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旭又笑着对杜蘅:“本来,也没有婶娘管侄儿房里事的理。只是母亲临终千叮吟万嘱托了。弟妹也是听见的。他们男人心粗,又是在外头忙大事的。屋里就难免疏忽。我想着,这事还是得拜托弟妹多操操心。总不能真的断了大哥的香火。”

这是她和陆震早就商量好的。陆诏从小到大,哪一件事没有自己的主意?亲娘都能嫁给自己的叔叔,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管他的事,吃力不讨好。不如就交给他亲娘去过问。他们也就是牵个线、表个态。对太夫人的临终嘱托有个交代。

杜蘅沉吟了一下,也觉得这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过完年,陆诏都三十二了,膝下还空空如也。又不是像陆云那样老天不给脸.而是数次怀胎的都流产了,属人祸。杜婉心思简单,小夫妻俩身边也没个长辈打理,自然就在这事上疏忽了。便点头应下:“嫂嫂说的是,我就却之不恭了。“

孙旭笑道:“太好了。弟妹能应承下,我也少了一桩心事。对母亲也算是有交代了。”

陆震和陆霄也都觉得这样好。四人统一意见,替小夫妻俩做了决定。

陆诏只能苦笑。他现在是骑马难下。不说皇家尊严,便是冲着皇长子渐传播出的聪慧美名。那一位也不会允许。就是要谋划子嗣,现在也不是时机。

而杜婉,已经泪流满面。她又是希望陆诏能有个孩子绵延香火,又心痛于别的女人要成为他孩子的母亲。更别说欲要生孩子,就得和陆诏同房。想到这里,她只觉心痛如绞,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丈夫怀里。

第305章 分房

杜婉醒过来时,只觉满室漆黑。唯有一盏宫灯幽光从床外射入帐中。他的夫君正坐在床前,凝视着烛火不知在想些什么。桔色的光晕浅浅照在白色的锦缎袍上,脸却融入幽深的黑夜,只余半个弧度优美的下巴朦胧可见。

杜婉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心酸。这个人,这个她为之深爱,又爱惨了的人。此时正体贴的坐在她的床前,然而却似离她有十万里之遥。

他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她生病,表哥跟着两个哥哥一同来看她。如玉的少年丰神俊朗,浅笑的双眸中似有满天星辰,星辰中最亮的光影就是她。昔年,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她铁了心的要嫁他。父母也有此意。当她得知两人定亲,心愿得偿时,瞬间成了天地间最幸福的人。之后便是成亲。新婚之夜,她只觉得自己被那双眸中的星辰给融化,沉醉酣梦。新婚半月,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后来,有些事就渐渐的变了。他公事繁忙、体贴入微、对她多方护持。说起来,是好的不能再好。然她杜婉虽不如大哥那般惊才绝艳,却也不是傻子。她知道他眼中不再只有她。多了许多东西。亦或许以前就有,只是她未曾发现。深情及眼未及心。这样的深情,她要来何用?

她以为他心底有了别人,惶惶不安了许久。弄出了许多事。怀孕、贴身丫鬟成通房、流产,一连串的遭心事下来,无论是长辈还是下人,看她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不同的色彩。有怜惜、有轻视、有嘲笑、又幸灾乐祸、有怒其不争。而他呢?她的夫君,一生的良人,眼中依旧是体贴温文,古井不波。就在那时,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这样一个对她封闭内心的男人,即便是再体贴、再恩爱,又有什么用?那从来就不是她杜婉想要的。

家事,她不在乎。就她这身体,能有几年好活?她来这世间一遭,拖着破败的身体,做不来大事,延不得血脉。唯一可安慰的,只有情。父母兄弟之情,她有。少女心动之情,她也有。唯夫妻相濡以沫之情、男女热恋之情,她从未有过。她的夫君、她的表哥、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愿给。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爬床的丫头、同僚增收的姬妾,她皆冷眼相对。一个不拦。她倒要看看,谁有那本事破开他眼中的隔膜。

没有,一个都没有。成婚十年,她终于发现,陆诏唯有在政事中风云傲立时,眼底才会折射出华彩,踌躇满志,雄心万丈。那时的他玉颜俊秀、神采飞扬。令多少女子失落了一颗芳心。

她爱他,陪在他身边,却永远得不到他。她的对手,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而是权势与野心。这是何等绝望的悲哀。

十年岁月,再天真的少女也会成熟。杜婉知道了,以陆诏这样尴尬的地位和身份,能在三十不到就坐镇江南重府,为四品大臣,必有内幕。隐隐约约间,她也察觉了他在私下的一些往来。方知他位至天子宠臣,大约是做了不少密差。

这样的陆诏,离她太过遥远。他即便是想要走近,也没有那份心力与条件。况且,他从来就不允许她过雷池一步。但凡提到些公事的影子,就轻描淡写的换了话题。她若执意再说,就一连几天公事忙碌,见不到他的人影。十年时间,她就这样被他打造成了他希望的样子。

“莞尔,你醒了?”陆诏略一垂头,便见到妻子在幽暗灯影中闪闪的眸子,微微一笑:“怎么不叫我?”

“见你在想心事怕惊扰到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陆诏替她掖好被角,“叔叔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婶婶说的事,也不要劳神。仔细自己的身体要紧。”

杜婉眸光微暗,似嘲讽地轻笑:“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陆诏叹了口气:“你能想开就好。饿不饿?吃点东西吧。”

杜婉点点头。陆诏传了丫鬟进来,服侍她吃喝了清淡饮食,又喝了大夫新开的药。见她重新躺下,才道:“你身子不好,早些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去书房处理,别等我了。”

杜婉嘴角噙出一丝苦笑,黯然无色“你去吧。。。”

陆诏转头仔仔细细吩咐丫鬟婆子:“好好照顾夫人,上夜警醒些。夫人脾胃弱,晚间别喝茶,备些蜜水。。。”嘱托完,才出了屋门。

洁白的锦缎袍划过屋角,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杜婉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她精明能干的夫君啊!真的没看见她眼底的黯然和嘴角的苦笑吗?真的没看见吗?

你怎么可以没看见。

自从知道陆诏回了长安,叶初阳就有些坐不住了。正好几个同窗在谈论着吊丧的事。本来,他们是该跟着家中长辈一块儿去的。但因为住在皇家别苑,不能随意外出。家里人吊丧的时候也就没带上他们。况且,伴读中最大的不过九岁。孩子,本就不适合这类场合,

可叶初阳不这么想。他觉得,他完全可以以皇子的身份去慰问一下同窗,去东阳侯府吊个丧。可问题是,陆均是叶融阳的伴读,他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叶明净也是这样说的:“你的想法朕能理解。可这么做也太过直白了。这个名头不妥。”

叶初阳不甘心,又问:“那以朝廷的名头如何呢?东阳侯太夫人是超品外命妇,她过世,朝廷也是要有表示的,”

叶明净道:“依照惯例,也就是赏赐些东西,都是有定例的。京中侯夫人又不是只她一个,朕得一碗水端平了。皇子拜祭,那得是大功勋的功臣。比如顾府?孙府、萧府。你瞧瞧陆震,也就是那么回事。你叫朕如何厚待?”

叶初阳遂闷闷不乐。回到上书房后,得知杜悯今日请假,去东阳侯府吊丧了。颇为惊讶:“为什么杜先生要亲去?”何修远和冯之宽都是随了一份礼,人并未亲至。

王恪比他还吃惊:“你不知道吗?杜家和陆家是姻亲。杜先生的姑母和妹妹,都是陆家的媳妇。”

叶初阳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说具体点儿。”

王恪挠挠头,压低了声音:“杜先生的姑母,先是嫁了东阳侯的长兄,后来那位陆家老太爷过世,杜夫人守寡养大了遗腹子。这位遗腹子就是我们上次说的探花郎,现任苏州知府陆大人,阿均的堂伯父。后来,这位杜夫人又改嫁给了东阳侯的庶弟,陆家三老爷,离开了长安。杜先生的亲妹子,则是嫁给了陆大人。东阳侯府这么大的事,杜先生自然是要亲去的。”

叶初阳震惊得瞪圆了眼:“竟是这样!那,那杜先生岂不是陆大人的表兄?”

叶融阳也张大了嘴巴。薛征跟着点头:“这事也不是什么新闻。杜夫人改嫁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陆大人还是归了长房,娶了自己的表妹,就是杜先生的胞妹。”

叶融阳复杂的瞅了叶初阳一眼。叶初阳已经呆滞了。杜悯竟然是陆诏的表兄。那么,杜悯岂不是和他有血缘牵绊?

薛征等人见他发呆,以为是为了杜蘅二嫁的事。道:“这事十多年前长安城无人不晓。还是杜大人力排众议,嫁的母亲。后来杜夫人随陆家三老爷长居衡阳,话题也就渐淡了。”

叶融阳结结巴巴地给哥哥打圆场:“这,这倒是挺难得的,儿子嫁母倒也听说过。”结果越说越舌头打结。寡妇再嫁的确不新鲜。可嫁给自己的小叔子就太新鲜了。这不是给大哥添堵么?

叶初阳的脸色却已平静下来,问道:“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吗?”

王稞道:“现今知道的人大约不多。我也是听家里小厮说的。”

叶初阳平静的道:“竟然连你家小厮都知道?”还说知道的人不多。

王恪嘻嘻一笑:“殿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有些事,长辈们是不会说的,想要知道,只能自己打听。我也是听说阿均家里的丧事后,顺带打听了一下。谁料就打听出了这些。”

叶初阳笑了笑,问:“你家长辈都不愿意告诉你的消息,为何你家小厮就敢打听了告诉你?”

王恪神秘一笑:“普通的小厮自是不行。可这贴身小厮,既然跟了我,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在我身上了。我命他去做事,少不得就要斟酌一下。只要不是什么大事,他乐得瞒着我爹我娘,把我伺候妥贴了,讨我欢心。”

叶初阳目光微动,轻笑道:“怪不得人说你猴精!”

。。。。。。

当天晚饭后,他对叶明净提出:“母亲,儿子年纪大了,总不能还和弟弟窝在一间房里。我今天听说,原来阿征和阿恪他们,在家中都有自己的屋子、伺候的下人,即便在宫中,也是独自睡一间屋子的。儿子和他们一比,太丢人了。”

叶明净还没来得及讶异,叶融阳就“哇”的大叫起来,“大哥!你,你不要我了!”眼眶立刻泛酸,泪水不由自主的簌簌往下掉。自从知道他们俩不是一个生父开始,大哥就奇怪起来,平日里总一个人发呆,有什么心事也不和他说了。他就知道,大哥和他生分了。

叶融阳粉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珠,哭得一抽一抽。姚皇后心都快碎了,连声哄他:“暖暖不哭了,不哭了啊!”

叶明净眨眨眼,对着长子道:“你这个事,朕没什么意见。只是,朕不希望你们兄弟有罅隙。当初是你招惹暖暖和你一块儿睡的。如今不能说不要就不要。你想单独住,必须要暖暖心甘情愿的同意了才行。”

第306章 陆府(上)

当天晚上,叶初阳详细的和弟弟以及顾茗说了他为什么要搬出来单独住的原因:“我是想着,咱们总住在母亲这里,身边伺候的,都是母亲的人。想私下里打听个消息都办不到。你们瞧瞧阿征、阿恪。他们两个的消息比我们灵通一百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专门伺候的下人帮着跑腿?”

顾茗自然没意见,也轮不到他发表意见。聪明的闭上嘴不言语。叶融阳说不过兄长,可心里到底是不快活,任凭叶初阳好话说了一箩筐也照旧闷闷不乐。

要说二皇子叶融阳,虽然是公认的脾气温柔。可他好歹也是天子骄子,女帝陛下的小儿子。要风就不会给雨的主。心理上唯我独优的气势不比叶初阳差。而且,他身为小儿子,遇着事了更喜欢找长辈依靠。于是,便瞅了个叶初阳被计都单独指导武艺的机会,偷偷溜了来找叶明净。

叶明净得知是小儿子一个人来了,有些惊讶。叶融阳和她撒了一会儿娇,扭扭妮妮的倾诉:“母亲,我不想让大哥搬走。”

叶明净笑眯眯地回答:“不想就不让呗。你忘了母亲说的话了?若是你不同意,早早是搬不出去的。”

叶融阳皱皱鼻子:“可是大哥说的很有道理…”巴拉巴拉的将叶初阳劝他的话全说了。丝毫没有出卖了自家大哥的自觉。

叶明净笑得欢畅:“是这样啊——!早早说的果然有些道理。那暖暖为什么还是不想呢?”

叶融阳哼哼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不舒服。”

“嗯——这倒是个问题。”叶明净故作难办的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你若实在不愿意,干脆就不讲理好了。”

叶融阳张大了嘴:“不,不讲理?”

“对啊!”叶明净认真地道:“既然心里总是不舒服,就说明他的道理没说到点子上,什么时候心里舒服了,什么时候再同意他搬走。若是道理说不过他,就干脆装听不见。他讲道理你不听,他若凶你你就哭着赖上。这就是不讲理。”

叶融阳迟疑地问:“这样可以吗?”

啧啧!叶明净越看越欢喜。多老实的孩子。要不支他几招,还不被早早给指示得团团转?笑嘻嘻地抱住他亲了一口,蛊惑道:“傻孩子,管它可不可以呢。有用就行了呗。”

叶融阳似懂非懂的点头。

二皇子殿下发脾气了。这是上书房最新的新闻。二皇子殿下发脾气的特征是生闷气,主要对象是他的大哥。从一早起床开始,直至下午从演武场归来,都是用后脑勺对着大皇子殿下,还时不时的用鼻子喷出一声响亮的“哼”,以示他非常不满。

叶初阳和他说话,他爱理不理,当作听不见。然而叶初阳一旦和别人交谈,他又用“被抛弃”的控诉眼神紧紧盯着不放。害的薛征和王恪不自觉的打哆嗦,都不敢靠近皇长子殿下十步以内。就怕引火烧身。晚上的时候,不管叶初阳说什么,他都是“我不听、我不听”,蒙了被子用皮股对着他。

两天下来后,叶初阳有些吃不消了。死亡视线也就算了,关键是叶融阳不松口,他搬出来住这件事就毫无进展。于是,这一日下午练骑射。他自告奋勇和弟弟一组,拉了他来到靶场一角,好声好气的劝:“我不都和你说原因了么?就是想在身边添置几个小太监,好帮着咱们办事。不是嫌弃你。别置气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叶融阳一听,又是他没法反驳的话,抿了抿唇,一扭头:“你别花言巧语了,分明就是不要我。”

叶初阳耐下性子辩解:“哪里是不要你。咱们不是还一样每天读书、练武、骑射么?又没分开。也就是晚上不在一块儿睡了。晨练难道咱们不在一块儿的?读书难道分两个房间?还是骑射不在一起???”他口干舌燥,将能想到的都说了。

叶融阳仍然扭头:“我不听,你就是不要我了。”

叶初阳郁闷:“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叶融阳嘴一扁,抽抽噎噎起来:“你骂我?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和你不是一个爹,你就是嫌弃我了。”

这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叶初阳头疼之极:“暖暖,你到底要怎么样?”

叶融阳眨巴着含了泪花的大眼睛:“我要大哥别不要我。”

“我没不要你。”叶初阳强调。

叶融阳眼睛一亮:“那你不搬走了?”

得!问题又转回原地。叶初阳唉声叹气。不过看着暖暖这般不舍他,心中倒也暖洋洋的。

“你这般舍不得大哥可不行。”他换了个角度劝解,“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得有担当。不能总缠着哥哥。”

“那我就不当男子汉!”六岁的暖暖小朋友理直气壮的宣布。

叶初阳没了辙,只能继续三个人窝一间寝宫混日子。

叶融阳在母亲大人的支招下,大获全胜。

转眼到了休沐的日志。叶初阳到底还是忍不住,在街上转了一圈后,征求两个同伴的意见:“咱们去阿均家瞧瞧吧?”

叶融阳翘了翘嘴,瓮声瓮气的道:“人家家里正忙乱着呢。”

顾茗也道:“过一段日子再去也是一样的。”

今天领队的是计都。叶初阳偷瞟了他一眼,道:“我从没见过人家办丧事,听说挺热闹的。”

计都嘴角顿时一抽,无语的和他对视。叶融阳瞧了瞧自家亲爹,心中闪过一丝愧疚。是了,大哥到现在还没见过生父一眼。心里一定不好受。置气归置气,没道理让大哥受委屈。就扯了扯计都的衣角:“我也没见过办丧事的。”

计都再度抽嘴角。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这俩孩子要弄这么复杂?开口道:“作为朋友,相互拜访本就是正当往来。殿下见陆均,是为着同窗情谊。至于丧事、只是碰巧碰上了而已。难道说,朋友家办丧事,就该远远避开,过门不入?那还成什么朋友。”

叶初阳眼睛瞬间一亮。对啊!是他想左了。按计划,本就是要来陆府拜访的没道理碰着人家办丧了,反而避开。那成什么人了?还是同窗吗?思维一理顺,立时就有了底气。只是这么一来,就得以暖暖为主导了。他拉近弟弟:“暖暖,怎么样?一起去瞧瞧?”

叶融阳当然说好。马车便向着东阳侯府驶去。

??????

东阳侯府里,陆诏一家人正在接待客人。趁着休沐日,杜悯带着妻子过来探望杜婉。他本人先和陆诏去书房寒暄,杜夫人则来到内院,看望杜婉。

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杜婉面色灰黄,手臂细得和竹竿差不多。无力的歪在床上。挽着家常髻子,盖一床粉色绣彩蝶的锦被。形容憔悴。

杜夫人心酸的落下泪,“妹妹,怎么几天不见,就又瘦了!”

杜婉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嫂子,大哥呢,怎么不来看我?”

杜夫人坐到她床头,握了她的手,冰凉如水,眉头微蹙:“你大哥自然也来了。和妹夫在前面说话。一会儿就来看你。怎么身子这么弱,补气血的药吃了吗?”

杜婉轻轻呼了口气:“劳烦嫂嫂操心了。药是每天吃的,实在是我这身子不中用。”

杜夫人叹了口气。瞧瞧周围,发现屋里的人已经很机灵的都出去了,只有她们姑嫂。便道:“大夫说了,你这病是思虑过重,得放宽了心才能养好。太夫人临终吩咐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怕的。横竖是个姨娘,孩子一生下来就抱到你身边来养,和亲生的也差不多。再者,你是嫡母,就是孩子名正言顺的娘亲,谁能说什么?妹夫是个明理的,为人心细,这么些年瞧着也不好色。你是他的亲表妹,嫡妻原配,他最敬重的还不是你?你就放宽了心,再不济,就算是妹夫一时糊涂,还有你大哥呢,断不容他宠妾灭妻的。”

她这一番话可说是推心置腹。小姑子虽说没有明面上的婆婆,可一直身体不好,子嗣无望。在内宅说话到底就弱了三分。亲娘又隔的远。这些话,也就只能她这当嫂子的来说给她了。

杜婉惨然一笑:“嫂子,你不用说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杜夫人暗自思忖,那她想要什么?留子去母?这可不好。不到万不得已,走这一步可不妙,孩子长大了总会计较。不过,留着亲娘到底也不是个事,孩子懂事了,有了念想,就保不准有岔子。她想了想,小姑子的顾虑也对。便压低了声音,隐晦的暗示:“你也不用愁,这妇人生产,本就难说。说不定那人就没这造化呢?”

杜婉苦笑了一下:“嫂子,你不懂。”落寞的垂下眼帘。

杜夫人一阵膈应,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出不来。这小姑子还在做姑娘的时候就这样,成天伤春悲秋、吟风颂月的。要她说,就是被公公和婆婆给惯坏了,其中还有她的夫君。弄得这么个仙女脾气。

半分当家主母的魄力都没有。我不懂,那你倒是说出来让我懂啊!凭它是天上的星星,你说出来大家才能想办法不是?“你不懂”,这是说我笨呢,还是说我傻?说了一车话,你就吐出这么轻飘飘的三个字。神仙也难帮忙啊?

膈应了半天,想想还不能不管。这要是自己亲妹妹,她早骂上了。偏偏是小姑子,还是他丈夫爱若明珠的小姑子,吹不的碰不得。平了平气,再度柔声劝解:“傻妹子,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说出来。你不说,谁知道你受的委屈呢?”

“嫂子——”杜婉梗咽一声,眼泪如珍珠一般滚落。她能说什么?说陆诏太过上进?好男儿本该如此。说陆诏对她没有真情?谁都不会相信。她只能泣不成声:“嫂子i,你不明白。”

杜夫人差点想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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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陆府(中)

话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对方不合作,杜夫人就是有一千条主意也吐不出口。心里略略有些气闷。知道杜婉这是不想和自己说,一心等着杜悯来倾诉。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很无语。说真的,杜悯下头的两个弟弟都是庶子,她这个嫂子当起来,反而容易。两个弟弟也都是明理的人,对着她和对着杜悯都是一样的亲近。可这位嫡亲的姑奶奶就不同了。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她亲大哥,什么事都只有亲大哥才能说。她也不想想,这后院的事,男人帮得了面子帮不了里子。真正能分清厉害的,还是女人。

况且,她是夫君的亲妹妹不假。可夫君又不是早年间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都快奔四十的人了,身子本就常年需调养。身后又有一大家子的人要看顾。能有多少精力被挥霍?杜悯是她的夫君,她儿子闺女的亲爹。没得亲儿子亲闺女不费心,只一心一意扑在你这出嫁了的妹妹身上的道理吧?

杜夫人越想越不舒坦。年轻时候看小姑子脸色也就罢了。没得她女儿都嫁人了,还得看小姑子脸色的。也就不言不语的坐在床头,静待杜悯过来。

不多时,屋外传来脚步声以及下人的招呼:“大爷和舅老爷来看奶奶了

杜夫人立刻起身。门帘掀动,陆诏和杜悯走了进来。

杜悯一进屋就怔住了,杜婉的虚弱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也是先天不足的人,常年注重保养。一看杜婉这样子就知道是没养好。轻瞥了一眼陆诏。陆诏很无奈地道:“大夫说,婉儿思虑过重。得放宽了心,病才能有起色。”

杜悯便又看向妻子。杜夫人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夫君和妹妹好好聊聊吧,开解开解。”

十多年的夫妻,杜悯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未尽之意。杜婉不愿和她说自己的心事。便点点头:“也好,我也很久没和婉儿聊天了。”

陆诏知趣的退出,杜夫人也跟在他身后。瞧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再一次觉得小姑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屋内恢复安静。杜婉低着头不敢看兄长。杜悯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看得她心里发虚,才突然出声:“既然不愿和你嫂子说,就定然不是为了子嗣的事。说罢,到底是为什么?”

杜婉眼眶里的泪珠子就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大哥,我这心里,好苦啊!”

外屋厅堂上,杜夫人和陆诏双双落座。她也算是看着陆诏从少年时长大的,两人这么坐着说话倒也不冷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子嗣的事。陆诏再次表明态度:“母亲给了我一个人。我的意思是,就先放在房里。生了孩子再抬姨娘。若是四十仍然无子,干脆就从族中过继。不费那个心了。”

杜夫人再一次觉得这位妹夫真是不容易:“婉儿身子不好,从小娇惯了些。实是让你费心了。”话说得有些愧疚。杜夫人曾将心比心的想过,要是谁给她儿子说了杜婉这样的媳妇,她都怀疑是仇家来报仇的。

陆诏坦然道:“她身子不好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成亲之前她就是这脾气。我自该多费些心的。”

杜夫人叹了口气,刚想接口,就听得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你还知道她成亲前就是这个脾气?”

杜悯掀了门帘森森的走进来,目光锐利如同冰刀。陆诏诧异地起身:“表哥,这是做什么?”

屋里的温度降到冰点。杜夫人吓了一跳。杜悯静静地盯着陆诏,头也不回地道:“你先在外等我,我和悟远说两句话。”

成婚十多年,杜夫人很清楚自家夫君的怒气底线。忙屏声静气,退了出去。

“表弟。”她走后,杜悯牢牢地看过去,语调轻柔,一字一句地道:“婉儿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大丈夫志在四方,人人都是如此。我也没道理怪你。但是表弟,你听好了。婉儿要的东西,你陆悟远没有也就罢了。若是你有,还给了别的女人。”语音突然顿住,杜悯意味深长地放缓语速:“你大可以试试看。”

陆诏面色一变,强笑道:“表哥,你说什么呢?”

杜悯冷笑:“我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忘了我现在的职位。”

陆诏面色一凛。目光变化莫测了好一会儿,仍旧微笑:“表哥,我送你出去吧。”

杜悯屹立不动,抛出一句令他魂飞魄散的话:“你没见过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吧?”

陆诏面色剧变。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大爷!快!侯爷让你去前厅。大皇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来咱们家了!”

陆诏全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又止住,惊愕地看见杜悯唇角微妙的笑意:“来得真巧…”

“大爷!”门帘一掀,一个下人喜滋滋地跑了进来:“侯爷唤您前厅去迎客呢。”

“滚出去!”陆诏甩出手里的茶盅砸过去,‘啪’的一声,热水茶叶飞溅:“谁让你进来的?滚!”

下人的半边脸溅了几滴滚热的茶水,刺心的疼,抬头就瞧见陆诏眼中的狰狞之色,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陆诏深深地吸了口气,定定看住杜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杜悯眼中掠过一丝冷笑:“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别人没见过你十岁时的样子,这府里可是有人见过的。”

陆诏只觉自己的心跳被瞬间冻住。深吸了几口气,一甩帘子出了房门。冷热凝视廊下的众仆役:“君子临危不乱,从容以对。你们一个个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体统?”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见都低下了头方好整以暇地正正衣冠:“去前厅

杜夫人从偏屋出来,迎上杜悯,低声问:“我们是不是先回去?”

杜悯浅浅一笑:“无妨,再去瞧瞧婉儿吧。”

叶初阳有些小激动。施施然站在东阳侯陆震面前,礼貌客套地说着寒暄的话。他刚刚给太夫人灵前上了炷香。正巧出门穿的衣服也素净,倒没有任何不恭之处。九岁的孩子处事这般得体,旁人自然要称赞几句。他也就飘飘然了一些。这可是来自陆府的称赞

在正厅,他不光见到了陆震夫妇,陆信夫妇,还见到了陆霄夫妇。这是他除了陆诏夫妇外最想见到的人。原因就在于陆霄的妻子杜蘅。从血缘上说,她是他的祖母。当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太过分。只能按捺住激动,稍稍多看了一眼。

杜蘅倒是很规矩的见了礼就坐回原位。毕竟在她的眼中,这位皇子和她没什么关系。 众人说话间,来人通禀:“大爷到了。”

叶初阳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厅门。正厅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二十几许的相貌,未有蓄须。

头戴白玉冠,身着白缎锦袍。衣襟、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竹叶。身如修竹、肤色如玉、星目剑眉、齿若编贝。

叶融阳看得傻了眼。乖乖!真是一个美男子!不自觉地瞥了计都一眼,心头涌上危机感

“臣陆诏,见过两位皇子殿下。”陆诏的声音很清朗。礼行得中规中矩

叶初阳的声音有些发颤:“陆大人免礼。”

陆诏收礼举目,和他对上了视线。心头呼吸一滞。九岁的叶初阳,在相貌上和现在的他只有三分相像。但若和他十岁时相比,就有五分相像了。可又有几人还记得他十岁时的相貌?若无人刻意提醒,或是他们朝夕相伴,谁会凭空想到他们的关系?

心头百转千回,感慨和放心之后,便是苦笑。杜悯刚刚应是在诈他,可现在倒是实打实的能确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