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进来,服侍着沈蕴卿梳妆完毕,听到外面红醉的声音:“宋侍卫过来了,是要见我家主子吗?”

“她醒了吗?”陆承霭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预料到她早该醒来一般。

红醉是聪明的丫头,自然知道这时候没有经过沈蕴卿的同意,是不能随便说的,不用说对方是个下属,就是皇帝到了这里,红醉也会回答:“青岫在里面,我进去看看。”

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红醉见她们两个都望着自己,知道是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抿嘴一笑:“公主醒了?”

沈蕴卿明明知道她知道自己醒了,还做出这副样子,微微的嗔了她一眼。

红醉抿嘴一乐,转身出了门道:“宋侍卫,公主醒了,您请吧。”

紧接着,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陆承霭走了进来。

青岫已经将沈蕴卿收拾妥当,见到来人,识趣的退了下去,临走把端茶的红醉也拉走了。

陆承霭借着夕阳的光芒,凝视着刚刚睡醒,梳着家常发髻的沈蕴卿,心中似乎漏了一拍。

这就好像是自己还在自己的国家,回到自己的府中,问丫头,夫人醒了没?

然后进到自己夫人的房间中,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将所有外面烦心的事情都全部抛弃,只剩下满心欢喜。

沈蕴卿见他呆愣的模样,不免咳嗽了一声,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让陆承霭暂时的失神,很快就回到了现实中,不仅自己嘲笑了自己一下,刚才的那种胡思乱想。

又似乎是要解释一下,自己刚才的不自在:“许久没有见公主女儿装,到有些不适应了。”

沈蕴卿见他故意的去掩饰,也不想多说什么,转移话题:“方景惟呢?”

“尸体拉回来了,是服了塞在牙间的毒药而亡的,身上没有搜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有这个。”

说着拿出了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在桌子上打开,露出绿油油的颜色。

“扳指?”沈蕴卿似乎有些明白:“这是大宛国的军符?”

“是!”陆承霭点头。

第145章 大宛军符

沈蕴卿听说过,这个军符,不仅有些好奇的上前拿在手中观看。听说大宛国开国的第一位君主,是当时最有名的人物,因为害怕军队被其他的人带领,就制作了一个军符。

这个军符在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时候,颜色都不一样,此刻在沈蕴卿的眼中,这枚军符随着太阳的变化,已经又绿慢慢的变得越来越深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彩军符,里面有找到宝藏的秘密?”沈蕴卿将它又放在了那块白布上:“当时,父皇攻破大宛国都,就是没有找到这枚传说中具有神奇魔力的军符,没有想到会在方景惟的手中。”

陆承霭点头:“这是用七彩石做的,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些神力。只是宝藏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但宝藏似乎被方景惟给用了。”

沈蕴卿听他这样讲,凝神思索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那些锡矿?”

“对,我认真的研究过这个扳指,当太阳在中午的时候,你会看到里面有隐隐的山水,而有一个点似乎是个瑕疵,发出银色的光芒。那就是锡矿的所在地。”陆承霭解释道。

沈蕴卿又举起了那枚扳指,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那么这么说,大宛国的宝藏根本不是人们传说的金银珠宝,而是看着像银子的锡矿罢了,而方景惟发现了这一点后,很是失望,却改变了主意,用它来制造假银子。”

“应该是。”陆承霭将扳指又重新包好,交给沈蕴卿:“这个可以和你父皇说一下,他当时也是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传说,才要攻打大宛国的。”

沈蕴卿听到这里,凤眸微抬,眼睛正好撞进那黑黝黝的深眸中。

陆承霭的话里没有任何的责备,却有着责备的意思。他明明在说,沈蕴卿的父皇是因为贪念大宛国的财富,才导致了方景惟的报复。

“父皇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这有什么?一国的国君,有了自己的土地,更想占有别过的领土,甚至财富很正常的,弱肉强食本就是生存的法则,只是不应该为了莫须有的东西,让大宛国的国民一直受到压迫。”

沈蕴卿不明所以:“你是说,大宛国的国民一直受不到父皇的优待,是因为父皇一直都在寻找这个东西?”

“是。”陆承霭点头:“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也算是让皇帝知道,他一直对大宛国耿耿于怀的原因,不过是一堆矿产,而不是真的财富。”

到此沈蕴卿才有些明了,皇帝为什么一直都大宛的这些遗民存有一种鄙视的态度,原来根本不是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这枚军符罢了。

沈蕴卿突然一笑,原来,再多的罪孽,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原因。

只是,这样的陈年往事,他陆承霭怎么又知道那样清楚呢?不仅疑问丛生。

陆承霭似乎看穿了她的疑问,薄唇微抿道:“你到现在都对我有戒心…这件事情,是莹妃无意中说起来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想要救更多的大宛国的居民,不再受到压迫,不再发生叛乱,这或许是解决的根本所在。比如那些去到辽东的大宛国民,是有了好的安排,而剩下的也不能不管是吧?”

沈蕴卿默默的听着他的话,心中有种感激。

这次的事件后,她一直在找一个机会,想着和父皇说说,将那么大宛的遗民不要再当奴隶一样的使用,可是因为事情太多,在加上自己刚刚解决了方景惟,还没有来的及细想。

但陆承霭似乎都已经想到,甚至已经开始做起来,如果他成为一国的国君,这个国家的人民岂不是会很幸福。

沈蕴卿抬眸,嘴角弯出了一抹好看的弧度,让本就美艳的脸上,瑰姿闪耀,晃得陆承霭都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谢谢你。”沈蕴卿真诚的说着。

“谢我什么?只是不想看到你,再为那些愁苦的百姓伤脑筋罢了。”

见他这样,沈蕴卿的心中不知怎么就缓缓的停了一下,这个男人,哪里都好,就是不是嘉和国的人,到有些可惜了。

想到这里,沈蕴卿自己都愣了一下,这都想到哪里去了,就是嘉和国的人,她这辈子也不是要嫁人的。

脸色不免跟着自己的想法,一下子红了起来,正好落在陆承霭抬起的眼睛中,红艳艳的甚是让人着迷。

两人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彼此望着彼此愣了半晌,才尴尬的移开了眼睛。

还是陆承霭的反应快:“对了,三皇子哪里怎么说?”

沈蕴卿见他这样,也慌忙收了心神,思索着道:“等下去会会张左,看他怎么说吧。只是死了方景惟,没有证据能证明沈耀鸿了,不过…”

她略微的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一件事情,在去年撒的网,或者到了该收的时候了。

陆承霭没有想那么多,他听到沈蕴卿要去会会张左,便点头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出了屋子,一直来到关押张左的地方。门口的侍卫是嘉和帝给沈蕴卿的那些一千人马里面的,见是沈蕴卿来了,便打开了房门。

此时,夕阳西下,外面的天空渐渐的发出黯淡的光芒,这屋子本就不太透光,又没有点灯,进到里面似乎是黑夜一般。

沈蕴卿适应了一会儿,才感觉到微微能看到在屋子的角落中蜷缩着一个人,她皱着眉头,看了陆承霭一眼。

陆承霭会意,喊道:“张左!”

那人默默的转头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你们回来了?”

“我们回来,你有些惊讶?”沈蕴卿冷冷的看着他。

张左摇头:“公主,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那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沈耀鸿被抓的消息是谁送出去的?”沈蕴卿直直的看着他,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音,是有侍卫进来准备上灯。

那张左略略的迟疑了一下:“那我就不清楚了,公主总不能说是我送的?证据呢?”

沈蕴卿低眸一笑:“你以为抓你来,就真的没有证据吗?”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布袋,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片,在他的眼前扬了扬:“这可是你给方景惟的亲笔信。”

张左脸色突变:“你怎么会有这个?”

沈蕴卿道:“宁将军给我的啊,当初我只是怀疑你,才让青岫在我们走后,把你抓进来。刚才听说抓你的时候,你正要背着包裹逃走,现在又有了你的亲笔书信,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吗?”

张左默默的看了她两眼:“公主果真料事如神啊。”说着猛然的抬眸:“你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只要说说沈耀鸿的罪证,我倒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张左似乎考虑了一下:“你就只是想绊倒沈耀鸿?”

“是!”沈蕴卿点头。

“可是,我知道并不多。”张左道。

“那天晚上的行动,你总归知道吧?”沈蕴卿凤眸微闪,想起那晚,沈耀鸿派人来刺杀她,要不是自己早有计划,恐怕已经是刀下冤魂了。

张左的脸在微弱的灯光中有了点迟疑,似乎不甚明了,但最终点头:“知道。”

沈蕴卿看他这个样子,心中滑过疑惑,但并没有在意:“知道就好。不过你为什么要给方景惟送信?”

张左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这是沈耀鸿让我送的。”

“不可能。”沈蕴卿断然道:“他为了保命已经要与我合作,引出方景惟,缘何还要让你去送信?”

“引出方景惟?那他的罪证不就昭然如揭了吗?必定不会与你合作的。”张左那眼神直刺到沈蕴卿的脸上,让她在这么微弱的环境中都觉得难受的同时,还有一种熟悉。

沈蕴卿听他与沈耀鸿说的不一致,接着道:“他被关押,是怎么给你送的信?”

“这还有送信吗?公主,当时都说好了。”张左似乎在尽力的掩盖什么。

沈蕴卿冷冷的看着他,见他一直都蜷缩在角落中,光洁的下巴因为灯的关系,略略发青。

“你们料事如神?”沈蕴卿轻轻的一哼。

“那倒不是,只要行事,就有成功与失败,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也要算计好退路不是吗?”

话隔着中间的空气幽幽的飘进沈蕴卿的耳朵中,她的眸子黑黑的如同地狱中的深渊,让人捉摸不透,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陆承霭见沈蕴卿的表情古怪,而这个张左似乎也有些不着调,正自思量的时候,见沈蕴卿猛然的站起来,眼中寒光大盛,仿佛看到了致命的仇人,一般,直直的盯着张左看过去。

顺着她的目光,陆承霭也望了过去,见张左仍然是卷缩在角落了,眉眼不甚清晰,但!他的手似乎轻轻的一动,一根细如毛发的针,如闪电般朝着自己身边的人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陆承霭一把将沈蕴卿拥进怀中,翻身一个飞镖就要甩出去的时候,听到怀中的人儿大叫:“留活口。”

手顺势就改变了方向,直中命门的银镖,随着一声惨叫,落在了张左的两只胳膊上。

原来,陆承霭摔出的两只飞镖,如果不是沈蕴卿的大喊,那两只飞镖分别攻击上命门与下命门,必死无疑。

第146章 班师还朝

等到沈蕴卿落地的时候,门口已经呼啦啦的挤进了一堆侍卫,陆承霭不舍的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放开,才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沈蕴卿看着痛苦的抱着两只胳膊的张左,眉头紧蹙,道:“来人,把他带过来。”

“是。”侍卫们动作利落的架起张左,将他拖到沈蕴卿的面前。

沈蕴卿直直的盯着他痛苦的脸,嘴角含着罂粟的笑容:“方景惟,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此话一出,众人变色。

那张左先是惊讶的忘记了疼痛,接着低头竟然笑了起来:“沈蕴卿啊,沈蕴卿,你果然是聪明无比,败在你手中我也心服口服了。”

陆承霭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上前一伸手,将方景惟外面罩着的那张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

露出的面目赫然是方景惟。

众将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来那天被陆承霭杀死的并不是真正的方景惟,而是一个替身罢了。

沈蕴卿冷笑道:“是你的破绽太多了。”

“嗯?”方景惟似乎不服。

沈蕴卿看了眼,被陆承霭仍在地上的人皮面具道:“你的容貌可以改变,甚至声音你也刻意的学过,但你的眼睛骗不了我,这是其一。其二,张左长胡子,我见过他让士兵给他刮胡须,请问一个长胡须的人,被关在这里一天一夜,他的下巴会如此的干净,连点胡渣也没有吗?其三,张左是嘉和国的将领,就是投靠你,他也是有妻子儿女的人,会不顾一切的逃跑?其四,你最后的那句话提醒了我,失败与成功都要留后路,你正是这样的人!”

方景惟一边听一边脸色慢慢变成了土黄色,到最后只得道:“你的聪明原来是这样的。可惜啊,可惜…”

陆承霭看不过去:“可惜什么?”

方景惟见是他,寂寞一笑:“可惜,她不是我的女人。”

陆承霭嗤道:“胳膊都废掉了,还在异想天开!”

“你以为我是异想天开吗?你就能拥有她吗?姓宋的,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诅咒她这一生都不会遇到良人!”

“够了,将他压下去,看管起来,没有公主的命令谁都不能接近他。”陆承霭的狭眸微眯,挥手打断了方景惟的话。

月上柳梢头,夜风习习。沈蕴卿一直默不作声的缓缓走在黑湖县的街道上,任凭风过而无动于衷。

陆承霭与她同行,良久才道:“方景惟的话你不要太在意。”

沈蕴卿轻轻的一笑,如天幕上初生的月牙儿,模糊且朦胧:“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不过是人欲求不满的话罢了。”

“那就好,我是怕你多想。”陆承霭的狭眸微微的侧着,仿佛想从她的脸上读懂些什么,却没有看到任何的情绪。

“没有多想,我这辈子本就不打算嫁人,深宫中沉浸的我,谁会愿意要。良人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陆承霭神色一僵:“你不要这样说,会有人愿意的。”

沈蕴卿轻轻的踢动脚下的石子,看着它滚了很远,仿佛到了天际,才收回目光道:“不是别人愿不愿意,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你?”陆承霭越发的疑惑:“你是个好女孩儿,聪明而端庄,怎么会没有人要你呢?你不要想太多。”

沈蕴卿见他想歪了,只以为自己这样说,是生怕没有人要,才来安慰,也不多做解释,只道:“我打算明天就班师回朝,出来这么久,很是记挂母后与弟弟。”

“好,既然你想早日回去,那等下我回去安排,明天一早就出发。只是,沈耀鸿,你打算怎么处理?”

“暂时先管着吧,等到了京城在放他出来,省得他知道了方景惟在我们手中,再生出什么事端。”沈蕴卿低低的叹口气,仰头看着蓝黑的夜空上,布满星辰,像是宫中哪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珍珠盒子,洒落的满地都是。

陆承霭也默默的抬头,看着天空上那些明亮的星子,仿佛是旁边沈蕴卿的眼睛,一闪闪的透出一种摄入人心的光芒。

这次结束后,他又该回家一趟了,母后都派人送了很多次信来催了。

不过…只要不是让他娶亲就好。

两个人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都默默无语,连什么时候走回到的住所都不知道,只是在抬头的时候,都笑了,原来两个人已经站在了黑湖县的衙门口了。

而远处也正由一对儿人儿说笑着走来,不用想,也知道是陈桐文与宁炽。

沈蕴卿眨着眼睛,与陆承霭对视,心中向着,或者这次回去,就该成全这对一双人。

十日后,当太阳带着笑颜再次爬上天空的时候,沈蕴卿带着大部队凯旋而归。

全城轰动,举国欢庆,嘉和帝再一次站在城楼上迎接他的儿子与女儿,庆祝她们这次的胜利。

当沈耀鸿被人洗漱完毕,换上盔甲,放出来的时候,整个部队已经迈进了京城。听着周围人的欢呼,与各种崇拜的笑脸,沈耀鸿觉得自己真的是失败透顶了。

因为这一切,看似是在欢迎这个凯旋而归的大将军,其实在欢迎与他同去的沈蕴卿。

特别是当他一眼看到后面囚车上坐着的方景惟,脑袋顿时炸了开来,他怎么不死了呢?偏偏被沈蕴卿活捉了回来。

如果,他再交代些什么,自己岂不是彻底的完了。越想越觉得可怕,连嘉和帝下了城楼,眼看就到面前都没有听到,直到身后的侍卫提醒,才发现,嘉和帝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而自己还坐在马上。

顿时滚下马来,匍匐在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着就掏出兵符,要上交。

刚开始,嘉和帝看他如此对自己不敬,这会儿却做出这个样子,气也渐渐的消失了一半,含笑接过兵符道:“辛苦了,起来吧。“

沈蕴卿也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嘉和帝一把将她拉起来,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笑道:“我的公主长高了好些,走,回宫去。”

就这样安排了军队,几个人就跟着皇帝进到宫中,听从嘉和帝的安排,先去各自的宫中或者家中休息,晚上要举行请功宴。

独留下了沈蕴卿与沈耀鸿,在清心殿听他们俩个把战争的情况,又大体的说了一遍,听到张左被方景惟暗杀,而方景惟冒充张左的时候,立即道:“这个逆贼,果然奸诈。可惜了张副将,让人好好安慰他的家人吧。”

又想起什么似的:“明天朕要亲自审问方景惟。”

沈耀鸿一听,脸色略略的变化:“父皇不必这样,他不过是个逆贼,杀了也就完了,何必要去动气呢。”

“一个小小的逆贼,胆敢搅得我嘉和国这样的不太平,着实可恶。”

沈耀鸿见劝不动,心情更是不佳,说了几句便借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