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这时候莫名其妙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葛氏姐妹被干扰惊吓,没有立即下手,但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一旦葛氏姐妹醒过神来动手,而女王还没有回来,自己该怎么办?当真眼睁睁看着视同叔伯的家将们齐齐被杀吗?

这世上从来靠人不如靠己,和女王非亲非故,只是她对自己起了一点兴趣,如今眼看着事态复杂,将要卷入落云部权势之争,影响和落云王室的关系,女王因此有所犹豫态度改变,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自己当真要将左丘家上下千百性命,都寄托在女王的一时兴趣之上吗?

无论如何,这不是她的风格——坐而不行,傻傻等待他人未知动作。

然而此刻自己孤身一人,要想拦住千军绝不可能,不过,兵法从来都说,擒贼先擒王!

黑暗中左丘默展开身形,几个闪绕之后,已经逼近了葛氏姐妹的马车。

马车里,葛氏姐妹对面而坐,葛芍有些不安,四处张望,葛莲静静地坐着,双手拢在杏黄色泥金莲花纹的宽大重锦裙摆中,姿态一如往常静好。

她似乎在听着外头动静,又似乎在思考,忽然细声道:“女王陛下终于走了。”

葛芍一惊,随即一喜,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葛莲忽然抬头,狠狠盯她一眼,葛芍一怔,随即明白,看一眼车窗外,悄悄做了个“来了?”的手势。

葛莲用口型答,“猜的。”

葛芍阴冷一笑,觉得姐姐不会猜错。她们都了解左丘默,那女子一定在附近,也一定不会依赖他人,想自己救人,这时候能怎么救,不就是擒贼擒王吗?

她笑道:“陛下当然要走。不然等会万一混战起来,伤着了她怎么办?那咱们怎么对得起她将人骗来的一番苦心呢。”

黑暗中有人似乎微微一震。

车内,葛莲赞许地看了葛芍一眼,笑道:“陛下不愧是统御万方的女王,虽然一开始被左丘默蒙蔽,随后便了解了左丘家的跋扈无行。终归都是王族,自然最了解这种把持军权的世家,对王权的威胁,所谓感同身受,陛下愿意帮咱们,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也不会是白帮,事后大王定然对陛下有所表示。”

“那便不是你我能探问的事情了。”葛芍笑道,“我等只需静待左丘默自投罗网,左丘家自取灭亡便好。姐姐,你看何时动手合适?”

“我是打算等女王走远点,好歹要她撇清干系,这是答应女王的事。”葛莲眼珠一转,“瞧着,应该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

说最后一句时,她和葛芍,同时拔出了袖中的匕首,并用力猛拉车窗!

葛莲袖子里,烟花穿车顶而出,“咻。”一声厉响!

在她们发动的同时,黑暗中,听见这段对话,再也忍无可忍的左丘默,也动了。

她先扑向车窗。

葛莲在车窗后微笑,笑容甜美又冰冷。

车窗已经拉下了铁刺网,网上淬毒,网以精铁练成,都带着倒刺,锋利又坚韧。以左丘默的性子,必然赤手拉窗,到时候,不中毒,也受伤。

夜色里刮起旋风,旋风中的少女眼睛赤红,身形太快卷起地面烟尘,烟尘里她雪白的手指暴抓向车窗。

她要先将这两个贱人抓出来,再去当面问女王!

忽然一道虚影闪过,她脚下一绊,身子向前一栽,和那车窗擦身而过。

转过身她看见霏霏蹲在车顶上,对她焦急地摆着爪子,尾巴拍在车顶上啪啪地响,一脸阻止的意思。

她懂那意思,然而此时她不愿被一只女王的宠物挡路。

霏霏很灵醒,牢牢地守着车窗,一脸你敢过来我敢拍快点滚回去的表情。

左丘默冷哼一声,再次冲着车窗扑过来,霏霏立即迎上去,左丘默却忽然身子一扭,让开了霏霏,一个腾身,已经跳到了车夫的座位上。

此时葛莲葛芍见车窗陷阱没有伤到左丘默,立即抓着刀往车下跳,不想左丘默来势极快,两人见来不及下车,倒也不慌乱,毫不犹豫便齐齐出刀。

左丘默身子一侧,吸气挪身,身子薄薄如纸,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进入车厢后双手抓住两人后心,猛力向后一扯。

葛莲葛芍惊叫着被双双扯倒,三人在不大的车厢内滚成一堆。

葛莲反应极快,落地之前握拳猛地对某处一砸,啪一下什么东西从车壁上弹出来,正对着扯住她们向后倒的左丘默后心,左丘默感觉到身后不对,此时要想起身已经不能,只能勉力挪动身体让开要害,“咔。”一声脆响,隐约左丘默一声闷哼。

此时车内灯火已灭,一片漆黑,三个人跌入车厢,暂时都没动静,甚至连声息都没出。葛莲葛芍也是狠人,知道此刻生死攸关,葛芍不顾一切手中刀乱挥,葛莲拼命扑向车厢角,要启动所有机关。

此时左丘默已经从后背剧痛中稍稍缓过来,伸手一摸湿漉漉一片,知道已经受伤,在这片狭小黑暗,满是机关,而且对方阴险毒辣又熟悉机关的地方,自己只怕讨不了好。咬牙吸气猛地起身,扑了出去。

那两人以为左丘默要来攻击自己,此时左丘默如果拼命,要杀一个人还是可能的。葛莲想也不想,伸手去扯葛芍。

而葛芍也在同时,抓住了葛莲的臂膀往自己身边拉。

电光石火间,两人都呆了呆。

这一霎心中恶念,都是想拖对方来做自己挡箭牌,然而扯住了彼此这一刻,都齐齐心中一凉。

生死面前,十余年的姐妹情,终现裂痕。

一霎心念电转,一霎人性受验。

左丘默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她趁着这两人一肚子鬼祟心思相撞,呆住这一刻,和之前一样,从两人之间飞快挤过。

她跃出车厢那一刻,正撞上赶来援救跳上车辕的盾牌兵。

左丘默大喝一声,一手抓住那士兵的枪,抡起一枪将他搠倒,将其余几人踢下车辕,一手将盾牌抢了过来,往身后车门上一卡,自己往盾牌上一靠。

此时葛氏姐妹正欲再次跳车,却因为太争先恐后,在门口挤住了,两人再次对望一眼。

葛莲眼眸一凝,这么多年,妹妹都是让自己的!

正要开口要葛芍让开,忽然察觉葛芍眼底冷光一闪。

那光芒她太熟悉,那是杀机!

葛莲心中一惊,随即想自己眼底,是不是也闪着同样的光?

两人同时都有了提刀的动作。

正在此时,啪一声盾牌堵住了车门。

这一堵,两人竟然都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如果真的自相残杀,那只怕谁也活不了。

两人都一身冷汗,不敢看对方,各自扭头。

左丘默并不知道这一霎身后这姐妹勾心斗角,自己盾牌如果堵慢一步,说不定不用费事这两人就死了一双。

如果知道她大抵要吐血,不过她现在就在吐血,后背伤得不轻。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左丘家子弟无所不精,她驾车也速度极快,一鞭下去,四马健蹄如飞。

左丘默一边吐血,一边抖抖索索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往车厢里一扔。

马车里头很多软缎锦褥,丝帘帷幕,最是易燃,只是片刻,火头就已经燃起。

葛氏姐妹的惊呼惨叫,令左丘默嘴角现出淡淡笑意。

她此刻重伤,咳血,后背粘在盾牌上,血和生铁粘结在一起,动一动撕心裂肺。

可她笑得很愉悦。

能杀了葛氏姐妹,救下这边的家将,再赶车去救左丘府,她便是死了,也足可瞑目。

车赶得很快,那些身着重甲的士兵追不上,马车在街道上狂奔,葛氏姐妹不叫了,马车内响起敲打之声。

外头的车帘已经着火,深夜里,苍空下,青色街道上,火焰熊熊的金色马车,一路狂奔。

赶车人仰天大笑,长发飞扬。

前方忽然出现人影,纤细窈窕,轻功极其神奇。鬼魅般地,一闪之前还在十丈外,一闪之后已经到了三丈前。

这种非人类的速度,让左丘默眼神一凝。

这一刻她眸中似有火花在闪。

女王!

对面景横波也发现了左丘默,立即掠来。

左丘默定定地盯着那人影,她重伤后脑子有点不大清醒,拼死拼命的人更加热血难抑,此刻她脑海中,只有葛氏姐妹的对话不断回响。

“…不能辜负陛下将人骗来的一番苦心…”

“陛下愿意帮咱们,也是情理之中…”

“事后大王必定对陛下有所表示…”

要向女王问清楚!

要有个交代!

死也要死个明白!

身躯麻木,脑海混沌,意识中只剩下执念,她驾着着火的马车,轰隆隆地,毫不犹豫地,向着急又毫不设防的景横波撞去。

女帝本色第五十三章我的人,我罩着

景横波一抬头,就看见一辆着火的马车,穿透夜色,如倾倒的火山,向自己当头撞来。

一瞬间她竟有种前生后世的恍惚。

恍惚里还是当初琉璃井,桑侗家的九辆火马车,似九条火龙,轰然撞入帝歌中心,而自己还是车上,用尽全力想要力挽狂澜,仿佛还看见马车向前狂冲,重叠着黑色的光影,散发着腥郁的死亡的气息,听见桑侗尖声大笑,飞舞在风中的长发,一点点如覆霜雪,刹那间青丝变白发。

那一场携火的冲撞,是她参与帝歌政治的开始,也是她冲撞帝歌政权马车的开端,正是在这一日之后,帝歌的既有利益集团注意到女王的危险性,开始了对她的无声陷害和设网,直到将她驱逐出帝歌。

许是这一幕刺激太大,或者重叠记忆令人震撼,她脑中忽有电光一闪,似乎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候忽然想到重要的事,实在不是时候,在左丘默的眼睛里,就是女王似乎有点发怔。

一阵冷风逼来,左丘默脑子猛然一醒,一眼看见景横波已在车前,车辕的扶手已经将要撞到她,大惊失色,大呼:“女王!”

这一声喊惊醒了景横波,猛然向后闪退,本来来得及,身后却是一堵矮墙,“砰。”一声,后背重重撞到墙。

她心中一凉。

马车轰然滑来,面前像猛然倾倒一座山,一些随风飞溅的火星溅到脸上,火辣辣的痛。

她无法前进,面前被马堵死,身后是墙,左丘默惊惶的脸一闪而过。

身子忽然一轻,双脚离地。

拼命勒马的左丘默仰头,睁大眼睛。

她这一霎,看见夏夜飞冰雪,漫天霜花降,火光在一片濛濛冰气中迅速熄灭,化为更浓的水汽,水汽如雾似云,在湛蓝天际抹一层淡淡的白,白雾迤逦里,那两人相拥相携,衣袂当风自头顶掠过。

左丘默看见男子清冷眼眸微微下视,瞳仁里只倒映那女子微惊的容颜。

看见那女子微微仰头,在惊魂初定后,忽然绽开笑容,明丽如这葳蕤的夏。

左丘默目眩神驰,险些忘记赶紧滚下车辕。

轰然一声巨响,马车撞上那堵墙,左丘默大雁般斜斜掠起落地。

马车裂了一个大缝,刚才那场冰雪令火焰全灭,葛氏姐妹狼狈地从车厢里滚出来,左丘默一看见,便眼眸赤红地拔刀奔去。

她刚刚迈出一步,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左丘默的感觉里,像面前忽然矗立了一座冰山,巍然而冷,还没动弹,便已知不可逾越。

她倒吸一口凉气,抬头,一柄冰剑仿佛凭空出现,眨眼就到了她胸前。剑未至,寒气已透肤。

左丘默来不及闪躲,也知道闪躲不了。

闭上眼,等待死亡,虽然不心甘情愿,也知是自己该受的惩罚。

忽然香风掠过,被人重重一推,她跌倒在地,睁开眼就看见景横波站在她刚才站立的地方。

而那柄冰剑,如忽然出现般,忽然不见。空气中只余淡淡水汽。

宫胤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女人,什么时候她变成了一个老好人?

“你做什么?”

景横波眨眨眼,“你做什么?”

宫胤用下巴指指左丘默,眼神冷而凝定,“杀人。”

“那不行。”景横波一口拒绝。

宫胤挑眉看她,眼神很有杀伤力,大有你敢说这是你王夫不许杀我就打人的威胁意思。

景横波笑嘻嘻地,“这是我王夫啊,怎么能给你杀。”

左丘默看见那冰雪一般的人,脸色一点一点的青了,这种时候,居然心中有些想笑。

爱上女王这样的人,也挺不容易的吧?尤其这人看起来这么内敛,什么都不肯说,岂不是要憋死自己?

宫胤似乎忍了又忍,好半晌才道:“他刚才要杀你。”

“哎,她只是有点失心疯,回去我会教育她的。”景横波口气亲昵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