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显感到靠着的那具身体,轻轻的一动,却不等魏贵嫔回答,又立即内疚而愤怒的道:“贵嫔娘娘,你是要选择逃避吗?这次,是五皇弟无意中替六皇弟受了罪,可下一次会是什么,您想过吗?”

“三公主,我能怎么样,报仇吗?我这样的身份怎么与她抗衡?连皇后娘娘都…我不想平盛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啊。”魏贵嫔的眼泪扑簌扑簌的直掉。

沈蕴卿拿出手帕递上去,语气缓和:“您不想,母后不想,我也不想。如果今天不是五皇弟不小心,就是六皇弟遭殃。我那种劫后余生的害怕感觉,比您都强烈。”停一停,接着道:“可是,这些是我们能逃避的吗?这么多年,您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她停止过对您的伤害吗?从您怀平盛的那一刻,她就一直盯着您不放,不是吗?”

魏贵嫔泪眼模糊的望出去,看到的是一张稚嫩却坚定的脸庞。

是啊,自己这么多年,除了报答当年皇后娘娘的恩情,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然而却因为与皇后娘娘走的近些,就要被波及到自己儿子的性命吗?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不用说平盛,连蓉蓉都不可能被平安的生下来。

既然命都是皇后娘娘给的,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蕴卿抓着她的手臂,同样痛苦的呢喃道:“母后这么多年,和您一样不争不抢,可换来的是什么呢?今天的事情,不是让我们去逃避,而是让我们认清形势。”

魏贵嫔只觉对面那双明亮的眸子散发出坚定的光芒,让人心中越来越安稳。

这段时间皇后娘娘的举动,她都看在了眼中。而最近这位三公主做事的方式,也与以前大相径庭,是否也是源自于皇后的授意呢?

所以沉寂了这么多年,皇后终于要反击了吗?

拭去最后一滴泪,魏贵嫔低声:“皇后娘娘是怎么想通的?”

这句话一出,就见沈蕴卿的脸色猛的紧绷起来,眼中的恨意都不能掩盖:“我的身体,从张太医来后,就渐渐的好了起来。不知道是张太医医术太高明,还是太医院的人都长着一条舌头!”

魏贵嫔那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她不可置信却不得不相信的点头,原来,三公主的病是人为的。

是母亲就会视自己的孩子为生命,有人要害公主,难怪皇后突然醒悟啊。

沈蕴卿停一停,接着道:“幸好她的手不够长,伸不到皇子的宫中来,只是针对我。”

当然,不管萧贵妃如何在后宫掌权耀武扬威。皇子的宫中,是负责皇帝的执事房打理的,她的手还不敢伸到这边来。

经过皇后前段时间的打击,她有些忍不住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出。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这件事也只是借着皇后的引子。看来,皇子的宫中,她还没有…”

沈蕴卿嘴角一勾:“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魏贵嫔一时没有想透,而沈蕴卿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便笑着摇摇摇头:“这些事,暂时不要再说了。让五皇弟好起来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是啊,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说到这个,魏贵嫔就关心不已。

沈蕴卿拉着她的手,坚定道:“放心,不会的。五皇弟会长命百岁的。”

“好。”

听着魏贵嫔的回答,沈蕴卿心里明白,这是她想通透了。

又守了一个时辰,沈蕴卿让人不停的给沈平盛喝水,能加速毒液的代谢。

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看到沈平盛缓缓的睁开眼睛,几个人都欣喜异常起来。

沈蕴卿赶紧打发人去告诉皇上与皇后。

不多时的功夫,皇后亲自来了,又是一顿的泪流满面,庆幸沈平盛可以好起来。

又见魏贵嫔仍一如既往恭敬的对自己,心里稍稍安慰,知道是沈蕴卿的话起了作用。

当时,皇后也察觉到魏贵嫔的异常,但此事是因她而起,自己说的再多,总会让魏贵嫔心里产生防范。

魏贵嫔的性子她了解,想着等沈平盛好起来,再想法子慢慢的扭转局势。

可后来沈蕴卿执意留下,自己的女儿她又怎会不了解心思呢?

必是对魏贵嫔说了些什么。

“贵嫔妹妹,你不怪本宫就好。让平盛受了这么大的罪,本宫心疼的紧。”皇后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如一个母亲的愧疚。

魏贵嫔见皇后如此伤感,想起与她十几年的姐妹情谊,自己刚才却生出那样的想法,心里也是满含歉意:“不管是谁喝下这汤,结果都一样。这些不怪娘娘,是我们太大意了些。”

沈蕴卿在旁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事情总算解决了。

沈平盛醒了过来,魏贵嫔没有离心,这看起来应该是最圆满的结局。

但,到底那个刺客是谁?

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踪迹,如果不是对宫中的地形特别的熟悉,又怎么会让他那么容易就逃脱呢?

何况,已然全面封锁宫殿与道路,是陌生人早就查出来了。

只不过,究竟是萧贵妃身边的人,还是另有其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34章 警告

思绪填满了脑壳,沈蕴卿觉得好像能抓住其中的重点,却又稍纵即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在回宫的路上。

黄昏渐渐离去,取而代之以夜晚。

头上的珠钗,随着脚步的移动发生轻微的碰撞声,在这个暖暖的夜里,如一滴一滴的水,打在沈蕴卿的心头。

长长的甬道上,有两个小小的内侍,似乎是岁的样子,正挑着灯杆,一个个的去点亮路两旁的风灯。

风灯有高有矮,错落有致。矮的他们还不用费什么力气,但是那高高的风灯,是需要灯杆点燃的。

因为他们个子小,举着灯杆也需要轻轻的踮起脚尖来,才能勉强够到。

一下午的慌乱情况,不容许有太多的分神。可在这样安静而祥和的时刻,当沈蕴卿的凤眸接触到小内侍那使劲踮起的脚尖时,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划了开来。

今下午的情形如潮水,奔腾到了眼前,历历在目。

当自己的双脚沾到水面的时候,她曾经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除了多吸一口空气,以求自保外,万没有想到,事情会那样急转而上。

空气中栀子花的香气弥漫,丝丝缕缕的沁入人心。

沈蕴卿似乎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那副盔甲的冰冷与他眼中隐隐流动的金色光泽。

浓眉狭眸,鹰鼻薄唇,自有一股天然的贵气与霸道。

想到这里,沈蕴卿的心中就如揣着只小兔子,扑腾扑腾的跳起来。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夜慕越来越深,一弯月牙儿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挂在天空中。

点灯的小内侍,已经走的远了,甚至连影子都开始模糊。

长长的宫墙如一条蜿蜒的蛇匍匐在那里,让人觉得恐惧而可怕。

沈蕴卿慢慢的走着,如在蛇的腹部爬行。

这宫墙困了她两世,对于外面那自由自在的世界早已向往到了极致,如果没有对亲人的牵挂,她定早就毫不犹豫的飞了出去。

低着头,步履缓慢而凝滞。忽然听到身后似乎有脚步声靠过来,这一段时间的惊吓,让沈蕴卿的警惕性越来越高,身子绷紧,猛然回头。

撞进眼中的却是那双神采飞扬的狭眸。

沈蕴卿一愣。

陆承霭借着宫灯的微弱之光,发现她的面色更加白皙,呈现出牛奶一般的光泽,眼中含着掩饰不住的惊恐,便知现在的她犹如惊弓之鸟。

说话时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不要害怕,是我。”

“我知道。”沈蕴卿看到对面的人,顿时放松了下来。

陆承霭没有立即接话,或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站着,看着彼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蕴卿突然醒悟过来,一阵尴尬袭来,白皙的脸上一红,忙低下头去。

饶是她两世为人,这样与一个男人毫无顾忌的对视还是第一次,心里不免懊恼,只是说不出来。

陆承霭见沈蕴卿低头的时候,眼中有羞涩一闪而过,一颗心莫名的就突突的跳起来,止都止不住。

这段时间,只要他不值夜,就会到昭阳宫中走一遭,以确定她的安好。生怕她哪一天,如当年的妹妹一般,突然消失不见。

这么长时间的跟随,第一次如今天这般近距离的拥着她。虽然事情紧急,可仍能想起当时她的秀发碰到自己的鼻尖,所带起心里的异样。

当时的那种温热,在怀中似乎还没有散去,没想到便又在甬道中,看到独自一人踽踽独行的她。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天气,如果是小妹,必然早已笑闹着扑过来,扬起那张笑脸,亲亲热热的喊皇兄了。

可惜,她终究不是小妹,但同时也庆幸她不是小妹。

小妹的柔弱与天真,在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体现过。甚至还多了份小妹最缺少的心机,这样的女孩子,仿佛是一个谜,一个让人越陷越深的沼泽。

让他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而那双狭眸中所蕴含的感情,从最开始的对小妹的怀念,不知何时已悄然起了转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转变。

天茫茫而云暗,两人迎着微寒的风,并肩向前走着。

“今天谢谢你。”沈蕴卿沉默良久,终是表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沈蕴卿的脚一步步的踩在甬道的长石板上,迟疑片刻:“那天,煜儿也是你救的吧?可能…我确是,错怪了你。”

陆承霭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面颊。

那次沈蕴卿如一头发怒的小豹子,对着自己呲牙咧嘴,现在想想就好笑。

“还有,泻药也是你偷偷换到沈曦洛的宫中,对吗?”

陆承霭一怔。

连这都知道了?不会吧?…

还有,那么高的地方,她难道亲自爬上去了?有没有摔到?…

沈蕴卿说了两句话,见对方都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偏头看去,却只见陆承霭一脸的无动于衷。

真是一个面瘫的人。

陆承霭正出神,忽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眼光正向着自己,忙收回心思。

想起她刚才的问话,心里不好意思的鄙视了自己一下,脸上则一本正经的道:“碰巧看到了而已,只是看不惯有人欺负别人,顺手以牙还牙罢了。”

“那天也是顺手?”

“嗯。”

“今天也是顺手?”

“唔。”

“如果你没有及时救起我,我们俩个会一起掉进湖中。嘉和国的规矩你应该知道,那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果。”沈蕴卿凝了眉头,凤眸里荡起一阵的惊异。

这个男人,做什么都是顺手,难道真不知后果?

陆承霭呆了一呆,如实回答:“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人命要紧。”

然而,他的坦诚以对倒是增加了沈蕴卿的疑心。

他可是西齐国的王爷,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救自己,连考虑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可能吗?

上一世,她就是轻信了人,才导致那样的后果。

虽然这个男人在最后的时刻赶到城下,似乎是要救自己。

但最终究竟是何居心是何所图,她却到底并没有亲眼见到…

沈蕴卿的嘴角一动,转头看向长长的甬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自信,请注意你的身份。最好是不要存在什么别的心思,否则…”

这种毫无预兆的转变让陆承霭一惊,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突然他就想起,那次她在驿馆将他单独留与慕容决的事情,再联想起那天她不合常理的愤怒与今天的警告,难道,竟当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狭眸中寒光尽显,直直的盯着还在往前走的沈蕴卿。

“不要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其他的人。”

“…”

被风翻起的衣角,簌簌作响,暖风拂过冰冷的额角,打的那支蝴蝶点翠的步摇轻荡。

沈蕴卿心乱如麻,不知自己怎么就这样的沉不住气。

即便他于她前生有情,今生有恩。但终究,是别国的王爷,与自己不能有过多的纠葛。

同时,他留在这里,到底是怎样的目的,谁都猜不透。

想必他也不可能明言。

这一生,她打定了主意还情与他。所能做的不过就是,不对别人说出他的身份罢了。

因为,她以后的路还很艰辛,艰辛到下一刻都不知是死是活。

话也只有说得狠了,才能让他明白。

空气中栀子花的香气和这夜晚一样,越来越浓烈起来,渐渐将她笼罩住,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陆承霭就这样看着那抹纤细的背影,由一个轮廓变成一个圆点,最终消失不见。

这个女孩子,到底不是他的妹妹。疑心重的很,似乎曾经被伤害的很深很深,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

原来他能给予的,她都不想要。

可这样的她,终归让自己心疼。越是抗拒,越让自己想要给她撑起一片安静的天空,让她可以在自己的环抱中,自由自在的翱翔。

夜昏沉,树静止。宫灯点点暗,红妆惹人醉。

这是方景惟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他隐蔽在苍苍大树的后面,看着一个小小的人影,由远及近,从夜色中缓缓走来。

那身姿窈窕,裙摆微动,身上的锦瑟丝带在风中飘逸,仿佛那走来的不是沈蕴卿,而是天上才有的仙女。

方景惟自嘲一笑。

可惜这个长的很美的仙女似乎不喜欢他,甚至让庆安侯府丢了驿馆的差事。

让他空有一腔抱负而没有办法施展,只能去找四公主,甚至刻意取悦四公主,只为期望能够在皇帝的面前露一回脸。

好在,自己的功夫下得足,看准了四公主早已对自己动了心思,才终于可以站在御书房的外面。

他想着只要哄好了四公主,萧贵妃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又怎么会亏待了自己。

但今晚的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桃花林深处的少女来。

三公主,是他最开始的目标。

因为她是皇后的嫡女,而且还有一个弟弟。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他竭尽全力的运用,就必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