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卿见蓝墨拿着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眉头微蹙了一下:“换那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虽然是去见使者,到底不是参加宴会。这么大红大紫的不合适。”

蓝墨连忙红着脸去换了来,伺候着沈蕴卿穿上。

镜中的人身姿纤细,长长的裙摆微微垂地,更显身量玲珑。

满意的点了点头,沈蕴卿扶着红醉的手道:“今天让蓝墨跟着吧,紫影与青岫留下。”

“是。”

三日已到,沈蕴卿依约来到御书房。

沈蕴卿进入屋子中,元嘉帝和慕容决已到。

见过礼后,沈蕴卿便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

元嘉帝径自对慕容决道:“经过昭阳的勘察,那天的事件是因为有使者早上用过红薯粥,与当天中午所食用的菜相冲,所导致的腹泻。”

“这么说来,不是下药了?”慕容决听到这样的解释,目光中没用露出任何的惊讶,想必已经知道这个结果。

“至于那包泻药,是永真宫中的嬷嬷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太医院要的。朕已经打发了那个嬷嬷,至于那天的红薯粥,是永安侯府的人管着,但凭国师的意见处理。”

慕容决脸色如常,眼睛却看向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沈蕴卿:“我想问问三公主殿下的意见。”

沈蕴卿抬眸,一本正经的话里有话:“这是两国邦交的事情,本宫可不能替国师做主。”

元嘉帝对着沈蕴卿满意的笑笑,接着道:“国师,不如这样吧,朕就割去永安侯管理驿馆钱粮的差事,另外给使者们多送些补品,朕也差人让太医院的人好好的给使者们补补,你看可好?”

慕容决听到这里,桃花眼一挑:“陛下的处置自然最是公允不过的。只不过因为腹泻的问题,谈判一直都没有进行。不知何时才能继续?”

“只要使者们好起来,养足了精神,随时都可以继续。”

“如此甚好。”

直到出了御书房,慕容决都没有再看一眼沈蕴卿。

沈蕴卿也不愿意和他多说话,总觉得那双迷惑人的眼睛下隐藏着一股锐利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自在。

下台阶时,红醉去招呼轿撵,蓝墨扶着她,绣着蝶恋花的鞋子一步步踩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轻稳无比。

却不想,明明好好的,似乎被谁踩到了裙裾,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幸亏身后的慕容决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后面的蓝墨,而蓝墨似乎也没松手,才让沈蕴卿在下一个台阶上站稳。

这样的情形,把红醉给吓的胆战心惊,急忙两步跑上来,扶着沈蕴卿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沈蕴卿平复了一下气息,回头淡淡的看了一眼蓝墨,转而向着慕容决道:“多谢国师出手相救。”

“应该的,公主无碍就好。”慕容决说完,便晃晃悠悠当先离开。

红醉气愤他的无礼,刚要说什么,被沈蕴卿制止住。

虽然这些台阶不高,到底摔下去也会磕伤,万一摔的巧,还不一定会怎么样,所以的确是承了慕容决的情。

沈蕴卿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微微仰首深吸了一口气,剪水瞳眸微眯。

此时正是侍卫们交班的时辰,不远处,一个伟岸而暗沉的身影也在其中之列,恰恰正顺着阳光望向这边。

两道视线就这样在半空中猝不及防的发生了碰撞,一触即分。

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沈蕴卿却能明显感觉到那目光中隐含的一缕情绪。

心一颤,阖了阖长睫,沈蕴卿决然转身,上轿离开。

待轿子走远,陆承霭才放肆大胆的对着那空空如也的方向望去。

使臣的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昨晚母后还飞鸽传书询问情况,一再叮嘱对慕容决这个人要小心应付防范。

陆承霭轻轻一抿薄唇,谈判时的利益是要争取,但这功劳可不能全算他的。

毕竟,西齐的流言蜚语太多了,多得都快压不住了。虽然他还没有查出慕容决真正的身世,但他是前国师儿子这种话,显然已经再也无人相信。

难道,他真的是父皇在外面的私生子?

母后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架空了父皇的权利,不过是为了他以后的登基做打算。突然冒出来这样的人物,难怪母后要着急。

父皇的想法是什么,他不太清楚。

但种种迹象表明,似乎早已认定了大哥就是以后最合适的继承人。

那个位置就真的这么吸引人,就值得所有的不择手段人伦不顾吗?

陆承霭摇摇头,自嘲苦笑。

一路无话,沈蕴卿沉着脸回到了宫中。

紫影见状,皱着眉头拉了一下红醉,用眼神示意公主是怎么了?

红醉摆手,让她去端茶来。

沈蕴卿接过青岫捧上来已经沾湿的手帕,擦过手掌,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平复一下情绪才道:“通知宫里的人,一会儿本宫要训话。”

“是。”紫影不明所以的赶忙去通知其他人。

蓝墨站在一旁,神色里有抑制不住的惊慌。

沈蕴卿也不理会她,独自喝着茶水,直到外面的紫影过来说:“殿下,人都到齐了。”

“去搬张椅子放在院子中央。”

“是。”

沈蕴卿这才起身,沉着脸色坐在了八宝撰花的椅子上手捧着香茗,也不言语。

底下的人跪的脚跟发软,膝盖发酸,沈蕴卿仍是不动。他们见几个大宫女同样跪着,心里本来有些怨气,却也不敢发声,只能硬撑着继续下去。

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有些毒辣的照耀下来,汗水透过薄纱渐渐的渗透出来,打湿了脊背。

这些宫女内侍哪里见过如此不动声色的三公主,嘴上不说,脸上的不满已经特别的明显。

沈蕴卿见耐心已经靠的差不多了,才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凤眸一扫,开口:“本宫今天把你们叫来没其他的事情,是想说一下,你们伺候本宫也有些年岁了。规矩都懂,也做的不错。”声音一缓,转过腔调:“但是,因为本宫长期病着,没用太多的心思去过问,导致一些人开始破坏规矩,连基本伺候人的活都做不好,甚至给本宫添麻烦。这绝对是不允许发生的。”

跪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三公主这是发的哪一门子脾气。

沈蕴卿不管他们的想法,樱唇微动:“蓝墨,你说是吗?”

乍然被点到名字的蓝墨身子整个一抖。

“本宫刚刚,可是险些从御书房的台阶上摔下来。”

“公主,奴婢一时没有注意到,求公主饶了奴婢这一遭吧。”蓝墨附着身子颤栗着,不住磕头。

沈蕴卿心里低低的叹口气,今天早上红醉说,昨天香炉中的香就是蓝墨擅自做主张换的。

本来她心中还不太确定,只是试探了一下,结果今天出了御书房,蓝墨就把脚踩到她的裙裾上。要不是慕容决反应快,她可真就摔下去了。

红醉是知道原因的,想起早上的凶险,心中也是想当的气愤,因着在御书房门口不能发作,一直憋到现在:“蓝墨,我去喊轿撵,你自然要当心的扶着公主,可是结果呢?你瞧你,差点酿成大祸,还敢在这里讨饶。我要犯了错,早就自己惩罚自己去了。”

蓝墨惊恐抬眸:“红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公主不也没有事情吗?”

“狡辩!难道还真的要等公主摔伤了,才能惩罚你吗?真到了那时候,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红醉怒极:“将蓝墨压下去,好好的看管起来。不准她寻死或者发生其他的事情,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说!”

“公主殿下,这个小小的过失难道就要治奴婢的罪吗?”蓝墨还在不依不饶。

红醉不耐:“都愣着干什么!”

几个小内侍慌忙上来堵上蓝墨的嘴,拖了下去。

“本宫不管事,不代表糊涂。”

沈蕴卿手中的茶杯重重一声落在桌子上,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而底下的宫人们,则个个惊疑不定。

吵吵闹闹一上午,沈蕴卿也累极了。即使吃着解毒的药丸,可底子终究是虚。

红醉与紫影慌忙扶着她躺下。

沈蕴卿觉着憋的难受,打发紫影:“去请张太医来。”

“是。”紫影退出去。

“红醉,把郑内侍喊进来,我有话吩咐。”

郑内侍进来要跪下行礼,被沈蕴卿拦下:“免了,成天的见,还这么多礼,多累啊。”

“谢殿下。”

“本宫一向身子不好,昭阳宫里外的事情都是你打点,也辛苦你了。”

沈蕴卿话里的感激是真挚的,郑内侍心头一热,慌忙道:“公主折煞奴才了,这是奴才分内的事情。”

“本宫知道,就是分内的事情也要用心才行。只是有件事,本宫要单独嘱咐你一下。本宫精力差,红醉要管着本宫身边的事情,外面就免不了出现一些不守规矩的人,你要多上心。”沈蕴卿的手抚摸着椅子上的缎面绸布,缓缓道。

郑内侍脸色一变:“是有人不守规矩了?”

“暂时没有,但不代表以后没有。蓝墨被关押起来,保不住有和她好的想要为她出头或者私下接济。你多安排几个自己的人,好好的看着,探出是谁,一并关着,但不可动静太大。”

郑内侍五六岁就进宫学着伺候人,经历的事情颇多,心里很是有些计较,要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个位置。

好在他不管跟着谁,第一就是忠心。

沈蕴卿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才放心让他办这件事情。

“殿下放心,奴才晓得怎么办。”郑内侍点点头。

第24章 将计就计

打发了郑内侍,紫影请的张太医就来了。

张太医看沈蕴卿的脸色有点发白,但精神还好,搭了脉半晌才道:“殿下的身子虽然好多了,但还是不宜过度的操劳。回头微臣再开点补药,喝上几幅养养身子。”

“麻烦张太医了。”沈蕴卿收回手,顿了顿:“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太医能否答应?”

“殿下但说无妨。”

沈蕴卿正色沉声,换了称呼:“我想跟您学医。”

张太医一惊:“殿中的身子都快好全了,这些可不是殿下该学的东西。”

“您也知道,这宫中处处有着不可告人的陷阱,一步踏错就会要人性命。现在,我的身子是好了,可万一…万一要有人再欲害我怎么办?难道,太医您会随时在我身边吗?不过是学得一技,聊以自保罢了。”

张太医给沈蕴卿看病也不是一两次了,她的那种聪慧与执着,甚至骨子中的坚强,都看在了眼中。

只是若要学医。一来得有天分,二来…

王爷那里不知道否会有什么想法。

沈蕴卿见他为难,也不急:“不如,您就指点几本医书我先看着,哪里不明白的,借着诊脉也好指点。”

“学医可要吃苦啊。只那些药品的品性就要费很多心神,公主的身体…”张太医的顾虑不是没有。

“您放心,我的身体我会自己注意的。”

“既然这样…万不可对外人道才好。”

张太医无奈的看着眼前小姑娘那双期盼的黑眸,心中一软,竟然不知不觉的答应下来了。

沈蕴卿大喜:“谢谢您。徒儿…”

“不可,不可。殿下是要折煞老臣!”张太医见沈蕴卿要行礼,吓的慌忙站起来,一个劲的摇手。

沈蕴卿也便顺势作罢,只笑着道了句:“师傅。”

“…”

雍华宫,宫如其名。雍容华贵富丽堂皇,金砖铺地纱幔轻拂。

萧贵妃的十指丹蔻紧紧抓着座椅扶手,都要抠出血丝来了。

沈曦洛秉承了萧贵妃的娇艳与妩媚,艳丽如瑰的脸上还挂着点点晶莹的泪痕,正望着自己的母妃。

底下跪着的是一个小内侍,头垂的很低,身子都吓的颤抖。

萧贵妃媚眼一瞪,再没有与元嘉帝一起时的娇柔,生生添了几分凶相:“三公主真的把蓝墨给关了起来?”

“是。”声音低微的听不到。

“哑巴了吗?”萧贵妃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震的茶杯“哐当”一声,杯子盖滴溜溜的转动了半天,才停止下来。

“是,今天三公主回来说蓝墨在御书房外踩了她的裙角,让她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一生气,就把她给关了起来。”小内侍,慌慌张张的开口,好歹说的还算顺溜。

“怎么没把她给摔死?”萧贵妃不屑的表情,落在沈曦洛的眼中。

她拿着锦帕拭去眼角的泪痕,轻轻柔柔的喊道:“母妃。”

萧贵妃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缓:“关在哪儿了?”

“小厨房后面的杂货间。”

萧贵妃与沈曦洛对视一眼,淡淡的吩咐道:“你先回去,回头有事情本宫会让人去寻你。”

“是。”

母女两个来到侧间,沈曦洛暗着微红的眼角:“母妃,沈蕴卿不是个脾气暴躁之人,因为踩了裙角这种事就惩罚下人,您觉得可信度有多高?”

“难道是因为那香?”萧贵妃一惊:“上次从景山园子里带回来的那个太医,现在可是她贴身的太医。会不会是他?”

“这可说不准。”

沈曦洛沉吟。

上一世,她也是无意中才从太医院中知道,那药有问题,而促进发作的引子是桃花粉。

后来,她就安排人研究了霞飞香,这香是她放的,也是后来她博取沈蕴卿信任的手段。

可是,沈蕴卿体内那致命的药却不是她的杰作。

且至今都不知是谁。

“可是,最近他们的汇报说沈蕴卿的身子还是不好啊。如果她发现了什么,身子也早该好了,那药也一直在喝。”萧贵妃拿捏不准,眼神望向自己的女儿。

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沈曦洛自从前段时间醒来,就性子大改,不再跋扈无常,甚至多了些深沉的心思,让她这个母妃都有些惧怕她。

刚刚,她跑到这里哭诉了一番,说被禁足的苦恼。

然而在萧贵妃的眼里,虽然是哭,伤心的成分到底是少了很多,只是出于女儿对母亲撒娇,甚至增加自己对沈蕴卿的仇恨。

“母妃?”沈曦洛见贵妃走神,轻轻的晃一晃她:“怎么了?”

“没什么,母妃只是生气。因为她让你禁足,还赶走了你的教引嬷嬷,更可气的是,皇上从来不在望朔之日以外的日子去凤梧宫。那天去了,还吃了晚饭,甚至晚上说好来雍华宫,结果却没有来。”

说到这里,萧贵妃就恨得牙根痒痒,这可是她进宫来从来没有遇过的事情。

“母妃,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不管她有没有发现那药甚至药引,蓝墨是绝对不能留了。”沈曦洛云眸一动,杀机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