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带着几分迟疑,他低着头不语。

“国师?”汐颜疑惑地唤了一声,忽见雨疏猛地抬起头,伸手一把将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黄雀

汐颜不是没有猜想过雨疏的容貌,可是,看着眼前那张布满深浅不一的疤痕的脸,愕然得说不出话来。白皙的脸上,一道道在伤口上长出粉红的嫩肉,在脸颊上交错。仔细可见,伤痕相当久远。

颤着手覆上雨疏的脸庞,汐颜的墨眸里满含着痛心。谁如此狠心,似是要将他的容颜完全毁掉。她可以想象,当年的雨疏如何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熬过来的…

“国师,这伤…是谁做的?”汐颜惊疑不定,他在十多年前被前国师带回来的,难道是他…

清冽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她,轻轻摇头。“是在下的父亲。”

父亲!

汐颜一怔,这世上竟然有这般残忍的人,连自己的子女都下得了手!“这伤口…还痛吗?”

雨疏薄薄的唇扬起,“不痛了,在下从来没有当他是父亲,这伤在下就当狗咬的便是了。”

见他这么看得开,汐颜倒是松了口气。墨眸定定地瞅着雨疏,五官看久了,隐隐熟悉的感觉让她感到不解…

雨疏没有看漏汐颜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笑道。“皇上心思细密,终是发现了…这也是在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第三个原因。”

“那么,”汐颜瞅着他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国师有想要回去的念头么?毕竟那里才是你的故乡…”

“不是,”雨疏冷声应道,“澜国才是在下的故乡,在下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师傅救下后更是享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尊严。澜国。才是我雨疏的故乡。”

“国师就不管你那些兄弟姊妹了?”汐颜迟疑了一下,问道。

雨疏冷笑一声,“皇上。当年在下几乎被殴打至死,所谓地兄弟姊妹为了自保。根本没有人站出来,甚至提出半句异议,纵使是同胞的兄弟也亦然。这样的人,除了有一点相似地血缘,与在下又有何干系?”

汐颜握住雨疏的手。墨眸闪烁。“那么,朕可不会对你那些兄弟姐妹手软地了。”

尤其是伤了你的身,伤了你的心的人!

眸中含着点点笑意,雨疏道。“皇上请便,不过那人…恐怕也活不久了。”

汐颜挑了挑眉,他轻轻叹道。“师傅在临终前为在下占了一卦,国的国主地阳寿,今年便会是尽头了…”

雨疏抬起头,笑得愈发张狂起来。“而且。他还会死在自己的子女手里,这样的下场对那个凡事掌控在手中的人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吧。”

看着这样的雨疏。汐颜不禁有些心疼。“那么这样的人,国师根本无需记挂了…来。躺下好好休息。朕让人送清粥过来。国师暂时就在这里休养吧。”

知道雨疏并不希望旁人看见真容,汐颜仔细地为他戴好面纱。这才唤了安福进来。放下托盘,安福便悄然退了出去。

雨疏躺得太久,手脚无力,汐颜便自告奋勇地取过清粥,拿着勺子喂了起来。清冽的双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秀丽地面容平和,墨眸中倒映着自己丑陋的面貌,却丝毫不见半分厌恶与害怕。

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雨疏不禁想起两人初次遇见的那日,汐颜一看到自己地容貌,不像其他人那样吓得大惊失色,或者指着自己大叫怪物。而是一脸心疼地瞅着,问他是不是很疼…

师傅曾跟他说,若不喜欢当澜国的国师,可以安排自己到一处安静地地方生活。雨疏毫不迟疑地留下了,学习着许多复杂难明地知识。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辅助那个对自己温柔的女孩,便愈发努力,度过了那段难熬地时日。

雨疏不知道对汐颜的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鲜少接触旁人的他也不理解这些。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独占汐颜的心,也不想让汐颜为难。只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直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刻。

在雨疏单一的生活环境里,他的愿望很小很简单,可是师傅却对他说,这个愿望却很大很难。要注意一个人不难,将对方放入眼中亦不难,但是要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而不厌倦,却不容易。

当时的雨疏没有豪气地回答师傅,他一定能做到。即使是如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可是刚才取下面纱的那一刻,汐颜相同的反应,眸中似曾相识的怜惜,都让雨疏觉得这么多年来所作的,都是值得的…

吃完粥,汐颜在榻前静静地坐了小半个时辰,见雨疏面上有些倦意,便为他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国师的情况如何了?”瑞琛见汐颜走出,迎面而来,问道。

“好多了,”汐颜吁了口气,淡淡应了一句。看她不想多言,瑞琛体贴地没有追问下去。

“皇上,清平侍卫在殿外求见。”安福站在不远处,恭谨地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汐颜平复了思绪,转身吩咐道。人是国五皇子。”清平跪在下手,恭敬地说道。

汐颜秀眉一皱,“他们不办正事,这是在做什么?”“回皇上,有人看见与五皇子相似的人在那一带出没,方大人就派了禁军前去抓人。那处宅子表面看起来不过是一般商贾的住处,但是内里守卫森严,方大人直觉有异,便擅自闯入搜查了。”清平说到这里,有些汗颜。好在方知鸣确实在宅子里搜到这两名可疑的人,不然私闯民宅的罪名便要坐实了。

“禁军死伤百人,才摆平了里面的守卫。而后在地窖中发现藏匿的两人,方大人见他们的眉目和国五皇子相似,便带回来了。”

“经查实后,这两人正是国的二皇子段沐与三皇子段盛。”

汐颜一怔,笑了开来。允子羽说是不满意,便让国换两个皇子过来。如今看来,确实没有食言。只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瑞琛挑了挑眉,薄唇一勾。“看来五殿下有意将人引到那里,好让我们把他的两个兄弟抓起来。只是没想到国送来五皇子与八公主还不够,把另外两个皇子也一并派过来了。”

“显然这两人是怕允子羽抢了头功,瞒着人偷偷过来的。未想这功劳没抢到,还把自己给赔了进来…”汐颜摸摸鼻子,狡黠一笑。“这两人如果死了,可就便宜了允子羽。允子羽想要解决他的两个兄长,又不想弄脏了手,担上弑兄的罪名,就把烂摊子丢给朕。这算盘打得够响,朕偏不要如他所愿!”

瑞琛眼眸闪烁,唇边噙着儒雅的笑容,不发一言。

汐颜沉吟片刻,招招手让清平上前来。清平瞅见皇上一副恶作剧的模样,身子一僵,还是听令走了过去。汐颜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清平怔忪片刻,点点头表示明白,便退了下去。

不久后,天牢遭不知名的蒙面人闯入,禁军发现稍迟,国两名皇子被人救走,不知所踪。方知鸣亲自到华音殿请罪,满目悲愤与自责。皇上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让方知鸣戴罪立功,在皇宫内外加强防范,此事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理所当然,借口叫走方知鸣,又闯入天牢掳走两人的便是清平与一干近卫。清平生怕露出破绽,将脸面蒙得严严实实,甚至改变了声线。段沐与段盛自以为是父皇在澜国暗中储备的势力,也没有多问蒙面人的来历,甚至相信了清平避重就轻地说的禁军发现两人的经过。

段沐和段盛潜入澜国,为的就是阻扰那个五弟立功,在父皇多年的大计实现之前好好表现一番。如今听闻自己突然入狱,便是这五弟暗中所为,气愤难平,立刻飞鸽传书回国告知父皇一切,又派人四处寻找允子羽的下落。所有事情如汐颜预料的一样,她愉悦地听着清平的禀告,一面暗忖。有允子羽熟悉的人帮忙找,恐怕不日就能发现允子羽的行踪了。既省下了禁军的力气,又不用她苦思冥想那人的藏匿之处,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五十章 良人

原本带着大姐,悠闲地四处晃悠的允子羽,正想说打听那两个兄长的状况,却听说了有人从天牢救走两人的消息,立马苦笑不得。吩咐了觉去收拾细软,准备转移到下一个城镇,大姐段欣不由疑惑。

“好好的,怎么要离开呢?”

允子羽在天京城内置办了好几处房宅,都是独立的小院,清净舒服,段欣甚是喜欢。她以前日日在冰冷的神殿内整天净身、祈福、静思,向往的便是这么宁静安适,又有亲近之人相伴的生活。在这里数日,段欣对此处有了感情,对于忽然要离开,甚为不舍。

朝亦翔递了个眼神,允子羽急急去准备了。亦翔冰冷的面容掠过一丝暖意,抱着段欣幼小的身躯,解释道。“那两个人逃出来了,定然不会轻易放我们继续逍遥。这里的几处宅子他们很快便会查探的到,所以要尽快离开。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去置办一处相似的宅子。”

“…好,”短短的胳膊搂着亦翔的脖子,段欣嘟着嘴巴,妥协地应道。她一直以幼童的体型生活,心性却向来沉稳。只是在亦翔面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孩子气。亦翔瞅见她撒娇的模样,冷目闪过一抹柔情。

小小的脸埋首在他颈侧,段欣不确定地问道。“亦翔,你以后真要跟我一起生活吗?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可能一直会保持这样的模样,所以…”

“起初见到你,我就已经知晓了。”亦翔平板地应道,抱着段欣的手臂一紧。他知道段欣的身体自八岁起便停滞成长,段欣受着旁人害怕与厌恶地眼神。定然没有安全感。所以身边除了傀儡,便没有活人能近身。“段欣…我会老得比你快。”

段欣一愣,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自己的身体因为强行灌入能力的原因。处于八岁孩童地状态,可能至死都不会改变。可是亦翔随着年月会老。容貌也会变化,向来冷冰冰的亦翔这么一句话,难得是在安慰她。

她笑了笑,小手臂将亦翔搂得更紧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地。”说罢。还轻轻拍了拍亦翔的后背,似是在保证一般。

瞅着段欣眉眼弯弯,一脸愉悦,方才的阴霾散的干干净净,亦翔面上冷硬的线条也渐渐柔和起来。

允子羽原本已经走了出来,听见两人地对话,暗暗躲在了树后。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大姐十分介怀自己孩童般的身子。也因为如此,大姐错过了成亲最好的年龄。迟迟寻不到良人,甚至每每被旁人的目光伤害。

在国,她是大公主。是人人崇拜的祭师。但是暗地里,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一个权力下的牺牲品。国的祭师虽然是孩童的身子。但是娶了她之后,家族便有了一层光环。所以年年有人上门求亲。谁不想要这样地殊荣?但是何人会真心待她,只怕娶回去后便会扔到一边让段欣自生自灭了吧。

后来,亦翔出现了,这个人允子羽前后派人查探了许久,甚至让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看的出大姐很喜欢他,但是允子羽担心大姐会受到伤害。如今看来,他地担忧是多余的了,允子羽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他心里,只有大姐是他地亲人,现在她寻到自己地幸福,他又怎能不高兴?

“该走了!”微微一笑,允子羽从树后走出,揶揄地瞅了大姐一眼。段欣知道他定然听见了两人的话,面上一红,脸颊完全埋在亦翔地身上去了。

亦翔看向他,略略点头。与允子羽对视了一眼,他便抱着段欣走远了。望着萦绕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温馨,允子羽吁了口气,正色道。“觉,让替身分开几个方向离开。还有,别让那两个人日子过得太舒心了。”

“属下明白,”墨衣人垂下头,恭谨地应了下来,确实是时候给那穷追不舍的两人制造些麻烦了…汐颜皱眉翻开一本折子,扫了眼便丢到木案之下,伸手又拿起一本,半晌折子在空中划了个弧度,掉在地上。安福瞥向扔在四处的奏折,安静地立在一旁。

瑞琛走进华音殿,瞅着凌乱的折子,随手拾起一本,看了看。温润的眼眸一闪,随手也把折子抛了出去,缓步走向汐颜。

“安公公,把地上的折子都收拾好吧。”他淡淡吩咐着,脚下却没有分毫注意,重重地踩在那些折子上。

安福神色一僵,虽然太傅一脸风轻云淡,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太傅的不悦。

“收拾好了,就都送回那些大臣手上。”汐颜手一伸,两本折子落在了安福脚边。“叫他们以后要么不用写折子来了,要么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吧。”

清楚皇上也动了怒,安福一声不吭地收拾好地上的奏折,躬身退了出去。

汐颜咬着唇,那些大臣看见后宫没了人,就立刻想方设法打发人进来了。难道他们就没看见边城的战况,不知渭河一带城镇的重建尚未完成,仍旧有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

越想越气,她把桌上的折子一推,姿势有些不雅地趴在上面。

“皇上的寿辰快到了,礼部的折子应该送上来了吧?”瑞琛抬手抚了抚汐颜墨黑的长发,温和一笑。

汐颜眨眨眼,道。“前几日送来了,被朕打了回去。国库虚空,还办什么寿辰?倒不如把那些银子省下,给渭河的百姓或者边城的士兵。”

坐起身,她瞅了瞅四下无人,羞赧地靠了过去。瑞琛揽着汐颜的肩膀,拥她入怀。汐颜如今对他越来越主动,他该感到高兴。只是她总是一副担心旁人发现的神情,让瑞琛有些郁闷。

虽然她的做法是明智的,如今瑞琛是太傅,并非后宫的侍夫。公然的在殿内与皇上过分亲昵,恐怕会引来非议。瑞琛只能偶尔与汐颜亲近,感觉自己如今就像是个不能见光的奸夫,唇边不由扬起一抹苦笑。

不过香软在怀,却比其他都重要。瑞琛暗叹着,紧紧搂着她。难得的一刻温存,心里那些丧气又煞风景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寿辰那日,在下有份礼物要送给皇上。”俯身吻了吻汐颜柔顺的长发,瑞琛笑道。

汐颜略略抬起头,眯起了眼。“礼物?是什么?”

“到时皇上便知道了,”瑞琛卖了个关子,趁汐颜不注意,亲了亲她的唇。

汐颜脸颊一红,迟疑了片刻,仰起头轻轻贴上了瑞琛的薄唇。清润的眼眸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追上汐颜要退开粉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两人撕磨了好一阵,在外殿的安福悄悄退了出去,顺便遣走了附近的宫人。太傅与皇上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寿辰那日,汐颜端坐在桌前,往外四处张望。瑞琛说要送她礼物,却至今未出现,她不禁有些焦急。

“皇上,众位大臣说是寿辰不便铺张,但是送来一些薄礼,希望皇上笑纳。”安福恭着身,低声回禀道。

汐颜秀眉一皱,摆摆手道。“让他们将这些礼物换成银两,送去户部,收入国库好了。”

薄礼?想也知道不会可能是平常的东西,肯定贵重得紧。

绕是见惯世面的安福也是一愣,这历代皇帝哪有把寿礼换成银两送到国库去的。不过片刻,便立刻按照吩咐去做了。

外殿的大臣原本想趁着送礼的当口,与皇上接近接近,如今听说把寿礼换成银子,愕然得不知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悻悻地拿着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寿礼到户部登记,不少大臣还想拿个头筹,又捐了不少银两,在皇上面前的名单上好歹露个面,也有些印象。这般争相恐后,大臣家中的财产散了小半,国库倒是得益了,只是那些大臣愈发郁闷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暴毙

眼看着瑞琛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汐颜愣了一下,抬眸问道。“这…就是太傅要送给朕的寿礼?”

看着碗里粗细不一的长寿面,又瞥见原本白皙的手背有些红,她笑了笑,拾起筷子便吃了一口。“唔…好吃!”

“真的好吃吗?”瑞琛薄唇一扬,看着汐颜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迟疑地问道。

汐颜点点头,见瑞琛就要回去再端一碗来吃,连忙开口阻止了。“太傅亲手煮的面,不是都给朕的么?太傅怎能把朕的寿礼也吃掉了。”

瑞琛儒雅一笑,顿住了脚步,自然而然地伸手拭去汐颜嘴边的汤汁。清润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那碗面见了底。不由庆幸自己跟着洛海学着煮面多日,颇有成效。

洛海说要栓牢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他原本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有些道理。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放在汐颜面前。汐颜狐疑地瞅了瑞琛一眼,轻轻打开。内里是一块玉佩,通体雪白晶莹,中间还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兰花。

“皇上,这才是在下的寿礼。”把玉佩挂在汐颜脖子上,瑞琛微微笑道。

汐颜双手捧着颈上的玉佩,只觉手中一股暖意从指尖缓缓传来。她怔了怔,疑惑道。“…这是暖玉?”

“是的,皇上。这块白玉冬暖夏凉,还有避毒的功效。”瑞琛握着她的手,笑道。“平常的毒药只要在一丈之内,这白玉便会呈现紫红。颜色越深,毒性越烈。”

听见这话,汐颜只觉心底一阵心酸。自己中了“乱红”。却是让他担忧了,于是寻了这极为罕见地暖玉给她防身。

半晌。瑞琛轻轻一叹。“可恨…那千秋不是毒药。”

汐颜心头一震,握了握他的手。“刘御医已经发现解药的研制方法了,朕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震喧哗。汐颜秀眉微皱,安福急急召来宫人一问。回禀道。“皇上,冷宫那边地侍卫匆忙前来报信,说是刘御医忽然断了气…”

瑞琛与汐颜脸上皆是闪过一丝愕然,刘姚庆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好端端又怎么骤然间就断了气?

“宣他们进殿,”汐颜立刻站起身,扬声吩咐道。瑞琛亦退开了几步,剑眉紧皱。

“…皇上,”那侍卫显然有些吓到了。匆匆而来,衣衫甚至有些凌乱。

“别急,慢慢告诉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汐颜吁了口气,神色平静。实际上内心却是百般心思猜测着。难道有人潜入宫中对刘姚庆不利,还是他身上地“乱红”数十年后竟然发作了?

“回皇上。今夜刘御医与其两名弟子依旧在内殿钻研药理。亥时初其中一名弟子冲了出来,说是刘御医倒下了…属下便进去查看,发现刘御医已经断了气,也没了脉搏,这才急急前来报信。”那侍卫一股脑地说出来,一脸惶恐。

汐颜略略点头,守着刘姚庆的都是方知鸣的亲兵,自然不会怠慢。冷宫向来固若金汤,侍卫分三班轮流巡视,应该不会有外人潜入的可能。

“刘御医那两名弟子如今在何处?”

侍卫连忙答道,“属下没有发现他人闯入的痕迹,便擅自将这两人制住了,让士兵在冷宫看守着。”

“太傅,随朕去冷宫看看吧。”汐颜叹了口气,墨眸一扫,示意那侍卫跟上,快步走出华音殿。

皇宫中地冷宫便是寿安宫了,汐颜踏入殿内,便感觉到里面的萧条与阴冷。抬手抚了抚贴在胸口的暖玉,她定定神,加快了步子。

刘姚庆的两个弟子衣衫凌乱地被侍卫绑在一块,见汐颜走来,挣扎着要过来,却给侍卫压住了。汐颜挑了挑眉,示意侍卫放开他们,又朝后边的清平递了个眼神。

清平上前,伸手探了探刘姚庆的鼻息,半晌指尖贴向他的颈侧,略一皱眉。转身面向汐颜,躬身道。“回皇上,刘御医断气应该有一刻钟了。”

汐颜微微颔首,转向绑得严实的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如实道来。”

其中一名弟子垂着头,满脸灰败之色,显然刘姚庆的死让他大受打击。另一人苍白着脸,惊恐地道。“师傅将这解药调配了好几次,让人也试了数回,仍是十分不放心,就…就自己试药了,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去了…”

说到后来,他不禁红了眼,哽咽道。

“试药地那些人都好了?”瑞琛扫了榻上的刘姚庆一眼,淡然问道。

“是、是的,那些人也是断气一会,便醒转过来了。师傅觉得这方子是对地,可是担心药性,才会亲身试药来感觉一下。”那人抽泣着,泪眼婆娑地回答道。“小人已经劝了好久,可惜师傅仍旧坚持…有可能是师傅身上的毒年月太久,这解药没了作用,反倒增强了药性…”

闻言,墨眸一黯,汐颜轻轻叹了口气。医者父母心,刘姚庆为免解药有异,竟然愿意亲自试药。就这样去了,她心底不由涌起一阵惆怅。“其他试药地人一般多久会醒?”瑞琛走近几步,俯身问着那两名弟子,唇边噙着一抹温润地笑意。

两人只觉背后一冷,其中一人怯怯地应道。“每个人有所不同,但是都没有超过一刻钟的…”

刚才寿安宫到华音殿禀报,而后汐颜到来,前后根本不止一刻钟。瑞琛淡淡扫了刘姚庆,说道。“皇上,既然一刻钟已过,刘御医怕是醒不了地,不如尽快将他葬了吧。”

汐颜一怔,转而赞同地点头。“朕正有此意,刘御医舍己为人,定然要好好安葬。”

“皇上!”方才回答瑞琛的那名弟子猛地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无措。“一刻钟才刚刚过去,兴许师傅还有的救。不如在这里停放一夜,然后…”

一夜?

这会,汐颜倒是看出些异样来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那名弟子迅速将视线转了开去。汐颜心思一转,倒是猜出了几分,暗自叹气。也不点破,顺着他们的意思道。“也好,就在这里停放一夜。若果明早天亮尚未醒来,便厚葬了吧。”

说完,吩咐侍卫将两人松绑,一行人往华音殿回去了。

“皇上既然看出来了,为何没有点明?”进了内殿,见安福关了门,瑞琛开口问道。汐颜侧过头,睨了他一眼,道。“太傅,刘御医也不过想活命罢了,才会演这么一出戏,朕又何妨成全他?”

“皇上,刘姚庆知道得太多了。”瑞琛眸中精光一闪,沉声说道。

“…太傅知道的,不是要更多么?”汐颜抿了抿唇,叹道。

瑞琛双眼一眯,生生退后了一步。见状,汐颜皱了皱眉,垂下眼帘。“刘御医是两朝臣子,侍奉过父皇,朕信得过他。演这么一出戏,也不过是希望朕不要动他的那两个弟子…”

“刘御医向来守口如瓶,在下并非信不过他。”瑞琛吁了口气,目光灼灼。“只是他手下的两名弟子,鲁莽冲动,方才皇上也看见了,丝毫不懂得掩饰。在下还曾听说过这两人在背后无礼地议论在下与皇上,好在是方大人的亲兵守着,若是其他嘴碎的人,这皇宫上上下下必定传了个遍。皇上,留下这样的人,始终是个祸害。”

“那两人嘴巴确实多了些,医术却是颇得刘御医真传。”汐颜秀眉蹙起,有些为难该如何处理。若是杀了,恐怕刘姚庆有意见,她怕是要失了这么个人才;若是不杀,她得防着这两人以后会弄出些什么乱子来。

总之一个字,烦!

“这事若果由朕来办,恐怕不妥,倒不如交给刘姚庆来处理吧。”汐颜想了想,终是作了这样的决定。瑞琛也觉得这么作比较稳妥,亦没有再提出异议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毒

翌日清早,当刘姚庆缓缓转醒过来时,看着床前双眼通红的弟子,怔忪了一瞬。他还平安的睡在原地,皇上终是同意放过他们三人了么…

刘姚庆苦思冥想了这么一出戏,不外乎是想着就算放弃他这把老骨头的性命,也要保住两个得意弟子。未想自己竟然亦活着,他一生便赌了这一回,似乎是赢了啊。轻轻地叹了一声,耳边却传来阵阵啜泣声。

“吴谦,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武显去了哪里?”侧过头张望了一下,未见另外一名弟子,刘姚庆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师傅…”吴谦双眸红肿,显然哭了许久。他深呼吸了几次,担心刚刚醒来的刘姚庆会受不住,连忙斟了热茶,扶着他饮了下去。

昨夜刘姚庆的确喝下了解药,但是另外也服用了加强药性的汤药,因而假死的状态较先前那些试药的人要长一些,意图瞒天过海。这汤药对身体有害,虽然只服下了小点点,但是刘姚庆也年纪大了,只昏迷了一夜自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但是看见吴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止不住的心慌。刘姚庆抬手抓住吴谦,急问道。“武显呢?快说!”

斟酌了一番,吴谦伸手抚了抚刘姚庆的后背,顺着他的气后,才缓缓答道。“师傅突然断气,随即又昏迷不醒。太傅大人说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才会如此,所以…”

“所以,把武显带走了?”刘姚庆颓然地瘫倒在榻上,神思恍惚。“武显他…昨晚说了什么?”

吴谦低着头,迟疑地道。“太傅大人昨天质问了几句。武显便有些慌了。”

刘姚庆叹了口气,低语道。“这都是命啊…”

定是武显的神色让太傅和皇上发现了端倪,纵使皇上宽宏大量。饶恕了他们。可惜只要有一点点威胁皇上的危险存在,太傅必然不会轻易放手。看来武显昨日因为惊慌露出破绽。让太傅起了杀意…

伸手拍了拍吴谦的肩膀,刘姚庆叹息道。“好在…还有你留在老夫身边。吴谦,武显的事就这样忘记了吧,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不然…你也不想要作第二个武显吧…”

“是,弟子谨遵师傅的教诲。”吴谦用力地点头。恭谨地答道。

“好了,去叫外面的侍卫护送你,待会就把解药的方子送到皇上那里去吧。”刘姚庆摆摆手,吩咐道。

吴谦不解,“师傅,让侍卫送到华音殿不是更稳妥么,为何要弟子亲自过去?而且,把解药送去不是比方子更好吗?”

“傻孩子,”刘姚庆摇摇头。“谁知道侍卫里面会不会有他国地奸细?方子若落在旁人手里,恐怕要出乱子的。而知道方子所有配药分量地,如今只有老夫和吴谦你了。仅仅得了方子是没有用的。解药亦然,从寿安宫到华音殿。这么一段距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保证不了。再者,皇上也不会就这样服用解药的。”

闻言。吴谦只觉一知半解,却还是出去跟侍卫交待了一番,拿着方子去华音殿了。

果然,汐颜看见了药方,便让吴谦与另外一名大夫到药房取药。配制好后,侍卫守着这名大夫喝下了一半的解药,而后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数日仔细观察后,剩下地一半才回到汐颜的手里。

瑞琛紧紧地盯着案上的白瓷瓶,似乎要看出个洞来。蒙着面纱的雨疏亦是一片凝重,清冽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向汐颜。

汐颜笑了笑,墨眸定定地看着瑞琛与雨疏,道。“遗诏朕已经写好了,一道放在惊鸿殿的牌匾里,一道就在暗道的入口处,最后一道朕现在交给你了,太傅。”

瑞琛神色复杂地接过那道沉重的卷轴,默默地收了起来。“在下…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