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白三应,“你想不想睡会儿?”他的嗜睡她是知道的,如今却熬了这么久,实在让她不放心。

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树三少立即睡意上涌,呵欠连连。唔地一声,他伸手将仍站着的白三拉坐下,然后身体一歪,倒在了她腿上。

“我就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喃喃嘀咕,疲倦地合上眼。

白三微笑,垂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夜明珠朦胧的莹光映照下,他的脸如同白瓷一样散着柔和的光芒,诱使人碰触。正当她不自觉抬起手想要去摸的时候,他的眼突然睁开,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怎么?”她被吓了一跳,收回手,担忧地问。

树三少怔怔地坐了片刻,然后转过脸,一脸苦笑:“一闭上眼,就看到这些地板在眼前打转。”

白三哑然,不由有些同情起他来。

“算了,我看看画!”树三少郁悴地道,拿着夜明珠站起身,开始用一种欣赏的姿态去看壁画。

白三正要阖上眼休息片刻,耳中却听到他咦地一声,下一刻便被拽了起来。

“婆娘,快看!”说不出他语气是惊奇怪异,还是兴奋。

咦?白三第一眼并未察觉到异常,然而一回神立即发现不对。虽然仍是色彩绚烂,但是画上面的内容明显不同了。

不待她仔细看清楚上面画的什么,树三少已经拉着她飞快地将整个大殿的壁画重又看了一遍。

依然是那些长发俊美如同神祗一样的人物,只是不再是祭祀,而是狩猎。长着长毛像大象一样的坐骑,见所未见的动物,奇异的植物……画面上的一切是那样诡异,却又那么真实。他们似乎能够感觉到动物奔跑的急促心跳,能够闻到原野上花朵与草叶还有动物皮毛混杂的味道,甚至于也和那些狩猎者一样热血沸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一边看,树三少一边喃喃,声音中却毫不掩饰他的兴奋,就像是一个孩子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样。

即使是以白三的冷清,也无法不为此而感到震惊。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幅画。只有那幅画没有变!

紫发男人,神奇的殿宇,绝望而充满恨意的眼神。两人脑中又响起了那个咒誓,那优美得像天籁的男人声音。

白三握紧了树三少的手,感觉到他掌中的温暖,这一次虽然仍能够感受到男人声音中的悲伤与痛苦,却不再像第一次那样仿若亲身体会一样了。

“这幅图有古怪。”看了半晌,树三少突然道。语罢,却又觉得不对,只因想到这殿中的一切其实都很古怪。

“嗯……”白三应,一下子惊醒了树三少,只听他哎呀一声,仓皇转身蒙住她的眼,嘴里气急败坏地直嚷:“你还看!你还看!”

白三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哭笑不得。

“你放手,我背着就是。”她妥协。

树三少不理她,直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一双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图上紫衣男人,暗暗拿自己和他比较着。

“娘的,怎么可能处处都胜过老子?”良久,他暴怒,不知从哪里捞出一把匕首来,“为了不让你这张小白脸祸害女人,本少决定先阉了你!”说着,匕首一扬,就向画中人的子孙根砍去。

白三一听不妙,想要阻止他胡来,但听当的一声清响,树三少手中的匕首已击在了某样东西上,却不像是墙。

她诧异地抬起头,赫然发现眼前一片明亮,两人竟不知在何时已离开了大殿。而在他们面前,一匹如同人高的巨狼正昂然而立,银灰色的双眸满是怒火地睥睨着他们,一身银色长毛随着风微微飘荡着。

第九章

“哎呀!好大一只狼!”树三少惊呼,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白三尚未想到要如何应对,巨狼已俯低前身,喉咙中发出威胁的低咆,双眼充满敌意。

“喂!喂!狼兄,有话好说,有话好……”树三少反应较快,赶紧打躬作揖陪笑。

贪婪的人类!未等他说完,两人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下一刻,巨狼咆哮出声,前腿微踞,后腿一撑,如脱弦之箭直扑向他,一股奇异的香气也随之充盈鼻腔。

“妈呀!危险!婆娘,扯呼!”树三少大吃一惊,一边仓皇躲闪,一边不忘招呼白三。

白三知道他又在装疯卖傻,也不理会,纵身而起,五指箕张直抓巨狼颈部。

那狼甚是警觉,察觉到危险,当下放过树三少,一个翻滚避开了那带着凌厉杀气的一击,再跃起,目标已转向白三。

白三丝毫不惧,蹲身前翻,并指为掌,直插巨狼因上跃而暴露出的柔软肚腹。

“婆娘,手下留情!”树三少见状心知不妙,大喊出声,人已腾空而起,跃向银狼之背。

白三闻声,立即换掌为拳,间中无丝毫迟滞。

就在她的拳头触及那狼的肚子之时,明明前一刻还能感觉到与毛发接触的酥痒,下一刻却突然落空,再接着人已经被树三少扑倒在地,两大高手就这样滚成一团。

“你又故意!”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树三少,白三木无表情地道,语气虽然平淡,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责怪。

树三少脸上浮起讨好的笑,手忙脚乱爬起身,又拉起她。一边给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谄媚:“是婆娘你给面子,故意让本少扑中。”

白三拿他没办法,环目四顾,不见银狼的影子,却为周围的环境感到震惊。

太相似了!

明媚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深蓝湖水,上面点缀着成簇的奇异花朵,阳光夹着花的暖香,引人欲醉。由一种从未见过的石头砌成的水上高台,乳白色、光润、平整,还泛着淡淡的莹光,几乎找不到石与石之间衔接的缝隙。相同材料的石柱撑起顶盖,上面雕刻着古怪却好看的花纹,雪白轻纱重幔将高台内部与水面分隔开。

在正式成为女儿楼人的那一天,她便被带到了与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方。她还记得,那一天明明下着雨,但是当到达那个地方时,却是如同此时一样的阳光明媚。宇主子躺在白纱帘帷当中,对她只说了一句话。

三儿,有机会笑的时候,一定要抓紧。

这句话她一直不明白,但是主子从来不会错,所以她便深深地记在了心中。至于那个奇异的地方,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忘记恐怕也难吧。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在离黑宇殿数千里之遥的泠西深山当中,她一定会以为又到了那个地方。

这世上为何会有完全一样的地方?而且还是这么恢弘的建筑和巨大的湖泊。

心中疑惑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下去,她想到那个壁画。那画上的黑发男人……不正是宇主子吗?那神态和眼神,这世上何处再去寻第二个来。

参与幻帝宫之行的人,一个不留。这是宇主子在她起行前让人传的话,直到此刻她才又忆起,看了眼正好奇地在高台上转悠的树三少,她背上瞬间冷汗涔涔。

树三少转了一圈,回到白三身边。

“这里肯定就是燕大美人口中所说的幻帝宫了,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所在!”他念叨,“本少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世面也算不少,要说稀奇古怪的事也遇到过千儿百件,但是像这次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啧,那位狼兄真是英俊!”

狼兄?白三微讶,勉强提起精神应他,“是母的。”她从狼腹下滚过,哪里会分不清。

树三少先是咦了声,而后精神一振,“原来是个美人儿,下次再遇到,一定不能放过。把它捉回家给少爷家的雷蒙獒当媳妇儿,嘿嘿嘿嘿……”说到此,不由一脸淫笑。

雷蒙獒是雷蒙高原上出产的獒犬,体型巨大,性格凶猛,发起狂来可以咬互虎豹。此类獒犬数量稀少,想要从封九连城的地盘弄到中原来,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因此能拥有它们的人也自非寻常人。

白三神思仍有些恍惚,闻言随口嗯了声,目光落向碧波荡漾的湖水,轻轻道:“我们又被困了。”

高台位于湖心,四周无路无桥,只依稀看得到远处隐约的山脉。她记得当初去见宇主子时,是蒙着眼睛被带去的,至于究竟是怎么渡过这万顷碧波,却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用走而非坐船。这也是她心底一直以来的困惑,只是她凡事都不大关心,因此即便是心有疑惑也很快就抛于一边,直到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

也许……不能出去,对她来说会更好吧。

某一刹那,白三脑海中突然浮起这个念头,眼中微露向往,唇畔不由染上细不可察的甜意。

“还好有本少在。”树三少闻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三终于被他这天外飞来一句拉回了神,奇怪地看向他,暗道难道他有办法。

“有我在,让你靠!”树三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干云地道。“想要困住本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阳光下,洗干净了的树三少看上去就像春天盛开的桃花一样,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像是在勾引人,就算是满口狂言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有想纵容他的感觉。

白三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确实能做得到。于是,淡眉反而轻轻蹙了起来。她如何能对他说,若是有他相伴,她宁可住在这里一辈子。她心中更加明白,以他跳脱爱闹的性子,绝不会甘愿留在这一与世隔绝之处。

见她始终无法展颜,树三少只当她忧虑两人目前处境,心思一动,道:“不知道那狼美人躲到了何处。婆娘,你一定困了,里面有床,咱们先睡够了再想办法。”说着,拉着白三便往重纱之内走去。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打扰他睡觉。

于白三来说,能在此地多呆一刻便是一刻,哪里会拒绝。

纱帷重重,里面有歇息的软榻,有几案书架。案上摆着一幅摊开的白绢,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仕女图,毛笔横搁在笔架上,像是随时在等着主人到来醮墨为续。这样的摆设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此地无人居住。

树三少困极了,哪里有心思去管有没有人,招呼了白三一声便一头栽倒榻上,转眼便发出呼噜的鼾声。

白三担心银狼再现,哪里敢睡,于是趁机仔细查看起这里的每一样物事。想当初去见宇主子,她可没那个荣幸进到纱帷之内。

画上的女子倚柱凝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黛眉微蹙,双眸含愁,虽非绝色,却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动人韵致。她的身后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只是未完,看不出容貌来。

白三觉得眼熟,微一思量,赫然想起女子竟是与那水潭中的雕像一模一样。为何在此也会有她的画像呢?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也许是为这幻帝宫的神秘氛围所吸引,素来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白三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里的一切产生了兴趣。

眼角余光瞟到书架上还放着数卷画轴,她信步走过去,一一打开看来。

都是些着过色的仕女图,上面的女子皆是同一人,或月下起舞,或花下醉眠,或灯下执卷……皆是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看得出画者不禁画工绝佳,使得人物栩栩如生,犹似要从画上走出,还于每一幅中都投注了深情,否则怎能捕捉住女子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使之呈于画上。画上有注,可叹除了百花奴三字外,其它连猜都猜不出来,落款是一个狼头模样的东西,奇怪的是,白三莫名觉得那个狼头看上去充满了柔情。

这个念头乍起,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古怪的感觉。可是左看右看,又确实是那样的。

摇头,她觉得自从遇上树三少后,自己的心态行为似乎都变得有些古怪,与以往大大的不一样。

心思拉回画上,她注意到那些看上去较早的画卷上面,女子笑得虽然腼腆,却是发自内心,眼神温柔而羞涩。但是后面却不知为何眉宇间添上了一抹轻愁,目光疏远而带着隐隐的厌恶,尤其是那张未完的,白三甚至能够感觉到女子似乎在害怕又在期待着什么。整幅画隐隐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是画者心绪的流露。

她看得入神,以至于没留意到树三少已经睁开了眼。

“婆娘!”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她一下,但是表面上她仍然冷静地将画归于原位,方才转过身。

“过来。”树三少招手,懒洋洋地笑,带着未完全清醒的慵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白三眼神一闪,走了过去,尚未说话,已被他抱住腰拖到在床上,然后一个翻滚压住了手脚。

“兽性大发?”她冷静如常。

树三少嘿嘿一笑,大头突然靠近她,惹得她呼吸一窒,下一刻他的头已无力地搭在了她的肩上,鼾声再起。

脸如火烧,白三无奈地看着雕有精美图案的屋顶,好半晌都有些呼吸不畅。心知他是想让自己放心大胆地休息,不愿拂逆其好意,索性也阖上了眼。

直到白三呼吸变得深沉,树三少才悄然挪开自己的身体,侧躺在她身边,他可不想把她压得全身麻痹。

一觉酣睡,竟无人打扰,让两人不由怀疑那匹银狼只是幻觉。

醒来时,仍然是艳阳高照。只不知是天没黑,还是已经过了一天。白三用湖中水简略地清洗了一下,侧过头突然看见树三少脱了鞋,一个扑通扎进水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白三坐在石台边缘上,静静地等待。

只是片刻的功夫,水声波动,树三少已紧挨着一丛蓝色的花朵从湖中探出头,手中紧抓着两条肥大的鱼。湿发贴在他脸上,衬着两个顽皮的笑涡,竟是比阳光还要夺目。

“没有柴生火,如何吃?”她问,但是心中已有了答案。这个人走到哪里,都绝对不会没办法,走到哪里,都难保证不弄点事儿出来。

树三少手中掐着两条鱼尾巴从水中跳上石台,一边趿上烂鞋,一边笑得不怀好意。

“里面那么多书摆着真浪费,不如用来烤鱼吃,说不定咱们还能吃下些学问。”

虽在意料当中,白三仍然一愕,不免觉得可惜,但是看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实在不忍扫了他的兴。不知是不是过于关心,以她素来的细心竟没察觉到树三少连鱼都还没去鳞去内脏就这样直直往纱帷内走去。

“把鱼放回湖中,我给你们食物。”突然,纱帷内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美好得如同天籁一般,只可惜也如同天籁一般不带分毫感情。

白三手一撑石台,人悄然飘至树三少身边,全神戒备地看着帷中隐约的人影。是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她竟没察觉到?她心中骇然,便不自觉又恢复了惯常的森冷,就像一只刺猬竖起它的保护刺一样。

“老子凭什么听你的?”树三少却不管那么多,大摇大摆便往里闯。

“我叫鬼怜,是这里的主人。”女人似乎不会生气,那冷冷不带人类感情的语气让白三想到宇主子,心跳不自觉加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说是就是,嘿……”树三少的话嘎然而止。

一个黑袍女子站在书案前,正一下又一下从容自若地擦拭着案面,一头曳地的银发披散逶迤在袍摆上,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摆动。无法形容她的美丽,若用天下第一美人燕槿初与之相比,那便如萤火与星月争光一般。

是壁画上的那个女人。然而当看到活生生的她时,树三少才体会到白三当初见到宇主子时的感受,他性格不及白三冷淡,体会自然更深。

那个时候,他终于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美,叫做绝望。

“幻帝宫是属于幻狼族的,你们人族不该擅闯。”鬼怜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面向他们,绝美的脸上无情无绪。

幻狼族……白三有些震惊,心中已然肯定宇主子与这个奇怪的族类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甚至,或者他便是属于这个民族。

正在她寻思的当儿,树三少突然一言不发地拎着两条鱼走了出去,手一扬,一直挣扎不停的鱼儿落进水中,他却没立即回来,而是站在石台上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眼他,白三并没跟出去,而是木无表情地回望鬼怜。

“食物在哪?”她没忘记这是交易。

鬼怜银色的眸子光芒转动,缓缓扫过白三,接着,神色一变,眼中浮起些许惊喜:“你是天陌的人?”

“我不认识天陌。”白三不耐烦,以为对方在转移话题。 以女儿楼对天下各种势力和奇人异士的了解,从未听说过天陌这个名字,想来也不是什么人物。

鬼怜也不多说,只是微微一笑,顿时便似春回大地,百花绽放,仿佛似有异香扑鼻。

白三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再去想其它的事。

踢达声响,树三少趿着烂鞋从外面走了进来,将白三惊醒。

“废话少说,先乖乖奉上好吃的。不然,本少下次可再不是这么好商量的。”他趾高气扬地威胁。

白三见鬼怜脸上浮起一抹古怪,顺着她的目光侧脸看去,不由愕然。

树三少用一块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正歪歪歪斜斜地走进来,一双手在前面摸着,跟瞎子一样。

“婆娘,过来扶我一把。”他喊,“娘的,这女人长得不像人,老子真怕被她吸走了魂,要永远留在这鬼地方。”原来他自知受不了诱惑,所以在外面冷静了半天,然后咬牙蒙了眼,想来个眼不见,心不乱。

白三闻言,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你这人还算不讨厌。”鬼怜淡淡道,“既知是天陌的人,我自不会为难你们。”无论白三怎么否认,她显然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随我来。”她向白三示意,然后与两人擦身而过,走往外面。

“天陌?天陌是谁?”树三少在白三的掺扶下边走边问,语气中有着隐隐的不悦,显然他从没想过白三会属于什么人。

白三摇头,随即想到他看不见,这才开口:“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走在前面的鬼怜却回头而笑,“你们来时想必看到了神庙中的壁画,上面站在我旁边黑发的那位便是天陌了,最前面那位是我们的王。”她的语气中没有敌意,甚至于还带着小小的调皮。

白三微僵,然后恢复如常。树三少眼睛看不见,感觉更加敏锐,那里会错过她的细微反应,握着她的手不由一紧,一向爱笑的唇不由冷凝。

“那个人你认识?”他问,说不上为什么会觉得不悦,按理她认不认识原本与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但是她是他朋友,不该明明见过壁画上的人,却不告诉他知。想到此,他又变得理直气壮来。

白三嗯了一声,却没多说。那是宇主子,而宇主子是天陌,是幻狼族的人,这一点,她怎能说。

听出她不愿意说,树三少虽然不再追问,却赌起气来,一把甩开她的手,拉下遮眼的布条,走到了她的前面。

此时鬼怜正一脚迈出高台,即使白三心中不解,也顾不得在这个时候去问树三少。

“这幻帝宫处处可行,也处处不可行。若无人引路,你们终其一生恐怕也走不出这里。”鬼怜回头对他们说,仿佛踏着实地一般,两只脚都站在了湖的上空与石台平齐的地方,下一刻,人已不见。

树三少正在生闷气,那里管那么多,也跟着踏了出去,结果竟也跟鬼怜一样,没有落入湖中。白三心中疑惑,急走追上,出乎意外的,脚下果然是实地,而非她以为的是因为两人轻功诡异。

不过迈出一步,眼前原本无边无际的湖竟突然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以及当空的明月,廊外争奇斗艳的花木。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两人都大吃了一惊,突然怀疑起这一切是否真实。不过白三曾有过类似的经历,虽然那只是由雨天变成晴天,却足够让她勉强能接受如今这诡异的现象。树三少素来便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因此有点被打击到。也顾不得再赌气,倒退至白三身旁,一把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

“婆娘,你摸摸我是不是在发烧。”如果不是发烧的话,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事物都是真的,可是若是真的,又怎么会一边是白昼太阳,一边却是深夜月亮。

白三果然仔细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然后摇头。

“那你再掐掐我。”树三少又将她的手摁在自己脸上,神色一本正经,看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白三试了试,没下得去手,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是在做梦。”

“你们人族自以为无所不能,实际上不过是井底之蛙,很多事你们永远也想像不到。”鬼怜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开口道,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轻蔑。

树三少有些失魂落魄,罕见地没反唇相讥。白三则是懒得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寂寞了,鬼怜见既开了头,便毫不隐瞒地继续说下去。

“天陌想必不希望你们知道这里的秘密。可是,又有什么关系,我偏不如他愿。”说到这,颇有点小女孩与人斗气的感觉。

“你们既然来了,我便将咱们幻狼族的一些事说给你们听吧。可惜啊,以你们人类的无知与懦弱,定然不会相信。哈,说了又如何,没有了那个人的引路,你们又有谁能闯进此地?”