的翻跟斗都快翻她脸上,她都毫无察觉。

耶律询如凑近去听,听见她道:“…姑娘,感谢对宫胤的好心相助,但是感情是不能交换的…啊呸呸呸,这什么说教词儿,公知道德犯吗?”

“…姑娘,给句实在话,要多少钱你才肯退婚…啊呸呸呸,总裁文看多了吧?”

“…姑娘,你们是没有感情的,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吧,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回头我负责给你找一门包你满意的婚事…啊呸呸,她一口唾沫吐我脸上怎么办?”

“…姑娘,之前的事很抱歉,他不会再见你了,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啊呸呸呸她寻死觅活怎么办?”

耶律询如捂着嘴到一边偷笑去了,一边偷笑一边叹气。一边叹气一边瞟自己弟弟。

耶律祁还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看见卖糖串子的,卖一串递到景横波嘴边,景横波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咔嚓一口。

看见卖挂白霜甜柿饼的,买来擦干净白霜递到景横波嘴边,景横波一边叽叽咕咕,一边咔嚓一口。

一旁紫微上人瞧着眼热,大叫我也要。耶律祁才懒得理他,指指耶律询如。耶律询如买一包糖炒栗子,扔他怀里,紫微上人自己剥栗子,剥得栗子壳灌了耶律昙一颈,剥了几下老不死哎哟一声,原来是伤了指甲。

耶律询如不理,紫微上人等了一会,没等到耶律询如的关心粘缠,悻悻地自己吹了吹指甲,咕哝道:“死丫头忽冷忽热,这回又不理我了。”扁了扁嘴,忽然又有几分失落。

习惯了耶律询如的死缠烂打,忽然一天她冷淡了,无视了,他却觉得心里发空。

耶律昙忽然转头,看了一眼他,那冷冷淡淡眼神看得紫微上人恼羞成怒,啪地揍他一个拐脖,“瞧什么瞧!不许贪图老夫美貌!”

“也是。”耶律昙忽然开口说话了,“紫微上人?老而不死,如何还贪恋人间青春?”

紫微上人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又嘻嘻笑了,斜着眼道:“你小子似乎很有些不服气?”

耶律昙目光冷冷掠过,舔了舔唇角血迹,紫微上人看他那冷淡神情底,兽般的嗜血肃杀之态,微微皱了皱眉,直觉自己不喜欢这个小子。

那边遥遥的,长街尽头,先前那小豆儿,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对这边做了个好了的手势。

耶律询如立即加快了脚步,拉着景横波穿过长街,指着巷子尽头一处屋舍,道:“就在那。”

景横波咳嗽一声,又咳嗽一声,摸摸脸,忽然问耶律询如:“我今天看起来怎样?”

耶律询如面无表情地道:“我是个瞎子谢谢。”

“哦。”景横波又转头问耶律祁,“怎样?”

“我可以写出一本书,来形容你今天的神采。”耶律祁笑得又魅又妖又正经,“就怕你嫌我啰嗦。”

“宫胤怎么就没你这么会说情话…”景横波低低咕哝一声,叹口气,心想人真的贱啊,眼前也是个大美男,说得一口好情话,做得一口好菜,也温柔体贴,也细致殷勤,还有个足可加分的和她脾气相投的姐姐,又没什么前女王的纠葛啊,未婚妻的锦囊啊,说不得的苦衷啊这些破事,比宫胤那个又冷又傲娇的事儿精好许多倍,可自己就为毛就是死死盯住了他,一边哭喊一边爱,一边爱一边哭喊呢?

“自找罪受!”她咕哝着向前走,挺起胸膛。

走不了两步忽然又顿住,回头看看耶律昙,道:“这人的面具还没揭下来呢。”

“急什么,大街上揭合适吗?”耶律询如道,“在老不死那里,你还怕他跑掉?”

景横波一想也是,点头继续向前。她其实并不是想现在知道耶律昙是谁,只是有点情怯,故意拖延脚步。

她不怕那啥大战,但是毕竟师出无名,人家算宫胤的救命恩人,如果真的十分痴心,有些话说出口就会很尴尬。

耶律询如对小豆儿悄悄招手,小豆儿绕了个弯子潜近来,耶律询如落在众人之后,悄声问:“安排得怎样?”

“全套最高顶级班子!”小豆儿依次压下三个指头,“幻都万彩楼最红的姐儿季怜儿,幻都赏春班最红的戏骨黄妈妈,幻都里最难缠人称鬼见愁的落魄酸儒文贤生!齐活!”

“会办事!”耶律询如赞,“怎么解决的?”

“砸钱!”小豆儿气壮山河竖起五根手指头,“大金条!立马就来,要啥演啥,还保证临场发挥!”

“别过火就好。”耶律询如嘱咐,“我只要拖过今晚,拖得她无心管问其他任何事就行。”

“就凭那演技,您想拖三个月,都行!”

“你想扮成什么样的,都行。”易城公主换下了身上的华服丽裳,亲自跟在宫胤身后,也走在这段大街上,远远盯着前面景横波那一行人。

宫胤不置可否,他刚才已经问过易城公主,她和耶律昙结识的经过。易城公主本身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吸引耶律昙的,还以为是自己的美色,但宫胤对天门子弟向来了解得很,天门子弟高高在上,怎么肯委屈自己做个公主面首?

必然有所图。

几经提示,易城公主终于想起了那罐泥,但泥没带在身上,宫胤皱着眉,想着也许还得和这女子去她宫中一趟,那泥是从易山中挖出来的,是易山守将送给公主的,而景横波也是从易山从出来的,从时间推断,出来得极快,说明易山内部一定有些奇异之处,而又涉及到易国将领,由不得他不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