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给你进宫的时候穿戴的。”君隐笑道。

君安不知何时来的,靠在门边乐呵呵笑道:“姐,慕月公主那帖子半个月前就送来了,哥那会儿就开始给你准备衣裳,这一身衣服我跟讲啊,花费至少上万两银子,所以以后咱们家这败家子的名声你们不许再安在我头上了,得送给我哥!”

“给你姐姐的东西,多贵都值得。”君隐敲了敲君安的额头,两兄弟感情真是极好,半点没有其它大宅子里的残忍戕害。

“那是,我姐值得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君安笑嘻嘻说道,全然不管这话若传出去会不会触了天家的霉头。

几兄妹说着闲话,拢翠满心欢喜地在一边侍候着,乌溜溜的眼睛直瞅着君安看。

“代家的事你先不要着急,一时半刻也出不来结果,而且钱隆办事极牢靠,你放心。”君隐知道君玉歆心中还想着代家偷粮一事,出言宽慰。

“我也知道急不出个结果,多年烂帐要翻起来只怕麻烦,辛苦哥哥你了。”君玉歆知道,代家既然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做多了,自然手法娴熟,不留痕迹,要追根求源只怕不容易。

“这是我份内的事,怎能提辛苦?我君家待代家不薄,他们敢做出这种背弃主子的事,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君隐说道。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夜色晚了,便各自回去休息。

次日拢翠与长善给君玉歆换衣服的时候,才知道君安那句君家大公子才是真正的败家子,不是白说的。

那是一件无比华美的衣服,并非什么普通的云锦蜀锦,而是雪丝织就,洁白无暇,轻盈如云,层层相错,长长逶迤及地裙摆上红线勾勒着繁复盛开的蔷薇花,越到裙摆末处,花开越多越密,重重叠叠,花瓣上缀着宝石,颗颗圆润剔透,像是一粒粒露珠滚动在上面。所有的蔷薇花心都用金线钉着红宝石。

宽袖交领,袖口和领子上都刺绣着反复重叠的蔷薇花枝,蜿蜒曲折,细细纡回,腰身掐得刚好,正好勾勒出君玉歆不盈一握的腰姿,腰带中间镶嵌着一颗宝石,光芒内敛,并不夺目,却极为温润,久看之下,便能看出其间有丝丝缕缕的光华转动。

小小的绣鞋勾着同样的花纹,但清爽干净,并不繁复,只在外侧有一朵小小的盛开的花样,行走之间,恰如一步一生莲。

配好的珠钗首饰也不多样,但每一处都透着无比的用心和精致。

拢翠替君玉歆挽了一个她最满意觉得最好看最相衬的发髻,再替她抹了点口脂,颜色微淡,但能压得住这身霓裳华衣,但用什么发钗呢,大公子有送一些来,总觉得还是挑不出最合适的。

“真好看。”君隐迈步而来,望着君玉歆的样子,笑意如风。

君玉歆坐在铜镜前,挑了会发簪珠翠,却怎么也不满意,支着腮靠在妆台上,嘴唇抿了抿说道:“哥你将我打扮成这样做什么?反正那种无聊的宴会我去都不想去。”

“难得去一次,何不开心一些?”君隐终于挑定了一只白玉雕花,流苏垂红珠的钗子,乌发白玉红珠,映着白衣刺红色蔷薇,屋内像是陡然起了光彩,君玉歆高贵华丽,旁人不敢久视,连她脸上覆着的雪纱都成了别样的风采。

“姐,你可知你身上这衣服是哥亲手绘的图样,交给京中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制的,不知道熬红了多少绣娘的眼睛,你若是不喜欢,哥估计得哭死了去。”君安走进来调笑着说道。

这天下大抵只有君府才如此大方,花费数万只为一件衣裳。

君玉歆抚了抚衣上的蔷薇,笑着起身挽住君隐和君安的手臂,笑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兄妹三个就将皇宫里头那些妖蛾子通通比下去吧!”

拢翠与长善看得有些痴,这便是盛世独宠的样子吧?

“若是小姐的眼睛看得见就好了哩,真想看看小姐取下面纱之后的样子,一定美极了。”拢翠捧着心口感叹着。

长善没有答话,她知道君玉歆面纱之下是一张要人老命的脸,她不敢想象,这样认真装点之后的君玉歆再以真面目示人,会是何等的惊艳。

递了铭牌入了宫,马车在内宫宫门前停下,身为宰相府的两公子一小姐,是不必早早到场候着谁的,从来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于是当他们兄妹三人从马车缓缓走下时,惊艳的是满场高朋。

那一只小手柔柔弱弱的伸出,递到君隐宽大的手掌里,另一边的君安掀开马车帘子,托着她另一只手慢慢探出身子来,像是一朵娇嫩鲜艳的蔷薇花一点一点舒展开它的花瓣,绽放出最美丽的模样。

三人并肩而立,君玉歆这才发现君隐和君安许是为了她相配,身上的长袍竟与她的衣服同色,只不过一个是月牙儿白,一个是象牙白,左手边的君隐气质内敛,稳重疏离,右手边的君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围着中间的君玉歆尊贵典雅,大气天成。

你便是连嫉妒都嫉妒不起的,你只能羡慕,羡慕这就是君府,这就是君府的公子哥,这就是君府的大小姐。

代绯玉看得眼中冒血,君玉歆一个瞎子凭着他人的可怜和同情,凭什么就能占有君隐的宠爱呢?

“大公子。”她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

“代小姐。”君隐客气而冷漠。

“滚开,别挡道。”君安因为之前君玉歆在她陪伴进宫时落水一事,还对代绯玉有着极大的成见,看见她的样子便心烦。

代绯玉刹时白了脸色,讪讪地望着君隐,君玉歆还想着代家那些干得那些龌龊事儿,故而也没有几分好脸色给代绯玉,风扬起她的裙摆,朵朵蔷薇翩然绽放,闪耀的宝石熠熠生辉,她扬起下巴目不斜视,直直地自代绯玉面前而过。

“君妹妹可是还在生姐姐的气?”代绯玉追上来两步,明明含着恶意的一双眼睛,却便要问得情真意切。

“怎会,只是我哥哥不喜欢姐姐,那我便跟着哥哥不喜欢你了。”君玉歆微笑着,毫不介意在这女人心头再捅一刀。

代绯玉怔住动弹不得,而君玉歆身着那身潋滟光华的衣衫,从容迈步,体态优雅,自众人中缓缓穿过。

第42章:江家二美

生在天子家的人鲜少有平庸之辈,大多是聪明绝顶擅于计算之辈,而慕月公主却是个例外。

先皇得三子女,古长月古长凌与古慕月,古长月同古慕月乃是一母所生,皆为先皇后所生,而古长凌则是当时的贵妃所出,嫡庶之别让古长凌注定只能当个王爷,成不了皇位的主人。

古慕月身为女子未与这些利益纠缠上,倒落了个天真无邪纯洁无暇的美名。

她这及笄寿辰也并未过于铺张浪费,只是请了这京中的年轻男女齐聚一堂,喝喝酒聊聊天,听听曲儿看看歌舞便是了,朝中老臣一个不见,按她的原话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才有话说,老头子们来了大家反而拘谨,话都说不开,那寿辰也就索然无味了。

但单纯的公主许是不知道,这些个年轻的才俊都是老头子们的后辈,不能说的话和必须争的场子,老头子们不来,就得由后辈来拿捏把握。

君玉歆与一行人由太监引着往殿内走去,蓦然间君玉歆觉得有人盯着她,一侧首,却看见一双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抿着一丝笑意,使他看上去如此的温润如玉,他欣赏愉悦地盯着君玉歆看,她这身衣裳,着实好看,人,更好看。

君玉歆懒懒地收回眼神,不肯多看他一眼。

顾舒玄还要再看,君隐的身子稍稍往前一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行人站定,太监尖细的嗓子高唱了一声“公主驾到!”满室宾客行礼迎驾。

刚及及笄之龄的慕月与君玉歆同岁,按着月份来算君玉歆比她还要晚上几个月,她一身公主正装,隆重地坐在高处,远远看着,过于郑重繁琐的装扮让她显得有些老成,倒少了少女该有的那份活泼气息。

“平身。”她尚有些稚嫩的声音响声。

接着是一串冗长无趣的贺寿辞和贺寿礼,听得君玉歆昏昏欲睡,唯独是君家呈上寿礼时大家的窃窃私语让她提神了片刻。

君隐送上的是一尊仙子下凡玉雕,玉不用讲,自然是极品好玉,颜色通透,足有一人之高,妙就妙在那仙子的模样是照着慕月公主所刻,这便夺了眼球。他人便是能再雕刻一个公主出来,也是寻不出这么大块好玉的,寻着这么大块好玉,谁又舍得就雕个小女娃娃讨人开心?

“君隐哥哥有心了。”慕月说道,但声音是掩不住的开心和喜意,女孩儿,总是喜欢听人夸她的。

“公主,我怎么觉得,这人看上去有点像另一个人?”

一早便说了,老头子们不来争的场子,后辈们会来争的,这不,争场子的来了。说话的人也是老熟人了,正是江家二公子江松寒。

慕月好奇地望着江松寒,问道:“像谁呢?”

“我也说不出,但总觉得眼熟,许是臣看错了也不一定。”江松寒一脸“快来问我究竟像谁呀”的表情,却偏要装作淡定,这不动声色的功夫跟君隐和顾舒玄比起来,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他的对手只是慕月,江家的二公子说话露拙别人也不敢出言说三道四,慕月一脸着急,连声说道:“这是君隐哥哥送我的玉人儿,怎么会像别人呢?”

“啊,经公主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这玉人儿的下巴和脸颊倒有点像君府小姐。”江松寒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君玉歆当时正研究着皇宫里的菜肴和外面的有何不同,细品之下却发现还没有君府府中的厨娘做得好吃,便兴致缺缺,正当她放下手中筷箸准备喝口水的时候,便听见了江松寒这句话。

这人还真是不怕打,她当时唯一的想法只有这个。

慕月公主听了江松寒的话,盯着那女人瞅了许久,又盯着君玉歆瞅了许久,不知怎地,她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江松寒说得对,真有几分君玉歆的模样,脸色也渐渐不好看起来,低声斥责:“君隐哥哥,是这样吗?”

君隐笑道:“公主息怒,臣送给公主的礼物怎会安上妹妹的容貌?这等无稽之谈,公主便当笑话听了罢。”

“是吗?”很明显思想简单慕月公主心中已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君玉歆面纱之下的眉头皱了皱,知道慕月这是心理作用,江松寒头脑简单,是不会说出这么句让人心生疑惑又得不到证实的话的,这就好比挠得人心直发痒,但又触不到痒处,时间久了自然会是积怨发怒的。

于是她抬头看去,看到了江松寒身后的两个女子。

羲和四美中,今日除了红槿的身份特别,进不得这宫殿之外,另外三美皆是到齐,代绯玉自不必说,宫门口便吵过一场了。

另外二美,却是江家的两女子,江柳意,江竹韵。

这两姐妹恰如花开两枝,各有不同。

一个生得端庄贤淑,一看便知是名门闺秀,举止得体,仪容出众,绣得繁复美丽的宫裙更让她平添几分贵气,这是江家大小姐,江柳意。

一个生得柔弱娇气,嘴角边的笑容像是用最标准的尺子量过的,嘴角翘几分,唇瓣闭几分,都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堪堪透着娇柔,这是江府四小姐,江竹韵。

江府老三?江府老三江柏道已是少年将军,常驻军中,听说假以时日便是位不错的大将军接班人,接过虎符只是时间问题。

君玉歆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两姐妹,生于候门深宅的女子都不是普通姑娘,尤其是江家不似君家那般和睦,听说江九怀曾有八房小妾,但最终都是死的死,残的残,除了正妻所生的四个子女,其它小妾也都无所出。

这听着简单的话,其间含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暗害残杀,君玉歆只需稍稍一想,便能明白。

这两女子现在神色自若,落落大方,端着江将军府中千金该有的架子,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盛气凌人,不好亲近。相比起君玉歆一坐下,君安便把那些凑上来套近乎的人统统赶走,江家的人实在是有礼貌有家教得多。

那位看着便很柔弱的江府四小姐江竹韵开口说话之声更为轻柔,只听得她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其实不妨让君小姐把这面纱摘了,大家便能看清这玉人儿到底像谁呢?”

君玉歆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原来她们是想着这个呢?”

君隐神色不悦,眉宇间压进一点煞气:“江小姐的意思是,我君家欺上瞒下,羞辱公主了?”

这话说得重,君家与江家不合便不合,但谁都不会真个儿闹起来给皇帝把柄,江家有心挑事,本只想小打小乱,给之前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江松寒出一口恶气,但却是没有想过要往大了闹的。君隐便是要拿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在江家头上,真闹崩了,君江二家都不好收场,若江家知分寸,这会儿便该收声不再说话。

孰料那位一直端坐着的大小姐却突然出声:“君公子误会了,小妹和小弟都只是有些好奇君小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而已,想来,在座各位也颇有一瞻君小姐倾世之貌的想法才是吧?”

她的话引起大家的赞同,君玉歆自打回府,便时时以面纱遮面示人,无人见过她面纱之后是番什么模样,她越是这般遮着,人们便越好奇,聪明的江柳意恰到好处地利用了这一点。

“看来我姐姐回府那日我打人的力气还不够大,在座各位也想试试我君家的巴掌是不是够硬?如此一来,我这手可要费点事了?”坐在君玉歆一侧的君安毫不客气地冷哼一声,伸出手掌来摇了摇手腕,大有了不起一人给你们一耳光的意思。

谁都知道君安跋扈无理是出了名的,管他朝中官员官大官小,他仗着老爹是个宰相,想打谁就打谁,从来不分场合地点,要不然也不会当街痛揍江松寒这个江二了。于是大家附和江柳意的声音又弱了一些,人嘛,总是欺软怕硬的。

君玉歆抿着嘴偷笑,悄悄在桌下给君安比了个大拇指,她这个姐姐非但不管束顽劣的弟弟,反而大有助纣为虐的倾向。

“小公子这话便重了,这里这么多的千金小姐,还有青年才俊,哪里是小公子说打便能打的呢,更何况当着公主的面,想来家教甚严的君府,也不会让小公子做出此等殿前失仪的事来才是。”江柳意掩着嘴轻笑一声,说不出的端庄,这份端庄,是别人想学也学不像的。

而家教甚严这句话,真是刻骨的讽刺。

“你是说我不打女人吗?那可不一定,要是哪个不怕死的女人惹到我姐姐头上,我照打不误,管你姓江还是姓河。”君安娇纵的眉目里满是不屑,他不怕闹事,闹完了反正有君发财和君隐收拾烂摊子,他生来便是惹是生非的。

江柳意神色微动,江家让君家压着有些年了,这些年更是谨慎,轻易不与君家有何摩擦,若不是因着有些事江家不得不动手,她今日也不会主动挑衅。

第43章:舒玄为证

君玉歆却是明白,这是君家查到了代家和江家之间的勾结之事,江家想先下手为强,给君家一击,让君家自顾不暇时,他们便有时间转圜代家的事。

江家能跟君发财那个老狐狸斗这么些年还不倒下,能耐不止几分,对于危险的感知,也比常人敏锐得多,君家刚准备要动手,江家的人便查觉到不对劲了。

但君玉歆有一点不甚清楚,就算江家真要对君家提前下手,怎么也不该挑这个时候才是?毕竟把慕月公主的寿宴闹砸了,他们江家也没有好处。

“所以江小姐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看我妹妹面纱之下的容貌了?”君隐沉稳厚重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中有种奇特的力量,这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江柳意笑道:“臣女不过是遵从公主殿下的意思,大公子误会了。”

“若臣不从呢?”君隐轻问一声,寂静的大殿里人人都能听得见,不从?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个臣,敢不从?

君隐这是要抗旨不遵吗?

“君小姐果然不同凡人,竟能让一向忠心为羲和的大公子如此…大逆不道。”江柳意的声音也轻下去,透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目光微转,落到君玉歆身上。

君玉歆身着那件艳压全场的华衣端坐,嘴畔处始终含着不恼不怒的笑意,就好似这场上讨论的人不是她一般,她稳稳接住了江柳意的那一眼,那一眼中含着莫名的恨意和憎恶,这让君玉歆疑惑。

想来江柳意是欺着君玉歆看不见,所以才敢这般直白裸露地显露着她的心思吧?

她竟然是喜欢君隐的,所以见不得君隐百般维护君玉歆,甚至不惜要抗旨不遵,哪怕君玉歆是他的妹妹。

女人的心思啊,真是莫测。

这便是顶坏的情意。

君府的公子,如何会看上江家的女子,便是看上了,谁又敢娶?不怕皇帝一道雷劈下来,将这情缘两头牵着的两大世家劈得土崩瓦解吗?

大殿里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交头接耳讨论的不过是君隐的目无王法,以及他对君玉歆过份的保护,众人看向君玉歆的眼神也开始透着古怪,好像那是个祸害,谁沾上谁倒霉,连一向冰雪聪明的江家大小姐都奈何不得。

君安忍不住要发怒暴走,被君玉歆的小手轻轻拉住,今日这事儿已经不是拳头可以解决的了,这隐藏在小小无聊相争背后的意义,可重大得很。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慕月公主终于不耐烦,底下这群人叽叽喳喳吵得她头都晕了,在她看来,不就是这玉人儿到底像谁多一点的事吗?

“君玉歆,你把那面纱摘了让我看看。”公主简单的想法让她做出简单的决定,看看不就清楚了?

“公主。”君玉歆起身,探出双手,像个瞎子似的,君安见状立即明白过来扶住她,搀着她走到大殿中间,与君隐站在一起。

“其实公主所疑的不过是这玉人到底像谁而已,对吗?”君玉歆仰着小脸问她。

“不错,若君隐哥哥真的送了个你的雕像给我,那便是死罪!”小公主也有小公主的脾气,最是容不得别人欺骗她。

“其实不如拿个镜子上来,公主与那玉人一照镜子,便知这玉人是不是照着公主的模子刻出来了的,而臣女,臣女自出生便双目不便,脸上挂着两个黑窟窿,听人说极为可怕,小时候也受了不白眼和嘲讽,这才面纱遮脸,一来怕吓着人家,二来臣女总是有些自卑,若公主执意要看臣女面纱之下是何容貌,臣女自当遵命,但在公主寿宴之上若是吓着公主了便实在愧对圣恩,罪该万死。”

君玉歆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自怜自哀,更是显得楚楚可怜,心思单纯的公主最是好骗,竟让君玉歆这番话说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有些怜悯眼前的女子。

“你脸上真的只有两个黑窟窿吗?”慕月拧着眉头问道。

“此事,公主自可问问顾公子,有一日我遇上匪徒,面纱不慎掉落,顾公子正好过路,他是见过的,当时,我只听见顾公子吓得一声尖叫。”君玉歆的笑很是技巧,是几分苦笑和几分无奈掺和着,还有几分对顾舒玄“软弱怕事”的不屑。

那日,顾舒玄第一次瞧见君玉歆眼睛虽说没有放声尖叫,但的确拔腿就跑了的,也实在不算君玉歆冤枉他。

顾舒玄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实在太过记仇,不过是在自在处与红槿斗一番嘴,到了现在还咽不下这口气,要拉着他一起下水。

他今日做了这人证,日后只怕有大麻烦。

但君玉歆替他塑造的软弱形象,他却十分满意,最好这羲和国上下都只当他是个无能的质子,成日只知道醉在美人窝里,连个瞎子脸上的眼睛都要害怕。而且是给江家制造一点点小麻烦,顾舒玄还是很乐意的。

“是吗?顾公子?”慕月听得君玉歆这样说,自然看向顾舒玄。

顾舒玄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回公主的话,倒也没有吓得尖叫,但那模样,的确是骇人了些,而且顾某可以担保,这玉人,绝不是君小姐的模样。”

他说得极为真诚,就跟那是真的一样,末了还走到这玉人旁边,说道:“公主请看这玉人,双瞳若秋水所点,长眉如柳叶一弯,正是公主的玉姿,顾某实在看不出有哪里与君小姐相似的。”

慕月公主红了小脸,顾舒玄生得是如此的迷人好看,虽然身份卑微但从不见他脸上有过任何怨怼之色,也不见他如此黯然落魄,相反他比这京中大多数的公子哥儿们都要从容都要有风度,这样的男子总是容易让小姑娘们心生怜爱,春心荡漾的。

“真的吗?”她通红着脸羞声问道。

“顾某岂敢在公主面前胡言?”顾舒玄一本正经的行礼,还特意扬起了桃花眼,里面漾起甜死人的笑意。

君玉歆看着心里莫明添堵,暗骂着笑死你个王八蛋。

“公主…”眼见着公主就要让顾舒玄迷走了魂,江松寒按捺不住喊了一声,刚要说话却被人拉住,出人意料,拉住他的不是江柳意,而江竹韵,她眼中似在喷火,恨恨地看着慕月。

君玉歆看见了,心想着这江家二姐妹着实有趣得很,一个爱慕她大哥,一个倾心顾舒玄。

好死不死,这两人与自己都关系匪浅,她便在一瞬间想明白了这两人为何非要今日让自己在大殿之上出丑了。

今日这大殿里坐着的都是京中有名的名门望族,若君玉歆的丑陋样子展露出来,不消半天,便能传遍整个京城,到那时,本来只是好奇君玉歆面纱之下容貌的人,通通会变成嘲讽她。

顾舒玄将公主哄得高兴,江家刁难君玉歆的这事儿便这么过去了,毕竟公主都不再追究,若江家二姐妹再纠缠下去,便太不知趣了。

有了这插曲,整个大殿的氛围都有些奇怪,一些与君江二家关系都不大的世族子弟不着痕迹地远离这两家人,免得遭了鱼池之灾,一些笑话也显得干瘪毫无笑点,大家都只能奉承附和一般干笑着,这寿宴便是越发的无聊了。

君隐看着君玉歆与顾舒玄的眼神有些疑惑,他知道君玉歆与顾舒玄有过往来,但没想到顾舒玄竟然愿意出手相助,而且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这场上的人都明白,只要是涉及到君江二家的事,不管多小都是大事,顾舒玄那般精明的人也应该知道才是,竟然还敢背着被江家敌视的危险来帮君玉歆说话,这让君隐有些生疑。

他了解顾舒玄这一类人,若是没有利益他们会选择安全地蜷缩在阴影里,哪怕别人再怎么嘲讽他们是懦夫,他们也不会冒出头来,在他们眼中,安全是最重要的。

顾舒玄这次得到的利益是什么?

而且他很讨厌当君玉歆遇上危险之后,帮助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顾舒玄,包括上一次在天应寺的事也是。

君玉歆直接忽略了江家姐妹,专心地等着出宫时辰,不时看看慕月,慕月完全没有感受到大殿内的尴尬气氛,反而与顾舒玄聊得颇是开心。

顾舒玄那张嘴,什么样的女人他不会哄,更何况是慕月公主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姐,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君安跟君玉歆一样嫌弃这宫里的吃食不如君府自家的,吃了两口就扔了筷子喝起酒来。

“我没有啊。”君玉歆撇了撇嘴。

“你都只差脑门儿上刻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了,就别装了。”君安一边鄙视一边递了杯酒给君玉歆。

君玉歆喝了一口酒,暗自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敛了敛心神,平心静气。

“你与顾公子之间,来往甚密吗?”君隐终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而君玉歆则是暗叹一声,果然来问了,她便知道,扯上顾舒玄便是逃不过君隐追问的。

“算得上熟悉。”君玉歆含糊其词。

“他今日帮你的这个人情有些大。”君隐说。

“总不能真的去违坑圣旨的,这面纱取下来不得,哥你也知道,顾舒玄既然愿意帮忙,我为什么不利用?”君玉歆笑了笑,轻抚了下袖口处的蔷薇花藤,这花藤似活了一般,在君玉歆指尖下一点点冒出头来,带着火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