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叶青虹这么久,他还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就连生气时都不乱方寸,嘴角的笑容虽然经常有几丝嘲讽,可那一双凤目却是让人看着亲切不已。曾经燕飞飞也在私下里和其他几个男人聊天,说到妻主时,这些男人便都说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看上去无情,可倒底却还是不忍心的时候多。他们这几个男人最爱的也是就她这一点。

可是现在,燕飞飞却觉得以前那个亲切温存的妻主突然不见了,这一刻坐在他身边的只是一个躯壳。曾经那样妖娆美妙的凤目,如今只剩空洞一片。

见男人呆呆地望向自己,叶青虹有些飘忽地笑了起来,只是人的灵魂却仿佛在九天之外,只见她笑道:“你说的对,我应该替你们想想……毕竟我已经是做娘的人了……”说着,叶青虹轻轻转过了头。

燕飞飞只觉得心里突然少了什么东西,好像有一种温暖的感情随着妻主的话一下子都消散了。只吓得他一把抓住叶青虹道:“飞飞……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叶青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看了男人半天,这才笑道:“没有,你说的很对,是我错了,不应该让你们担心……真的……”说着,便轻轻推开燕飞飞的手,又帮他拉好了毯子,这才缓步走了出去。

燕飞飞看着妻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眼睛却干干的哭也哭不出来,仿佛心里有什么也随着叶青虹去了,直让他想大声尖叫。

于是不由一歪身,便软软地倚在了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天过去了,叶府里的气氛空前的压抑。

自从燕飞飞那天与叶青虹的谈话过后,叶青虹便没有和任何人提去边关的事,只是天天不停地奔波在各个商号间,又命人趁着刚刚与显龙签订条约的好机会多多贩盐过去。

见妻主忙的天天深夜才回家,又只在书房歇着,并不叫一个夫侍去伺候,燕飞飞便知道她心里生气了。叶青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然在商场上手段利落老到,可在家人面前却是不加掩饰。这次自己虽然将她苦苦地劝住没有去显龙,可留得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

想到这儿,燕飞飞心里真是又酸又涩,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自私了些,只想着自己和孩子,没有替童青和妻主想。可他也只是个男人,想自己心爱的人能永远陪在身边,这又有什么错?

一连几天,飞飞都是打听着叶青虹回府了才歇下,虽然知道她不会来自己这里,可心里却还是有一丝盼头的,盼着她能想通,或是……忘了童青。

可半个月过去了,叶青虹仍是没有找任何一个男人,而且听说近来还时常喝的大醉,有几天竟是彻夜未归。

听了这个消息,燕飞飞可是慌了神儿,他知道有些女人遇到难办的事就会去窑子里找男人喝花酒,叶青虹虽然从没有这个爱好,可她现在心情不好,难免不会有别的女人挑拨着她去。一想到自己的妻主可能醉卧在别的男人怀里,燕飞飞的心里就一阵阵难过,于是忙把初雪、怜月、任倾情和牡丹都叫了过来,商量着怎么办。

几个男人坐在一处,听燕飞飞讲了事情的经过,不由都沉默起来。怜月轻轻揉弄着手里的帕子,怔怔地不说话。牡丹咬着红红的小嘴看了看燕飞飞,又看了看大伙儿,心里虽然担心,可也不知道怎么办。在他身边坐着的任倾情本和燕飞飞一样,不想叶青虹去救什么童青,可一听说妻主夜不归宿,男人一双杏眼便红了红,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原来自他服了胎盘做成的药到现在,已经有快一年了,中间叶青虹虽然也宠过他几次,可男人却仍是没有身孕,现在听说叶青虹可能去勾栏院里找别的男人,任倾情的一颗痴心只疼的都要碎了似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初雪见几个男人伤心的伤心,没主意的没主意,心里不由暗暗叹气。叶青虹这些天的事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只是有燕飞飞这个正夫在上头,他这个侧夫不好意思开口罢了。童青对他来说与别人不同,当初若是不他救了自己,现在自己也不会有这样的幸福。想着童青走的那晚,叶青虹伤心成那样,男人的心里就一阵阵酸痛,恨不能让她再也不受那样的苦。初雪知道眼前的这个皇子正夫是深爱妻主的,所以才不想让她以身涉险,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哪里是理智能控制得了的?叶青虹明显是为了不让家里的男人伤心,可又放不下童青,所以才这样难过。想到这儿,初雪心里倒打定了主意,于是便缓缓地道:“依我看叶主儿这还是心病,童将军一日没有音信,她便一日不能放心。皇子殿下担心妻主的安危固然有理,可这么别扭着倒也不是长久之计。”

燕飞飞听了这话,便强忍着泪水道:“初雪哥哥说的我又怎么会不懂?可那显龙是个极危险的所在,若是她此去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们这些男人们怎么活啊……”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韩初雪也知道燕飞飞说的在理,可停了一会儿,却又勉强笑道:“我们这几个,哪一个不是死心踏地的想着她念着她的?可殿下想想,如果这次去显龙的不是童将军,而是怜月,或是牡丹,您还会不让叶主儿去救吗?”

燕飞飞被韩初雪这话问的一楞,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韩初雪见状,便又缓缓地道:“其实童将军和我们都一样,都是妻主心上的人,只不过我们相处的少,所以才会拿他当外人。上次出征前,他早已将清白的身子给了叶主儿,虽然没有名份,可却已是以身相许,算来也是叶家的男人。叶主儿的为人,我们还不知道吗?她那个人虽然面子上冷冷的,可心里却比谁都热。何况她又是极心疼男人的,又怎么会明知道童将军身处险境而不去救他?如果她真的是这样冷漠的女人,我们还跟着她做什么?”说到这儿,初雪温柔的大眼也泛起了一层泪雾,可却强忍着道:“与其逼着叶主儿做一个忘情忘义的人,倒不如让她去显龙的好。初雪知道殿下担心她,可看着她这些天来不说话,一个人受苦,这滋味难道不是更难受吗?”

韩初雪的这一番话说的是动情动理,听得燕飞飞不由怔住了,心里真是柔肠百转,只觉得自己倒底还是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幸福,全然不顾心爱的人怎么想,倒是初雪更能体量妻主。

见燕飞飞不说话,韩初雪不由轻轻擦了擦眼睛道:“另外,我早就想过了,若是能跟着叶主儿一辈子,自然是极大的福份,如果她……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初雪就是算死,也要陪在叶主儿身边,伺候她一辈子……”说着,大滴的眼泪便无声地掉了下来。

“初雪哥哥……”听了这话,一旁坐着的怜月不由拉着韩初雪的手,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对于他来说,何尝不也是这样想呢?现在听见别人说出了心里话,男人也不由的陪着落泪。

一旁的牡丹一向最依赖韩初雪,此时见他这样说,心里虽然酸酸的,可倒觉得很有理,忙也拉着他的手上去小声劝慰。

任倾情原来是万分不情愿让叶青虹去显龙的,现在听初雪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倒想不出什么理由辩驳,只得看向燕飞飞。

此时,这位皇子殿下的心里真是又酸又痛,白嫩的小手只管紧紧绞着绢子说不出话来。韩初雪的大度和宽容真的是让他惊讶非常,原来自己天天说爱妻主,不过还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是付出就需要回报的感情。韩初雪和怜月,才是真真正正地爱着叶青虹,为了她,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和他们相比,自己真是惭愧的很。

想到这儿,燕飞飞心里倒是突然开朗起来,万事不过一死,自己怎么就不能为了心爱的人将这些看破呢?

 爱在深秋(上) 

金秋十月,显龙已经是秋意浓浓了,京城外的大路两旁,成熟的稻米已经变成了金黄色,随着秋风摇摆,稻浪翻滚,很是好看。

突然间,只听大路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五六匹快马向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而来,为首的一匹马上坐着的正是叶青虹,紧随其后的便是楚寒雨和几个贴身侍卫。

算来从京城出发也不过十天,由于叶青虹心里着实惦记着童青的安危,所以一行人竟是不眠不休地连赶了十天的路。

楚寒雨不由在马上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里除了感叹她的精力之外,也不由为她的痴心所感动。

还记得那天离开京城时,十七皇子燕飞飞居然带着叶家的男人们及扶桑一直将叶青虹送到了城外,又将一封亲笔信交给了妻主,只说是写给他远嫁给显龙的番王的九哥的,如果在显龙有什么不测,尽管去找他帮忙。

看到这儿,楚寒雨也不由羡慕起自己的主子来,古往今来,有几个女人能做到这一点?在她去找别的男人的时候,正夫不吃醋不说,还亲自写信保她周全。可是这个叶青虹身上就像有磁铁一样,别说是男人,就连身为女人的自己,都心甘情愿地陪她来显龙冒着生命危险救人。

不知不觉间,几个人已经来到了城门外,因为叶家在显龙也是有些生意上的朋友的,所以早就派了人在这里接应。几个人在城外偏僻的地方弃了马,又换上了显龙寻常生意人的服色,这才进了城。

因为天色已晚,于是便在一家小客栈里歇下了。

连日来,几个人长途跋涉,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所以便痛痛快快地洗了澡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叶家在显龙的线人便传来了消息,说是显龙的重臣梁家今晚要办一个宴会,庆祝梁家家主,显龙大司马梁凤朝的六十岁大寿。

叶青虹最近也打听了不少显龙大员的家事,对这个梁家尤其观注。因为“梁”在显龙国是大姓,而且童青的仇人也恰好姓梁,当年的余城便是梁家下令屠城的。如此看来,童青很可能会挑选在今天动手。

历来的宴会上,都是人流涌动,不仅各家的主人要参加,而且带来的仆从也是不计其数,要想趁乱混进去是很容易的。

这么一想,叶青虹倒坐不住了,便和楚寒雨商量怎么才能找到童青。因为她知道,凡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是有一套办法的。可一谈之下却很是失望,楚寒雨从栖凤一路行来,延途都留了痕迹,可惜的是童青仿佛并没有看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童青早就已经来到了京城。

叶青虹听了楚寒雨的话,心里便十分担心,童青的性格她是知道的,这大仇恐怕是非报不可的。只是他孤身一人杀了显龙的大臣,多半是逃不出这里,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就是帮他逃命。不过,虽然叶家早已布置了不少人手暗中接应自己,可童青的行动此时却掌握不了,这真是个棘手的事。

说话间,已到了晚上。因为叶家平时与显龙贵族打交道很多,所以混进梁府还是不成问题的。叶青虹与楚寒雨将自己打扮成珠宝商的模样,又将两个侍卫也扮成了下人,提前混进了后府。

因为叶家与显龙的诸多贵族保持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这次只说是珠宝有了新鲜样子,送来给赴宴的男人们打扮着用。

梁家的后府的男人们一听这个,便一个个都跑了出来,也顾不得不能抛头露脸的规矩,疯抢一样的围了上来。

叶青虹任那些男人疯抢,只说要赶路累了要歇,于是后府管事的便将二人让到了前院的茶厅。这里恰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竟能将宴会的准备情况看个差不多。叶青虹与楚寒雨夹在其他一些送货来的商人们中间,暗中打探着消息。

这梁家世代为官,府邸建的自然也很壮观,因为晚上的宴会参加人数甚多,所以便早早地在正厅内以及院子里摆好了桌椅。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有些时候了,可叶青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我人参加的酒宴。心里不由更加担心,只怕童青真的在这酒宴上下手,到时候以梁家现在的戒备和人手,想逃出去只怕也是难的很。

说话间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梁府上下纷纷燃起了火把,挂起了灯笼,将府邸照的如白昼一般,有些早到的客人已经陆续地来了。

叶青虹和楚寒雨远远地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由众人拥着来到了厅前迎客,看那穿着打扮,定是梁凤朝无疑。叶青虹知道当年屠杀余城军民时,她是带兵的主将,今晚童青的目标也非她莫属了。心里这么想着,便对梁凤朝的一举一动更加留心。

可直到夜幕降临,宾客差不多来齐了,却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叶青虹和楚寒雨等的不禁有些焦急。从大厅里隐隐传来的鼓乐和笑闹之声仿佛预示着这是个再安全不过的宴会。

直到了快三更的时候,估计着宾客们已经要开始离席了,叶青虹才真的坐不住了,只站起来开始踱步,如果再等不到童青下手,她们可能就被请出梁府了。

正在这时,突然只听一声震天的巨响传来,声音大的房子几乎都要崩塌了似的,紧接着,只见外面一片火光。楚寒雨第一个反应过来,先上前护住了叶青虹。

这时,只见外面一下子乱做一团,太平盛世的大好寿宴,一下子便成了人人惊叫逃生的火场。

叶青虹这时已经清醒过来,心里猜到只怕是童青开始动手了,于是便和楚寒雨一起奔向火场,直接去找梁朝凤。

此时火光与烟雾已经混成一片,宾客和仆从个个拼命逃离,只有叶青虹几个反而向火光处去。这时,只见大厅里慌乱地逃出一群人,却正是梁朝凤。

叶青虹见她现身,便知童青定然在附近,于是忙命楚寒雨伺机而动。还未等楚寒雨答应,只见高大的正厅屋檐上一个人影仿佛大鸟一般飞落,与此同时,只见几道精光从黑影身上直飞向梁凤朝所在之处。

楚寒雨是见过童青的身法的,见此情形便知他开始动手了,于是手中便也暗扣了小巧的钢驽,在童青之后连发三株。

站在厅前的梁朝凤也有些功夫,见童青的暗器飞来便下意识地躲闪,可还没等她站稳身形,眼角余光却见另三道精光闪闪的连珠驽向自己射来。可偏偏此时她的姿势已然用老,竟是动也不用动。关键时候,她身旁的一个侍卫上前挡了一下,可那连株驽是三株齐发,紧接着后面两支便一齐飞来,眼看着梁凤朝前胸和大腿各中一枝。

此时,童青已然发现这边来了帮手,并且已经到了梁凤朝的眼前,见她受伤,手中剑便直奔她前胸而去。因为楚寒雨的这三枝箭上面都涂了些麻药,所以梁凤朝的行动明显见缓,虽说是久经沙场,可终究敌不过童青的两三招,没几下,便只听一声惊叫,便被童青一剑穿喉。

这时,梁家的人已经意识到出了事,梁凤朝的女儿们带着家丁赶了过来,远远看见母亲倒在一个黑衣人的剑下,便都冲了过去。叶青虹见势不好,便向楚寒雨做了个手势,自己便转身向后府走去。

楚寒雨知道主子要是他们快走,于是便飞身追上了也要离开的童青,二人施展轻功向府外奔去。

梁家既然是显龙的重臣,府里自然也有一些高手,见两名主犯向外逃去,便也跟了过来。

楚寒雨和童青的轻功已算上乘,可却连奔过了几条街都甩不掉身后的追兵。因为此时已经是夜晚,他们定然逃不出城去,如果能成功甩掉梁府的人和叶青虹接上头,也许能从秘道逃走。想到这儿,楚寒雨便有些着急,便将秘道地点简单告诉童青,便要去引开逃兵。

童青虽然不肯,可楚寒雨不等他说话,便自行跳上了墙头。后面的人见一个黑影闪上了高处,便呼喝着追了过去。

童青无耐,只得按楚寒雨所说往秘道处去。

原来叶青虹与楚寒雨来之前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便提前准备好了逃生的方法。这秘道位于一处珠宝商铺的后院,也是叶家的秘密产业,由于经常要私运些货物,所以便有一条通往城外的秘道。叶青虹出了梁府便在这里等候。

童青按楚寒雨的话寻到这家商铺,可进了后院却发现等在这里的是叶青虹,不由一怔。叶青虹见童青一个人来了,并不见楚寒雨,也有些担心。童青忙将楚寒雨引开追兵的事说了。商铺的掌柜见此情形便让二人先走,只说楚寒雨来了她可以想办法。何况抓到了楚寒雨并不要紧,抓到了童青才真正麻烦。

二人见掌柜的说的有理,便准备顺着秘道离开这里。

可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呼喝声,只见有三两个人从墙上跃入了院中,看打扮明显是梁家的家丁。

原来这几个人追到一半,却只见楚寒雨,便知道有一个逃了,于是便辗转追到了这里。叶青虹见此情形便知不妙,忙命童青先进房内,从秘道逃走。可童青却不肯丢下叶青虹,争执间,掌柜的早已经与几个人交上了手。因为叶家在显龙的生意十分隐秘,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那掌柜的和童青都狠下了杀手。

三个家丁转眼只剩下一人。

叶青虹见情势明朗,掌柜的又拖住了另一个,于是便命童青先进秘道,童青这边刚刚走了下去,只剩下半身在外面,突然只见地上刚刚已经倒下的家丁狠地抬起头来,手中长刀飞一下子飞了出来,直奔童青而去。

因为这秘道入口甚是窄小,童青一时间竟躲不过去,叶青虹见势不妙,狠地压到童青的身上,两个人双双滑进了秘道。通过了窄小的入口后,两个人便一路顺着里面微弱的光线往前走去。

童青只觉得身后叶青虹的脚步有些迟疑,便抓住她的手一起向前奔去。

窄窄的隧道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似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觉到一丝凉风,童青伸手推了推前面,只听“扑”的一声,薄薄的石门便被顶开,清新的空气透了过来。

童青心里一喜,便纵身跃了出去,转身又将叶青虹也拉了上来。

此时天边已经放亮,两个人爬出来的地方正是一片树林,为了掩人耳目,童青又和叶青虹起将那洞口重新盖好。不远住的树上栓了两匹马。是叶青虹来之前命人准备的。

两个人骑上马背便一路向西而去。

早晨初升的阳光照着两个人在一望无际的策马奔驰,早将梁家的追兵甩在了城内。

因为知道梁家在显龙的势力不比寻常,童青与叶青虹跑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慢了下来。这时,两个人才发现竟来到了一处山谷。算来已经离京城有上百里了,料想梁家的人不会追来,于是便在一条小溪旁下了马。

童青闪身下了马,却见叶青虹仍伏在马背上不肯动,于是便走上前去,只以为她骑马过于劳累。可一看之下,童青却吃了一惊,只见叶青虹的背部已经被血水湿透了,顺着衣襟点点地滴到了地上。而她本人,已经晕迷了。

其实就在两人进入秘道的时候,叶青虹便被那飞来的刀锋所伤,只是逃跑心切并未与童青说。这一路奔来,伤口已经被撕裂开来,不知流了多少血。

童青虽然久经沙场,见过无数人受伤死去,可此时见叶青虹伏在马上晕迷不醒,只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井底,忙将她抱了下来,撕开了衣服替她上药。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叶青虹的身体轻轻动了动,半天才清醒了过来,只感觉后背疼的都要裂开了,咬了半天的牙,终究呻吟出声。

童青上药的手听到了这个声音,顿时便抖了抖,可继而却咬着牙道:“叶青虹,你这个混蛋,谁让你替我挡刀!真是死不足惜!”

叶青虹感觉自己被童青抱在怀里,他又为自己上药,虽然疼的难过,可心里却有一丝安慰,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紧紧抓着童青的衣襟轻声道:“你……不许……不许背着我偷偷走开……”说着,便又晕了过去。

童青听了叶青虹这话,身体不由一僵,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碎裂开来,直让他的心都绞在了一起。

爱在深秋(下)

山谷里,小小的黄色野菊连成一片,开的漫山遍野都是。

山角下,有几处草房,是猎人们冬天路过时寄宿的地方。

逃离显龙都城已经有四五天的时间了,叶青虹背上的伤虽然很重,失血又多,可在童青的精心照料下却渐渐好转了起来,只是仍下不了床。

这个小草房虽然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可日常所用的东西却是全的,因为经常在野外行军,童青的生存技能要比叶青虹强的多。

伏在床上,叶青虹的背虽然痛得很,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安定。可是当她见童青又将那苦涩的草药煎好端来,她的眉头不由皱了皱,只躺在那里装睡不肯起来。

童青见她明明醒着却不起身,不由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她又开始耍那小把戏,想让自己喂他。每到这时候,童青的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甜滋滋又透着苦涩。

逃到这里的第一天夜里,叶青虹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感染,一会儿晕过去,一会儿又醒来。只是不论她的神志清不清醒,都只抓着自己的手不放开,喊的也只是自己的名字。

童青听了,心里就像刀割了一样痛,不眠不休的守了她一夜。又将身上带的疗伤药用嘴慢慢喂给她吃。

因为从小就背负着家仇,童青早学会了自立。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些女人也有看他长得太过清秀,怀疑起来的时候,可他却凭着自己的武功让那些人心服口服。既然隐去了男儿身,他这辈子都不奢望有女人来爱。可是叶青虹却不同……

自从第一次在街上遇到她,童青便感觉这个女人和栖凤的其他女人都不同,那一双凤目仿佛是看透世事般了然,可却沉深的不见一丝痕迹。她看人的时候,仿佛是在看着你,可仿佛又像穿透了人的身体看向更深远的地方,仿佛在她身上的灵魂不是她的一般。

那次去邵府赴宴,如果不是知道叶青虹会去,他才不会接近邵琳琅。那邵家一心想拉拢叶青虹明显是为了叶家的钱财,而且童青曾经在另外的场合见过那梁非争,知道这个女人决不是普通商人那么简单,她想要的是,只怕是叶青虹所不能给的。

也许是因为她在街上受自己所托救了韩初雪,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童青的心里只怕叶青虹在邵府上吃亏,所以最后还是出现在酒宴上,可这次他却没帮上她……

他们的再次相见是在丞相府里,叶青虹那样一个骄傲的一人,在自己面前居然忍气吞声地发誓要保守秘密,虽然心里已经一百次原谅她了,可却不知为什么总不肯承认。也许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罢,这颗心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完美的关爱。

可是,直到出狱那晚,叶青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暗器,童青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痛。

出征的前,他接到了叶青虹的信,还有那缕秀发,在军营里徘徊了无数次,最终他还是去了叶家。在她面前解下衣服的那一刻,他的心从来没有那样坦然过,因为他知道这恐怕是自己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大军出发时,叶青虹一身紫色的衣衫迎风而立,童青知道那身影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痛。人世间的感情终究不能奢望太多,自己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那就放开吧……

端着煎好的药,童青将叶青虹扶起来,想让她慢慢喝下去。可谁知叶青虹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妖娆的凤目说不出的动人,半天才低声道:“你喂我罢……”

童青听了这话,脸上不由一热,心里暗骂自己心软,怎么样就让她得了便宜。

原来,叶青虹伤重的头两天,因为神志昏迷,所以都是童青口对口的喂她吃药。可谁知这样一来二去,叶青虹倒像得了把柄似的,凡是到了吃药的时候,便要童青亲口喂她,哪怕自己能吃也不吃了。

端着药碗,听了叶青虹的话,童青好看的面容上有些微微泛红,可还是一仰头将药含进嘴里,轻轻扳过叶青虹,慢慢喂给她。

苦涩的药汁缓缓流进喉咙,叶青虹的眉头微蹙,可下一刻却又吻住童青的唇不放开,淡淡的药香和着温柔的吻让两个人沉迷。

好久,童青才挣扎着起身道:“你好好歇着,我想起还有事做。”说着,也不敢看叶青虹便匆匆忙忙地逃了出去,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红晕。

叶青虹伏在床上看着童青离开的背影,漂亮的凤目微微眯起,眼中转而浮上一层淡淡的说不清的情绪。

这几天两个人朝夕相处,虽然自己的身上有伤,可心里却是幸福的,看着一向冷静疏远的童青对自己关怀备至,叶青虹的心里有一种温软缓缓流动,只想让时间定格,两个人永远生活在这里。

可现实毕竟是现实,童青杀了显龙重臣,而栖凤如今已与显龙交好,想查出是谁所为并不困难,到时候两国都无童青的容身之处。想到这儿,叶青虹的心不禁沉了沉,以她的身份,是不可能抛弃家人与童青浪迹天涯。如此说来,两个人只怕是又要天各一方了……

秋日的夜晚来得格外快,转眼天已经暗了下来,因为叶青虹行动不便,童青便将她扶起,喂了一些细粥。又将她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虽然叶青虹的伤现在已经不像前几天般可怕,可每当童青揭开绷带的时候,心里总忍不住痛,这是第二次她舍命为救自己,而且是千里迢迢从栖凤赶来。

她本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只怕是生来从未赶过这么远的路,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可是为了自己,她却什么都肯做。

看着叶青虹躺在床上望着自己笑,童青只觉得脸庞发热,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伤成了这样还有心思调笑……

叶青虹见童青用漂亮的黑眼睛瞪着自己,不由懒懒地伸出手道:“一会儿抱我出去坐坐吧,这里好闷……”

童青不语,处理好叶青虹的伤口后,便将她扶起来,小心地抱了起来。活动中,不免又牵动了她的伤口,叶青虹却咬牙尽量便自己不出声。

童青见状,心里一痛,便要将她放下来,叶青虹却笑着咬牙道:“别,忍忍就好了,几天没出去,都要闷死了。”

两个人来到屋外,童青将叶青虹扶坐在一块大石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深秋夜晚的天空是一片高远的深蓝,月亮刚刚升起,繁星点点,很是美丽。

叶青虹靠在童青怀里,闻着他身上温暖而淡淡的清草香气,感觉倒像回到了小时候,于是轻笑道:“原来哪里的天空都一样,真好……”

童青听了这话神情微变,只温柔地伸出手轻轻撩起叶青虹耳边的发丝,也不说话。

叶青虹轻轻握住童青的手指,笑道:“小时候的夏天,最喜欢躺院子里看星星,可长大后却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情了……”

童青被叶青虹懒懒的靠着,心里似有暖流涌动,不由低声道:“小时候爹爹也会带我和妹妹看星星,做好吃的点心给我们吃,又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死去亲人的眼睛,他们在在上面看着地上的亲人……”

“是吗?”叶青虹伏在童青怀里轻喃,想起童青小时候父母双亡,连妹妹也病死了,心里不由一酸,于是便抬起头笑道:“既然如此就更好了……”说着,便扶着童青的肩膀抬起身,又伸手从地上摘了几朵菊花,手指轻巧的编了一个八字的花环,将一端套进童青的手腕,另一端系住自己的。

童青不知叶青虹要做什么,可见她漂亮的凤目含笑望着自己,顿时只觉得心里又软又热,竟由着她摆弄。

叶青虹笑着将两个人的手腕系在一起,这才道:“我听一个异地来的商人说,他们那里有一个规矩,男女结为夫妻之前,必要在亲们面前发个誓言,以示不离不弃之意。你我虽然有夫妻之实,却并未行嫁娶之礼,我本想在你得胜还朝时,求圣上开恩将你娶进门,可哪知你却丢下我一个人来显龙报仇……”

说到这儿,叶青虹顿了半晌,这才笑道:“今晚我定要你发誓嫁我才行,不然只怕你又会趁我不备偷偷溜走……”说着,也不等童青答应,便从他怀里起身,拉着童青一起跪到地上,两个人十指相扣,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道:“各位童家的列祖列宗,叶家长女叶青虹携童青向请各位金安,得此良辰吉日,我叶青虹愿娶童青为夫,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说完,叶青虹微微转头看向童青。

听了叶青虹的这番话,童青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击中,身体轻轻一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吗……

童青的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阵发热,强忍了半天才没有哽咽出声,可却还是轻轻转过了头。

“……你不愿意?”叶青虹见童青沉默不语,倒有些担心起来,只紧紧了紧与他交握的手指,心里柔肠百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