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也明白,这件事不是红槿一人能做的,或者说不是她一个人能做的,她不愿意放过红槿背后的人。

“那天晚上,我知道是你,红槿。”顾舒玄突然说道。

“什么?”红槿一片惊愕。

“不要忘了,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你的剑术奇烂无比。”顾舒玄又说道,“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公子,你也不信我?”红槿一目悲怆,声音喑哑。

顾舒玄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对君玉歆笑声说道:“把解药给她吧,反正你的目的也不是她。”

君玉歆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扔给红槿,说道:“服三粒,你的毒就解了,如果你还是不肯承认,大可把这解药扔了。”

红槿握着解药瓶子的手指骨泛白,君玉歆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挣扎,不甘,还有憎恶。她是恨君玉歆的,恨得来缘如此清晰,谁让君玉歆抢走了顾舒玄呢?

然后她悲然一笑,拔开了瓶塞,倒出三粒解药吃下,说道:“她说得果然没错,君玉歆,你就是个祸害,早晚有一天,公子会被你害死的。”

“前两天晚上差点害死顾舒玄的可不是我,是你。”君玉歆无辜地摊手,“她是谁?”

“你不是聪明吗?你猜啊!”红槿像是赌气一般。

“江竹韵吧?”君玉歆笑起来,“又或者说是楚环?”

“你都知道何必还来问我?”红槿恨道。

君玉歆看着满头大汗的红槿,她知道这是药效发作了,五月草解毒的过程也需得历经艰辛,就像是在一口油锅里煎熬着似的,君玉歆有些感激她的师父离诸配出如此神奇的毒药,简直太美妙。

君玉歆歪着头看向顾舒玄:“江竹韵是喜欢你,所以要杀我,楚环呢?又是为什么?”

“想来江家和楚家达成了什么协议,楚环替江竹韵找杀手来杀你,而江家要给楚家一些东西。”顾舒玄看了看红槿,叹息一声:“你被她们两个利用得团团转却不自知,真不该怎么说你才好。”

红槿见他们两人已看穿一切,倒落了个痛快,直接说道:“不错,楚环那日来找我,跟我说朝中已有人注意到公子,如果公子你再与君玉歆走得这么近,只怕早晚会引起羲和国的怀疑。公子,她是宰相府的小姐啊,古长月本就对宰相府不满,能容得下你与宰相府相亲相近吗?我能眼睁睁看着公子你往险路上走吗?”

“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不过是为了自己一己私欲罢了。”君玉歆毫不客气地撕掉红槿的伪善,她本就存了恨君玉歆之心,楚环不过是稍加挑拨,她便有了做恶的理由,顺理成章地来杀君玉歆罢了。

“你本就该死!”红槿声嘶力竭地喊着,“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不去死?公子注定是要回离诀,登皇位,得天下的,你非我族类,岂是善辈?”

不可否认红槿这句话终于说到了君玉歆心里,但君玉歆也不是一两句话便能顺便击倒的,她笑意盈然:“谁叫你家公子喜欢我呢?”

气得红槿几乎要疯掉。

顾舒玄掩着嘴轻笑,几番忍不住,终于笑出声。

干咳了两声:“红槿你先下去,我与君小姐还有事要说。”

红槿几乎是冲出房门的,摔得木门“嘭”地一声巨响。

顾舒玄清楚,君玉歆半夜来他这里,除了来看他之外,还是来找红槿的,自然不是为了给解药,而是要来找红槿确定指使她做这种刺杀之事的人是谁。

君玉歆望着红槿摔门而去,解了脸上的面纱,“啧啧”两声:“小伙子你魅力挺大啊,这么多女人为了你处心积虑地要除掉我。”

“说得你那位云之遥对你不是一片痴心似的。”顾舒玄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

“那是儿时的玩伴,跟痴心有什么关系?”君玉歆顺势环住他的脖子,看着他尚还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她没有这个世界里那些女人的陈腐观念,讲究什么男女有别,喜欢,自然是想与喜欢的人亲密的,这有什么错?

顾舒玄笑着不提,君玉歆若是看不出云之遥对她另有深意那才有鬼,不过她既然要装作不知道,顾舒玄便乐得成全。

“你说,楚环和江竹韵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君玉歆倒并不意外楚环会与江竹韵搅和在一起,毕竟这世上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在同一利益的驱使下,猫和老鼠都是可以暂时联手的。

顾舒玄揽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说道:“想来是与金满堂有关。”

“你的意思是,江家放弃金满堂,给出的条件是让楚环杀了我?”君玉歆说道。

“不错,于江家而言,他们还有盐矿,没有金满堂也算不得太大的损失,可是楚家不一样,她们太需要充沛的资金来支撑楚家在朝堂的势力,所以她们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杀宰相府的千金小姐。”顾舒玄怜爱地看着君玉歆,这小女子,怎么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的漩涡中心?

“是啊,江家的算盘打得太好了,如果我死了,君发财必定老虎发威,彻查下去,江家稍微给出一点线索,就会查到楚家身上,然后呢,君发财就会对楚家发难了,江家趁着这个机会,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吞掉金满堂,一箭双雕,这算盘打得实在太好了。”

君玉歆的那双眼睛渐渐深邃,透着沧桑的气息,顾舒玄觉得,他有些看不明白这样的君玉歆。

“可你没死,江家和楚家的如意算盘都落空了。”顾舒玄紧了紧君玉歆的腰肢,想拉回她的思绪,不愿意看到君玉歆眼中那满是洞悉的神态。

“嗯,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君玉歆煞有其事地点头。

“不如以身相许如何?”顾舒玄打蛇上竿,顺着就往上爬。

“昨儿晚上准备相许来着,可你怂了。”君玉歆一本正经。

“那现在还来得及?”

“晚了,我看你身边这么多的如花女子,我也要找几个英俊小哥围在身边,不然不公平。”

英俊的小哥说到就到,君安憋屈地站在自在处楼前,暗骂着自己大哥不是好人,明知自家姐姐这会儿说不得正与顾舒玄你侬我侬呢,偏生叫自己来接人,岂不是讨骂吗?

好在君玉歆下楼时脸色尚算好看,只是那与顾舒玄紧紧相握的十指是怎么回事?

君安默默低头,他没看见,他没看见。

上马车之前,君玉歆还未松开顾舒玄的手,说道:“我们得想个法子让楚家和江家转移注意力,不再关注金满堂。”

“好,我等你来找我一起商量。”

“那就这么说定了,走了。”

“路上小心。”

君安像空气一样被他们两扔在了一边,好几次想插话,都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马车走着往君府去,君安瞅了又瞅君玉歆,君玉歆倒是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他肩上,豪气万丈地说道:“小安呐,你就把我当成你以前去沉雪楼一样,我去伶人楼嫖了一晚上。”

君安听得君玉歆这样一说,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受了好很多。

这君家的人,你真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第84章:其中缘因

“姐,不管怎么样,君家永远是你的家对吧?”君安突然出声问道,带着几分期待肯定答案的忐忑。

君玉歆转头一看,君安这个凶名远播的京中恶霸在看着她时,总是温驯听话,连君发财都说,这君府里头能治得了君安的人除了君隐,也就只有君玉歆了。君安此时的眼中含着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最敬重的这个姐姐,是不是在做一件会把君家推向死路的事。

“对。”君玉歆看穿他的担忧,给他肯定的答案。这是那个不惜身负重伤来接自己的弟弟小安,他对自己的好,从自己入京第一天起君玉歆就知道。

君安像是吃了定心丸,咧嘴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君玉歆笑闹着又把君安的头发揉得一团糟,君安就是这么好说话,自己说什么,他全部都信,明明他是聪明人,却心甘情愿当个傻子。

只是如果连君安都有着这样的困扰,想必君隐已经忧心很久了吧?

原来跟顾舒玄在一起,真的会让许多许多人为难。

君玉歆回府后让长善给她换了伤口上的药,又重新包扎,长善很乌鸦嘴地说道:“这以后要是留了疤可就丑死了。”

“师父那么多药,问他要个去疤的就是了。”君玉歆却没有这样的担心。

“你昨天把师父气成那样还有脸问他拿药。”像是报复一般,长善重重地戳了一下君玉歆的伤口,疼得君玉歆含胸一缩,呲牙咧嘴。

“我后来不是道歉了吗?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君玉歆拉上衣服抱怨一声,长善真是个养不亲的白眼狼儿。

长善今日状态有点不对,竟然没有跟君玉歆顶嘴,只是麻利地收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沉默了一会儿。

她不适合沉默,毕竟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好侍卫,所以君玉歆从不敢指望将性命系在她身上。

“师父昨日很伤心。”长善突然说道。

“你怎么了?”君玉歆系好衣服,挑眉看着长善。

“你别让师父这么伤心。”长善却重复着这一句,看也不看君玉歆一眼。

“师父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师父对你做了什么?”君玉歆说着便要去拉起长善的袖子,离诸的确是有可能惩罚长善的,因为长善是他派来保护君玉歆的,可君玉歆却差点死在了外面,那时长善应该是要陪在她身边才是。

离诸对长善有着近乎***的苛求,君玉歆一直想不明白,这些年来长善是如何挺过来的。

君玉歆捋起长善的袖子一看,并无鞭伤,微显黝黑的肤色很健康,长善常年习武又风里来雨里去,自然不是一身细皮嫩肉的。

长善低了头,她略显丰厚的嘴唇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收起了衣袖,收起药瓶子就下去了。

“师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君玉歆还是忍不住要问,长善向来不怕任何惩罚的,离诸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长善情绪这般低落。

长善没有回头,只说:“没什么,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师父那么伤心,又那么担心的神情了。”

君玉歆走过去,看着长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叹一口气:“你昨天去了哪里?”

“大公子把我叫过去了,问我你喜欢什么,说你生辰快到了,想准备份礼物给你。”长善说完便走了。

君玉歆在天机山十五年从来没过过生日,离诸也不提醒,君玉歆便忘了,好像大家都有意淡化那一天,那应该是一个满天飘雪的日子,离现在至少还有四个月,君隐便要提前准备她的生辰礼物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不明白,即便红槿是听了江竹韵和楚佩的蛊惑,才对自己动了杀机,他们又是如何避开白帝羽和顾舒玄耳目的?江竹韵那样的脑袋又是怎么想到楚佩交易这等计谋的?

红槿精心策划这么一场杀局,伶人楼里不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白帝羽专司杀职,他手下有人要背着他杀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半点都不知道?

君玉歆想明白了一些事,自心底升起些悲凉,豁然闭眼时,几乎忍不住胸口的悲伤。

从君府的大门出去,穿过平安街,往左边的叉路走上几百米,会看到一座厚重古朴的宅子,宅子门口两座狮子怒目圆瞪,时常吓得三岁小儿哇哇大哭,捡着台阶往上,“将军府”三个大字气焰嚣张,不输君家的“宰相府”三字。

这座将军府是京中三大凶地之一,与宰相府和皇宫并列,朝堂之外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年将军府被宰相府压得有些抬不起头,他们只知道,江九怀大将军手握重兵百万,驻守边疆,说起来还有那么几份保家卫国的味道。

他们又不做生意,便没有将普通商人的活路堵死,于是在民间来说,这位江九怀大将军的名声倒是好过君发财这位奸相。

只是这将军府大门之后,是不是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忠君爱国,那就只有将军府里头的人知道了。

财力不及君发财的江九怀,没有把将军府修得如同君家一般阔气,也或许是他们想着收敛一些低调一些的原因,总之这府邸不似君家那般豪华,甚至他们府中的池塘也只有君家的一半大,几束荷花跟君家的比起来,更显得凋零,更奇怪的是这府邸总是有些阴气森森。

池塘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是一个女子在哭喊着求饶,还能听到男子猥琐的笑声。

江竹韵循着那声音望去,果然又见到他们家的江二公子江松寒在作孽了,那女子是个下人,有几分姿色,这时候正被江松寒按着头在池水里,而下半身已被脱了个精光,江松寒的裤子也褪到了脚踝处,正卖力地***着这女子,旁边是给他叫好的恶仆,谄媚之声夸得江松寒极为得意,连笑声都透着几分畅快。

“他就不能安生一天吗?”江竹韵皱着秀眉,透着几分厌恶。

另一双手正持着一卷书,听到那边的惨叫声纹丝不动,依然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听了江竹韵的话,她抿嘴一笑,尽显大户人家女子的修养:“他哪天不是这样?”显然她对此见怪不怪。

江竹韵转身捡了两粒葡萄砸进湖水里,激起一些小小的水花,江松寒见了,对着他的妹妹却露出不属于兄长的淫笑。他生性***,垂涎自己家里这两姐妹的美貌已不是一日两日,这也算是江府中人人都知道的秘密,只不过谁都不敢真个拿出去说罢了。

若说君家是兄友弟恭,一团和气,那这江家,算得上牛鬼蛇神聚一窝了。

江竹韵冷笑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君玉歆没死,你却关心起他是不是想吃天鹅肉来了。”江柳意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的书,望着江竹韵:“这么点事你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姐,这事儿是楚佩那个贱人办事不力,你怎么怪我头上来了?”江竹韵不满道。

“楚佩找的那两个杀手我看倒是尽了力了,她比我们更想杀死君玉歆,你说这小贱人,怎么就这么大的命呢?”江柳意说这话时有些迷茫的神色,用她端正的声音骂出那样的脏字时,却也半点都不显粗鄙,在她大家闺秀的脸上反而更显得动人。

“若不是顾舒玄不要命地护着她,你以为她能活下来?”江竹韵愤愤不已,顾舒玄越是对君玉歆好一分,她便恨君玉歆多一分!

“呵呵,你可要知道,君隐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君玉歆,而是你的心上人顾舒玄。”江柳意轻笑一声,叹息着这妹妹怎么就这般愚蠢。

只不过,君隐?

江竹韵反而冷笑:“别说得你不心疼似的,你喜欢君隐那么多年,不跟我一样,只不过是单相思罢了吗?”

“他来找我时,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了,我佩服他也就佩服在这点上,竟舍得用自己的妹妹作饵,诱我去杀君玉歆,然后他便乘机除掉顾舒玄。”江柳意笑了一下:“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比他更会利用的人?”

“若不是他开出的条件够大,姐姐你又会听他的?说到底,你们两个无非是互相利用罢了。”江竹韵很奇怪,明明她很不屑江柳意的做法,但也不讨厌,所以说起话来都是带着几分听从的意思。

“金满堂这么大块肥肉,我自然想要的,再者能打击楚家,我何乐而不为?我只是奇怪,明明他当时有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除掉顾舒玄?这样他的宝贝妹妹就没有什么情郎了。”江柳意轻蹙眉,似是不解。

“你们若真把顾舒玄杀了,我一定会把君玉歆也杀了,我得不到顾舒玄,他得不到君玉歆,你也别想得到君隐,大家都别好过!”江竹韵目露凶光,这与她柔弱纤纤的外表极不相符,“那日你叫我去找楚佩,竟没有告诉我君隐在暗处准备对顾舒玄下手,姐姐,这笔帐我可是记下了。”

“记下便记下,你又奈何不得我。”江柳意依然笑意不减,并不将江竹韵的话如何放在心上。

“君隐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妹妹君玉歆,姐姐你就不心痛?”江竹韵不相信,她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这个女人,能将整个将军府里头其它的女人和孩子都一个个害死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大度?

江柳意笑道:“心痛自然是心痛的,不过心痛有什么用呢?不如想想怎么除掉君玉歆干脆,妹妹你就不想吗?”

江竹韵宛然一笑:“你说她知不知道这事是她的君隐谋划的?”

第85章:君隐为首

“你说,她知不知道这些事是君隐谋划的?”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地方,由不同的人向另一人问起,顾舒玄伤还未好,身上其它的伤口倒是小事,唯从钟楼上跳下落地之时的冲撞,险些让他残废,他倒未曾想到,多年不曾遇上的这等险境,竟是因为君玉歆,而不是海那边那个国家的那个女人造成的。

白帝羽坐在一侧,神色复杂,说道:“我想君小姐,应该不知道吧?”

“因为她我受了重伤,她一定很难过。”顾舒玄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公子你不准备安慰一下君小姐吗?”白帝羽搞不懂顾舒玄的做法,若他真决意要与君玉歆在一起,难道不应该时时在意她的感受吗?

“君隐的目标是我,君玉歆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安慰?我若是去安慰,反倒显得假惺惺的,我要君玉歆心疼我,怜悯我,充满自责。”顾舒玄在贵妃榻上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好个***公子模样。

白帝羽不懂他这些做法,或者说,于从未开过情窦的白帝羽来说,爱情本就是一道最难解的题,他选择绕过。

若不是君隐早些年就开始慢慢培植暗子,他是绝对无法知道君隐与江柳意相会之事的,自然也就不会知道有一场精心针对他和君玉歆的刺杀。

他一直显得漫不经心,不过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陪着他们把这场戏演完。只是这戏路与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他没有想到江柳意违背了与君隐说好的约定,对君玉歆痛下杀手,他不得已才身负重伤,跳下钟楼。

于他而言,他很乐意有人帮他策划这么个精妙的局,他也甘愿做一个假的入局人,反正最后唯一能达成的事情不过是让君玉歆更爱他,他何不为之?

但他有着跟江柳意一样的疑惑,那就是那晚君隐明明有机会除掉自己了,为什么还可以隐忍不发?这倒让准备多时的白帝羽有些落了空。

是的,顾舒玄永远是智者千虑,这么些年的暗杀明杀几乎都让他早早就能嗅到血的腥味,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对他进行刺杀了。不管这人是来自离诀,还是来自羲和。

这算不得什么骄傲的事,至多证明他遇上太多这种事。

他精心踩着步子,算着时间,在君玉歆面前借着君隐的手上演一场苦肉戏,不惜以身犯险就为了促成英雄救美的好戏,他费尽心机地要让君玉歆多爱他一些,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无聊又荒唐的目的。

好处还是有的,至少激起了君玉歆对江家和楚家的恨意,这总归是好事。

可是所有人都算错了一件事,难道君玉歆真的不知道吗?

此时的君玉歆正坐在秋千上,君府里头有许多千年老树,在西边楼台处便有一棵老榕树,君玉歆叫人在此处扎了个秋千,头顶上遮阳蔽日的树荫,她摇晃在树下,飞得高高的,像是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天上那朵洁白的云一般。

夏日的风毫不吝啬,带起她的发丝和裙摆齐齐飞扬,君府也是毫不吝啬的,尤其是君玉歆身上,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用在她身上,譬如她飞扬着的裙摆便是三年才得一匹的云丝所就,轻盈舒适,宫中亦难得一匹,而君玉歆却唾手可得。

“你找我?”君隐在远处看了许久,看着自己的妹妹是这般的美好,心中漫过一片片的满足和痛苦,才慢慢走过来。

“哥,来推我。”君玉歆回头,朝他扬着一个大大的笑容。

君隐推动秋千,那秋千晃得越来越高,君玉歆的笑容却越来越浅薄,她的声音也像是夹进了几分这榕树的老成和沧桑:“哥,那日你要杀的是顾舒玄吧?”

秋千回到君隐眼前,他好看的手扶住那两根榕树枝缠绕成的秋千架,上面的绿叶还在随风轻颤,君隐眼中染好一层阴霾,笑问:“你在说什么?”

“哥哥,我们是一家人,我不希望江家还未倒下,君家自己便开始明争暗斗。”秋千又扬起,君玉歆踢了踢足尖,像是在踩着风。

“你想说什么?”君隐不知道君玉歆是从何处得知的,既然连钱隆都查不到,君玉歆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线索和消息?但他知道,既然君玉歆已经发现,他便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

秋千又落到君隐手中,他这一次握得很稳,秋千定定地被他掌握在手中。

君玉歆稍稍侧头,君隐便可以从后面看到她一点俏挺的鼻尖,还有向来桀骜入鬓透着不羁和跋扈的长眉一抹,然后她抿着嘴唇笑得含蓄:“顾舒玄既然是我的男人,我就会看好他,不会让他祸害到羲和国,或者君府,哥哥你大可放心的。”

“玉歆,你可知对于男人而言,有太多东西比女人重要得多?”那是属于君隐的叹息,他见过太多被利用之后又被无情抛弃的可怜女子,他并不确定眼前这个聪明绝顶的妹妹,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如那些明明也曾经聪慧的女子一般,被人利用,还心甘情愿。

“知道,权利,财富,天下,甚至另一个女人。不过哥哥,顾舒玄没有机会的,从他费尽心机让我爱上他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先机。”君玉歆的理智是让人害怕的,明明她遇上一个可以爱至骨髓的人,但她依然能保持令人胆寒的冷静,这种炽热又冷静的感情,不知为何在她身上可以完美的融合。

君隐看透过许多人,朝堂上的奸臣忠臣也好,君家的尔虞我诈也罢,但他从第一眼开始,就没有看透过君玉歆,他只能将这归结于君玉歆自幼在天机山长大,于是连她身上都染上了天机山的神秘气息。

“你知道我最终还是没有杀他。”君隐有些低落的声音像是在认输,他最终还没有下手,而他本身,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了。”

“他在拼命救你,所以,我放了他一马。”君隐有太多的无奈,原来他觉得,所有的无奈都是因为他是君家的公子,那些无奈是他荣华福贵加身后应负的责任和必须的付出,可是面对如君玉歆时,他却深深地感到不愿承受。

他握了握秋千,轻声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既然连钱隆都不曾查到此事是他一手策划,那君玉歆是如何知晓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以江竹韵那样的脑袋是如何想出与楚环假意联手这等计谋的,自然会想到她家中那位大姐江柳意。江柳意如果执意要杀我,那日我与顾舒玄跌落钟楼之后,便是最好的机会,偏偏她没有追上来,自然是有人拦住了杀手,能恰好拦下他们的人,除了我那位从来神龙见着不见尾的师父,也只剩下哥哥你了。问题来了,哥哥你为何会在那里?你在那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是要取我性命?”

“哥,你不惜与江竹意联手,只是诱她杀我,你趁机除掉顾舒玄,再嫁祸于江家,顺带连楚家也一并拉下水。而你,始终干净如一,便是羲和国和离诀国一齐查下去,也查不到你身上,查不到君家身上。你曾说要给江家一记重击,这才是你的重击。”

君隐许久没有说话,他或许怎么也想不到,君玉歆会通过那么小那么小的一个漏洞,抽丝剥茧般寻到最终的答案,也或许没有想到,他到底还是小看了君玉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