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你们说的,就能够作为证据么?项圈明明在我身上!我才是真的!”阿宝发着抖,几乎声嘶力竭。

晋阳侯扬手摘掉我头上的黑色帷帽摔去地上,仿佛有魔力的嗓音不高不低,带着疏远和不容违抗:“凭着一枚项圈和一张药物改变的脸,你就敢冒充当朝太子,黑白颠倒,行骗到京师大理寺?”

阿宝顿时脸如白纸,筹码耗尽的绝望布满惨白的脸容,花容失色后的五官再无娇媚可言:“你有什么证据?!”

“你当京师是什么地方,大理寺又是什么地方,任由你撒野?”晋阳侯侧头向北面的一堵墙,“杜正卿,出来吧。”

只听轰的一声响,北面那堵墙自中间打开,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青年男子从墙后走出,面容清秀,目光精湛,犀利的视线扫到我时,顿敛锋芒,缓缓下拜:“臣大理寺卿杜任之拜见太子殿下!”

可是此时的太子殿下还被囚禁在晋阳侯厚重的怀抱里,一层僵硬加一层僵硬,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请、请起……”

大理寺卿恭敬起身,走到桌边倒了碗茶水,自袖内取出一个小瓶,拔了瓶塞,倾倒小瓶内的药液入碗,端起这碗诡异的药水走向北墙,扬手一泼,奇景顿现。

药水弥漫墙面,北墙完全成了一张透明的虚设之物。墙后的房间布局更加简单,只有三张椅子。

在阿宝同我都惊呆的时候,大理寺卿解说道:“方才,侯爷、柳太医、我,就在那三张椅子上坐着,隔着这堵墙,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边,从姜太傅带着真假两位太子殿下入门的一刻起,我们便注意着你们的一举一动。回京之前,太傅便传书京中,平阳县出现两位殿下。我们便约定回京后,于大理寺明辨殿下真身。”

杜任之返回桌边,放下碗,轻咳一声:“我们深知殿下幼时秉性,饮食不加节制,不耐饥火,若是腹中饥饿,定是觅食为头等要事。故而令姜太傅故意饿着殿下,入大理寺内堂后,殿下不负众望,将我们隐藏极深的糕点寻出,用时与路径均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寻常人难以做到,据闻这是殿下幼年在东宫磨砺出来的不自知的本领。而这糕点正是按着殿下幼时口味定做,故而真殿下才会对此口味回味无穷。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事先放了两块糕点,不只是检验两位的口味,更是检验殿下与人分食的胸怀。最后,殿下逻辑分明,遭遇绝境亦不糊涂。我们三人一致认为,戴黑幕离的殿下,才是真龙。”

条分缕析,听得我目瞪口呆。

阿宝依旧垂死挣扎:“人、人是会变的!”

杜任之摇头:“不,对于殿下来说,这一点永远不变。你既要冒充殿下,怎会不知殿下憨厚贪吃的秉性?可见令你装扮冒充殿下的幕后指使者,并不真正了解太子殿下。布下三年之久的局,并非你们深谋远虑,恰恰相反,正是暴露了你们行事仓促,信心不足。不过是群浑水摸鱼的乌合之众。”

阿宝还欲狡辩,杜任之没给她出言的机会,步步紧逼:“你的筹码正是你的破绽。你被更改容貌与刺青的手法,均有迹可循。而你以为最大的胜算,珍宝项圈,却正是你最大的催命符。非真龙天子,如何承受得住真龙项圈的气运?”

阿宝哀鸣一声,跌倒地上,面如死灰。

杜任之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徒押入大理寺天牢!”

两名手持锁链的酷吏应声而入,阿宝陡然惊醒,转身抱住近旁的姜冕双腿,仰头苦苦哀求:“姜太傅,你救救我!”

姜冕叹息:“你所作所为,俱是谋逆之罪,若是配合大理寺交代幕后指使与同谋,或可免于一死。国法的事情,我做不得主。”

杜任之挥手:“带下去。”

两名酷吏扯开阿宝与姜冕,径自将她锁走。悲痛欲绝的哭声响过一路,几人听得很是动容。

杜任之瞧了瞧姜冕,询问:“姜太傅觉着她可免于一死?”

姜冕看向我,叹着气:“她跟元宝儿长得一模一样,如此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实不忍。”

柳太医亦唏嘘:“顶着元宝儿的模样,哭得这样悲伤,我也不忍看。”

晋阳侯这才肯将我从怀中拎出,温柔问我:“元宝儿,你觉得如何处置她?”

我怯怯反问他:“我真的是太子么?”

他给我很肯定的问答:“当然!”

我再反问:“太子可以干预司法?”

“……”晋阳侯被噎住。

大理寺卿笑道:“在场众位,难道只有殿下一人知道这个道理?大理寺接手的案子,还请诸位勿要干预。”

几人均被呛得无话可说。但晋阳侯不同常人,虽无权干预司法,却也要表明他的态度。从我跟前起身,终于将全部注意力从我身上撤离部分,令我大舒一口气。

“杜大人所言极是,无论是身为晋阳侯还是身为皇叔,我均无权干预此事。”晋阳侯在堂内踱了几步,习武之人的威压顿时充斥整间屋子,“那么,作为护卫王庭的神策军大将军,我是否可追查假冒储君的不法之徒?”

大理寺卿无奈道:“大将军自然有权追查此案,但既然姜太傅决意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便请大将军让于大理寺主审。”

大理寺卿机智地将祸水东引,被祸水东引的姜冕顿时警觉,如法炮制,皱着眉头看向我:“元宝儿,少傅不是告诉过你么,侯爷是你族叔,你的事就是他的事,这件事交给侯爷去办就好了,你非要交给大理寺。”

全部祸水都推到了我头上,几道灼灼的视线汇聚到我脑门,好像我脑门贴着冤大头三个醒目大字。

我无辜地望了望他们一个个:“不是我爹说,交给大理寺就好了嘛?”

我若是太子,我爹是谁?

众人:“……”

一场针尖麦芒终于消弭于无形。从这天起,我学会了祸水东引。

看不过去的柳太医凭借自己的站位优势,一把牵了我的手,淡淡草药清香霸占了我的嗅觉:“元宝儿还没吃早饭吧,走,太医哥哥带你吃好吃的。”

梨花香挡住去路,姜冕眼疾脚快,倚门遮光:“元宝儿的早饭,我早已经安排好了,元宝儿别乱跑。”

晋阳侯踱步过来,抬手拍了我的头,再出手在我腰上一带,力道方位都无比精准,准确地将我从太医和太傅之间带走。在两人错愕中,晋阳侯已领着我出了门:“元宝儿陪族叔用饭可好?”

外间阳光倾洒,我迷茫着抬头,晋阳侯俯首间鬓发飞舞,修眉俊目,一帧水墨画便在一寸咫尺的阳光里鲜活动人。

身后钱公公顿足:“你们是不准备让她回宫了么……”

陛下还朝日常零五

出了大理寺官衙,沿着街巷徒步而行,我并不觉得如何轻松。骤然相认的一位晋阳侯,也就是当朝皇叔,竟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头子模样。不知是天生看不出年龄还是保养得好,怎么瞧都不像是差点做了我爹的年纪。

见我步子有意无意跟他拉开距离,很有些局促难安,他便缓下步伐,给我留下转寰空间。既没有迫不及待灌输给我什么,也没有横加干预我的行为举止。他只行在一段距离外的侧前方,不时给我指点沿路风物,漫漫谈些京中俗情,引我融入这帝都上京的风情民俗。

他嗓音低柔和缓,娓娓道来颇为动听,平易近人的气质与讲述语调都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我就加快了步子,与他靠近了些许。他稍一侧身,见我追来,眉目便蕴了笑意,袖中伸出手掌示意,我想也未想,抓了上去。

晋阳侯合拢手心,攥了我手指,落在他熨帖的掌中,牵了我款款行在浓荫斑驳的巷陌。我的粗布衣裳蹭着他绸缎的衣摆,如同世间两个并行的轨迹,风牛马不相及。

拐过行人稀少的街角,穿进一条窄巷,一道酒旗飘入眼帘。

竟是一户藏于深巷的酒家。

楼前无车马喧哗,只有疏竹两排,雅客二三。

晋阳侯熟客一般,径自带我上到二楼隔间。此地略稀奇,大堂内桌椅稀疏,并无多少食客,倒是二楼一圈皆是雅室,以竹帘隔开,几乎客满。

腹中饥火太旺,我倒不大在意环境如何,奈何晋阳侯生活得太有品位太过优雅,待我坐定后,他叫小二送来温水于我擦洗手脸,我以极大的忍耐力克制着才没有当场将这碗水灌下肚。

草草擦洗了事,我热切望向跑堂小二。晋阳侯见状无奈,转头吩咐了小二几道菜肴主食,便将我重新拖至脸盆前,蘸了湿毛巾给我抬了脸擦洗,从额头到鼻尖,从两颊到下颌。其过程耗时之久,动作之细致,仿佛我是个黑炭球。

他极有耐心地给我一点点擦完脸,再将我的两只爪子摁进水盆,又一阵细细擦拭。见他那样认真,好像在擦拭珍宝,我也就不好意思想象他是在洗炭球。

终于待他洗完,小二也上了菜。

几道清淡小点就罢了,关键是,没!有!肉!

晋阳侯将呆呆的我扯到身边,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我嘴边,我继续呆呆的,就是不张嘴。

这世道太令人悲哀了!

方才还觉着他和蔼可亲,一眨眼就给我吃小白菜。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僵持片刻,他笑着叹气,只好收了那筷子青菜回碗碟里:“空着肚子不吃清淡的垫垫底,这就要吃荤腥,一点不懂养生之道。”

我才没兴趣跟他一样养得看不出年纪。我默默想着,脸上继续呆滞。

他耐心好,又给换了一道豆腐,再夹到我嘴边:“尝一尝,好不好?”

我不好再装呆滞,转开脸,避开豆腐,忧伤道:“我要太傅。”

他语调微沉:“太傅事情多,要太傅做什么。”

我委屈地小声:“太傅给卤煮吃,还有肘子……”

他惊诧半晌:“他竟纵容你吃这些民间杂食?”

我坚持宁可饿着,也绝不吃青菜豆腐。他拗不过我,只好吩咐小二撤下青菜豆腐,换上新的菜色。我兴冲冲一看,萝卜土豆。

再度呆滞……

晋阳侯明明一身的和煦温柔,却在原则问题上绝不退让。他的原则就是,不给我吃肉!我还要抗争,他却是不再纵容,柔柔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吃清淡,养胃养生,禁肉食,不能再胖。”

我抬起不满的眼与他对视,他从从容容接了我抗争的目光,以柔克刚,将我的对视融入潺潺溪流,最后奔流入海,未溅起一朵浪花。

成王败寇,我屈辱地坐去他对面啃萝卜……

回味他那句“禁肉食”,便觉人生晦暗无光。原以为跟了巡按有肉吃,谁知到了京师反要吃素,那我这一路陪吃□□岂不亏到姥姥家了?

对面的晋阳侯不知我所想,犹自和蔼可亲地注视我的吃相,举箸布菜到我碗碟,不时拿手帕擦去我脸上的萝卜汁。

最初带着抗拒的潜意识啃,谁知啃着啃着,啃出了不一般的滋味,竟是一道蜜渍萝卜,又隐隐带有梅子酸。

晋阳侯见我啃出滋味来并啃得不亦乐乎,不禁唇角扬了扬,抬手抚了抚我的丸子头:“合不合心意,得试了才知。带着偏见不就轻易失了这道美味?”

我一面附和他点头,一面腾不出嘴。萝卜汁四溅,他拿手帕接应不及,直接以手指揩过嘴角,陡然间来的柔软触感令我吃惊地愣了一下。目光从萝卜上越过,投到晋阳侯认真专注的神情中,以及他轻轻抿着的唇畔间。

以为他不曾察觉,不防被他目光一抬,逮个正着。我随即装呆愣,他凝视我半晌,瞳影重重,仿佛透过我瞧见了故人,乐而哀,喜而悲。

旋即他将手帕垫在我颌下,收了干戈,坐回对面,举杯垂目,茶水似品非品。

好好的一个艳阳天,没了。

原因竟是他多看了我一眼?

我竟有兴云布雨之能,忐忑得萝卜都不敢啃。

这厢落针可闻,隔壁那厢正传来议论之声。

“苏兄,今岁恩科由礼部童尚书主持,你可去尚书府投卷过?”

“孙兄,往尚书府呈送行卷的还会缺我一个么?近来京中行卷日盛,竟不怕诗文污了主考的眼。”

“苏兄这话可要当心得罪士林了!人人投卷,独你不投,莫非真指望殿试高中?不是我信不过你的学识,是上头那位,据说自登基后便三天两头的因病不问朝政,一切朝事全由太上皇定夺。今岁能否主持殿试还未知,即便会因此恩科特意出面,也未必有那明辨一甲头等的本事。”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陛下品行才识我们不得而知,虽多有痴傻传闻,若真如此,即便被点为一甲,恐怕也非幸事,不如索性回家读书。”

“苏兄何必将前程全押在一个有名无实的痴儿君王之身,自谋前途才是正事。若要混迹上京官场,还需拜会多方公卿,投卷便是对于我等士子来说最清高的举措了。那些大人们未必稀罕应考举子们的敬献,但收揽门生,拔擢才俊,广布羽翼,却是当仁不让。你不投卷,如何施展诗文名声?”

“呵呵。”

“……”

“孙兄好意,苏琯心领,但琯不喜诗墨张扬,投卷一事无需再提。”

那厢想必以为我这厢有个饕餮吃货,不足为虑,所以才无顾忌地议论士林风气。我原也不感兴趣,但那动听的少年嗓音伴着“苏琯”这个关键词传入耳中,我啃着一半的一块酸梅蜜渍萝卜咕咚一下掉落碗里。

昨日客栈一别,以为再无缘得见,谁知猝不及防就聆听了高论,是道始料未及的悦耳清音。顿时整个人都身心涤荡了,通体爽泰。

觉察我弃美食于不顾的反常举动,再辅以我脸上来不及掩饰的欣喜,对面的族叔观摩少许,循着蛛丝马迹将视线投向了竹帘之后。他虽心不在焉地品茶,但入耳的朝事风气议论想必也是忽略不过去的。

我的小心思正在徜徉,忽闻晋阳侯陡然道:“何方士子,妄议今上!”

不大不小的嗓音里颇含斥责。

隔间瞬时静穆,竹帘声动,一个不足弱冠的少年身影自帘后走出,不卑不亢地穿了过来,素衣整洁不饰环佩,身量纤纤,眉目俊俏,如一缕春风吹入罗帷。

我又是紧张又是欣喜地攥紧了筷子,扭头目不转瞬地注视过去。对我这道灼热的注视,他只如昨日客栈一般扫过便罢,不作丝毫停顿,便将清湛的目光落于晋阳侯身上,施了士林礼:“偏处小聚,口舌多无遮拦,妄议今上虽不是,但事关国事朝事民事,身为士子,岂可不闻不问?小生见阁下仪态尊贵,一望便知非正统官场之人,敢问可是皇族贵胄?”

晋阳侯看他片刻,略感意外,却也不太宣于脸面:“应考举子相议国事虽无可厚非,但事关今上的传闻即便再多,也非你们可私下编排。何况既是寄意头榜,彼时皆是天子门生,伦理国法可不容你诋毁国君。鄙人是否皇族贵胄,并不干系此事立场。”

苏琯低了一低头,露出一抹雪白后颈:“尊驾教训得是,小生以后自当谨勉。”

晋阳侯转瞥了我的痴态一眼,不见波澜的声音对他道:“后生可教自是令人欣慰,我见你机警聪敏,明思善断,你且抬头,可猜得出我身边这位的身份?”

被指引而来的少年目光,令我神思一震,顿觉羞涩,默默将碗里萝卜掩了掩。

终于被美少年直视了,怎不叫人心慌意乱。

苏琯细细打量我,我扭头拿袖子抹了抹脸上萝卜汁,族叔真是行事果决,也不叫我擦擦脸再给人看。好不容易得人家一个正眼,竟是在这种情境下,实在是太羞涩了。

很快,苏琯低声道:“昨日傍晚于京师客栈初见,姑娘布衣荆钗璞玉未开,风尘仆仆且有高官为伴,今日小楼再遇,又是同尊驾相伴,自然身份不低,却又无骄矜气。小生斗胆猜测,非是公主便是郡主,自民间寻回的遗珠。”

我震惊,客栈他漫漫掠我的一眼,竟能入骨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还朝日常零六

显然,无论是观察力还是判断力,不足弱冠的苏琯都有着超乎年龄的犀利。这样的洞察力,不仅令我惊讶,晋阳侯也是略为动容。

少年可畏,说的就是苏琯。

在惊讶之外,我还生了一重小心思。官道上初见,我便觉他不凡,姜冕还对此不以为然。可见,在辨识高品质美人方面,我颇有眼光。想到此,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这从另一方面反映,我并不是个肤浅的人。

智慧的光芒正在我胸中激荡,连带身边的气场都为之改变。

还没待晋阳侯对苏琯的推测做出评价,隔壁间便传来喧哗。

同苏琯待在一间的另一名少年一直没敢出现在我们视野,在苏琯与晋阳侯自辩时,那名士子藏身竹帘后,大气没敢出,喧哗是另有人闯入。

“今日不巧得很,楼里小间都满了,以为大人近日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小的才斗胆将大人专座让给了两个举子……”

“混账!尚书大人的专座你都敢随意让人侵占,你叫尚书大人坐哪里去?”

“是是是,小的混账,小的这就让人腾出地方,大人息怒!”

隔间传来不下五人的动静,看样子是官员组团来占位子,却不巧被两个布衣少年给抢了先,当然是可忍孰不可忍。被苏琯留在隔间的应考士子定然没有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就吓呆了。

有官员对这呆士子不满,出言训道:“诗书礼仪都读去哪里了,不知见到尚书要回避么?童尚书乃今科主考,应考士子们的座师,你这举子竟是没眼力,不知拜见倒罢了,还敢占着座师专席不避不让。”

一道老成的嗓音缓缓道:“地方来的举子没见过世面,不用吓他了,赶紧出去吧。”最后一句是对呆书生说的。

呆书生噤若寒蝉,手足并用滚过了竹帘,逃到我们这厢避难来了。我抓紧瞅了一眼,不由大失所望。

跟苏琯称兄道弟的这位孙兄衣着比苏琯华贵得多,当然比我就更加华贵几个层次,在我看来完全就是贵族阶级,竟被人一言指出是地方上来的没见过世面的。这样值钱的衣装下,胆色却远远不够。当然,我主要是指胆色中的色。

苏琯几步上前,一把扶住这几乎跌逃出来的孙兄,另一把掀了帘子,穿身到了隔壁,直接与权贵抗衡:“乡野小子自然没有见过世面,更不知京中炙手可热的童尚书竟会纡尊降贵与白丁学生们计较酒楼一座之长短,令尚书与各位京中大人们动怒,学生唯有万死谢罪。”

句句嘲讽溢于言表。

着实胆色过人。

跟孙兄一起惨白了脸色的,是隔间勃然大怒的回击:“何方狂妄后生,敢对礼部大员出口不敬,可知诋毁冒犯朝官尤其不尊座师,是何等罪名?”

苏琯谦谦道:“乡野小子虽不知礼,却也知座师该是何等样举止,恕学生眼拙,未见此间有士林座师,更不知所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