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那样严密的看守里,没有机会暗通消息,甚至无法找到盟友,他才能够没听说谁统治的宫廷如铁板一块,但宫胤就做到了,哪怕他不在,所有人还是忠实地执行所有任务,便如他在一般不打折扣。他几次试探失败之后,忽然有一日看见了明城女王。

女王境况凄惨,却让他眼前一亮。

第一次暗通消息,是有人帮忙,在他洗脸的盆子底刻了字,告诉他可以想办法和女王联系。那刻了字的瓷盆,在他洗完脸端出去后,就莫名其妙被打碎了。

之后他再没有接收过这神秘人的任何帮助和暗示,想必静庭这里,混进来一次太不容易,所以对方只能勉强帮忙搭一次线,剩下的办法还是要他自己想。

他便想到了驼羊,借喂食和梳毛之机,先收集驼羊的毛,再编织成袋子,袋子里藏了纸条,藏在驼羊肚腹下的厚毛中,一开始纸条没什么内容,但很明显,明城那边也得了提醒,他去摸驼羊肚子时,发现羊毛小袋子没了。

这便接上了头,借着散步的驼羊肚子传递消息,养驼羊的小宫役有一阵子不往女王寝殿去,让两人心急如焚,后来楚楚可怜的女王引起了小宫役的同情心,他遛羊散步经过女王寝殿的机会渐渐多了,两人才能一来一往地商量。

一个想要不被灭口,永远以假作真;一个不甘践踏待遇,想做真正女王,一拍即合。但所有的计划,都要等到宫胤回来,宫胤迟迟不回,两人生怕夜长梦多,心急如焚,好在宫胤终于回了,而在他回来之前,两人就已经商量好了,在假国师被送走的最后关头,下手。

那时候,不能再不搏一把,那时候,也是宫胤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邹征戴好蒙虎的面具,还要去将花丛里蒙虎的尸首再拖到隐蔽处,不远处却有灯火游动,巡夜的侍卫路过了。

“走吧。”明城低声催他,“关键是宫胤,只要速战速决杀了宫胤,这边蒙虎尸首被发现也无所谓。”

邹征点点头,过去从蒙虎身上搜走了他的印鉴令牌等物,换穿了蒙虎的衣物,伸手扶住了她,明城又恢复了“锦姑”老而衰弱的模样,一瘸一拐,跟着他向静庭走去。

月色凄凄,照亮花丛中,静静平躺着的蒙虎。

这一夜的月色暗昧,似画卷上模糊的晕染,以至于静庭的光线,也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靠近书房的密室里,孤灯犹亮,那是宫胤还没有休息。

邹征和锦姑走了回来,没有经过任何阻碍,便进入了静庭。蒙大统领是国师第一亲信,有自由出入静庭之权。

邹征之前并没有进过密室,那不是他能踏进的地方,他眼神有些犹豫,想了想,在靠近密室的地方,踏重了脚步。

门声一响,禹春从门内出来,和他擦肩而过时,撞了撞他的肩,低声道:“小心点,主上心情不是很好。嗯,这位是谁?”

他看着锦姑,眼神审视。

邹征用气音悄声道:“明城那边的掌事姑姑,我带她来向主子汇报一件重要的事。听说…明城疯了!”

禹春怔了怔,随即咧嘴笑道:“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想必主子听了,应该会愉快些。去吧。”

邹征看他匆匆离开,低低吁出一口气,为自己能轻松过关感到庆幸——禹春和蒙虎才是相处时日最多的朋友,他没发现,宫胤自然也发现不了。

一转眼看见明城眼色阴沉,知道她是为刚才那句“明城发疯是个好消息”而不快,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收敛情绪。

明城抽出手,转过脸去,再转回来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禹春走后门就没有关,从半掩的门里,可以看见坐在桌前看书的白衣人,灯光下为宫胤周身镀一层冷白,乌黑的眉目因此更深邃几分。

两人离房门还有三丈,宫胤的眼神,忽然从书卷的上端扫了过来。

邹征下意识地心中一颤。

位高权重气自威,这样冷峻犀利的上位者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此刻却是明城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此刻她倒显得平静,低头垂目,做温顺谦卑状。

屋内,宫胤看见是蒙虎,表情倒平和了些,邹征迎上他的目光,急忙恭声道:“主上,这位是女王寝宫掌事姑姑锦姑,刚才她在女王寝宫被女王袭击,属下带她来向主上回报女王情形。”

他和蒙虎朝夕相处也有一段时日,平日里潜心琢磨这位大统领的细微动作表情神态和语音,此刻听来,全无破绽。

宫胤目光在锦姑脸上流过,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悄悄捏了捏袖子。

全身上下,隐蔽处,各有杀手,只等着对付大荒这个传说中最强大的男人。

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拍卖会还在热火朝天的继续。

景横波的小型拍卖会,逗比一个接一个拎出来,直接气晕了禹国的胖子,也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总之亲王翻着白眼,其余人衣衫不整地扛着亲王,狼狈而走,只留下一两个等收钱和买东西的人。正好也应了“女王在你们就得滚”的承诺。景横波在肉山们的身后挥舞着小手绢儿欢送,“下次记得见到我一定要滚啊…”

禹国胖子们一走,场中气氛顿时放开,犹自有人高声问景横波,“可还有异人售卖?”

景横波心想还是算了吧,七个逗比够折腾死你们一堆了,还有的话就是卖紫微上人,你们消受得起吗?

她小手绢凄切地捂住嘴,摇着头,依依不舍地和爱宠逗比们告别,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你们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折腾他们…别玩死了…搞出点人命来就行…记得回家的路…谁最迟回来我会告诉老不死搞死他…”

七个逗比猛点头,戚逸眯着眼睛淫笑道:“我要去琉璃部学隐身术,以后你们拉屎啊睡觉啊上床啊洗澡啊什么的都得先给我磕头,不然呵呵呵…”

陆迩感动地道:“听说蒙国女人,很多都是大胸!谢谢你波波!”

武杉悲天悯人地道:“波波,阿弥陀佛,老衲有个问题,缠绕在心头难决。不问出来佛祖都会怪罪我。战辛听说还有三个女儿,最大十二最小五岁,你说我是选大还是选小?一起都选了有问题吗?”

司思妖娆地扭着腰肢,“我要把商国王太子掰弯!听说他居然敢追求你!”

山舞尔陆和伊柒被打包卖给了黄金部金召龙,金召龙之所以这么大手笔一次性买三个,是因为他一整晚被裴枢盯住冷笑,笑得他浑身发麻坐立不安,急需高级保镖护驾。

他看着三只一看就很牛逼的保安,心中大定,连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那三只在乐呵呵地咬耳朵,“一天割下金召龙一个零件,然后卖给裴裴好不好?一定能大赚!”

众人不晓得女王和逗比们在说什么,眼看他们“离别情深”,还颇感动了一把,有些小姑娘泪眼盈盈,感动地道:“女王陛下和她的属下们感情真深!”

景横波一步三回头,“凄凉”地走回裴枢身边,裴枢眉开眼笑地伸个懒腰,“卖了好,卖了好,烦死这群疯子了!”

他希望景横波身边最好谁都不在,就剩他少帅一个最合适。

景横波摸摸鼓起来的腰包,先把他的五千两金票还给他,又把先前那些女人集资的钱掏出来一一奉还,“哎,还钱啦还钱啦。先前他卖的色不作数啊,这事算了吧啊。”

结果没一个女人答应,一起痛斥她,“女王陛下你不要太自私!据传你已经有英白追求,又有商国王太子对你有意,现在你还要占着裴枢,连他陪我们吃个饭逛个街都不给,什么仇什么怨!”

景横波被骂得一鼻子灰,只得讪讪拿回自己的钞票,在心中哭号——啊啊啊姑娘们你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我这是在拯救你们啊你们造吗?和暴龙吃个饭散个步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全尸回来吗…

没办法,醉欲熏心,愿打愿挨的事儿她管不着,她叹气坐好,裴枢倒是很欢喜,搂着她的腰道:“啊,原来你这么在乎我,连我陪别人散个步都不欢喜。”

景横波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臂,“行了啊。姐是有主的人,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找男朋友来打你。”

裴枢忽然松了手,景横波回头看他,就看这家伙收了先前的嬉皮笑脸,正挑着长眉,认真地看她。

“怎么了?”她有点不安,以笑掩饰,“听说要被揍,怕了?”

“我想,你的男人,是宫胤吧?你们复合了,对吧。”裴枢盯着她,慢吞吞地道,“不过你好像忘记了一件事。”

景横波盯着他,心中泛起浓浓不安,因为她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对面,”裴枢指指金召龙,“那个是我的仇人。不过我还有一个仇人,你大概忘记了?”

景横波的心,咚地一沉。

她想起来了,当初裴枢落入天灰谷,捱了几年人间地狱般的日子,虽然是金召龙的手笔,但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宫胤。

大荒右国师为了惩罚裴枢当初的叛逆,以及为了分化黄金部,使用了反间计,使金召龙自毁长城,裴枢沦入地狱。

这是深仇。

“景横波。”裴枢盯着她,目光忽然剑般锐利,“如果有一日,我和宫胤沙场兵戎相见,你会选择帮谁?”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问题,但景横波还是张了张嘴,心头猛然一堵。

裴枢和宫胤,真的是难解的死结啊,她在天灰谷中救他时,亲耳听过他对宫胤的诅咒,听过他发的誓。

以裴枢的性格,有仇必报,绝不会放过宫胤。

而宫胤,一向以大局为重,也绝不会允许裴枢这样的强敌存在。

以前她恨着宫胤,一直没有把裴枢对宫胤的这种敌意当回事,此刻终于面对,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她轻轻道:“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是和宫胤已经消除了误会。我喜欢他,你会不会因此恨我?”

不等裴枢回答,她握住了裴枢的手,诚恳地道:“如果你心中还有恨,觉得不舒服,你就千万别勉强你自己来帮我,你可以恨我,丢弃我,甚至,可以拿我报复…”

裴枢忽然甩开了她的手。

动作如此剧烈,以至于她的手撞上椅子背,重重一声。

景横波没有呼痛,她垂下眼去,知道自己的话,似乎又说错了。

有时候体贴和理解,也是伤人的利剑。

“我可以允许你不爱我,不喜欢我,不接受我,”裴枢坐起身,指着她鼻子,一点也不客气地道,“但请你别侮辱我。”

景横波头痛地揉乱头发——她宁可和一万个禹国胖子斗智,也不要和追求者讨论感情问题。

这本是无解的命题,每一个答案都是伤。

“大丈夫恩怨分明,迁怒算什么本事?你是你,宫胤是宫胤,我喜欢的是你,恨的是他。我不会混为一谈,你也别在我面前恶心地要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裴枢斜眼睨着她,冷笑,“你代他承受我的报复?好个情深意重,怎么就没想过,这么情深意重,是在刺激我?”

景横波长吁短叹,抬起头迷茫地道:“不然你叫我怎么说?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为我放弃仇恨,同样没有资格要求宫胤为了我放弃对你的警惕。我就是个夹心饼干,中间的草莓馅,你们挤吧,挤吧,挤烂我拉倒吧。”

裴枢盯着她半晌,忽然又笑了,手一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恩怨迟。现在管那么多做什么,喂,手甩痛了没有?我来给你吹吹。”说完就来捞她的手。

景横波给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搓揉得头痛,怒瞪他一眼,干脆搬着椅子离他远点,却听他在身后,以从未有过的语气幽幽道:“或许终有一日你会对我拔剑相向,那我只好抓紧现在你对我还好的日子,珍惜一日是一日,不是么?”

景横波听得心又软了,回头看他,却见他双手枕头,扬起一边漂亮眉毛,满不在乎地在冲她笑,又踢她的椅子脚,一脸骚情的样子。

这男子性子当真难搞,景横波觉得没法和他沟通,因为通着通着说不定就栽进了沟里,只好专心应对拍卖。

拍卖会经过刚才一场闹剧,走掉了很多不着调的人,而景横波现在有了钱,展示了实力,又因为卖爱宠和逗比,和很多国家部族都有了点联系,因此后面的拍卖便显得气氛和谐,景横波先后拍下了很多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一大部分是她觉得对宫胤有用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给耶律祁裴枢等等都买了,连二狗子都给买了一件鸟用丝甲。

一直到拍卖会尾声,她才听见商国礼官报出了自己的售卖品。按照惯例,拍卖品可以报出原主是谁,也可以不报,景横波选择了隐藏。

不知何时礼官给景横波随随便便用纸包着的面具,加了极其华贵的盒子,此刻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像捧个珍贵的易碎品,全场目光灼灼看着,景横波哈地一笑,对裴枢道:“哟哟,拍卖还附赠华丽包装?这盒子保不定比里面东西还值钱吧?会不会有人拍下来之后,只要盒子不要面具啊…”

她话音未落,礼官高声通报。

“第三十七号!易国王宫易王珍藏面具六副!”

全场轰然一声。

大多数人神情兴奋,欠身欲起。

禹国姬国等国的人,激动得唰地站起,几近热泪盈眶。

景横波目瞪口呆。

女帝本色第四十一章刺杀国师

“第三十七号!易国王宫易王珍藏面具六副!”

全场轰然。

景横波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没什么人有兴趣,没想到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响,不禁愕然问裴枢:“怎么回事?”

“你跟着宫胤,越变越傻!”裴枢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损情敌一句,然后才恨铁不成钢地道,“易国面具本就值钱,易国王宫大王私藏面具更是绝品。易王深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不允许珍品面具流出国外,以往易王级别的面具,从不公开拿出来,偶尔出现一次,必定会引发大事。你一次性拿这么多出来做什么?你是要六国八部都为此疯了?败家娘们!”

景横波给骂得翻白眼——她在易国真真假假混了一阵子,看到了太多极品面具,最后连易国王宫都占了,真心没觉得这面具多了不起。此刻看见众人神情,顿时后悔自己将起步价定得太低,急忙拉裴枢袖子,“枢枢枢枢,想办法帮我抬价啊!”

“我和你是一起的,我帮你抬价,不合规矩也不起作用,你会被六国八部鄙弃,后头你想要的东西也要不到!”裴枢敲她,“别和宫胤在一起了,瞧你傻成什么样儿!”

“是啊是啊我的智商都给他了。”景横波悻悻一句,十分懊恼。

上头礼官在报价,因为价格定得不高,全场更加兴奋,顿时就进入了竞价的欲望。

景横波很后悔定价太低,好在逗比们给力,唯恐天下不乱的逗比们,在人群中跳着喊着,将价位推向一波又一波的高潮,而且这群家伙眼光精准,合作默契,看得出谁是真需要,谁是凑数。他们在一开始就把起价抬高,景横波报价千两一张,他们直接就报一万,然后盯住那报价最凶的,在他每次抬价后再狠狠抬价,逼得面具价格越来越高,第一张就卖出了三万之数。

景横波瞧得目瞪口呆,随即明白了为什么面具抢手——在场的多半不是各国各族的王,而是权势人物,能被商国邀请而来,想必也是离王位不远的权势人物,但凡这种人,都是很有野心的,一张别人瞧不出破绽的面具,在关键时刻,可以发挥极大作用,是杀人篡位抢权逃生之必备法宝。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到来,是不是给原本就不大安定的大荒,带来了更多的动荡因素啊…

她懂这个道理,别人更懂,禹国留下的一个胖子,似乎对这面具特别在意,捋袖子露胳膊争得激烈,满场就听见他大喊,“一万八!”

伊柒立即大叫:“一万九!”

“两万!”

“两万五!”伊柒立即跟上。

逗比们笑嘻嘻地不断哄抬价格,跟价的人渐少,禹国胖子热汗滚滚,脸色由红变白变紫。

禹国因为某些原因,此次来参会,原本就是为了面具,本来听说易王没来,已经丧失希望,谁知道最后还真有面具拍卖,还是易王珍藏版,那真是大喜过望,势在必得。

逼不得已,胖子最后眼一闭,咬牙喊:“五万!”

全场顿时静音。

看样子,禹国要面具有大用,势在必得啊。

景横波一直笑吟吟操着袖子看着。眼看那胖子终于争胜,欢天喜地地上台,准备交割金票给礼官,景横波忽然对礼官打了个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