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凤梧宫的大门,在咯吱声中缓缓关上,沈蕴卿没有在回头的向着殿内走去,因为她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人影攒动。

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皇后不是张扬的人,更何况是这样漆黑如墨的夜晚。

来不及细想,裙裾扫过长长而宽大的庭院,漫上台阶拂过门槛,停留在光洁而华丽的地面上。

床上的皇后正微闭双眼,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散开的发丝扬在绣枕之上。

“母后。”沈蕴卿愣愣的唤着,早有皇后贴身侍女上前来请安。

“公主,您快看看娘娘吧。”

“母后这是怎么了?”沈蕴卿二话不说的奔到床边,抓起母后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搭上。

脉弱而心缓,这是受了刺激最明显的症状。

“有参片吗?”

“有。”

“取了来。”

宫女急匆匆的取出参片,沈蕴卿捏起皇后的下颌,将参片放在舌下压好。

“将母后平躺下。”

翠茗带着疑惑的问道:“公主这样可以吗?已经着人去请太医了。”

沈蕴卿招呼人上来搭把手,将皇后放平,跪在一边,手放在心口处轻轻的按压着:“太医来是需要时间的,这是我跟张太医学的救命的手法,但愿有用。”

宫人们不懂医术,见沈蕴卿如此说,知道她是有点自信,才会这样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沈蕴卿放在皇后胸口的手,由按压变成了轻揉,见皇后的脸色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白,呼吸似乎也渐渐的开始平稳。

但是她不敢停下,心里又焦急的盼着太医,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医术用到实际生活当中,还是救自己最亲爱的人,不免手里的分寸拿捏不好。

正七上八下之时,一位老太医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沈蕴卿赶忙的撤了手,放下围帘,请太医过来诊脉。

半晌后,太医出到外间,沈蕴卿上前道:“母后怎么样了?”

太医捻须道:“皇后娘娘这是心悸,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受了些刺激,导致气血逆流,才会发生昏厥。这殿中是有懂医术的人吧,应该是做过一些基本的救治,否则,以皇后娘娘的身体状况,再等到老夫来,会惊险万分的。”

“那现在呢?”沈蕴卿听到此处才略略放心,好歹自己学的医术起到一定的作用。

“等会开一些药,必按时服用。皇后娘娘身体虚弱,精疲力尽,一定要好生保养才是,万不可在操心劳累了。”

母后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这半年来,主持六宫事宜必是劳累过度导致的。

想到这里沈蕴卿由衷的心疼,还要在问些什么的时候,听到宫人们汇报说皇上来了。

“皇后怎么样了?哦,昭阳也在啊。”

“父皇。”沈蕴卿见到风尘仆仆而来的嘉和帝,心中略酸:“太医说母后刚才好危险的。”

嘉和帝牵着沈蕴卿的手,轻轻的道:“莫急,有父皇在呢。”

见有太医在场,急急的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太医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是因为劳累过度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父亲病逝的消息,才导致昏厥的。

“下去开药吧。”皇帝挥挥手,皱着眉头道:“皇后明明身体不好,韩国公的事情,不会缓缓的说吗?”

这是要追究责任啊?

沈蕴卿见翠茗与红玉跪在地下,身子微微的发颤,知道这样的事情,就算在缓也是让人受不了的。

她拉了拉嘉和帝的手道:“父皇,您别急了。这事,怎么说母后也会着急的。我们进去看看母后吧。”

嘉和帝被她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刚才说要追究责任的事情,急急的转进内室。

掀开帘子,见皇后脸色发白,全然没有一丝生气,心疼不已。

沈蕴卿瞧了更是难过:“可是外祖一直身体都很棒,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也难怪母后承受不住。”

言语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仅有对外祖的追思,更是担心母后的身体。

皇帝被她这么一哭,心里也觉得难受:“昭阳莫哭,韩国公的事情是有些突然,报信的人说,晚饭时分还好,谁知不小心摔了一跤,毕竟年纪大了。”

目光落在皇后苍白的脸上,心中猛的揪起,想起当初自己初遇她,也是如花似玉的美貌配着绝色天成的气质,如仙子一般的让他动心。

而她的父亲,同样尽心竭力的辅佐自己,与他一起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将他扶持上皇位。

为了怕功高震主,又提出告老还乡。

他当时惦记着,刚登基国家大事还不稳定,又生生的留下韩国公,让他再次的操劳多年,直到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才放他颐养天年。

这样的一家人,把最心爱的女儿给了自己,又献出大半生的性命帮助自己,这一刻,嘉和帝心中甚痛。

他思绪万千,只觉得女儿在旁不太好表现出来。正巧,翠茗捧上刚煎好的药,准备伺候皇后服下。

皇帝伸手接过,由沈蕴卿扶起皇后,让她躺在他的臂膀中,轻轻的一点点喂着发妻,耐心一如从前。

这样的场景让沈蕴卿恍如隔世。

那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后怀着沈煜不思茶饭,父皇也是这样小心的喂着饭菜,哄着母后能多吃一些。

她当时小,不能体会母后满脸欢心,只是觉得心里高兴,硬缠着父皇也要父皇喂她吃饭。

父皇宠她,就给母后一勺,给她一勺,一家人其乐融融。

沈蕴卿挥挥手,领着宫女悄然退出,给父皇与母后独留一片天地。

站在殿外,明月在天,清风扶叶。

皎洁的月光打在同样皎洁的脸面上,铺下一层银色光芒,让如凝脂的肌肤,越发的细腻而光洁。

就像刚刚剥壳的鸡蛋,滑腻而雪白。一双灵动如丝的眼眸,闪着晶莹的光,波光粼粼中有独射寒江的魔力。

遍地菊花开放,夜来留香阵阵。

沈蕴卿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外祖的离世与母后的病危,让她心中焦急。

但父皇那深情的怀念,亦是对后面的路途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她还有三个舅舅,除了二舅致力于讲学外,大舅与三舅都在外做官。

这次的事情之后,父皇多半会宣其中的一个回京,或者两个一并调回也未可知。

这样在朝堂之上,会不会产生较为深渊的影响呢。

万簌寂静,默默无语,只有灯火烛光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留下一地孤影。

直到月上中天,有宫女来报,说皇后娘娘醒了,沈蕴卿忙奔指至殿中。

守夜的太医正好诊完脉出来,见到她行礼:“参加公主。”

“母后情况如何?”

“已经醒来一个时辰了,精神倒好,只是身子太过虚弱,恐怕要好好静养了。微臣已经拟了方子,让人下去煎药了。”

听到这里,沈蕴卿的心中咯噔一下,知道母后的身体不好,在一受刺激只怕更加的不好。

越过太医,穿到内室,明黄的帐子被银丝钩子轻轻的撩起。

皇后听到有人进来,虚弱的抬眸:“卿儿。”

“母后。”沈蕴卿伸手握住那曾经温暖无比的手掌,泪在眼帘中打转,只觉得心里搅得异常难受。

皇后虚弱的一笑:“母后没事,卿儿最坚强的。”

“是,不会有事情的。”沈蕴卿跪在榻前,将头埋进依旧温暖的手掌中,哽咽出声。

皇后腾出另一只手,抚摸着身前已经长大的女儿道:“卿儿,母后这一病,恐怕一时半会的不会好了。”

“母后不许胡说。”沈蕴卿惊慌的抬头。

皇后轻轻的一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你来的时候,我虽然不能言语,但都听的清,就是在我如此病危的时刻,你还能冷静机智、处事沉稳,用自己学的浅薄医术,救母后一命,这些足以说明,你不负母后所望啊。”

沈蕴卿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没想到,那个时候,母后虽然昏迷但意识去如此的清醒。

皇后接着道:“母后以前一直觉得,女孩子虽然聪明但不可太过,那样不会有幸福的一生。只希望我的女儿,不要有太多的勾心斗角,只要快快乐乐的成长,然后嫁一个爱你一生的夫君就足矣。”

第81章 争权嘴脸

“可是,母后太高估自己,以为可以给你撑起一片天空,直到知道有人要谋害我的女儿。”

手被下意识的攥紧,力量源源不断的传递到沈蕴卿的手上。

“这世间,这皇宫,是非不是能够躲避的。在其位就要担其风险,前些年是母后的错,让你受了那些病痛的折磨。”

“母后,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沈蕴卿只觉鼻子酸楚的厉害,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滴落。

皇后抬手,指腹滑过女儿的眼角:“不哭,好吗?你听母后说,今天你的表现让母后感到欣慰。从前,你也做的很好,但那是不涉及感情的事情,人自然会处理的不错。但今天,你我这样的至亲之人,你还能冷静应对,说明你是个成大气的人。这样的女儿,我骄傲。宫中感情都是在其次的,只有理智要永远的站在上风。母后就是太过心软了。卿儿,你外祖逝世,母后心痛,又不争气的这样躺下了。萧贵嫔前段时间刚刚被打压下去,这是个复起的好机会。”

沈蕴卿听母后这样断断续续说着,病了还要考虑如此之多,用心甚苦:“母后,不要想太多。”

“不,卿儿,你让母后说完。前几年已经给过她太多时机,到今天这个局面是你辛苦努力来的,母后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否则她反扑回来,是头恶狼,会咬死人的。”

皇后的手仍使劲的攥着,那点力气让沈蕴卿动容,她只得不再阻止,让母后说下去。

“母后您说,女儿听着呢。”

“我这一病,是不能主持六宫事务了。德妃也是病秧子,淑妃无才,只有萧贵嫔可以暂为代理,但母后不能让她这样轻易得了去。刚才醒来,见你父皇的样子,母后心中有数,他是见到我这样与你外祖去世,心中念旧。我趁着此时,提了提后宫之事。”

沈蕴卿见皇后因为虚弱而额角生汗,赶忙用帕子拭去。

听她接着道:“只说,六宫事宜看似不大,但事事关系国体,必要好好的找个人来管管。”

“父皇怎么说?”

“你父皇的意思是说还让萧贵嫔掌管,毕竟她有经验。我也没多话,只说现在萧贵嫔的位置不比以前,现放着淑妃怎么好越过她去。你父皇知道她们不和,倒是没有说话。我只让他不要管了,哪天有精神了,我来安排。”

皇后凄凉一笑:“能拖一日是一日,等有人按耐不住之时,才有机可乘。就算萧贵嫔要主持,也要让淑妃、魏贵嫔与她一起主持六宫事宜。魏贵嫔虽然性子细腻、谨慎,但遇事胆子略小,你要多提点才是。”

沈蕴卿见母后思量如此周全,为了让魏贵嫔分一点权力用心良苦,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与沈煜,赶忙点头道:“母后放心,这些女儿都晓得,您安心养病,早日康复才好。”

“好,有你在,母后放心。”

母女俩个说完话,沈蕴卿服侍皇后睡下,出来吩咐皇后贴身的宫女:“皇后有事及时通知本宫。”

因为心中记挂着诸多事情,沈蕴卿也没有睡好。

第二天一早,六宫才知晓皇后昨晚病了,一个个的赶忙来请安问候。

沈蕴卿让人全部打发了出去,只留魏贵嫔在一旁说话。

大家都揣揣不安,猜测着这次皇后病倒,萧贵嫔可能要在上位。

有和萧贵嫔交好的,早早的赶去贺喜,更多的则是碍着皇后的面子都不敢乱动,四处观望打探。

沈蕴卿却一直有个疑问没有解开,母后前几天的病不过是因疲累所致,还不甚严重,怎么就因为听说外祖的去世,就这样子倒了下来呢?

当时,她也验过药渣没有任何的问题,就是去皇后殿中,也细细的观察过,没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存在。

因为碍着是外祖的事情,怕提起在引得皇后更加伤心郁闷,沈蕴卿也不好仔细打听。

但对太医开的药每日都偷偷的查勘,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

经过两日的治疗,见皇后病情反复,沈蕴卿又传来张太医问脉,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

可张太医诊过后,说词和其他的太医一样,不过调了几位药。

沈蕴卿知道他医术了得,既然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或者真是自己多心了也未可知。

皇上每日里都过来探望一下,只是迟迟不说六宫事宜交给谁处理,更是弄的人心不定。

妃子们见皇帝殷勤,也不敢怠慢,日日过来请安,可惜皇后是谁都不见。

每日清晨,皇帝下了早朝,就赶往凤梧宫中。

嫔妃们自然算计好了时间,像是巧遇皇帝一样,同赶往凤梧宫中。

沈蕴卿这几日侍疾,就居住在凤梧宫中。

每日里真正在这里用心侍奉的就那一两个人,对她们的到来,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这天一大早,沈蕴卿伺候皇后吃过早饭,就见沈曦若陪着萧贵嫔,早早的赶了过来,心里冷笑一声,还有有人按捺不住了。

脸上却带着一贯的样子,对着萧贵嫔行礼:“见过贵嫔娘娘。”

魏贵嫔是早就来到的,此时,也上前见礼。

萧贵嫔赶忙热情无比的笑道:“快起来,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沈蕴卿摇头:“还是老样子。”

“真是让人担心啊。”萧贵嫔坐下,一脸的愁容。

沈蕴卿淡淡的扫过母女两个,吩咐人上茶。

沈曦若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着礼仪,不多话,不一会儿的功夫,淑妃也赶过来,在萧贵嫔对面坐下,两相对持。

沈蕴卿早就知道这是月初,事务繁杂,今早这两位可是一副非要拿下的样子,出现在凤梧宫中。

她也懒得理会她们,淡淡的说了几句话,就独自进屋用膳了。

直到沈蕴卿用了膳食,又进内屋服侍皇后进药完毕,才听到外面道:“皇帝驾到。”

皇后拉拉沈蕴卿的手,放低声音道:“萧贵嫔与淑妃早到了?”

“是,母后。”

“这几天,你父皇听我的压着没有放权,她们今天这么早,来者不善,你要多多小心,就是让她掌权,也不能那么容易的放手。”

“母后,女儿明白。这样压着,不就是为了让淑妃与魏贵嫔一起与萧贵嫔掌权吗?”沈蕴卿声音压的很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

话音刚落,皇帝便走了进来,沈蕴卿识相的退出去。

过了半刻钟,皇帝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内,还没有站稳,只见萧贵嫔一个眼神飞出去,几个小内侍模样的人就急匆匆的赶过来,跪在殿外。

“奴才要报上个月的账目。”

“奴才来请旨,奉贤殿的香火。”

“奴才想请旨,各宫要发月俸了,是今天还是过几天?”

“奴才…”

皇帝皱着眉头还没有听完便道:“停,你们这起子奴才不知道皇后病着吗?还要到这里来骚扰。”

“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啊,这些事情都拖了好几天了,在不办,底下的人可就怨声载道了。”几个人异口同声。

沈蕴卿看着只是笑,唱念做打,看来萧贵嫔与淑妃安排的人都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