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虎当然很意外,但是多年不见的祖母身体欠佳的消息也让他颇为心急,当即向女王发了告假书,为表尊重,连请柬也给女王附了一份,可巧浮水过去,可往琉璃也可往蒙国,景横波便打算去蒙国,一路慢慢玩过去,正好参加蒙虎婚礼。她给蒙虎的回复要先送回帝歌,蒙虎估计还在路上,她便打算趁着自己先来,瞧瞧蒙虎的媳妇,给自己和宫胤的最亲信的大统领,把个关。

如今已经进入蒙国境内,一路打听过来,蒙虎未来的丈人家郑家,在蒙国是出名的书香大族,朝中有人做着礼司司相和文阁学士,手下还掌握着在蒙国乃至大荒都很有名气的碧峰书院,传承百年,家风严正,从没有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事。郑家的小姐们个个可以称得上贤良淑德,德容言工,向来是蒙国官宦士族乃至王族趋之若鹜的当家主母人选。蒙虎家族虽然算王族,但在这样的清贵家族眼里,还未必就是良配,只是郑家老爷子早年和蒙虎的祖父有些交情,才允了蒙家老祖母的求亲。

景横波知道后,忍不住为蒙虎又喜又好笑,很难想象蒙虎那个粗人,娶了这么一个书香门第规矩谨严的世家小姐,以后的日子会不会换种活法。

蒙虎的家族在蒙国也算煊赫,是王族的一个分支,祖父爵位郡王,传二代后降为国公,蒙虎的伯父袭了国公爵,父亲则为蒙国最大的两支边军之一的叱虎军将军,蒙虎是次子,自小没有继承家业爵位的负担,早早就离开蒙国去大荒各地游历,也早早被宫胤收纳,成为他的心腹亲信,跟随在身边多年,算起来年纪比宫胤还大些,早就该成亲了。

“离这不远就是濮阳城,今天时辰还早,干脆早些进城逛逛?”景横波一提议逛街,那边几个人目光灼灼便转过脸来,景横波吸吸鼻子,叹口气——跟屁虫太多,很烦啊。瞧裴枢那眼神,瞧耶律祁那微笑,真是吃不消。

好在跟屁虫身后也有跟屁虫,孟破天忽然蹿了出来,一把抓住裴枢道:“前日你打坏了我的翠玉钏,你答应赔我一个的!如今正好去濮阳城买!”不由分说便将正要往这边蹭的裴枢拉走了。

而耶律祁那边,温文尔雅的姬玟,温文尔雅地站在耶律祁面前,微笑款款道:“到了蒙国上野郡,姬玟就要取道上野近道回姬国,此去相见无期,不知公子可愿趁这不多相聚时日,陪姬玟再看一眼蒙国风情?”

姬玟的微笑总是那么恰到好处,她的语气神情也毫无哀愁,没有任何拿恩情或者心意来胁迫的意思,却让人觉得这女子的笑意空而远,体贴而亲切,兴不起厌烦的情绪,说不出拒绝的言语。

尤其是耶律祁这种一向善体人意的雅人,对上这样的态度和笑容,这样的语气和言辞,也只能微笑,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景横波看着那四人各自离开,吁了口长气,她衷心祈祷孟破天和姬玟能破垒成功。只是心里却又觉得,裴枢和耶律祁性格不同,但坚执却是这种优秀男子的共性,对于孟破天和姬玟来说,追逐爱情之路路漫漫其修远,需要恒心,更需要机遇。

历经磨难得来的相聚,总是令人珍惜的,她牵起宫胤的衣袖,“走,咱们也进城逛逛!”

为了能和宫胤两个单独逛街,景横波严令所有护卫不得跟随,现在她身边除了横戟军的护卫外,还多了一些左丘氏的家将,左丘默带着投奔她的其余家将,以及那两位“王夫”,已经先一步回了帝歌,即将暂时接替蒙虎,帮忙禹春统管帝歌玉照宫城防。

甩掉了那些人,漫步在蒙国濮阳城的大街上,濮阳是蒙国南部较为繁华的城池,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满街…绿帽。

进入蒙国境内已经有好几天,景横波看见那高高的绿帽还是忍不住想笑,更妙的是,蒙国的绿帽以尺寸代表了身份的高低,地位越高帽子越高,所以只要看行人头上的帽子,就能知道他的大概社会地位。景横波很期待等蒙虎回国后,会穿着新郎红袍,戴着可以戳破天的绿帽子来接她那一幕。

街边有两个绿帽子,似乎久别重逢,正在互相不住长揖,神情激动,“王兄好久不见?”“李兄别来无恙…”两顶高高的绿帽子砰砰地撞在一起,景横波格格一笑,忽然撒开宫胤的手,从两顶帽子形成的绿“拱门”底下钻了过去。俩老头齐齐大骂,“哪来的野丫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宫胤站定,看景横波格格大笑,窈窕的身形在绿帽子拱门间穿来穿去,忍不住淡淡微笑——这女人一路太多磨折艰险,少有放松喜乐时刻,便由她玩闹又何妨?眼看街上众人纷纷怒骂,有的脱下帽子要砸人,才轻描淡写从人群中走过去,顺手将那些准备砸她女人的帽子都收了。他一过去,就是一股寒气逼人,众人激灵灵打个寒战,四下寻找这金秋季节里哪来的如雪寒气,再回头时,看见的已经是那一男一女的背影。

前头景横波才不管人家骂什么,笑意盈盈回头看宫胤,宫胤迎着她的笑脸,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身上一溜,迅速又收了回来。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景横波怀孕了没有?

怎么瞧都不像怀孕,胃口,体型,行事,没有任何变化,要说唯一令人疑惑的,就是景横波总是有意无意避免被他把脉,有一两次被他发现在喝药,事后却找不到药渣,再问的时候景横波说是上次疫病需要巩固药效以免复发。听起来合情理,他心中却总有疑问。

和裘锦风一起呆在浮水王宫的时候,三个人三个房间,谁也不理谁,早几天他和耶律祁各自养伤,什么都顾不上,后来略好些,他问过裘锦风景横波的身体情况,裘锦风那神色颇有些古怪,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又被耶律祁打断,之后耶律祁就没让裘锦风和他单独对话过,这种举动也让宫胤觉得疑问,尤其裘锦风提起景横波时的不屑神态,总透着那么一分不合常理。

可惜浮水王宫事情之后,裘锦风几乎立刻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回到自己族人那里,否则他打算好好问问的。

也正因为这个疑问,所以他一直陪着景横波来到蒙国,终究不放心她的安全。

体内忽然一热一冷,他稍稍停了脚步,垂下眼调匀气息。自从出手救了耶律祁之后,真力损耗并没有像裘锦风说得那样,立刻便被掏了个干净,而是在那之后,体内仿佛出现了裂缝一般,只要稍稍动用真气,便无可控制地流失更多真气,这不是一个好征兆,他却不敢想得更多。

前头,景横波喜滋滋转过头来,对他招手,宫胤抬起眼,立即换上令她安心的浅浅笑容。

阳光下那人灿烂如大丽花,怎忍让一丝命运的阴影覆上她的笑靥?

“哈,你喜欢绿帽子?”景横波看一眼他手中的绿帽子,哈哈笑着走进一家成衣铺,要给宫胤买帽子。

铺子里各式绿帽子,绸的缎的布的麻的,景横波忍住笑一顶顶要给宫胤试戴,最后却被宫胤握住手腕,在店家诧异恼怒的目光中拖出了店铺。

就她那一边戴一边笑还没戴上头顶就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德行,实在像个疯婆子。

景横波放弃了买帽子的初衷,她怕自己会活活笑死,倒是卯着劲儿给宫胤买了一大堆衣服,除了白色什么颜色都有,用她的话说,很快要去参加人家喜宴,难道也要穿一身白去?

她还买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衣服佩饰,让老板给送到城外她的护卫驻扎地去,那是给龙应世家的一堆小伙子们的,那群家伙秉持龙应世家苦修的门规,一向简朴,而景横波认为自己作为家主的事实性女朋友,有责任打扮家主的花朵。

至于什么玩意,零食,首饰,一大堆东西则由宫胤拎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她要不赶紧体验一下“我负责刷卡血拼,你负责给我拎”的待遇,简直对不住自己。

景横波觉得,手上拎着,胳膊上挂着,怀里捧着的宫大神造型,是她见过的最接地气的大神造型…

一条街从头走到尾,无意中一抬头,景横波眼睛一亮,诧然道:“这里竟然也有丽人堂!”

“丽人堂”是她的连锁女子商场的统称,景横波一路巡视,忙于事务,便将商场的拓展业务交给了柴俞,没想到柴俞速度这么快,竟然在蒙国也开了一家。

看上去这家是刚开业不久的,装饰崭新,生意不错,来去之人不绝。门口香车宝马,时不时有戴着帷幕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袅袅进了店堂。

景横波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这家丽人堂的设计,不得不对柴俞的生意手段表示由衷的惊叹——这女人竟然将丽人堂顶部,设计成了高顶,铺上绿色琉璃瓦,活脱脱一顶绿帽子!

景横波又想笑了,笑了半天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没说的,绿帽子丽人堂她看着碍眼,但对于蒙国人来说,一定看着特别新奇亲切,所以这家丽人堂里,连男子贵客也是有的。

丽人堂门口还停着不少马车,其中有一辆金色马车,雕鞍饰轮水晶帘,宝顶翠盖锦绣幄,阳光下闪闪发光,简直可以闪瞎人眼。景横波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大户啊,好多大户啊,好多银子啊,都向自己飞来啊…

欣赏完了,景横波心情很好地靠近丽人堂,刚走上台阶,就听见里头热闹非凡。

“黑水泽蔻兰珍珠焕颜系列一套!烈火沼泽朝阳本草眼精华系列一套、兰黛美人系列美白娇容月光精华一套、自然女神去鸡皮润肤皂一打、爱丽细腻贴肤不晕染彩妆一套、黑水泽去黑头深水泥面膜一盒…”店小二在高声报顾客所买商品。

景横波听得眉开眼笑,这都是丽人堂的高端产品啊!在丽人堂价格也是响当当的,这位顾客一定是大户,一次性买这么多,不行,自己得去插一脚,争取让她连“蓝海之谜恒久奢华黄金面膜、思希黎明眸紧致钻石星辉眼霜、伊丽莎白魅惑夜影七号香水、娇月诗护肤纤体紧致提拉霜…”统统都买下不可!

她快步往店内走,忽见人流哗啦啦地向外涌,险些将她挤下台阶。滚滚人潮一会儿就从店内冲出来,散到了大街上,很多小姐仓皇地提着裙子快步走出,在嬷嬷扶持下赶紧爬上自己的马车,快速驾车驶离了丽人堂,转眼台阶上只剩下了景横波,而门口也只剩下那辆镶金嵌玉特别华丽的马车。

景横波还没反应过来,忽然一样东西从门内飞出,劈面向她砸来。

“这面霜里有皮屑!”

景横波伸手一抄将东西抓住,却是一个蓝色的水晶盒子,里头是洁白的膏体,她认出是她旗下明星产品蔻兰珍珠面霜。

还没来得及打开盒子看看,唰唰几声,接二连三又有东西飞了出来,红色的玉瓶、白色的水晶盒、紫色的木盒、七彩琉璃罐…都是她这里的明星产品,刚刚卖出去的那些。

一个微微有些尖利的女声,从里头毫无遮拦地传出来。

“肥皂里有黑点!粉底里有虫干!面膜里有蛇皮!你们这什么黑店,敢拿这些不干不净的恶性东西卖高价!来人啊,给我把这店砸了!”

第八十九章恩将仇报

话音未落,里头砰砰乓乓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还有女掌柜女店员的尖叫,有人大声道:“你疯了,你不知道这是女王陛下的产业…”

“开国女皇都不行!”还是那尖利声音,“这里是蒙国,不是帝歌!”

景横波抓着那堆盒子瓶子,打开来看看,笑笑,走了进去。

里头一片狼藉,柜台被推倒,各式瓶子盒子滚了一地,两边对峙站着不少人,景横波看见两边都有女子,用长裙遮掩住滚到自己脚下的那些瓶瓶罐罐,大概打算等会浑水摸鱼,毕竟柜台里的那些东西,都价值不菲。

看见她忽然走了进来,两边人都怒目而视,齐声道:“出去!”

景横波倒笑了,又闹事,又不愿意别人介入,这事儿闹得有意思。

“哎哎别这样嘛,”她笑道,“大好天气火气这么旺何必呢?我来帮你们做个和事老好不好?”

“你算哪根葱?”又是异口同声的拒绝,加上内涵一致的轻蔑眼神。

景横波摸摸鼻子,被吵架双方同时鄙视这事儿还真是少见。

“我算哪根葱,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景横波懒洋洋地把东西往没倒的柜台上一搁,“不过对于这些化妆品,我有话说。”

“轮到你说话?”那声音尖利的女子转过脸来,景横波看见了一张眉目姣好,却因为浓施脂粉而显得有点苍老俗气的脸,那脸本来也看得过去,却被身上那些华丽却配色不当的锦绣衣裙,和同样华丽却显得累赘的首饰给破坏了整体美感,景横波第一感觉就是眼睛好累,她难道不知道一个人全身上下衣裳颜色最多不该超过三种吗?

女子一看就出身豪门,眉宇间的骄矜之气只有经年累月的养尊处优环境才能培养,身后一帮丫鬟家丁,穿着也是不俗。

而对面丽人堂的掌柜也是女子,是个中年妇人,颧骨微高,面色苍白,两道眉描得高高挑起,妆容到神情都透着一股精明强干的味道,这该是丽人堂需要的掌柜气质,但景横波瞧着也不大舒服,这妇人眼神太活,一眼就将她浑身上下扫遍,发现她衣着并不算华贵,脖子上戴着的居然是木质项链,那态度立即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弯。

此刻那女掌柜向后退了一步,淡淡看那贵妇咄咄逼人,竟然没打算给景横波解围。

景横波见惯了这种人,多看一眼都懒得,懒懒道:“是人都有说话的权力。”将那肥皂盒子点了点,“尤其看见蠢货当面,叫人忍住不说实在不人道。”

“你说谁蠢货?”妇人的眉头快要挑到了额头上。

“这种问题一般都是蠢货才会问。”景横波格格一笑,打开肥皂盒子,“什么叫肥皂里有黑点?这黑点明明是深水泽黑珍珠屑,磨砂效果,方便更加清洁肌肤。你不懂就好好问问,别急着丢人现眼。”

那妇人怔了怔,脸色一变,没等她说话,景横波又打开那紫色木盒,挑起一点黑色的皮屑道:“黑水泽去黑头深水泥面膜,你说的蛇皮就是这个?唉,我真不想笑话你孤陋寡闻,这是蛇皮?这是黑水泽独有的黑螭皮,黑水著名凶物,价值千金,磨碎了的黑螭皮,拥有丰富的胶原蛋白,能细致肌肤,延缓老化,这种细小螭皮的存在,正说明了这盒面膜的货真价实,要是帝歌贵妇们看见这点螭皮,不知道多开心,不过凭蒙国贵族的眼界,认不出来也可以理解,下次千万记得在帝歌亲朋面前不要闹这样的笑话,我怕你因此被列为拒绝往来户,那就是我丽人堂的罪过了。”

“你!”妇人脸色铁青。

一边的丽人堂掌柜,却微微皱起了眉,转头对后堂打了个手势。

“我可以教你的东西多呢。”景横波笑盈盈地又要打开一个盒子,那妇人面色铁青,看一眼外头越挤越多的人,退后一步,怒道:“轮不到你来教我!”转头吩咐侍女家丁,“我们走!”

她刚刚转身,景横波曼声唤:“且慢。”

那妇人怒极转身,狠狠瞪着景横波,景横波依旧笑得慵懒自如,指指地上一片狼藉,“麻烦恢复原状。”

“凭你们也配使唤我们!”

“丽人堂分号遍天下,今日夫人闹场是丽人堂今年第一大事,这事儿丽人堂会为夫人传遍天下,”景横波笑眯眯地道,“好为夫人家族在整个大荒传播声誉。”

那贵妇死死盯着景横波,大抵想用自己的尊严和杀气令对面的人退缩,可惜景横波除了对宫胤的媚眼会有反应,其余人眼睛瞪掉也顶多觉得不够美。她的妩媚笑容八风不动,不生气不蔑视,一切皆如蝼蚁。

好半晌,那妇人不得不自己转开眼,狠狠挥了挥手,几个侍女家丁不得不上前,将柜子扶起,东西收拾整齐。忙好后妇人急匆匆要走,景横波又喊了,“且慢。”

“还有什么废话!”

“请贵属将藏在裙子底下,后来又悄悄塞到袖子里的丽人堂货物还回来。”景横波指指那几个丫鬟,“您家下人眼皮子虽然浅点,但只要及时还回来,我不会逢人就说的。”

那妇人脸色霍然铁青,怒斥道:“胡扯!我家一个下人,也比你高贵三分,怎么会拿你们的腌臜东西!”

那群丫鬟慌忙地掩着衣袖,悄悄地向后退。

景横波不答,笑着弹弹手指。噼里啪啦,那群丫鬟袖子里,落下一堆五颜六色的盒子瓶子。不等那些人慌忙要捡,景横波飞快上前捡起一个,对着外头晃晃,笑道:“丽人堂标记,瞧,刚才踩住的脚印子还在呢。”

外面立即捧场地哄堂大笑,有人大声道:“果然是名门家教,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那妇人脸色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青,忽然返身“啪”地一巴掌抽在身边一个丫鬟脸上,叱道:“丢人现眼的东西!”

她手上黄金流苏镯子宝石戒指一大堆,宝石的割面擦过那丫鬟的脸留下重重血痕,那丫鬟不敢喊痛也不敢捂脸,噗通一声跪倒连声求饶,那贵妇冷声道:“拖走!回去仔细你的皮!”说罢刚刚转身,又听一句,“且慢!”

妇人霍然转身,怒喝:“你有完没完!”

“砸坏柜台和货物的赔偿夫人您还没赐下。”景横波摊开手掌,“紫檀柜台,砸坏一角需要全部重做,被砸坏的货物…”她回身看了看,露出满意笑意,“蓝海之谜恒久奢华黄金面膜、思希黎明眸紧致钻石星辉眼霜、伊丽莎白魅惑夜影七号香水…”噼里啪啦报完几十样之后,飞快地得出心算结果,“承惠白银计一万三千二百一十四两,念在初犯去掉零头,赔偿一万三千两便好。”

外头一阵骚动,有人惊呼有人窃笑,妇人气得满头珠翠琳琅乱响,咬牙道:“你这是敲诈勒索!我要向府尹大人申诉!”

“请便。”景横波无所谓地道,“丽人堂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在你砸场之前便挂着牌,丽人堂的东西大多卖给官员贵族,都是好东西,容不得一丝瑕疵,相信府尹夫人那里也会有丽人堂的货品,她会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敲诈勒索,不仅她,整个蒙国乃至整个大荒,都会知道丽人堂有没有敲诈勒索,以及您有没有胡搅蛮缠想要赖账。”

那妇人脸色又变了变,她听懂了景横波的意思,这才想起丽人堂走高端路线,货物专供各大官员贵族,堂中女伙计行走高门大院,和各地官衙向来关系不错,真要闹到府衙,虽说自家是豪门,府尹要给面子未必会输,但一定会传到濮阳乃至蒙国所有官员贵族的府邸内,到时候各家夫人聚会,各家府邸往来,自己哪里还有颜面再去参加?

她恨恨地从袖子里摸出几张金票,往地上一扔,尖喝一声,“走!”这回步子很快,生怕再听见那句要命的“且慢”。

围满台阶的看客默默让开一条道,又默默目送她离去,虽然慑于权势一言不发,却不妨碍他们用眼神表达鄙视,那妇人气得浑身乱颤,却又无颜发作,只得快步低头急走,只想快点离开,直到爬上自己的马车,进入之前,才猛然回身,浑身颤抖地指着犹自在店堂中微笑目送她的景横波。

景横波迎着那发颤的亮晶晶笔直戳过来的指甲,笑吟吟给她一个飞吻。

那妇人猛地甩袖,一扭头钻进车厢,声音不仅尖利已经近乎瘆人,“走!”

马车以近乎逃的速度离开了街道,景横波目送那辆金闪闪特别华丽的马车,皱了皱眉。

随即她回身,看见那女掌柜已经将那几张金票捡起收进袖子中,对她微笑施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姑娘似乎对我丽人堂货物颇为熟悉,可也是我丽人堂中的管事?”

景横波笑了笑,不置可否,那女掌柜便邀她入内喝茶,说要好好感谢,景横波对一直站在阶下看着她的宫胤招招手,道:“一起来尝尝丽人堂的茶。”

宫胤捧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一堂的女子都呆呆地盯着他看,宫胤顺手便把那一堆东西交在一个女伙计手中,道:“麻烦代为保管。”东西沉重,压得那姑娘一个趔趄,却立即站住了,不仅一句怨言没有,面上还笑得一朵花儿似的,道:“公子放心,稍后自会帮您送回府去。”

宫胤不过淡淡点头便走了过去,他向来眼中只有景横波,闲杂人等在他看来也就是个人形架子。

景横波看着那些叽叽喳喳满面绯红扭来扭去的丫头们,撇了撇嘴——丽人堂什么时候管起帮人家送非丽人堂货物的事儿了?一群花痴!

又恨恨白宫胤一眼——招蜂引蝶!

宫胤过来,看她一眼,再顺着她眼光看那群丫头一眼,很识相地抬手给她理了理发鬓,道:“乱。”

“你懂什么,这叫蓬松云鬓,我刚研究出来的新发型。”景横波立即转嗔为喜,挽住他就往里头走,脑袋爱娇地搁在他肩上。

宫胤唇角一弯——其实知道她不是吃醋,也不是玩小儿女心思,经历丰富的女王陛下怎么可能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她只是借着这些貌似撒娇吃醋的动作,拉他自云端下凡尘,多体验人间烟火和世情温暖罢了。

用她的话来说,叫什么…接地气?

不习惯被人贴这么近一起走路,感觉腿都不知道怎么迈了,很担心步子会绊到步子,真难为景横波穿着长裙步子一丝不乱,他有点想推开她,更多的却是舍不得,心间翻覆了好几遍,最终却是轻轻抬手虚虚扶住了她的腰,怕她走跌了。

景横波微微低着头,唇角渐渐漾起一丝笑意——宫胤,真的慢慢开始接地气了,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愿他的身体状况也在好转,她不怕人间磨难,就怕老天不给她更多时间去经营幸福。

那女掌柜在前头带路,直将两人引入内院深处,命人奉上好茶,一改先前排斥态度,笑意盈盈和景横波攀谈,景横波向来也是个自来熟的,两人说了半天话,那女掌柜神情越来越明朗,笑道:“难怪姑娘对我丽人堂货物如此熟悉,原来姑娘竟然是帝歌丽人堂的管事。”

“是啊。”景横波笑吟吟道,“做一行精一行,掌柜对咱们的东西,也精通得很啊。”

女掌柜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这是咱们丽人堂的起码规矩,自个都弄不明白自己的东西,还谈什么经商呢。”

“是啊,必须懂,简直太懂。”景横波颔首,将手中一直拿着的一盒粉饼打开,手指拈起一小片白色片屑,笑道,“所以我想向掌柜请教,这粉底里的虫干,又是什么玩意儿?”

那掌柜面色一变,捂袖咳嗽一声,“这个嘛…”

景横波又变戏法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闻了闻,道:“娇容月光精华,居然有股哈喇味儿,是新品种吗?我怎么没听说过哈喇味儿的精华?”

女掌柜霍然站起,盯着那瓶子,半晌冷冷道:“你是来砸场的?”

“坐下,坐下。”景横波敲敲桌子,“我如果真的是来砸场子的,这话我刚才就说了。说句实话,刚才那个撒泼的妇人,说肥皂和面膜有问题虽然是胡扯,但这粉底和这精华,确实是次品,甚至…是赝品。”

“哪有此事!”女掌柜正色道,“丽人堂出售,从来都是货真价实的正品,您焉知这不是刚才那个妇人为了敲诈,将东西掉包了呢?”

“丽人堂的东西,如果真的做赝品,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得经过专门培训,熟悉这些东西形质的人才能仿造。就好比这粉底,其实主要工序还是不错的,却在晒制的时候没有经过例行的三道筛箩,导致有杂物混进。别人要想拿赝品来敲诈,只可能拿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景横波往椅子里一靠,笑得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